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風接到老闆電話,第一時間聯繫完律師後,接到一條通知,明天放假。蘇木同樣收穫一天假期。
晚上,夜市燒烤攤。
黏膩的桌子上放了兩大盤烤串,各種牛羊肉和魷魚須,還有烤麵筋,烤魚,烤雞翅。
蘇木拿起一串裡脊,咬了一口,鮮香直擊味蕾,發出滿足的喟嘆,「明天不是周四嗎?怎麼突然放我們假。」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你老闆好像要去南城。」
「沈副總跟你說的?」
「偷聽的。」蘇木一連吃了五串裡脊。
蘇木擦了擦嘴,「誒,你怎麼還不談戀愛啊?」
「我?」
「對啊,你這種男孩子應該很招人喜歡吧。」
季風笑笑。又給她遞了一串裡脊,「為什麼?」
「你看啊,」蘇木掰著手指,「一沒什麼距離感,二又不花心,三條件還好,有什麼理由找不到女朋友呢?」
季風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誇他。
「最近家裡給介紹了一個,還沒見面,不知道合不合適。」
蘇木臉糾結成一團,「嘿,你想什麼呢?你才二十幾你就相親?有沒有搞錯啊!」
「我覺得相親挺好的。」這是季風的心裡話,起碼人品有個保障。
「你簡直是個榆木腦袋!平時看你也不呆啊,怎麼在感情方面那麼木訥啊?」
季風笑道:「等我結婚了,請你來參加婚禮。」
蘇木一臉嫌棄,「你可算了吧,女朋友都沒有還結婚,在哪結?夢裡嗎?跟誰結?讓丘比特給你射一個?」
季風任她嘲。
蘇木倏然想起自己有個表妹,「誒,季風!」
男人看過來。
「我給你介紹個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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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落地南城正好八點,周恆接上樑遠朝往市區開。
「怎麼一個人回來的。」
「傅欽去那邊了。」
他把車裡的廣播關了,「我說薄矜初。」
梁遠朝搖下一半窗戶,熱風湧入,空調的涼意瞬間被衝散,他點了根煙。
周恆疑惑,「不是說戒了?」
「最近抽了幾根。」
周恆笑了笑,看來薄矜初的魅力一點都不減當年。
很久沒回來了,窗外的風景陌生又熟悉,行道樹比以前更枝繁葉茂。
中途周恆接了個電話。
「怎麼了?已經接到了,我們在回來的路上。你害怕的話就把窗戶都關好,躲在被窩裡,我馬上就到家了。」
梁遠朝高度懷疑,周恆背著他生娃了。
直到電話那端一個軟軟的女聲響起,「老公,路上注意安全。」
「你老婆?」梁遠朝看他掛了電話後問。
「嗯。」
梁遠朝手肘支在窗上,語氣彆扭,「我還以為半年沒見,你孩子都會說話了。」
「阿遠,你嫉妒了。」
他坐直,「我嫉妒個屁,誰要和薄矜初生孩子。」
周恆憋笑失敗,「我又沒說讓你和薄矜初生孩子,你急什麼。」
「......」
他今天腦子混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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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外面開始颳風,樹枝亂顫。
「她怎麼樣?」
「好得很。」
周恆頓了頓,正色道:「阿遠,我覺得她不好。」
車裡恢復岑寂。
周恆又說:「她太堅強了,不可能過得好。」
