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

2024-08-29 11:08:17 作者: 木羽願
  這晚,姜知漓睡得並不安穩。

  夢裡又開始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那天夜裡的出事的畫面,然而不同的是,這次夢裡的結尾,她竟然看見了擋在她面前的那道身影,白襯衫上沾滿了鮮血,背對著她緩緩轉過身。

  是傅北臣的臉。

  雖然那時她逼問韓子遇時,韓子遇什麼也沒說。可他的沉默無疑讓姜知漓心頭那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疑竇更深。

  明明那個時候,傅北臣已經去了美國,相隔千里的兩個地方,他又怎麼可能會碰巧出現救了她?

  噩夢裡驚醒後,姜知漓滿腦子都是這件事,根本睡不著了,於是索性給傅北臣打了一個視頻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起,視頻那頭,背景還是公司,男人還穿著襯衫,上面的扣子隨意地散開了幾顆,顯得有些放蕩不羈。

  餘光瞥了一眼時間,傅北臣皺了皺眉,「怎麼還沒睡?」

  姜知漓彎起眼睛,細白的腳丫在空氣中晃呀晃,沒打算告訴他剛剛做了噩夢的事。

  她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屏幕里的他:「當然想你想得睡不著呀。」

  這時,她的眼睛滴溜溜地抓了一圈,忽然又問:「你有沒有想我?」

  「有沒有有沒有?」

  傅北臣的唇角輕彎了下,語氣似笑非笑:「明天不是要參加頒獎典禮嗎,再不睡覺會變醜的。」

  他這樣一說,姜知漓才想起來提醒他:「對了,明天頒獎典禮的直播你要看哦,認認真真聽我的獲獎感言。」

  緊接著,低沉磁性的嗓音從電話里傳入耳中,十分的配合。

  「知道了,傅太太。」

  聽見後面的那個稱呼,姜知漓又笑彎了眼睛,也沒忘了剛才被他岔開的話題。

  「所以你到底有沒有想我?」

  明明知道傅北臣最不會的就是說這種肉麻的話,但姜知漓就是想聽。

  她就好像今天得不出一個答案誓不罷休似的,語氣多了絲絲逼迫的意味:「快說,不說的話就......」

  頓了片刻,傅北臣忽然低聲打斷她:「嗯。」

  屏幕里,他目光灼灼地望著她,漆眸中如同墜了一汪深邃的潭,吸引著人不自覺沉溺,下墜。

  「很想你。」

  他的語氣格外正經嚴肅,卻又莫名摻雜著一絲柔和的味道,寂靜的夜裡,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姜知漓只感覺到自己的心頭猛跳了下。

