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南城四月初,倒春寒終於過去。
氣溫轉暖,鹿羨魚在周四上午進了新的劇組,劇組拍攝地點是在南城第一院。
江枂回國一段時間,沒什麼工作,幾乎閒得快長蘑菇。恰巧鹿羨魚的助理芽芽這幾天身體不舒服,請了假。
江枂索性就跟著鹿羨魚一起進組,給她充當幾天的助理。
「嘖嘖——讓墨爾本大學的高材生來給我當助理,我這兒面上可真有光。」
鹿羨魚才結束一場戲,一身粉色的護士服穿在她身上,掐出一線纖腰,舉手投足,都是風情萬種。
江枂白她一眼,把手裡的咖啡遞過去,「我下午約了朋友,請個假。」
鹿羨魚喝了口咖啡,笑著調侃她,「江助理,請假可是要扣工資的。」
江枂笑:「你給我結工資了嗎?」
「那我就允你半天的假期。」
「多謝鹿總。」
江枂又和鹿羨魚聊了會天,有粉絲來探班,鹿羨魚擱下手中咖啡去和粉絲交涉、合照。
江枂偏頭,正好瞧見鹿羨魚嬉笑著和一眾粉絲打鬧,斑駁的樹影照在她臉上,混血兒的臉龐越發立體精緻。
手機微信新微信的聲音響起。
是江楹。
-江楹:【江枂,你今天見著我未婚夫,可別打他的主意,爺爺說了他是我的】
依然是那副嬌縱的語氣。
江枂敷衍的回了一個哦,看了眼時間,已經是中午十二點。
到了劇組放飯的時間。
江枂吃不慣劇組的盒飯,和鹿羨魚打了招呼,離開劇組。
第一院對面就是南城大學,南大附近有家老字號餛飩店,從上世紀改革開放就開了店,到現在,已然有好幾十年的歷史。
這會兒正是飯點,餛飩店裡人滿為患,江枂點了餐,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個位置。
在人聲嘈雜的公共場合里,長相好看的女人總是打眼的。
有幾個男孩兒往江枂這桌看,低語討論:
「哪是那個院的?怎麼以前都沒見過?」
「應該是外校的,我們學校有名的美女,都知道長什麼樣。」
「……」
少年人的目光過於灼熱,江枂眉心攏了攏。
她回國沒帶幾身衣裳,大部分都是旗袍,今天就是件水藍色的改良旗袍。
琵琶領,手繡的白色印花花紋,花蕊是比裙身更深一號的藍色。收腰設計,掐出娉婷身姿,衣袖是白色雪紡紗,若隱若現的藕臂,肌膚勝雪。
那幾個男孩兒似乎察覺到江枂知道他們在看她,幾個人推搡著。
「你去要微信?」
「你瞧上了,那就去要聯繫方式。」
「我不去…」
「你去…」
江枂端了自個的餛飩回到座位上,有個少年走到她面前,有點兒靦腆的道:「小姐姐…能掃碼加個好友嗎?」
江枂看他一眼,笑道:「你多大啊?」
少年答:「十八…」
「我比你大十歲呢…」江枂用衛生紙擦拭筷子,看著少年,「而且,我對姐弟戀沒興趣。」
少年不信江枂的話,「小姐姐,你怎麼可能二十八了?開什麼…」
江枂:「要看身份證嗎?」
少年對上她笑顏盈盈的眸子,內心不甘,可是只能敗北而歸。
江枂吃完飯,準備離開,對面空著的位置有人坐下。
「能拼個桌嗎?」
很溫和的嗓音,有點兒熟悉。
「我吃好了,您請。」
江枂低頭掃碼付帳,順便回鹿羨魚的消息,拿著手包起身時,愣在原地。
是宋知遇。
店內裝修是暖色調,這邊座位迎光。
他就坐在她面前,白衣黑褲,鼻樑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溫儒有禮的模樣。
卻很瘦,臉頰凹陷。
和記憶里那個少年,一般無二。
他沒看她,似乎在和人講電話。
偶爾一兩句「嗯」、「行」。
語氣很淡,像是在敷衍誰。
江枂抓緊了手裡的手包,起身往外走。
店裡人群擁擠,江枂走得急,沒有拉鏈的手包有東西掉了出來。
宋知遇望了一眼江枂離去的方向,敷衍的應和著電話那邊的江楹,「還有事嗎?」
「你剛和誰說話呢?是不是江枂?」江楹在電話那邊問道,輕哼了一聲,「宋知遇,你別忘了要不是我大發善心,你和…」
嘟嘟嘟…回應她的只有不停響起的忙音。
江楹氣得丟掉了手機。
宋知遇彎腰,撿起落在腳邊的鑰匙。
他看著掌心裡的鑰匙,鑰匙扣兩個小人兒依偎,做工粗糙,一看就很廉價。
-
江枂給鹿羨魚帶了一份水果沙拉回劇組。
劇組裡,工作人員各司其職。
江枂想著剛才在餛飩店遇見宋知遇的事兒,有些走神。
她和宋知遇相識於四年前的一場歐洲旅行。
很老套的劇情,英雄救美。
那晚,她被幾個黑人堵在酒吧小巷,是路過的宋知遇救了她。
時隔四年,江枂還記得那晚。