梁遠朝今天真的累了,「你想說什麼。」
周恆拐了個彎,「到我家了。」
他結婚後在市中心買了套兩居室,兩百多平。
周恆開門進去的時候,顧螢月抱膝縮在沙發上,聽到聲音立馬起身沖向男人。
「你回來啦!」
周恆只脫了一隻鞋子,連忙抱住她,摸摸了頭髮,「教案補好了嗎?」
顧螢月點點頭。
「真乖。」
梁遠朝站在一旁不說話,就看他兩你儂我儂到什麼時候。
周恆溫香軟玉在懷,故意激他,「羨慕嗎?」
梁遠朝瞥了一眼,「快點。」
他飛那麼遠回南城不是上趕著找虐的。
周恆說了句別急,從書房裡拿出一張照片給他,「當初你可是鐵了心要撕掉的,螢月昨天收拾東西找到了,剛好還你。」
一張合照,那年在周恆家門口拍的,背景是他家小店。兩人掰了以後,梁遠朝毀了不少東西,這張照片還是周恆悄悄撿走替他存著。
顧螢月掃到一眼,「我見過她,很漂亮。」
梁遠朝看了眼周恆,周恆無視。
讀書那會兒周恆暗戀顧螢月,顧螢月連他和傅欽都不認識,怎麼會見過薄矜初。
顧螢月看著他手上的那張照片,問:「是你女朋友?」
周恆故意替他答:「他不要她。」
顧螢月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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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的酒吧小,但也熱鬧。
兩個男人打一進來就成了全場女人目光中的焦點,梁遠朝一個勁的猛喝,四杯下去眼睛紅了,「追尾那天我一夜沒睡,知道她沒事了還是害怕。」
梁遠朝端起酒杯灌了下去,「她說她要跟我結婚。」
周恆:「她今年28了吧。」
「嗯。」
「那你呢?」周恆看著他,「你怎麼想的?」
梁遠朝弓著背,手肘撐在腿上,用力搓了把臉,「不知道。」
「你能接受她嫁給別的男人嗎?」
「帥哥,加個微信嗎?」旁邊冒出個女人。
女人穿著一條黑色的裙子,彎腰的時候屁股都快露出來了,畫了一個梁遠朝最不能接受的煙燻妝,散發出來的劣質香水味聞的人頭暈。
男人一臉不爽,擰著眉頭不說話。
女人想去拉梁遠朝的手,被他躲開,「滾遠點。」
「帥哥,加不加好友沒關係,一起喝杯酒嘛。」
女人聲音變嗲,「我酒量很好的,不信的話,哥哥我們比比看嘛。」
周恆看不下去了,「這位小姐,不好意思,他已婚。」
女人壓根不在意,「已婚怎麼了?哪個男人不偷腥,現在的男人沒一個管得住自己的第三條腿,外面養個女人那都是常規操作。」
周恆笑笑,不打算同她辯駁。
桌上的手機亮了,來電是老陳。
老頭聽到嘈雜的背景音,「你小子去哪鬼混了?」
「酒吧。」
「嘖,」老陳一邊關窗一邊問:「隔壁王太太說給我介紹個孫媳婦,你要不要?」
「不要。」
老陳:「隨你。」
老陳電話掐的比他還快。
女人饒有興致的盯著梁遠朝,「看來你老婆拿不出手啊,哥哥,你要不要看看我?」
她湊在男人耳邊,一字一句道:「我的蜜桃臀見過的男人都說好看,用過的男人更是讚不絕口。」
女人各色各樣的男人都見過,玩過的更不少,但像梁遠朝這種,一眼就讓她欲罷不能的男人真的是頭一次見。
梁遠朝抬手,問女人,「看到我這對袖扣了嗎?」
「真好看,」女人想摸,被梁遠朝躲開了。
「這袖扣五萬一對。」
女人明顯愣了一下,笑了笑說:「哥哥的品味果然不一般。」
梁遠朝懶散的靠在沙發上,點了支煙,「所以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糟踐自己和你這種人玩?」
女人看得出來梁遠朝是個有錢人,但沒想到他這麼有錢,一來二去更想賴著他了。
