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曖昧、什麼粉紅色的泡泡一下子全沒了。
那根眼睫毛為什麼早不掉晚不掉,偏偏這時候掉了,還要被他看到了。
單意羞愧得沒臉見人了。
她剛剛居然有一種錯覺,以為他要……親她。
單意,你思想真不純潔!
唐星舟幫她弄掉了那根眼睫毛之後就鬆開了手,仿佛只是一件舉手之勞的事情。
後來兩人一起走在回學校的路上。
起初單意走在馬路這邊,唐星舟走了幾步之後突然從她身後繞到了她的左邊。
兩人的位置交換,變成了她在人行道這邊。
她看著地下的那兩道人影,一把傘擋住了兩人的腦袋,只露出了腰間和長腿,兩人步伐出奇地一致。
他的上衣下擺有時候還會碰到她的裙邊,有時又隔開點距離,中間會出現縫隙,就這樣相互糾纏著。
單意之前看過一本書,上面說人與人的交往有四種距離,其中有一種叫親密距離。
如果不是自己認為足夠親密的人,在靠近時會引起對方的不適。
於是她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身體往左移了一點點。
這下子,她的肩膀已經碰到了他的手臂。
可唐星舟不知道是發現了還是沒發現,沒往旁邊躲。
任由她,侵入了他的親密距離。
*
眨眼間就到了六月份,期末考試之後就是暑假。
暑假有兩個月的假期,所以單意打了好幾份工。
剛放假的那一個星期,恰逢清城有一個會展交流活動,她去當了幾天的翻譯。
會展交流活動結束後,她就去找了份家教的工作,幫小學生補習。
這是她白天的工作,晚上她還要去便利店打工。
就這樣過完了一個暑假,賺了點生活費,省點花的話已經足夠她一個學期的花銷了。
九月份,清大開學。
單意成為了一名大二的學姐。
大二下的課跟大一的差不多,單意按部就班地學習著,酒吧駐唱的那一份工作也不落下。
某個周六,單意照例去酒吧打工。
晚上十二點,她結束了駐唱的工作,下了舞台後往員工儲物間那邊走,拿了自己的包包後就準備回家。
從酒吧回家的路上,要經過一條小巷,旁邊是些燒烤店。
單意走到拐角處的時候,聽到一陣聲響,目光隨意地掃了一眼。
角落裡,幾個男人在毆打著一個躺在地上的一個男生。
單意對這種事一向都是無視的態度,不會去多管閒事,但是餘光間看到了被打的那個男生的正臉。
她停下了腳步,往那邊走進,然後「餵」了一聲。
三個男人同時抬起頭來看她,單意認出了其中的一個男人,「原來是虎哥啊。」
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周慕齊一眼,一副好奇的語氣,「你們這是在幹嘛呢?」
「……」
打人啊,這麼明顯看不出來嗎?
虎哥也是認識單意的,因為卓一的原因,兩人見過幾面,他也算是酒吧的常客了。
他踢了踢地上的周慕齊,「出來的時候遇到一個酒鬼,非要往我身上撞,還吐了我一身。」
虎哥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帶著污垢的衣服,「你看我這衣服,還能穿嗎,這人不是存心找揍嗎。」
單意雖然跟他們隔了點距離,但是依稀能聞到了一些酒味,不知道是他們身上的,還是躺在地上的那個人的。
周慕齊滿臉通紅,臉上有些青紫的痕跡,嘴角那裡還滲著血,一看就是任由人在那裡打的模樣。
也不知道這傢伙喝了多少酒,醉成這個樣子。
虎哥見單意站在那裡不動,還看著地上的人,猜測道:「怎麼,這人你認識?」
單意:「我同學。」
她眼珠子轉了轉,想走但是腳步卻挪不動,一臉無奈地說道:「虎哥,你賣我一個面子,放過他吧。」
「賣你一個面子啊,行啊,怎麼賣?」虎哥上下打量著她,目光裡帶著不明意味的笑。
單意垂在身下的手握成了拳頭,她對這種眼神真的太熟悉了。
「賣給警察怎麼樣。」身後有熟悉的聲音傳來。
單意迅速回頭,看見了在巷子門口逆光而站的少年。
唐星舟的手裡還拿著手機,上面顯示的是周慕齊的定位信息。
他剛才從酒吧順著定位才找來這裡的。
周慕齊這段時間跟他爸鬧翻了,沒住在自己家裡。
他手機的定位是唐星舟給他弄的,因為他最近總是出去外面喝酒,每次喝得神志不清地就讓他來接人。
唐星舟朝單意偏了偏頭,「過來。」
單意聽話地走到他身旁,男生往前走了一兩步,半個身體擋在了她面前,確保自己再範圍內可以保護她。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周慕齊一眼,吐字清晰道:「警察待會就會來,當街毆打,造成故意非法損害他人身體的行為,根據輕重程度可判為故意傷害罪……」
「哦忘了說,我這位朋友從小體弱多病,小時候左腿還骨折過,所以平時走路都不太穩。不知道你們剛才的毆打行為有沒有碰到他的舊傷,萬一落下終生的病根,連路都走不了了,那就不是賠多少錢的問題了。」
虎哥看了一眼自己的腳,他剛才踢的位置好像就是左腿,連忙把腳收了回來。
單意適時幫腔,從唐星舟的身後探出腦袋來,「虎哥,你跟一哥關係這麼好,我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的。待會警察來了,我就說看到有個人躺在這裡,其他的什麼都不知道。」
