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亦, 我卸過唇妝了。記住本站域名」
夜色正濃,窗外是這座城市的煙火與狂歡。
陸嘉音說這句話無論怎麼解讀,都很像是犯罪的邀請。
但顧亦只是頓住了準備站直的身子, 他弓著背,手拄在床頭上,平靜地與陸嘉音對視。
彼此都能看清彼此眼中,因煙火升起而短暫亮起的眸光。
連呼吸都慢慢絞纏在兩人之間不算大的距離里。
半晌, 顧亦悠地笑了:「你能這麼主動我很高興, 不過呢,先說說來的時候你在機場看見什麼了,我對這個更感興趣。」
陸嘉音微微仰著頭,在對視里聽完他的話, 輕輕嘆了口氣。
還是沒能逃過這條蛔蟲。
本來以為比賽情勢這麼緊張, 再加上她有意無意地避免提起這個話題,顧亦能把在帝都市機場時她的失態忘掉。
看來這人記性好得很, 比賽一過,果然就來問她了。
「要講很久。」
陸嘉音掃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有意把這件事向後拖。
對人講起曾經的傷痛總不是一件容易事。
但她越是這樣與本身性格不符地拖沓, 顧亦就越不妥協。
顧亦笑著站直, 四兩撥千斤:「那你去裡面坐, 給我留個位置,我坐著聽。」
陸嘉音躲不過, 只能抬著敷著冰袋的腳,輕輕往床里側挪了一些, 顧亦坐到她身邊,兩人靠著床頭,並肩坐在一起。
頗有種並肩作戰的感覺, 這樣的認知讓陸嘉音放鬆不少。
「講講吧。」
漫天綻開的華彩,偶爾照得陸嘉音半張臉忽明忽暗,她那雙漂亮的眸子輕輕眯了一瞬,目光變得悠遠。
成長過程中很多事情都會隨著時間流逝變得模糊不輕,但14歲那天推開家門的瞬間,清晰得像是昨天才剛發生。
陽光明媚的仲夏,城南初中的天藍色校服,在學校里過完藝術節的學生們興奮地成群走出校園,陸嘉音剛申請了微信,與一個女同學一同走在放學的路上。
那條街上有很多小吃,烤腸、關東煮和炸得金黃的雞排。
女同學平時跟陸嘉音不太熟,許是學校肯提前放學這件事過於驚喜,她舉著油乎乎的烤腸走過來,主動搭話,笑著跟陸嘉音聊了一路,甚至還一起自拍照片發到了朋友圈。
本該是很愉快的一天,14歲的小陸嘉音回到家裡,一梯一戶的大房子樓道里被物業打理得比韓露的房間還乾淨。
陸嘉音走出電梯,房門沒關,屋子裡若有若無的聲音隱隱傳來,像春天裡夜半時分的貓叫,也像是溺水的那種驚呼,襯得門口那塊正經的壽山石像個不合時宜的笑話。
陸嘉音握緊了手裡的羽毛球拍,謹慎地輕輕拉開房門,向室內走去。
剛過玄關,腳下踢到一條被扯得開線又皺皺巴巴的綠色裙子。
撕開的布料露著毛邊,像是原本就潮濕陰暗的生活終於變質,滋生出毛茸茸的霉斑。
姜致群站在韓露的床邊,屋裡不見韓露的身影,倒是有兩個陌生女人,衣服狼藉地堆了一地。
14歲正是懵懵懂懂對愛情和親密關係都抱有浪漫幻想的年紀,陸嘉音卻站在與所有幻想背道而馳的場景里,怔怔地看著姜致群向她伸出手。
那隻手臂上帶著一大串層層疊疊的黃色蜜蠟手串,姜致群那張平日裡惺惺作態的臉,掛上直白又令人作嘔的笑。
「嗨,小美女。」
陸嘉音腦子一片空白,摔上房門跑進電梯,一直到天黑後才回家。
等她回家時,家裡像是什麼都發生過,有一份已經涼了的外賣煎餃,還有韓露留下的紙條:
我跟你姜叔叔出去吃飯了,你吃煎餃吧~
像浪花一樣的「~」符號顯示了韓露的好心情。
陸嘉音突然覺得難過,因為她忽然意識到,韓露不止自私愛財,她還是個沒有底線的愚蠢的傻子。
對於家裡發生的事韓露不會一無所知,不然那條被撕破的綠色連衣裙,為什麼會明目張胆地躺在垃圾桶里。
之後的一段時間,姜致群更頻繁地來家裡。
他的目光看向陸嘉音時,讓她感覺像是有人把嚼過的口香糖貼在她身上。
黏膩,噁心。
半個月後的某天,陸嘉音回到家裡,她的臥室門開著,私人衣物亂七八糟地擺在床上。
還有她的照片,散落一地,有幾張上面沾染著不明的液體。
那天陸嘉音吐了很久,很想放火燒掉整間臥室。
但她不能這樣做,如果這樣做,韓露會說錢不夠,會逼著她像個乞丐一樣去奶奶家要錢。
為什麼後來會對韓露抱有怨念,大概是因為在她最後的掙扎里,韓露毫不猶豫地站到了姜致群那邊吧。
陸嘉音當著姜致群的面把水晶菸灰缸摔得粉碎,她第一次表露出情緒,那時她對「母親」還是抱有幻想的,幻想韓露能保護她,哪怕只有一次。
陸嘉音說:「你不要再來了,你這隻骯髒噁心的,陰溝里的蛆。」