「哥哥,真不玩嗎?我可以一整套的,你老婆不會的我都可以。」
梁遠朝:「你好像比我更了解我老婆?」
周恆坐在對面莫名想笑,「咳咳...」
軟的不行來硬的。女人拉低衣領露出兩個半圓向梁遠朝靠去。
男人立馬起身,「走了。」
女人還打算跟著。周恆打了個響指,酒吧的黑暗處走出來兩個男人把女人攔在後面。
梁遠朝一邊往外走一邊問:「你帶了人?」
「嗯。」
他開門的手頓住,「那你剛才幹嘛去了?」
「你又不是真的已婚人士,忌諱什麼?怎麼,還裝上癮了?」
「......」
-
前街儼然成為了一座沉寂的老小區,梁遠朝坐在沙發上心如亂麻。
十二點的時候,他給周恆打了個電話。
「餵?」那頭壓著嗓子。
「你們是不是知道什麼?」
周恆起身,往窗邊走,回頭看了眼顧螢月,女人睡的安穩,「我們能知道什麼。時間不早了,明天說,我怕吵醒她。」
「......」梁遠朝扔了手機,已婚男人有什麼了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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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兩個男人坐在包廂里相顧無言。
顧螢月不讓周恆去酒吧了,兩人只好換了場地。梁遠朝一杯接一杯,三杯下肚,胃裡空蕩蕩的,有點難受。
周恆攔住他,「少喝點,畢竟你沒有老婆煮醒酒湯。」
梁遠朝緊緊的捏著酒杯,「別激我。」
周恆:「她拿別的男人激你的時候,你都沉得住氣,我這麼激一下就受不了了?」
他沒說話。
「她要是真的和別的男人結婚了,你準備怎麼辦?」
梁遠朝搖著杯子,冰塊撞到杯壁,哐當哐當,他說的很輕,「不知道。」
他說了兩次不知道了。
周恆得出結論,「你還在恨她。」
「她挺可憐的。」周恆又說了句。
梁遠朝本來就煩躁,「什麼叫她挺可憐的,她可憐,那我呢?」
啪——是酒瓶子碎地的聲音。
剛才拿酒瓶的那隻手青筋暴起。
下午三點的天像是六點,陰沉的不像話。風吹起行人的長髮和衣角。
臨走前,周恆最後問了一遍,「你這婚還結嗎?」
「不知道。」
周恆搖了搖頭走了。走了兩步,他又回頭,「我回去陪老婆了,今晚下暴雨,打雷她會害怕的。」
「跟我說幹嘛。」
「我老婆比薄矜初大一歲。」
「周恆你他媽有病吧。」
周恆走了,沒再回頭。
氣象台昨天發布暴雨橙色預警,薄矜初從研究所出來八點了,在小區便利店買了兩個飯糰,回家鎖好門窗。
咬了一口的飯糰被扔在茶几上,人去臥室洗澡了,月亮趴在旁邊幫她守著兩個飯糰。
頭髮吹的半干,茶几上的手機不停的震動。
「月亮,給我叼過來。」
它的藍眸轉了轉,趴著沒動。
薄矜初走過去,順帶擼了一把它的腦袋,「給你買那麼貴的貓糧,吃了好歹出點力吧」。
「喂,姑。」
「小初,睡了嗎?」
「還沒,怎麼了?」
「哎——」薄芳嘆了口氣,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下,「這個陪床真的累。」
「嗯。這幾天下雨了,你就別跑出去買飯了,吃醫院食堂好了。」
「你這幾天上班路上注意安全,新聞上說了這次暴雨要下一個星期,估計有些路段會淹掉,你就不要開車了。」
「嗯,知道了。」
姑侄兩簡單寒暄了幾句。風像一頭困獸,在高樓間穿梭,嗚嗚的嗷叫,聽著怪瘮人的。
她盯著鐘盤,飯糰冷了。時針正對數字九,手機屏幕倏地亮了,同外面嘩嘩雨聲一起響的還有舒心的聲音。
「睡了嗎?」
「沒。」
「這麼晚還沒睡嗎?」
「什麼事?」
她討厭這種方式,所有的問候都只是例行鋪墊。
「姑姑今天打電話給我說想問你借點錢。」
