陸行越牽著沈嵐歲走了好一會兒,雖然眼睛看不見,但主院的路沈嵐歲走了多少次,哪裡不清楚遠近?
這距離分明不是去主院的。
沈嵐歲心裡有些疑惑,卻沒問出來,由著陸行越牽著繼續走。
又過了一刻鐘,陸行越終於停了下來,轉過身扶著她的肩膀說:「本來蓋頭應該在洞房裡揭的,但我想讓她看看我的妻子,所以提前揭了,夫人莫怪。」
沈嵐歲搖搖頭:「就是走個形式,在哪兒揭都是一樣的。」
陸行越從一邊拿過喜秤,挑起蓋頭一角,慢慢揭開。
沈嵐歲抬眸看去,陸行越莞爾一笑,「今天我們在這兒拜堂。」
他說著把蓋頭和喜秤放到一邊,牽著沈嵐歲的手轉過身。
沈嵐歲這才注意到他們在一處祠堂一樣的地方,案桌上只供著一塊牌位,兩側擺著紅燭,牌位前放了一盞小香爐,裡面空空如也。
她恍然大悟,這是陸宴寧的牌位吧?
陸行越拉著她上前,輕聲道:「娘,我帶嵐歲來看你了。」
牌位上的字跡很熟悉,沈嵐歲盯著看了一會兒,發現是陸行越親手寫的,不免有些動容,他寫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
認大夫人做母親那麼多年,拼了命想讓對方認可,結果只是一場噩夢。
而自己親生母親死的悄無聲息,無人記得。
想想沈嵐歲都覺得窒息。
她輕輕掙開陸行越的手。
陸行越一怔,「夫人?」
沈嵐歲笑了下,從一邊的香盒裡抽出三炷香遞給他,「先給母親點上香再拜堂。」
陸行越心裡一熱,「好。」
兩人點了香後跪在蒲團上認認真真地磕了三個頭,再起身依次把香插進香爐。
輕煙裊裊,檀香的味道慢慢散開,給冷清的祠堂添了一分煙火氣。
陸行越拉過沈嵐歲並肩站好,失笑道:「沒有其他人在,我兼當儐相。」
他揚聲道:「一拜天地——」
兩人轉過身對著祠堂外廣袤天地跪了下去,一拜。
「二拜高堂——」
他們轉過身對著牌位再次跪了下去,二拜。
「夫妻對拜——」
兩人面對面站著,沈嵐歲忍不住笑起來,眼裡卻有水光閃爍。
她慢慢低下頭,流蘇在眼前輕晃,燈花炸響,發出細微的聲音,像有人在應和。
「禮成。」
陸行越聲音微微顫抖,他扶住沈嵐歲的雙手,溫聲問:「這次,還有遺憾麼?」
沈嵐歲搖搖頭,「不遺憾了。」
找回了母親,又重新拜了堂,接下來就是洞房了。
真正的洞房。
*
撒帳,交杯酒,結髮,吃生餃子,一切按部就班地來。
沈嵐歲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傳統婚禮的繁瑣和隆重,流程雖然多,但她一點也不厭煩,每一個環節她都覺得新鮮又有趣。
兩個人的頭髮剪下來綁在一起的時候她拿著看了好一會兒。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1)。」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詩中的含義。
陸行越讓人把東西都撤下去,折身回來把她手裡用彩繩綁住的頭髮裝進了荷包里,掛在了床邊。
沈嵐歲坐在床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陸行越俯身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就這麼定定地看著她,用目光一點點細緻地描摹著她的輪廓。
那麼灼熱,那麼虔誠。
沈嵐歲感覺目光流連過的地方都燙了起來。
她抬手捂住了陸行越的眼,「還沒看夠?」
陸行越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啄了一下,低聲道:「看不夠,一輩子不夠。」
「那下輩子還給你看?」
沈嵐歲本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陸行越竟然十分認真地說:「好,一言為定。」
不等沈嵐歲開口,他又問:「合卺酒好喝麼?」
沈嵐歲愣了下,「你不也喝了麼?你不知道?」
陸行越一本正經道:「喝得太快,沒喝出來。」
「那讓人再給你倒點?」沈嵐歲好笑地問。
「不用那麼麻煩。」
陸行越微微偏頭,溫熱的唇就落在了她的臉上,順著眉心一點點吻下來,最後落在她的唇上,唇瓣摩擦間帶起一陣酥麻,他就著這個姿勢道:「夫人唇上還有一點。」
下一刻沈嵐歲就感覺自己的唇被含住了。
明明更親密的事他們之前也做過,可這一瞬間她還是不爭氣地心跳加速,雙頰滾燙。
什麼時候倒下的她已經完全不記得了,迷迷糊糊間天旋地轉,她的鳳冠被人拆掉,一頭長髮毫無拘束地落在了大紅色軟枕上,濃郁的紅和極致的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美得驚心動魄。
她急促地呼吸,眼前一片迷濛。
然而剛呼吸了點新鮮空氣,又被覆下來的人殘忍掠奪。
心如潮湧,情似火燒。
視野中的所有東西都在搖晃,沈嵐歲不知今夕何夕,手下意識地去抓被褥,卻又被人一點點掰開,另一隻大手強勢地插進她的指縫,緊緊扣住。
當她升到雲端的時候,有人在她耳邊啞聲道:「雲時,我們是真正的夫妻了。」
雲時,是陸行越給她起的表字,平時兩人很少叫,但這個無比親密的瞬間被他用這麼動情的聲音念出來,沈嵐歲感覺一股電流直擊靈魂。
她想回應,一張嘴話音卻支離破碎。
最後她也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意識極速下墜,沉入了無邊海底。
*
紅燭燃盡長夜,笙歌響徹黎明。
*
等沈嵐歲再次醒來,已是第二天的中午。
渾身酸軟,頭也有點疼,眼睛腫的睜不開,她躺在床上難受地想,她是睡覺的時候被人捶了一頓麼?
哼了一聲,她翻過身想趴在枕頭上,旁邊就伸來一隻大手,按在她的腰上輕輕揉了揉,「很難受?」
這聲音饜足中透著幾分初醒的沙啞,沈嵐歲咬牙切齒,反手抓住他的手咬了一口。
陸行越悶悶地笑了起來,「別咬了。」
沈嵐歲惡聲惡氣,「你把我折騰成這樣,我咬一口你還不願意?」
陸行越轉過身伸長手臂把人撈到懷裡抱緊,低聲道:「不是不願意,是怕一會兒忍不住。」
沈嵐歲本想問忍不住什麼,結果剛一動就感受到了陸小三的生機勃勃。
沈嵐歲:「……」
威脅,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不過很有效。
她嫌棄地從陸行越懷裡掙脫,一個翻滾滾到床里側背對著他,不想說話。
(1)引自漢·蘇武《留別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