碎水晶渣落在姜致群鞋尖上,他慢悠悠地把菸頭按滅在沙發扶手上,起身嘆氣,披著一層縱容的皮,深情地看向韓露,嘆息著:「露露,如果不是嘉音,我真的會娶你的。」
這句話勝過萬千血緣,成功給韓露洗腦。
那天姜致群走後,韓露像瘋了一樣用沙發上的抱枕打陸嘉音,逼著陸嘉音向姜致群道歉。
為什麼不是那些做錯事的人道歉呢。
為什麼不是那些做了齷齪又噁心的人道歉呢。
陸嘉音淡笑著說:「猴子和叢源說我像玫瑰,怎麼會有長在垃圾堆里的玫瑰。」
顧亦開口,聲音低沉:「你是開在我心間的玫瑰。」
那些埋藏在心底的、經常在噩夢裡重現的舊傷,陸嘉音第一次如此詳細地講起來。
她甚至動用了理科生常年浸泡在數學公式里的思維,把那天的場景說得文藝又自然。
她說:「他那隻戴了黃色蜜蠟的手像我伸過來時,我感覺好像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從地獄裡爬出來,那隻手按滅了生活里最後一盞亮著的燈,原本岌岌可危的家好像就是在那天傾倒的,碎得沒有再拼湊的必要。」
這是顧亦認識陸嘉音以來,她說過的最長的句子。
於是顧亦知道,坐在他面前訴說的,其實14歲的陸嘉音,是正在上初中的,文藝又開朗的陸嘉音。
而這份傾訴,也是遲到了7年的傾訴。
陸嘉音抬起手,模仿著姜致群的樣子,把手伸向空氣中,卻被一隻帶著溫暖的大手扣住,這是一隻常年拿著畫筆的手,中指側帶著一點繭痕。
它穿過時空,握住了14歲那年,站在仲夏里迷惘的陸嘉音。
顧亦輕輕握住陸嘉音發涼的指尖,他眉宇間的疏離淤積得幾乎到達頂峰,滿臉山雨欲來的悶氣。
但對著她時,他的眸光和聲音都是溫柔的。
他說:「現在你要記住的是這隻手,這是會牽著你陪你走完後面人生的,我的手。」
很多埋在心底的,壓著層層塵灰都不敢掀開的傷痛,一旦決定開口,一旦決定輕輕吹來浮沉把它露出來給人看,就意味著它找到了能夠癒合的出口。
現在看來,能夠讓她癒合的,是顧亦。
他像是藥物里的殼聚糖。
降低創口感染,益於創口恢復。
顧亦坐起身,看著陸嘉音,張開雙臂:「可以抱你嗎?」
陸嘉音笑了笑,剛準備點頭就被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她曾在長達7年的時間裡牴觸並拒絕與異性接觸,心理上的問題也時好時壞,但是這一刻,她有種倦鳥歸巢的踏實感。
顧亦身上的香水味永遠是乾淨且淡淡的,不是濃烈的古龍水,也不是高冷禁慾,更像是少年與紳士之間的那種感覺。
令人安心。
顧亦緊緊攬著陸嘉音的腰,輕聲說:「我的女朋友,我後悔了。」
「嗯?」
「我之前說,你可以一直利用我,我現在後悔了,」顧亦揉了揉她的頭髮,「陸嘉音,愛我吧,擁抱或者接吻,或者更親密的事情,希望你是為了愛去做。」
陸嘉音愣了愣,哪怕聖誕夜那天她承認自己喜歡顧亦,並且變成了他的女朋友,她也沒敢奢望過愛。
連親情都羈絆不住愛,兩個陌生的個體,真的能夠因為相愛而攜手一生嗎?
聽起來更像是小說或者電視劇里編出來騙人的童話。
「又在擔心了?」顧亦笑了笑,「跟著我你就明白什麼是愛了,因為我,很愛很愛你。」
陸嘉音這個適合接吻的氣氛里,輕挑眉梢:「你確定是愛,不是同情?」
她的思維很簡單,畢竟剛細說過一段傷痕,男人大多都有保護欲,萬一是覺得她可憐呢。
而且據她所知,這人的同情心可不少,工作室二樓的獎盃里,很多都是公益設計賽。
顧亦好笑地說:「同情和愛,我還是分得清的。」
他說完,看見陸嘉音臉上的懷疑寫得清清楚楚,分明是不相信他的話。
「你已經足夠堅強獨立了,不需要同情,」顧亦忽地笑,瞥了她一眼,「只是同情的話,不會想跟你做。」
「做什麼?」
「做.愛。」
他這話說得露骨,陸嘉音卻是明白的。
只是同情,不會有情.欲。
只是喜歡,也不會忍著情.欲。
「對了,今天是我生日。」顧亦靠回床頭,突然說。
「生日?」
「對啊,1月1日,我過陽曆生日,哎,突然好想許個願望。」
「什麼?」
窗外的煙火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天色泛起一層日出的暖色。
顧亦在熹微的晨光里,笑著勾了下陸嘉音的下頜,語氣混不正經:「希望你,愛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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