  她努力壓著不受控制上揚的嘴角,卻藏不起眉眼裡蕩漾著的笑意。

  不用照鏡子也能猜到,她現在肯定又是一副春心萌動的樣子。

  姜知漓揚了揚下巴,維持著高冷傲嬌的表情,殊不知自己的臉早就已經紅了。

  「好,我知道了,睡覺吧。」

  他低應了聲,「晚安。」

  這晚,掛掉電話之後,姜知漓再也沒做噩夢,睡得異常香甜。

  第二天下午,姜知漓化好妝,就和葉嘉期一起準時到了頒獎典禮現場。

  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後,姜知漓才看見,最前排的頒獎嘉賓席位里,還坐著沈茵。

  想來也並不意外,沈茵本來就是首屈一指的珠寶設計師之一,這種大型的國際設計比賽,邀請她來做頒獎嘉賓也不稀奇。

  姜知漓早就做好了會遇到沈茵的準備,此刻倒也沒表露出什麼過多的情緒,全當遇到了一個陌生人。

  而沈茵的目光卻頻頻掃過來,連坐在一旁的葉嘉期都發覺出有些不對勁了,側頭壓低聲音問:「嫂子,她怎麼總看你啊?」

  姜知漓笑了笑,沒打算隱瞞,「她是我媽媽。」

  聞言,葉嘉期瞬間瞪大眼。

  她只知道簡語凡和沈茵是母女,圈裡倒還是挺出名的,卻沒想到姜知漓和沈茵還有這樣一層關係。

  相比她的震驚,姜知漓語調平靜,繼續緩聲道:「我小的時候她就離開了,後來改嫁了,很多年都沒有生活在一起,現在幾乎跟陌生人差不多吧。」

  自覺說錯了話,葉嘉期語氣歉疚:「對不起啊嫂子.....」

  姜知漓無所謂地笑了笑,「這有什麼的,反正都過去了。」

  沒過一會兒,簡語凡也來了,就坐在她們斜前方的位置,離沈茵很近,恰好阻隔掉了沈茵投過來的視線。

  姜知漓也淡淡收回了目光,藏起了眼底一閃而過的黯然。

  沒一會兒,場地里的燈光暗下來,有人注意到,頒獎嘉賓的席位里還有一個座位是空著的。

  隨後,台上的聚光燈亮起,主持人走上台,嗓音端莊嘹亮地宣讀著致謝辭。

  姜知漓隸屬公開組別,內設一個冠軍獎,應該會被壓到最後才宣布。

  主持人先是公布了其他組的獎項,會場內一時間掌聲雷動,無數攝像機來回移動。趁著間歇,姜知漓又拿手機給傅北臣發了一條微信。

  姜知漓:「記得等會要看直播哦。」

  十分鐘過去,也沒等來回復。

  姜知漓只好先收起手機,這時候,主持人再次上台講話。

  「接下來,是我們今年設置的一個不同以往的特殊環節,為了激勵新人設計師們的創作熱情,也為了給予他們更多展示才華的機會,今天將由我們所到場的幾位頒獎嘉賓在入圍的作品中選擇一個,為其頒發最佳新人獎,獎品則是由我們比賽方出資,為得主舉辦一場個人的珠寶設計展覽。」

  話音落下,場內響起一片唏噓聲。

  這個獎勵無疑讓不少人為之心動,比起其他獎品來說,由比賽方出資舉辦的個人展覽,能夠大大提升一個設計師在國際上的知名度。

  片刻後,便有禮儀小姐徐徐入場,將整理好的作品集和投票卡一一發給第一排坐著的幾個嘉賓。

  沈茵應該也是要投票的,在她和簡語凡之間,沈茵又要做一次選擇了。

  想到這裡,姜知漓竟然不知怎麼的有點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投票結束之後,就進入了短暫的中場休息。

  和葉嘉期說了一聲之後,姜知漓就起身去了衛生間。

  傅北臣剛剛一直沒回她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忙,等會回來就要開始頒獎了,她還想打個電話提醒他一下呢。

  姜知漓拿著手機,剛找到了一個沒人的角落想撥出電話,對面就迎面走來了一道身影。


  沈茵深吸一口氣,有些緊張地叫住她:「漓漓。」

  姜知漓的腳步停下來,語氣沒什麼情緒:「有事嗎?」

  沈茵的聲音發澀,神情有些無措,像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自從那次見面之後,她就找人去打聽到了一些消息,知道了姜知漓幾年前遇到的那次意外。知道了那次意外之後,姜知漓還去看了很久的心理醫生。

  明明當時也只是一個小女孩,遇到這樣的事,她該有多怕。

  她的女兒,孤零零地生活了八年。

  沈茵的聲音有些哽咽:「漓漓,是媽媽這些年對你疏忽了,不知道你當時遇到了那種事,對不起......」

  姜知漓靜了靜,才淡聲道:「都已經過去了,你也不需要道歉。」

  遲到的愧疚,其實毫無意義。

  沈茵平復下情緒,才又緩聲說:「漓漓,媽媽剛才看了你的設計,真的很好...媽媽很欣慰.....」

  姜知漓忽然開口打斷她:「那你剛才,把票投給我了嗎?」

  她抬起眼,靜靜地望著沈茵,沒有錯過沈茵一瞬間的停頓。

  沈茵頓了下,才慌亂地解釋道:「漓漓,媽媽的那一票是不會計入結果的,所以....」

  姜知漓忽地笑了笑,對她的反應並不意外,「所以你還是投給了簡語凡,是嗎?」

  沈茵動了動嘴唇,剛想開口,就看見姜知漓的眼角,一滴淚水忽然從她的臉頰滑落。

  姜知漓抬手擦拭掉那滴眼淚,聲音極輕地問:「你知道嗎?自從你當年離開之後,我一直在不停地想一個問題。」

  「我到底是不是一個值得被愛的人。」

  「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好,你才會那麼不想要我,才會把我像一個累贅一樣丟掉。」

