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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四個小朋友

2024-08-29 11:33:04 作者: 松庭
  舞台劇演得十分成功。

  燈光全部亮起時,全場掌聲熱烈,小朋友們被各自的爸爸牽著上台,共同鞠躬謝幕。

  按照節目組的設置,表演結束之後,觀眾們會對每個小演員們的表演做出投票,他們拿著節目組給的星星貼紙,上台給自己喜歡的小演員貼貼紙。

  呆頭呆腦的呦呦收穫了一腦門的星星。

  冷酷無情顧妙妙不許別人往她臉上貼,很酷的挽起袖子,讓他們都貼在胳膊上,仿佛一個紋了花臂的大姐大。

  當然,最後選出來最受認可的,還是確實當之無愧的丁堯。

  其他爸爸們也很認可丁堯的演技。

  「……原本我們以為你擅長的只是唱唱歌跳跳舞之類的,沒想到演得有模有樣的。」

  「是啊,現在年輕人真是不得了。」

  「顧導,這麼有前途的年輕人不考慮考慮?」

  今天的節目錄製已經結束,一行人身披星光,有說有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顧啟洲有點心不在焉,聽了笑笑:

  「確實不錯。」

  丁堯正在和視帝閒聊,顧啟洲回頭看走在後面的呦呦和顧妙妙,放慢了腳步。

  「妙妙。」

  顧妙妙早料到他會來找她說話。

  「今天后面那段,不是我劇本的原話吧?」

  「那個呀。」顧妙妙眨眨眼,「丁堯哥哥改的。」

  十分鐘前,剛下台的丁堯問她的時候,她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是我爸爸臨時改的」。

  丁堯當時有點懷疑地看著她,但也沒有深究。

  至於顧啟洲嘛……

  「爸爸,你該不會怪丁堯哥哥擅自改台詞吧?」

  顧啟洲還在想丁堯為什麼突然這麼大膽,忽然聽顧妙妙這話,他剛要解釋,就見呦呦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爸爸你為什麼要怪丁堯哥哥?」

  ……你胳膊肘一天都往哪兒拐呢?

  「不怪不怪。」顧啟洲安撫道,又說,「最後那一段……」

  「我覺得說得好有道理。」

  顧妙妙看向呦呦。

  「呦呦你覺得呢?」

  呦呦歪歪頭,一臉困惑,然而顧妙妙並不在乎她怎麼覺得,她從善如流地接:

  「啊你也覺得很有道理呀。」

  呦呦:……啊?

  這下顧啟洲沉默了。

  其實自從呦呦在幼兒園那件事之後,他也反省了一番。

  他想過是不是自己的職業給女兒帶來了麻煩,想過是不是要給呦呦換更好的幼兒園,把她保護得更好一點。

  但他從來沒反省過,是不是因為自己從來就沒問過,她過得是不是開心。

  大概是在大人的眼中,小孩子是不會有煩惱的。

  小孩子的煩惱,和他們的煩惱相比,只是一點不值一提的小情緒而已。

  可小情緒如雪花,一點一點積在心尖。

  沉甸甸的,壓得一顆小小的心越來越沉重。

  每一片雪花,原本那麼那麼的輕。

  早早結束拍攝後的一家四口人,回到了簡陋的小破屋子裡。

  天氣漸漸開始炎熱起來,屋子裡有些悶熱,顧啟洲想著離睡覺時間還早,乾脆從屋子裡搬了幾個椅子出來,招呼孩子們出來吃水果。

  這些都是用他們上午賺來的錢買回來的,有油桃、荔枝還有菠蘿。

  「我想吃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剛剛洗過頭髮的呦呦披著濕漉漉的頭髮,趿拉著不合腳的大拖鞋就跑出來了。