虎哥身邊的那兩個男人喝的酒比較少,意識是很清醒的,附在他耳邊小聲地說道:「哥,反正人也打了,我們也出了氣,不如就這樣算了吧。我看那個妞也不像說謊的樣子,她不會告訴警察的,畢竟是一哥的人。」
「我們現在溜吧,待會警察來了就麻煩了。」
他們幾個都是那種有賊心沒賊膽的人,就是愛裝腔作勢了一些。
叫虎哥的那個人聽到兩個小弟這麼說也覺得有道理,但明面上還是擺出一副寬宏大量的樣子,「行,我就賣給卓一面子,這次就先饒了這小子一馬。」
「我們走。」
待三人走後,單意微微鬆了口氣。
唐星舟側頭看她,一臉嚴肅,「單意,你是一個女孩子,下次不准做這麼危險的事。」
要不是他及時趕到,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
三個醉酒的男人,她一個女生無論再厲害都不可能搞得定。
她不應該輕易涉險。
單意:「我本來也沒打算幫忙的,要看被打的人是誰,他是……是你舍友啊。」
她找了個拙劣的藉口,連她自己都不信。
可唐星舟信了,他脫口而出道:「可他沒你重要。」
單意心一怔。
因為他這句話心臟又開始亂跳了。
「咳咳——」突然傳來一聲咳嗽聲。
從一米遠躺在地上的那個人發出來的。
單意回過神來,往那邊指了指,「我們先看看他怎麼樣了吧。」
……
他們來到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
唐星舟扶著醉酒周慕齊在椅子上坐下,單意則去店裡的冰箱拿了一瓶酸奶,買了單後走到他們坐著的那邊。
她把那瓶酸奶的吸管插上,然後遞給唐星舟,「這個可以解酒,你餵他喝吧。」
唐星舟接了過來,掐著男生的下巴,動作一點都不溫柔地往他嘴巴里塞。
周慕齊還有點意識在,認得人,偏頭躲著,一邊埋怨,「老四你好暴力,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唐星舟:「你是玉嗎?」
周慕齊:「……」
「我看你是還沒被人打夠。」
「要不我把你送回去繼續讓人揍?」
周慕齊不說話了,低頭乖乖喝著那瓶酸奶。
過了一會後,他的酒醒了些,這才看到了站在唐星舟身旁的單意。
周慕齊眯著眼,抬起手就要去碰她那張臉,唐星舟眼疾手快地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後,眼神警告。
可這回周慕齊沒把他的警告當回事,目光仍然看著她。
「單意。」他喊了一聲她的名字,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跟你媽媽長得可真像。」
單意的視線越過身前唐星舟的肩膀,抬起眸看他。
從他這句話的意思里,他是已經知道了些什麼。
明明她問他年齡的那天,他還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
「難怪我爸對那個女人……」周慕齊像是想到了些什麼,冷哼了一聲,「念、念、不、忘。」
「我從來沒見他用那種眼神看過我媽。」
站在一旁的唐星舟看了一眼單意,眼神有點茫然。
周慕齊也絲毫不顧忌唐星舟的存在,直言道:「你是不是該改口叫我哥哥啊?」
元旦晚會那一天,單意問他年齡的時候,他就已經覺得奇怪了。
後來回到家,他爸破天荒地跟要跟他聊天,說的都是元旦晚會上表演的事,旁敲側擊之間,都是在問單意這個人。
真的很反常。
於是他留了一個心眼。
某天周慕齊回到家,二樓書房那裡居然還亮著燈。
他看了眼牆上的掛鍾,已經快十二點了,換做以前,這個點他爸早就該睡覺了。
他放慢了腳步往二樓方向走去,書房的門碰巧沒有關緊,透出微弱的燈光。
他從縫隙里看到了他爸周裴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一個相框,一手拿著布微微擦拭著。
周裴的眼神是少見的深情,對他媽媽齊雅欣都不曾有過的那種,連擦拭的動作都那麼的小心翼翼。
很早之前,周慕齊就知道自己的爸爸和媽媽是家族聯姻,爸爸不愛媽媽,但是媽媽愛爸爸。
齊雅欣愛得很卑微,儘管知道周裴心裡沒有她,卻依舊不肯對這段婚姻放手。
她欺騙著自己,連同自己為周裴生下的兒子,都取名為周慕齊。
一個連周慕齊自己都覺得諷刺的名字。
後來齊雅欣得了抑鬱症,自殺了,在周慕齊十九歲那年。
當他拿著清大的錄取通知書回到家的時候,看到門口停著救護車,穿著白色醫護服的人從裡面走出來。
第二天,女明星齊雅欣家中自殺的消息傳遍了全網。
周裴出現在媒體面前,說了一句妻子是因為抑鬱症自殺的,是他沒有照顧好她,他將退居幕後。
然後不再多言。
媒體將他這番話以及臉上落寞的表情放到網上,鋪天蓋地的報導,都是在傳達一個妻子去世後,丈夫悲痛欲絕的深情人設。
可只有周慕齊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而已。
齊雅欣的去世,並沒有給周裴帶來什麼悲痛,他照樣生活,照樣對他這個兒子不聞不問。
多麼涼薄的一個男人啊,他怎麼可能會傷心難過呢,他根本就沒有心。
縱使齊雅欣無怨無悔地跟了他十九年,縱使她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可依舊得不到他的愛。