  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姜知漓都在想,這一切或許是她的錯。

  也許,該反省的是她自己。

  沒有人有義務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包括沈茵,她得學著一個人好好生活。

  可是,有些時候,她還是會忍不住委屈,會忍不住去一遍遍地想。

  為什麼她的媽媽,變成了別人的媽媽。

  為什麼在一次又一次的選擇里,她永遠都是被捨棄的那一個。甚至,當初離開傅北臣時,她也不自覺去想,她是應該主動離開的。

  她這樣的人,或許不值得被他愛著。

  以及到現在,每一次她對沈茵抱有一絲絲的希望時,很快就會在下一刻被擊碎。

  開始還會隱隱作痛的心口,現在已經徹底麻木了。

  見她落淚,沈茵的眼睛也跟著紅了,連連搖頭解釋:「漓漓,媽媽真的不是這麼想的....」

  姜知漓抿緊唇,輕聲說:「算了,不重要了。」

  既然傷害已經造成,做不到釋懷,也總該做到朝前看才對。

  等姜知漓補好妝回到會場時,主持人已經在台上準備頒獎了。

  場地內人頭攢動,光線再度一點點暗下來。

  姜知漓正低著頭看手機,剛才沈茵突然過來,她連電話還沒來得及給傅北臣打。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再給他發條消息時,周圍嘈雜的環境忽然奇異地安靜下來。

  緊接著,大門被打開,一道高大頎長的身影闊步走進來,引得無數道視線瞬間朝那個方向聚焦。。

  姜知漓也順著人群的視線看過去,待看清來人的面容,措不及防地怔了下。

  一旁的葉嘉期率先反應過來,「我靠,嫂子,那不是我哥嗎?」

  姜知漓還處於發懵狀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那個方向:「好像是....」

  這時,葉嘉期忽然想起什麼,瞬間恍然大悟:「啊,我想起來了,這個比賽傅氏集團好像是贊助商之一來著,應該也邀請我哥了吧。」

  「不對啊,他不是昨天還在國內嗎?」

  姜知漓分不出神回答葉嘉期這個問題,視線緊緊跟隨著那道身影,剛剛的陰霾隨著他的到來瞬間一掃而空。

  這時,傅北臣好像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轉頭看過來。

  嘈雜的人群里,兩人遙遙對視,他的神情雖然淡漠,卻莫名還是讓姜知漓笑彎了眼睛。

  沒想到251號還是蠻會給人驚喜的嘛。

  傅北臣落座後,台上的主持人語氣更加激動。

  之前主辦方發出邀請函之後,都覺得傅北臣這種身份的人今天應該是不會來的,沒想到還真請來了這尊大佛。

  「接下來,我們即將宣布本次比賽,公開設計組的冠軍獎。在本次比賽主題《無言的愛》中,榮獲冠軍獎的就是——」

  主持人清亮的嗓音無比清晰地迴蕩在會場的每一個角落,與此同時,無數人的目光同時投向第三排坐著的女人。

  「來自姜知漓設計師的作品:《雪夜煙火》,讓我們有請姜知漓設計師上台發表獲獎感言,以及為我們分享她本次的設計靈感!」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無數聚光燈攝像機同時對準了台下坐著的女人。

