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序章

  烏雲在緩緩吞噬晴朗的天空，剛出門時舉頭可見的明月現在只剩淡淡的殘影。經過千代街道的時候，男人感到脖頸後傳來涼意，這才發現秋雨已經下了起來。

  他沉重的眉頭又擰緊幾分，抬起手扯了扯衣襟，把身上的秋衣裹緊些，可是秋風還是能透過單薄的布料，讓他連連打著寒顫，兩腿膝蓋處的酸痛感也更加明顯了。

  世田谷住宅區的燈影已遠遠可見，男人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就快到了，今天一定能帶錢回去的……

  穿過最後一條街道，他來到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前。東京世田谷區富人如雲，豪華的別墅更是隨處可見，但這座平安時代風格的池泉庭院以其古樸深邃的禪意讓周圍所有現代豪宅都顯得輕浮淺薄。

  男人深吸一口氣，按下門鈴，梨木門很快就開了，一個身穿和服的端莊侍女站在門後，冷淡的目光在男人身上快速打量了一番，禮貌地道：「晚上好，您是來拜訪老爺的吧？」

  並不複雜的日語，男人卻想了一會兒才回過味兒來。「煩請引見。」他用生澀的日語回道。

  「請稍候。」侍女轉身走進院內，留下一道虛掩的門。

  如針的秋雨越下越大，定在門前的男人心急如焚，但他不聲不響的立在門前等待著，不敢有半分失禮的舉動，他知道，這座庭院的主人是他唯一的希望。

  侍女終於回來了，她對凍得渾身發抖的男人微微躬身道：「久等了，請隨我來吧。」

  「謝謝。」男人趕緊回道，跟在侍女身後走進庭院。

  穿過雅致的迴廊，來到後院，就見一座素淨的竹屋矗立在池水中央，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端坐在屋中飲茶聽雨。

  「老爺在那兒等你。」侍女抬手示意男人走上前去。

  男人連忙低頭道謝，侍女淡淡一笑，離開了。

  理了理被細雨浸濕的衣服，男人抬腳走上通往池中央的廊橋，坐在屋裡的老人似乎沒發現有人前來，一直專注的看著窗外雨中的竹影。

  走進竹屋，暖和的空氣籠罩上來，屋內一定是安裝了先進的取暖設備。男人在距離老人的背影五步遠的地方停下步子，全身不再發抖。

  老人向身後微微偏過耳朵，男人的喉結動了動，鼓起勇氣道：「是我。」

  沒有回應。

  「我這次來，是想找您借一些錢。」男人斷斷續續地道，有兩個日語詞彙他想了半天才想起來。

  老人舉起杯盞，抿了一口茶水，還是沒有說話。

  男人心裡一沉，他的腦中出現了讓他痛苦的畫面，一時間，圍在身周的溫暖空氣像是消失了，寒冰重又裹住他的心臟。

  他發疼的雙膝一彎，對著老人的背影跪了下去，低聲懇求道：「請借我錢吧，這筆錢對我來說真的非常重要。」

  老人說話了，可是他的話語讓男人的心又凝固了一層。

  「你的日語進步得很慢呢。」

  「我一定會好好學……」男人雙手撐地，垂下腦袋，「錢的事，就拜託了。」

  「我還以為你真的什麼都可以靠自己。」老人冷聲道。

  「對不起，我……」

  「那件事考慮的怎麼樣了？」老人狠狠地問道，轉過身來，銳利的目光直視男人低垂的腦袋。

  男人抬起頭，眼睛裡是藏不住的痛苦之色，本就不流利的日語更加混亂了，「請原諒，那件事實在不可以，我不能……」

  「沒用的東西！」老人咆哮道，「你知道我的安排會帶來什麼嗎？」

  「可是……求求您看在……」絕望的男人話都說不清楚。

  「閉嘴！」老人喝道。

  男人緊咬著座牙，雙手緊握成拳，額頭貼在地板上。

  老人站起身來，把一疊錢扔在男人面前，猶如扔下一條施捨的骨頭，他走出竹屋，俯視著伏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身軀，恢復了平靜的口吻，道：「如果你要拿這錢，就必須聽從我的安排，去把那兩個人解決清楚。」

  他停了停，看著男人瘦出骨形的雙肩，口氣稍緩，「拿不拿這錢，你自己決定吧。」

  說完，他轉過腳步，離開了。

  男人伏跪在地，如同靜止的雕像，膝蓋已經疼到發麻，但他似乎沒有察覺。

  雨停了，來勢洶洶的烏雲把月亮放了出來。男人沒有抬頭，只是向前伸出一隻沾滿淚水的手，放在那疊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