可他現在居然在他眼裡看到了深情,那個相框裡的人又是誰呢。
周慕齊實在太好奇了。
於是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等書房裡的周裴離開後,半夜偷偷潛了進去。
明明他可以等明天周裴不在家的時候再進去看的,這樣不容易被周裴發現。
可是他連一晚上都不願意等。
周慕齊打開自己手機里的手電筒功能,他知道周裴有個習慣,喜歡把貴重東西上鎖。
整個書桌唯一上了鎖頭的就是第二個抽屜,所以很好找。
鎖頭的密碼是數字,四位數的。
周慕齊的腦海里一下子就有個答案,輸入「6826」。
這是周裴平時解鎖手機的密碼,他有一次無意中看到了。
鎖頭咔的一聲,解開了。
周慕齊甚至都不用去翻,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最上面的那個相框,裡面放著一張合照。
是周裴和一個年輕女人。
他的目光盯著上面的那個女人看,越看越熟悉,發現她的相貌竟然跟單意有五六分相似。
後來他去找私家偵探,調查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知道了那個女人的名字,單暖。
單意,單暖,還有兩人長得相似的面孔,他一下子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
單意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的。
她別過頭,嗓音乾澀,「周慕齊,我跟你一樣,都只是媽媽生下來的悲劇而已。」
所以她這輩子都不可能認回那個男人,她也只會是單意。
她對周慕齊也不會有什麼親人之間的感情。
她是單意,他是周慕齊。
唐星舟敏銳地察覺到單意此刻的情緒低落,都是因為剛才周慕齊的那一番話。
他和周慕齊大一就認識,了解他家裡的那些情況,也知道他爸和他媽之間的那些事。
剛才又從他的話里聽到些關鍵信息,所以對周慕齊和單意的關係已經知道了大概。
旁邊的單意從他看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
憐憫。
說難聽點,她就是小三的女兒。
儘管她媽媽是「被小三」的,可是周裴跟齊雅欣結婚在前,這是事實。
人通常只會看結果,不會看過程的。
單意別過頭,躲開了他的目光。
「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家了。」她找了個藉口,匆忙離開。
唐星舟很快追了上去,臨走之前看了一眼周慕齊,「人醒了就自己回去。」
周慕齊:「……」
這區別對待還能再明顯些嗎?
單意一走出便利店,身後的唐星舟很快就追上她。
她察覺到他的存在,第一次沒有回頭看他,繼續往前走著,「你不用送我。」
「單意。」唐星舟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這一聲叫喚反而讓單意加快了步伐,她看都沒看馬路對面的紅綠燈,就想直接衝過去。
這時,一輛打著閃光燈的小轎車從旁邊經過,長按住喇叭,發出刺耳的聲音。
鳴笛聲和男生的聲音撞在了一起,「單意!」
唐星舟整個人都慌了,急得去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地將她整個身體往這邊帶。
小轎車司機雖然是個反應力快的人,及時剎住了車,但也被這驚險的一幕嚇到。
他把頭探出車窗外,怒吼道:「大半夜的,小情侶吵架回家吵去啊,別出去禍害人!」
唐星舟抱緊了懷裡的單意,仍然禮貌地朝坐在汽車內的司機道歉:「對不起。」
小轎車司機簡直沒眼看,揮了揮手然後把車開走了。
單意本人也是驚魂未定,臉色發白,手指還緊緊地攥著男生的一處衣角。
她低垂著腦袋不敢看他,以為唐星舟會對她發火,會大聲罵她怎麼不看路,會覺得她怎麼這麼麻煩。
可是他沒有,他還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問道:「你還好嗎?」
此時此刻,眼前這個她喜歡的男生,對她的關心,對她的溫柔,都是最致命的毒藥。
而她,是那個心甘情願喝下去的人。
單意鬆開了原本攥住他衣角的手,繼而抱住了他,掌心貼著他的背脊,埋首在他的肩膀上。
她沒說話,他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靜地站著,任由她抱著。
唐星舟抬起自己的右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腦袋,似安撫。
「單意,你不是什麼悲劇。」
「這個世界上,總有人會愛你的。」
他聲線清潤,溫和,像柔軟的清風輕拂著她那顆意亂的心。
如同今晚的月色般,令人心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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