  掌聲雷動中,姜知漓先是從容地鞠躬,隨後便迎著眾人的視線款款走上台。

  明亮的光線下,她膚白如玉,五官更為明艷生姿,一雙細長的狐狸眼更是艷麗至極,面上掛著淺而柔和的笑容,站在台上如同在閃閃發光一般,讓在場的人移不開視線。

  傅北臣也一樣。

  他坐在台下,漆眸眨也不眨地盯著台上的人,冷硬的神色愈發柔和。

  姜知漓回望著他,微笑著緩緩開口:「《雪夜煙火》的設計靈感其實是來自一個我身邊的人。在我拿到無言的愛這個主體時,也曾經苦惱過該怎樣用具象的形式表現出來。後來,我想,在一個人不說愛你的情況下,你又能怎樣看見他的愛呢?」

  「答案或許是,他會把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記在心上。」

  「他會因為我隨口說得一句話,就真的送給了我一場浪漫的煙花作為聖誕節禮物。他會在我心情不好跑去坐公交車的時候,一直開車跟在我的身後。」

  「他不是一個喜歡表達的人,可還是會說一些他不擅長的情話來哄我開心。我想,我們之間唯一的遺憾,應該就是曾經錯過的那八年時光。可兜兜轉轉,我們還是在一起了。」

  一片安靜中,唯有她輕柔動聽的嗓音迴蕩在會場內。

  「大家應該能猜到了,我說的這個人,就是我的丈夫。」


  她頓了頓,臉頰染上緋紅,溫柔的目光落在第一排坐著的傅北臣身上。

  不少人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頓時發出一陣起鬨聲。

  姜知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不喜歡說的那些情話,以後的日子裡,就都由我來說吧。」

  無數的攝像機和閃光燈閃爍著,將這場盛大而浪漫的告白記錄了下來。

  她靜靜地望著他,嘴角輕輕彎起,臉頰上暈開的那抹緋紅燦若晚霞。

  她的語氣極為鄭重,語調輕緩,卻又堅定。

  「我愛你。以前很愛,現在很愛,未來也是。」

  傅北臣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一刻的感覺。

  像是心底冰冷堅硬的某一處,徹底地塌陷了下來,一種從未有過的炙熱侵襲了他的心臟,讓他眼底的情緒剎那間碎裂開來。

  他想,他再也不會有任何時候,會像現在這樣,無比堅定地確信一件事。

  即便生性冷淡,他也想將全部的熾熱和愛給她。

  這輩子,他也只會心甘情願地栽在她的身上。

  傅北臣這一趟來得十分匆忙,當時沒有告訴她要來,也是為了想給她一個驚喜。

  沒想到的是,驚喜是相互的。

  頒獎典禮結束後,姜知漓在門口看見傅北臣等在那裡,抱著獎盃就直直衝進了他的懷裡。

  傅北臣張開雙臂,穩穩地將她抱住。

  她得意地沖他晃了晃獎盃:「沒想到251號追求者還很會搞突然襲擊嘛,怎麼樣,今天沒給你丟臉吧。」

  他垂眼笑了笑,「還不錯。」

  姜知漓瞬間裝模作樣地板起臉,「只是不錯而已嗎?」

  傅北臣抬了抬眉梢,伸手輕揉了下她的發頂,才低聲說:「很棒。」

  他的語氣溫柔得像是在哄小孩似的,把姜知漓都搞得瞬間臉紅起來。

  她眨了眨眼,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那,要麼給個獎勵吧,親一下好不好?」

  此時會場外的人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也沒什麼人往他們這裡看,姜知漓才敢提出這種要求,反正只是想讓他小小的親一下臉頰而已。