  顧啟洲找節目組要來了一盤蚊香,點著蚊香,四個人坐在樹下邊吃水果邊閒聊。

  「今天最後那段,改得挺不錯的。」

  顧啟洲一邊吃桃子一邊說。

  「……啊?」

  丁堯乍一聽這話,有點意外。

  沒想到顧導這麼自戀,突然就開始自己夸自己了。


  他便也隨口附和:「是、是挺不錯的……」

  顧啟洲瞥他一眼。

  年輕人,還挺不謙虛的。

  不過搞藝術的有點傲氣才正常,整天謙虛禮貌客客氣氣的,跟個機器人一樣,沒意思。

  這倆人完全不知道他們在雞同鴨講,對一切瞭然於胸的顧妙妙深藏功與名,默不作聲地給呦呦剝荔枝吃。

  傻乎乎的小姑娘把剝給她的荔枝又遞給她:

  「姐姐吃!」

  鄉下空氣清新,夜晚星空明朗,原本藏著心事的顧啟洲仰頭看著漫天繁星,忽然靈光一現。

  「……無聊的話,要不要來寫詩玩兒?」

  ……?

  在場三人都有些跟不上顧啟洲跳躍的思路,他卻興致勃勃。

  他說的寫詩,倒也不是什麼文縐縐的古詩,而是那種比較淺顯隨意的現代白話詩。

  顧啟洲從年輕的時候,就是個典型的文青,他不像恬恬爸爸他們一樣,會經常帶著孩子戶外活動,寫詩是他笨拙的嘗試。

  顧妙妙想了想,很快賦詩一首:

  「今天的月亮

  圓又圓

  今天的星星

  閃一閃

  今天的呦呦

  憨又憨。」

  顧啟洲第一個鼓掌:「好!寫得很棒!」

  他說這話完全是從文學角度上來說的,畢竟一個六歲小朋友,能說出這麼多排比句,那是多麼厲害的一件事。

  不愧是他的女兒!

  丁堯也跟著鼓掌,不為別的,就為顧妙妙最後那句,說到他心坎了。

  而在鼓掌聲中,呦呦扁著嘴,叉腰道:

  「我要生氣了哦,我不憨哦。」

  顧妙妙於是很沒有誠意地改口:「那就今天的呦呦,乖又乖。」

  呦呦這才有點傲嬌地哼了哼。

  接下來輪到丁堯和顧啟洲,丁堯想了半天沒想出來,便背了一首他很喜歡的,和月亮有關的詩。

  ——月缺不改光,劍折不改剛。

  呦呦捧著小臉,聽得好茫然。

  而顧啟洲想得很快,詩雖然短,也寫得確實很有文化。

  不過聽在呦呦的耳朵里,都是一些潮汐啊,山海啊之類的詞彙,呦呦聽不太懂,只知道他在說月亮好看。

  好看就好看嘛,為什麼要繞這麼大的彎子?

  大人真的好難懂哦。

  於是輪到呦呦的時候,她都沒有多加思考,便開口道:

  「大人的腦袋,好大好大

  裝得下星星和月亮

  我的腦袋,好小好小

  只裝得下家裡人和甜甜的糖。」

  小姑娘奶聲奶氣,說得天真爛漫,甚至說完還有點呆滯,大約是想起了好幾天沒喝到的草莓牛奶,小臉滿是渴望。

  顧啟洲一開始覺得她可愛得好笑。

  可細細一想,他的笑容漸漸褪去,眼神里多了被呦呦的詩震撼到的茫然。

  所以,這就是她的心聲嗎?

  丁堯在一旁默默聽著,思緒有些複雜。

  原來是這樣。

  一個物質富裕,但精神從未得到滿足的小女孩,長大後變得偏執任性,一定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似乎也就不是那麼難以理解了。

  雖然他很難想像眼前這個顧呦呦會變成他認識的那個人,但看著今天這一幕,他覺得自己忽然又理解了那個女孩一些。

  「呦呦,妙妙。」

  顧啟洲喚來了兩個女兒。

  一大一小,一個平靜,一個懵懂。

  他抱著兩人一邊一個地坐在他的大腿上,溫聲道:

  「爸爸的腦袋很大很大,裝得下月亮和星星,也裝得下呦呦和妙妙。」

  「可是裝得東西太多,偶爾會聽不到你們的聲音。」

  「如果爸爸聽不見的話,呦呦和妙妙就聲音大一點,再大一點,爸爸一定會聽見的。」


  呦呦懵懵懂懂,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明白。

  她想了想,昂著頭問:

  「那、那爸爸你忙的時候,要記得回呦呦的電話哦。」

  「爸爸記住了。」

  「一定記得哦,不然、不然呦呦在家喊得超大聲,你也聽不見的。」

  「是爸爸的錯,爸爸以後不會了。」

  和呦呦拉了鉤,顧啟洲又看向顧妙妙。

  「妙妙你呢?」

  「……我什麼?」

  「你要和爸爸打電話嗎?」

  顧妙妙沉默一會兒,誠懇地提醒他:

  「我沒有手機,我也記不住你電話。」

  「……」

  這倒也是個問題。

  約定了給顧妙妙買個電話手錶之後,顧啟洲裝作看不懂顧妙妙想要手機的渴望表情,推著姐妹倆趕緊上床睡覺。

  難得和女兒談心談妥了,顧啟洲的心情很好。

  於是一邊回屋,一邊隨口和一旁的丁堯聊起了他的職業規劃。

  反正也沒有攝像機在拍,他們說話也沒什麼顧忌。

  「……公司現在是很希望我去拍戲的,畢竟拍戲賺錢……」

  「……對,我們這種偶像,身份比較尷尬,邀約很多,但都不是什麼好劇本,所以我想儘量跟公司商量,不要輕易接戲……」

  「有換公司的想法嗎?」

  丁堯抬眼看了看他,直言:「……有的。」

  這話要是被公司的人聽到,丁堯估計得被公司打入冷宮雪藏。

  顧啟洲點點頭。

  以丁堯的年紀,能想這麼多,說明是個有想法的人。

  顧啟洲今年正琢磨著要不要開個娛樂公司,開公司有利有弊,他還沒想清楚,所以雖然對丁堯有些認可,但也沒貿然開口。

  只是說:

  「我下部戲快開始籌備了,跟你們公司打個招呼,我給你留個小角色,有時間可以來試試。」

  爬上床的呦呦剛一抬頭,就見走在顧啟洲身後進來的丁堯,雙眼輕輕的、一點一點的亮了起來。

  那種明亮,好像是灰濛濛的珠子被人緩緩擦亮,露出了能照耀周圍人的光芒。

  哇——

  今晚的丁堯哥哥好像又帥了一點呢!

  「謝、謝謝顧導!我一定!我保證不會讓您失望的!」

  「別謝太早,不是主角,你們公司也不一定會同意吧?」

  「我會想辦法!我、我會想辦法的!」

  ……丁堯哥哥好像很開心。

  呦呦捧著臉,晃蕩著肉乎乎的小腿。

  「你們在說什麼呀!」

  顧啟洲笑道:「你的丁堯哥哥要和爸爸一起工作一段時間,呦呦開心嗎?」

  「開心——!」呦呦歡呼,「丁堯哥哥棒!」

  顧啟洲:「?不應該夸爸爸棒嗎?」

  呦呦手舞足蹈,看上去好像比丁堯還要高興。

  「都棒!丁堯哥哥最棒!」

  顧啟洲:「……」

  丁堯只覺周圍聲音好像越來越遠。

  只余胸腔里的心跳,撲通撲通,震耳欲聾。

  他聽著自己興奮的心跳聲,總有種他是在做夢,這個世界好得不太真實的感覺。

  上一世苦苦掙扎也換不來的一切。

  這一世輕易地就被送到了他的眼前。

  並且上一世百般阻撓,毀掉他一切的女孩,此時正在為他快樂而快樂。

  ……這太荒謬。

  顧啟洲起身吹燈的最後一刻,就躺在他旁邊,隔著一個位置的小姑娘還笑眼彎彎地望著他:

  「太好啦。」

  太好了。

  他在心裡也對自己說。

  噩夢已經過去。

  眼前的小姑娘,也不會變成那個偏執又得不到愛的小孩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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