她猜到了薄芳有求於她,但沒料到是借錢的事。
「那老頭看病錢不夠了嗎?」薄矜初能想到的理由只有這一個。
「姑姑說她公公想換治療方案,新的治療方案能拖的久一點。」
還真是。
「不是說他情況不好,就這幾個月了嗎?那還有什麼必要浪費錢。」
舒心嚴肅的喊她的名字,「薄矜初,你現在說話太刻薄了,女孩子這樣不好的」。
她媽從來只會說教她。
「我沒錢。」
「十萬塊你都沒有嗎?」
「你有嗎?」薄矜初嗆回去。
「我能有什麼錢。」
「別說十萬,一萬我都沒有。」她現在窮困潦倒。
舒心不相信,「你在研究所待了那麼多年,逢年過節的都在加班,干成這樣還一點存款都沒有?」
「確實沒有。」不僅沒存款,還欠了一屁股債。
舒心追問:「那你的錢去哪了?」
「賺的速度趕不上花的,而且我辭職了。」
窗外夜色沉沉,驟雨如幕。冰冷的黑暗正在發酵。
「你辭職,然後呢?準備做什麼。」
「賣花。」
「開花店?」
「幫別人賣花。」僱主是祁大爺。
舒心徹底怒了,「薄矜初你有病是嗎?腦子拎不清的嗎?從研究所辭職去幫別人打工,腦子被驢踢了也比這清醒。」
「你上回不是還說我進個生物研究所屁用沒有嗎?」
「那能一樣嗎!上回說的是讀醫和讀生物之間的選擇!薄矜初,我看你瘋了。」
她早他媽瘋了。
片刻後,舒心恢復平靜,問她:「你是不是不喜歡研究所的工作?」
「不是。」
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
大多人在一個崗位堅守數十年,只是因為不甘願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從頭開始,又或者說沒有更好的去處,並非真的熱愛。但人總是說的比唱的好聽。
高鐵在昏暗的鐵軌上飛馳,梁遠朝右邊坐了一對年輕的母女。
小女孩的媽媽坐在靠窗的位置,小女孩挨著梁遠朝坐在中間。
他臨時買票只剩下二等座,大概是夜晚的緣故,車廂里相對安靜。
郵箱裡收到季風剛發來的工作報告。
「叔叔——」一道稚嫩的童聲。
梁遠朝扭頭,小女孩手裡抱著一瓶礦泉水眼巴巴的看著他,「你能幫我擰一下蓋子嗎?」
「可以。」
「叔叔,你好帥啊!」
梁遠朝被她蠢萌的樣子逗笑了,「謝謝。」
小女孩的媽媽正在打電話,沒有注意到看到自家的姑娘在搭訕。
兩人聊了一路,梁遠朝難得有耐心。
「你幾歲了?」他輕輕碰了碰她的頭,生怕自己太用力弄疼了她。
「三歲半。」
他想,如果沒有那樣,他和薄矜初的小孩估計也有這麼大了。
列車前方到站:北城南。
三百多公里的時速不斷下降,最後趨於0。
梁遠朝下樓出站,排隊上了出租。
「先生去哪?」
「春江明月。」
「我們從南浦路走可以嗎?」生怕梁遠朝誤會他繞路,司機連忙解釋,「剛才交通fm90播報說淮山路已經被淹了,估計那邊不好走。」
「可以。」
計程車駛出地下停車場,豆大的雨水噼里啪啦接二連三的砸在擋風玻璃上,雨刮器來不及工作。暴雨出行人少,沒有堵車,回到春江明月正好十點。
電梯門一開,迎面遇上了「新鄰居」。
女人穿著睡衣,頭髮隨意盤上去,踩著拖鞋懶散的靠在他家門上。
「去哪了?那麼晚才回來。」
梁遠朝走過去,「有必要和你報備嗎?」
他想開門,薄矜初偏擋著門鎖不讓他輸指紋。
梁遠朝一手撐著門,一手插兜,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有事嗎?」
「借個微波爐。」她提了提身側的袋子,裡面裝著兩個飯糰,其中一個還咬了兩口。
「不借。」
她欲言又止,強扯了個笑,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