  兩人這麼面對面地站著,傅北臣垂下眸,便能看見她輕顫的睫毛。

  突然,姜知漓就感覺到額頭上傳來一陣輕柔濡濕的觸感。

  蜻蜓點水的一吻,卻如鵝毛輕撫過心尖,溫柔至極。

  姜知漓還沒來得及從那個輕吻回過神時,就聽見他說:「我馬上就要回國了。」

  她瞬間清醒,眉眼也跟著耷拉下來:「這麼快?」

  看出她顯而易見的失落,傅北臣的語氣不自覺更緩和下來:「嗯,公司有急事需要處理,不能耽誤太久。」

  他都這樣說了,姜知漓也當然不想耽擱他的正事,甚至還生出了一絲絲現在就立刻跟他一起回去的衝動。

  她只好把那股衝動生生忍下來,悶聲說:」那好吧,那我也儘量早一點回去吧,差不多後天吧。」

  傅北臣輕笑了下,嗓音低沉柔和:「嗯,我等你。」

  送傅北臣到了機場之後,姜知漓只好獨自前往了原本計劃好的行程。


  當時頒獎典禮看見傅北臣之後,姜知漓就想著帶他去一下當時她工作室旁邊的那家咖啡店,再順便讓他嘗一嘗那裡的栗子蛋糕。

  結果沒想到他這麼著急就回國了,現在只能她一個人去了。

  那家開在街角的咖啡店果然還在營業中,姜知漓推門進去時,裡面的陳設比起幾年前也沒有什麼大的改變。

  還是復古風的裝修,幾盆綠植隨意地擺著,平添了幾分生機盎然,留聲機在角落裡徐徐轉動著,清淺悅耳的旋律迴蕩在安靜的環境裡。

  咖啡店裡的人並不多,姜知漓才剛進去找了一個窗邊的位置坐下,熟悉的華人老闆娘就走了過來。

  老闆娘笑著開口:「真是好久沒見你了,之前你說你回國了,我還以為這幾年都沒機會見了呢。」

  姜知漓也跟著笑了笑,半開玩笑地說:「這不是想念你做的栗子蛋糕了嗎,離得再遠我也得過來呀。」

  其實,比起栗子蛋糕,讓她真正懷念的是那時候她獨自一人生活時,那一塊老闆娘贈送的蛋糕讓她在異鄉里感受到的唯一溫暖。

  讓她覺得,在無數個寂寞孤單的日子裡,其實還有人在陪伴著她。

  老闆娘又笑眯眯地應道:「哎,我呀,現在都成了習慣,每天總想著留一個栗子蛋糕給你。等著啊,我這就給你拿去。」

  等著老闆娘去拿蛋糕的間歇,姜知漓便起身在店裡四處轉了轉,咖啡店裡的陳設改動不多,唯一最明顯的一處應該就是角落裡的照片牆。

  姜知漓的視線剛隨意掃了一圈,突然,目光停留在中間貼著的那張照片上。

  她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連忙走近了幾步。

  照片裡,一個男孩坐在咖啡店桌邊的位置,穿著一身白襯衫,目光沉靜地望著窗外,露出一張俊朗而深邃的側顏。

  窗外的陽光灑進來,將他的輪廓勾勒得分外柔和,卻又莫名讓人覺得悲傷。

  是她很熟悉的一張臉。不,應該說是,既熟悉,又陌生。

  照片裡的人是傅北臣沒錯,可卻不似他現在這般氣質成熟穩重,更像是幾年前拍的。

  可是幾年前的傅北臣,這張照片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正當姜知漓愣在那裡時,老闆娘恰好端著蛋糕走過來,見她看見那張照片,便知道要瞞不住了。

  姜知漓神色茫然地問:「陳姨,這張照片是怎麼回事?」

  陳芬猶豫了下,探究問道:「這是我女兒前幾年放假在店裡打工的時候拍下來的,你現在跟這個男孩....」

  「我們已經結婚了。」

  聞言,陳芬終於鬆了一口氣,露出欣慰的笑:「結婚了,那就好啊,也算這小伙子沒白等。」

  姜知漓頓時怔住,不可置信道:「等?」

  「是啊,你不知道,當時你在這附近實習的那段時間,這個小伙子就經常過來,」陳芬一邊說著,一邊抬手指了指姜知漓剛剛坐的那個位置,「就是那裡,常常一坐就是一天。」

  那個窗邊的位置,恰好能夠看到姜知漓那時每天上下班會經過的路口。

  姜知漓猛地愣住,又聽見陳芬說:「不過他也不是天天都來,大概兩周半個月,就會來坐上個一兩天。那時候你不是想吃我們家的栗子蛋糕嗎,但是第一次沒買到。」


  「後來啊,那個小伙子就給我這留了一沓子錢,讓我每到過年過節,還有你過生日,都給你送一塊蛋糕過去,還讓我告訴你說是免費贈送的。」

  「我記得他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趕過來的,每次來的時候人都看著特別累,但一個月過來幾天,幾乎也是雷打不動。只有一次,他晚上突然從這裡離開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看見他。再看見他的時候,他人都瘦了不少,就像是剛剛大病初癒似的。」

