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期末考試,程禧在上鋪寫英語卷子,安然洗漱完,爬上梯子,「大三校慶那天,是學校『名人堂』成立五十周年,系主任說大辦特辦,比每一屆都隆重。」
她點開學生部的微信群公告,「歷屆的知名校友,社會精英,統統出席。有兩位不是校友,和學校有淵源,也出席。」
程禧瞥了一眼邀請名單:貴賓周京臣、葉柏南。
安然花痴,「校慶結束是聚餐,你是文體部的部長,策劃典禮的,和他們同桌!」她抓程禧胳膊,「捎上我,我認你乾媽!」
「不捎。」程禧甩她,下床,「我請假。」
「你傻啊?」安然瞪眼,「他倆未婚!鍾雯和藝術系的系花已經練習瑜伽了,豐臀,塑型。」
程禧無奈,「我不了解葉柏南,但周京臣不喜歡青澀的女學生。」
「你了解周京臣?」安然瞳仁冒光,「不喜歡女孩,他喜歡少婦?」
是。
喜歡泡鴛鴦浴,火辣情調的熟女。
......
葉柏南走出雲航集團會議室,恰好午休。
辦公桌有一封『校慶擬邀函』。
「明年2月?」他看日曆。
「是程小姐那所學校。」保鏢曉得葉柏南對程禧有幾分興趣,「校董事會擔憂您出差,提前一年通知,明年再發一封正式的邀請函。」
男人緘默。
半晌,「周京臣呢?」
「周公子百分百出席。」
「推掉。」葉柏南下令,「現在去一趟學校。」
賓利泊在校園大道,一旁是乾枯的銀杏林。
他夾著煙,注視對面的食堂。
青春,飛揚。
恣意笑,恣意張狂。
忽然,躥出一輛橘黃色的單車,在冬日暖陽下,『嘀嘀』的鈴鐺響,男生女生們紛紛避讓,「是程禧吧?她頭上為什麼戴絲巾啊——」
葉柏南眯眼,噴出一團煙霧。
女孩蒙了綠色絲巾,很厚,很嚴實,眉目朦朦朧朧,依稀小腦袋,天鵝頸,一瞧,便是跳舞的。
「程禧!」一名男生駕駛法拉利,大喇喇鳴笛,「去哪?我載你,免費的。」
「去校醫室...我吃蒜蓉炒花甲過敏了。」她隔了絲巾,撓脖子,「大蒜過敏。」
「你吃大蒜,口臭!」男生招惹她。
「女人是香的,男人臭,你臭咯吱窩,臭腳丫。」她脫了鞋,砸玻璃,又穿上,「賞你一仙蹄。」
葉柏南輕笑。
「禧寶寶,你寢室的鐘雯被小老闆包養了,一個月三萬。」男生嘖嘖,「她總是欺負你,你做我女朋友,我一個月給你四萬零花錢,省得去電影院賣爆米花了,太辛苦。」
葉柏南微微皺眉。
禧寶寶。
包養。
她缺錢。
周家的養女會缺錢嗎。
程禧不搭理男生。
男生伸手,扯她的馬尾辮,「我秦家少奶奶的名分,配不上你啊?」
發繩扯掉了,滾向賓利,她重新系好絲巾,「你猜,我養父姓什麼。」
「莫非姓何,何書記?」
「姓周。」程禧神秘兮兮,故弄玄虛,「我哥哥背負了命案。」
男生一哆嗦,鬆了手。
她一溜煙騎遠了,「我哥哥殺過土雞和鯽魚——」
葉柏南徹底笑出聲。
挺頑皮。
「葉總工,追嗎?」司機發動引擎。
男人視線落在那枚發繩,紅玫瑰花瓣,黑皮筋。
他下車,撿起,攔住一個女生,「同學,校醫室在什麼地方?」
「食堂的西北方。」女生詫異,目送他上車,大吼,「安然!金融系出名的學生家長我見到了!」
安然顛顛兒衝過來,「賓利車主?」
「那身材,那風度...剛硬,英氣。」女生魂不守舍,「咱們體育系的系草,和他比,簡直是腎虛。」
「究竟是誰的家長啊。」安然饞得跺腳。
程禧在校醫室抹了藥,一出門,賓利閃了閃燈。
旋即,熄了火。
「小姐,你的發繩。」后座敞了一條窗縫,男人探出手臂,不露真容。
她蹬著腳踏,滑行至車門,朝黑漆漆的車廂鞠躬,「謝謝老師。」
指尖觸碰的剎那,葉柏南掀起她絲巾的一角,下巴密密麻麻的疹子,一片棕色藥膏,玲瓏的唇。
果然和相片不同,臉型更圓潤,相片是瓜子,實際是鵝蛋。
此時,一個未經修飾、不施粉黛的姑娘。
不漂亮...