燈紅酒綠的歐式風建築,穿著白衣的少年拉著她的手穿過一條條馬路,偶爾還差點撞上車輛。
她記得那晚的夜風,春末的涼意中裹雜這幾分夏日的酷熱。
還有少年身上淡淡的,很好聞的木調香水的味道。
「想什麼呢?」鹿羨魚拿勺子拍了下她的手背。
江枂回了神,「沒什麼…」
「我今晚飛澳市,家門鑰匙你帶了嗎?」鹿羨魚問她。
江枂:「帶了…」
鹿羨魚:「你再看看,要是沒帶,我這裡有備用鑰匙。」
「不用,真帶了。」江枂抬腕看時間。
——下午兩點。
她和江楹的那位未婚夫約的是兩點二十在第一院附近的咖啡廳見面。
江枂提著手包起身,和鹿羨魚道:「我走了。」
鹿羨魚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再次說:「你看下鑰匙帶沒帶啊?」
「帶了的。」遠遠的,江枂聲音傳來。
鹿羨魚抿唇,「就你那記性,一定會忘。」
江枂在生活小事兒上從來馬虎,高一那年,月考還給走錯了教室。
-
江枂是在兩點十九分左右抵達約好的咖啡廳的。
她給那位素未謀面的江楹未婚夫發了微信。
-江枂:【您好,您到了嗎?】
-Month:【靠窗】
江枂是回國前就加了Month的微信,原以為只是簡簡單單的病人,哪曾想竟是江楹的未婚夫。
算起來,也算得上是她名義上的「妹夫」。
江枂收起手機,往靠窗的位置走去。
這會兒接近正午,陽光穿透百葉窗照進來,落在背對她坐著的男人身上。
男人穿了身黑色西裝,背影挺拔,說不出來的熟悉感。
「您…」那個好字,堵在江枂嗓子眼,怎麼也出不來。
宋知遇看著她,目光淡然,猶如看陌生人。
「江醫生,您好。」
他伸出一隻手。
男人的手修長,骨節分明。
江枂深呼吸一口氣,握住他的手,「您好,宋先生。」
宋知遇做出邀請手勢,「江醫生,請。」
江枂嗯一聲,放下手中手包落座。
宋知遇把菜單遞給她,依然是彬彬有禮的疏離語氣,「不知道江醫生口味,就沒有幫你私自點餐,您請。」
江枂把手裡的點單遞給服務員,笑意恬淡:「一杯南山,謝謝。」
點完餐,兩人之間又是冗長的沉默。
江枂手指敲打著桌面,看著窗外走神兒。
她沒想過,宋知遇真成了江楹的未婚夫,到底是嬌縱著長大的小公主,哪怕是月亮,家裡那群長輩也得給她摘來。
「江醫生,您的咖啡到了。」宋知遇出聲提醒她。
江枂微笑嗯一聲,跟例行公式化的開口,「宋先生,能和我聊聊您的病情嗎?」
從江老爺子傳真給她的文件來看,宋知遇有長達三年的抑鬱症病史。
推算時間,應該是他們分手後不久。
宋知遇看她,話有深意:「從哪兒聊起?」
江枂捏緊了手裡的咖啡杯,沉吟一會兒,笑,「……您第一次發現自己的病情時…」
宋知遇似沉思了會兒,哂笑:「應該是三年前,我和我前女友分手後不久。」
「……」
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良久,江枂哦了一聲。
接下來是例行的診斷流程,
江枂問一句,宋知遇答一句。
沒有舊情人見面的尷尬,好像他們就像是兩個陌生人。
僅是如此。
快到下午四點的時候,江枂的手機鈴聲響起。
——來電顯示:羨羨
「抱歉,我接個電話。」江枂偏頭,接通鹿羨魚的來電,「怎麼了?」
「枂枂,品牌方那邊臨時通知提前了時間,航班改簽了,你鑰匙帶了嗎?」
鹿羨魚那邊很吵,似乎是在機場。
江枂以為她打電話有什麼重要事,原是為這個。
江枂嗯一聲,「帶了,放心吧。」
鹿羨魚還是不放心:「你檢查一下…」
江枂無奈,只能拿出手包,拉開拉鏈翻找鑰匙。
卻發現手包里什麼都有,就沒有鑰匙。
江枂抿唇,「我似乎忘了…」
可她記得帶了的啊。
鹿羨魚已經安檢了,準備登機,咋一聽江枂這麼說,扶額:「江醫生,你說說你比我大兩歲多,反倒我成了你的姐姐了?」
江枂:「沒事兒,我到時開個房就行了,你別擔心。」
鹿羨魚:「我怕你連身份證都沒帶——」
「……」
江枂看了一眼手包,身份證錢包,似乎是沒有帶。
「真沒帶?」鹿羨魚無語,「懶得管你了,我登機了。」
電話掛斷,江枂有點兒煩躁。
她這些年,鮮少有這樣的情緒。
宋知遇看她,狀似無意問:「江醫生沒地方住嗎?」
江枂扯了扯唇,沒說話。
宋知遇接著道:「我在南城有套房子…」
咖啡廳里這會兒進來一群大學生,吵吵嚷嚷的。
江枂勉強聽清宋知遇的聲音:「江醫生不嫌棄,可以在我家暫住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