  話音落下,姜知漓的腦中「轟」得一聲炸開,讓她什麼都聽不見了。

  獨自生活在異鄉的那幾年裡,她覺得自己度過了一生中最艱難孤單的時光,被迫離開了傅北臣,離開了她從小生活的江城,來到了一個沒有家人,沒有朋友的地方,成了世界上最多余的那個存在。

  過年時吃到的團圓飯,每逢生日時收到的栗子蛋糕,從未缺席過,都被她當成了珍藏於心的溫暖,成了她在自我厭棄的時候,握住的那根救命稻草。

  可姜知漓從未想過。

  每年雷打不動送給她蛋糕的人,是傅北臣。

  明明那個時候,她已經說了那麼狠的話,明明那個時候,他遠在美國。

  他們明明分隔了幾千幾萬里。

  他卻出現在了離她不遠的咖啡店裡,那樣近的距離,他卻從未出現在她的面前。

  也許是因為,她當初說的那句,別再糾纏下去了。

  於是,他就真的沒有再出現在她的面前。

  那樣驕傲得不可一世的人,在她說出了那麼決絕的話之後,仍然選擇了來到她的身邊,不去打擾她的生活,卻在沒有人看見的地方,守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她以為那些年錯過的歲月里,其實他從未缺席。

  只要她回過頭,就能在身後來來往往的人群里,找到他的身影。

  次日

  總裁辦公室的內線電話響起時,傅北臣難得露出意外的情緒。

  「她已經回來了?」

  安陽答:「是的傅總,姜小姐好像是連夜買機票飛回來的,現在搭乘專屬電梯上樓了。」

  「好,我知道了。」

  沒一會兒,總裁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傅北臣立刻起身去迎她。

  「怎麼這麼急著回來了?」

  姜知漓緩緩抬起頭看向他,眼睛明顯有些腫了,像是哭了很久,眼尾也有些紅,脆弱得像個瓷娃娃似的。

  傅北臣皺眉,看出她的不對勁,眼裡流露出難得一見的慌亂,「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她沒說話,只是忽然走過去,伸手緊緊抱住他,聲音輕輕的:「沒怎麼,你現在能回家嗎?」

  聽她這樣說,傅北臣眉頭皺得更深,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她此刻的情緒不對勁,他也不能耽擱下去。

  他當即點頭,牽著她的手往外走。

  從公司開到家只用了十分鐘,全程一路無言。

  一直到進了玄關後,家門合上,姜知漓什麼都沒說,忽然上手開始解他的衣服。

  傅北臣怔了下,剛想抬手止住她的動作,就看見姜知漓的眼淚忽然掉了下來。


  她帶著哭腔說:「你不許動。」

  傅北臣想要阻攔的動作瞬間定在那。

  她的動作十分急切,細白的指尖費勁地解著他的襯衫扣子,像是著急印證著什麼一樣。

  傅北臣像是猜到了什麼,目光暗了幾分。

  很快,扣子被盡數解開,露出他緊實流暢的肌肉線條。

  還有腹部那一處突兀的疤痕。

  她的眼淚瞬間流得更凶,哽咽著問:「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弄的?」

  「你要是敢騙我一個字,我們就離婚。」

  她的話在這時聽著其實毫無威脅力道,可傅北臣看著她淚眼婆娑的模樣,原本早就準備好的藉口此刻卻一個都說不出了。

  安靜半晌,他勾了勾唇,眉眼裡有些無奈。

  「你都知道了?」

  姜知漓吸了吸鼻子,心口墜得一陣陣發疼,聲音都跟著發顫。

  那種濃烈的,幾乎快要將她吞噬掉的愧疚感,讓她幾乎快要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那天晚上,救我的那個人,其實是你。」