臃腫,狼狽。
葉柏南有些失望,繼續掀,可惜,程禧迅速壓住絲巾,他仍舊沒看清她全貌。
「謝謝叔叔。」她重複了一遍,逃離。
蹬得飛快。
什麼老色狼。
公然在學校撩妹。
幸好,沒撩化妝的、俊俏的,撩上她了,腫得豬頭似的,嚇不死他。
程禧回寢室,寫下車牌號,貼在宿舍大樓門口,告訴同學們遇到這輛車,找保安。
葉柏南在公司連軸加班,秘書代他去學校和校長推辭了校慶的邀請,返回公司,一度欲言又止。
「怎麼了。」他簽文件。
秘書掏出告示,擱在桌上。
他餘光一掃,停下筆。
——車主,四十歲左右,偽富豪,跟蹤女生撿小物品,趁機肢體騷擾,敬告廣大女老師、女同學、員工阿姨,如遇此人,及時上報,保護女性,人人有責。
葉柏南眉頭越蹙越緊,「我的車牌號?」
「是。」
「貼哪了。」
「女生宿舍。」秘書窺伺他,「您上次去...是不是騷擾女學生了。」
他垮下臉,「放肆!」
秘書不敢吭聲了。
葉總工不是那種人,可學校不至於平白無故冤枉良民吧。
車來車往的,偏偏逮他了。
葉柏南撕了告示,「退下。」
秘書關門。
他起身,去衛生間照鏡子。
四十歲左右...
那名指路校醫室的女同學,覺得他外形這麼滄桑嗎。
......
那半個月,周京臣沒去外省,一直在郊外的工廠。大部分住市區,偶爾回老宅,程禧躲著。
周日,齊太太在『烘培體驗班』組了個局,周夫人和她不熟,孫太太和齊太太是密友,從中牽線,所以周夫人帶著程禧赴約了。
周淮康有糖尿病,又愛吃糕點,周夫人去年報了不少烘培課,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如今烤蛋糕的手藝是一絕。
「我女兒嫁了檢察官,對方二婚,沒生育。」齊太太喜滋滋,「婚史沒關係呀,有前途啊,我女兒清醒的!女人圖財,圖勢,日子紅紅火火,圖感情,日子一塌糊塗。有本事的男人忙,沒工夫風花雪月,軟飯男有工夫。」
她們哈哈大笑。
周夫人問,「禧兒,你喜歡法院的還是檢察院的?」
程禧一邊倒牛奶,一邊搖頭。
「喲,一心嫁警察唄。」齊太太知道周家在考察葉柏文,耐人尋味瞟她,「禧兒小姐有意中人了吧。」
周夫人警惕了。
「沒有!」她否認,「我喜歡...警察。」
「嫁個民警、刑警,特警、緝毒的家屬是光榮,太危險了,丈夫執行任務,妻子提心弔膽。」孫太太插話,「我娘家外甥是特警,媳婦兒生產,他在一線防爆。顧大家,顧不了小家。」
「刑警也危險啊,葉二公子西郊救人質,挨了綁匪兩刀!」齊太太將一屜蛋糕塞入烤爐,「文旅部門的安全,等禧兒小姐畢業了,當個局長夫人。」
「局長夫人也好,普通太太也罷,並非想當就當的。」周京臣驀地開口,替程禧解圍,「需要緣分,情意。而不是一群人吆喝催促,隨機交配。」
「你今天不工作?」周夫人打量他,奇怪,「女人們的聚會,你一貫嫌鬧的。」
「陪您。」他認真,「盡一盡孝道。」
周夫人看他,高興;看程禧,又嚴肅,「禧兒,你姻緣周家自有安排,不允許擅自戀愛。」
程禧悄悄望向周京臣,他漫不經心攪拌碗內的蛋液,察覺她目光,含著一點無助、一點迷茫,不知如何答覆周夫人,終是再度開口,「她才十九歲,您急什麼。」
「是不急,先立規矩。」周夫人固執,「我不願意棒打鴛鴦,我願意省心,省事。無論是你,是禧兒,外面有分寸,少添麻煩。」
程禧一言不發。
孫太太這時接了一通電話,似乎有求於周夫人,不方便講,周夫人打發程禧下樓買果盤。
周京臣也離開包廂,站在樓梯抽菸。
沒多久,她回來。
「躲我?」男人面容陰鷙,「你偷親,還耍脾氣?」
「我沒偷。」程禧扭頭跑。
周京臣跨了一大步,截住她,「既然光明正大親,你跑什麼。」
「我是幫你清理糕點渣子——」
「你在周家七年,我吃飯,嘴角粘過髒東西嗎。」他打斷,盯著她,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眼神。
程禧一怔。
「那麼巧,我粘了糕點屑,被你發現?」周京臣的影子覆蓋她影子,寬闊的吞噬了細窄的,「你靠近,我睡得那麼沉,你偷親完,我醒了,巧合嗎?」
她轟隆。
如遭雷擊。
原來...
周京臣故意設局,誘導她,戳穿她。
給她難堪。
狠狠潑了一盆冷水,讓她認清現實:他以後的妻子,是名門小姐,她以後的丈夫,是周淮康夫婦挑選的女婿,她不能、也沒資格惦念他。
程禧眼眶一紅,死死地握拳。
「想明白了嗎?」
她哽咽,「明白了。」說完,繞過他,「橋歸橋,路歸路。」
周京臣擰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