  「這幾年裡,你明明一直都在我身邊,可是卻從來沒有出現在我的面前。為什麼?」

  她一邊問著,淚水簌簌落下,傅北臣抬起手,用指腹輕柔地拭去她眼角掛著的淚珠,輕笑了下,只說了一句。

  「我以為你不想見到我。」

  聽見這句,姜知漓又哭著問:「那你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

  他抬手把她抱進懷裡,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著她的情緒,嗓音低而繾綣。

  「怕你像現在這樣,哭個不停。」

  已經過去的事,如果還要惹得她像現在這樣流淚的話,那就沒有任何要說的意義。

  因為捨不得見她哭,所以,有些秘密就那樣無聲地被掩埋,也很好。

  姜知漓的臉靠在他懷裡,一邊抽泣著,一邊斷斷續續地問:「你是不是...這些年...一直都喜歡我.......」

  傅北臣微微低頭,吻去她眼角的淚。

  他笑了笑,「是。」

  姜知漓的淚水瞬間流得更凶,他也不再說話,而是輕柔地親吻著她,一點點撫平著她此刻的情緒。

  半晌,她忽然哽咽出聲:「傅北臣,你又輸了。」

  那年,她嬌縱得不可一世,見傅北臣的第一面,便大言不慚地當著他的面立了一個賭約。

  少女不可說的心意,全部藏在了那個荒誕的賭約里。

  「傅學長,我們打一個賭吧。」

  「我賭,一個月之內,你一定會喜歡上我的,而且是很喜歡很喜歡,一輩子都忘不掉。」

  明媚的陽光下,少年滿身光亮,俊朗的臉龐上勾起一抹嘲弄的笑,語氣更是冷漠至極。

  「我賭你會輸。」

  明明已經是很多年前的畫面,在記憶中卻仿佛從未褪色。

  傅北臣垂眸望著她,嗓音喑啞,輕笑著問:「這麼多年,在你身上我贏過麼?」


  「習慣了,認了。」

  這大概是他此生都無法否認的事實之一。

  在姜知漓的身上,無論會輸多少次,他都認了。

  只要她能留在他的身邊。

  其實,她不知道的事還有很多。

  她離開之後,他回到傅家,從來沒有一刻不在打聽她的消息。

  後來,就是無數張往返兩國的機票,漫長得看不見盡頭的等待。

  那次意外之後,其實他就和她住在一個醫院。

  他住在醫院養傷整整一個月,也知道她那段時間不敢走夜路,不敢自己回家。

  後來,她就跟韓子遇訂了婚。

  那段時間,他真的以為,她是真的喜歡上了韓子遇。

  哪怕他嫉妒得發瘋,嫉妒到想要殺人,卻還是忍住了。他以為,那或許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甚至,他還想過,就這樣吧。

  只要她能幸福,那麼一輩子不見,好像也沒關係。

  可是後來,他比她更快知道了韓子遇和沈思萱的事。

  既然韓子遇不是真心待她,那他也不可能允許姜知漓留在他的身邊。

  於是就有了後來的一切。

  在他的精心設計下,姜知漓親眼目睹了真相。

  他甚至給了她可能,讓她一次又一次地有機會接近他。

  所有的一切,皆是為了讓她回頭。

  幸好,她願意。

  姜知漓也不知道事態是怎麼發展到這個地步的。

  她承受著他的深吻,還有他幾乎快要將她吞噬掉的欲/念,渾身都緊張得繃緊起來,卻沒有任何抗拒的意思。

  她喘著氣,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傅北臣.....現在是白天......」

  解她衣服的動作沒有因為這句話停止,他啞聲笑了下,有點惡劣地反問她:「那你還解我衣服?」

  「.........」

  「解都解了,別浪費了。」

  「........」

  窗簾拉著,房間內光線昏暗,外面的光線也在一點點變暗,流瀉到屋內的光越來越少。

  他的動作先是溫柔至極,像是在安撫著她的情緒,讓她緊繃著的身體逐漸放鬆下來。

  而後,他的氣息鋪天蓋地般襲來,力道愈來愈重。

  姜知漓的意識仿佛也隨著他的動作一同浮沉,靈魂好像都跟著漂浮起來,耳畔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聲。

  「漓漓。」

  恍惚間,姜知漓聽見他低啞的嗓音縈繞在她的耳邊。

  無比真切而親密的感受,讓她的心都跟著發顫。

  「張嘴。」

  姜知漓覺得自己就像變成了一隻提線木偶。

  他怎麼說,她就怎麼做,連多一秒的反應都沒有。

  起起落落,都由著他。

  姜知漓再也沒有力氣去想別的了。


  所有的遺憾,愧疚,一切洶湧的情緒,就這樣被他再一次次親吻和愛撫中,漸漸撫平。

  意識迷離中,她喃喃出聲:「傅北臣....我到底該怎麼還你.....」

  她該怎樣,才能還給他錯過的這八年時光。

  彌補他獨自等待她的這八年。

  「不用還。」

  他勾了勾唇,啞聲道:「一輩子都是你的。」

  不知過了多久,一切歸於平靜。

  書房的燈啪得一聲亮起,姜知漓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來,身上穿的還是隨便從床上拿起的傅北臣的襯衫。

  她走到書桌邊,低頭翻找起來,想要找到傅北臣上次送給她的那枚戒指。

  拉開抽屜,裡面卻靜靜躺著好幾個首飾盒。

  姜知漓怔了下,將盒子拿出來,一個個打開。

  看清裡面的東西,她瞬間定在原地。

  是一條項鍊,她無比熟悉,且記憶猶新。

  那是幾年前,她親手設計出來的第一條項鍊,後來拿去參加了一場慈善拍賣。

  項鍊本身所採用的材質價值並不高,那時她更是個毫無名氣的新人設計師。

  然而,那條項鍊卻被以高於同場近兩倍的價格拍賣了出去。也是因為那次,她也在業內開始變得小有名氣起來。

  她還記得,拍賣場的人告訴她,買下項鍊的人是一個海外買家。

  可現在,它卻躺在傅北臣的書房裡。

  原來,他的愛意深沉熾熱,卻又始終有跡可循。

  一滴晶瑩的淚又砸到了手背上。

  傅北臣醒來時,身側已經空了。

  他穿好衣服出去,便看見她站在窗邊。

  夕陽餘暉灑進房間,將她的側臉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他走過去,從背後輕擁著她。

  隨後,目光便落在她的手上。

  白皙的指間,那枚橙粉色的寶石在落日的光芒下散發著耀眼的光澤,仿佛將窗外那抹餘暉留在了她的指上,美得仿佛在放光一般,並且永遠不會消失。

  兩人就這樣安靜地相擁著,看著窗外的斜陽一點點落下。

  姜知漓彎起眼睛,忽然笑著開口:「傅北臣,我們再來打一個賭吧。」

  他也跟著笑了笑,深邃冷冽的眉眼分外柔和。

  「賭什麼?」

  「我賭,我們會永遠永遠在一起。」

  無論多少次的錯過,失去,我們終會回到對方身邊。

  為什麼不能再賭一次呢?

  這次,我賭,我們再也不會分離。

  互相深愛著的人,永遠不會錯過。

  【正文完】

  「大霧四起,偷偷藏匿,我在無人處愛你。」

  「大霧散去,人盡皆知我愛你。」

  ——歌曲《大霧》

  作者有話要說:《縱我》到這裡就正文完結啦,感謝大家一路的支持與陪伴,感謝大家喜歡傅總和漓漓。

  番外休息幾天開更,大概下周四開始,後面也會開始陸續修文,大家想的話也可以回去看一看。

  再次感謝喜歡,記得收藏一下我的作者專欄呀,我們下本《嗜癮》見~

  *感謝在2021-07-2923:24:20~2021-07-3022:54: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759257、懶梨、隨意啵、mm、願得一人心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4926905320瓶;阿桔是帥哥!10瓶;430758448瓶;46639671、局外人(Fa1r)°2瓶;細嗅薔薇、姜喻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