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在他第一個詞出口的時候,已經飛快地轉過身去,即使手裡拿著的是一個短短的匕首,也能讓他揮出巨劍的氣勢,橫掃出去,切瓜一樣地斬首。
血飛濺在了他的臉上,那張不久以前才讓他花痴過的道格拉斯的腦袋,就像個皮球一樣滾到了地上。
卡洛斯「呸」了一聲,手指抹去臉上的血:「裝得還挺像?不就是個虛影麼?」
他話音才落,地上的腦袋就翻轉了一圈,調過頭來,冷冷地面對著卡洛斯,用那種欠揍的口氣又重複了一遍「遊人止步」的命令:「回去,打斷傳承的人罪無可恕。」
卡洛斯的回答是,非常沒有公德心地用腳踩住那顆腦袋,還在上面捻了捻。
「我簡直不能理解,難道記得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就算是傳承了麼?說實話道格拉斯先生,你一生的時間是不是都被用來比較你的上任、上上任、上上上任他們哪個最後一次尿床的年紀比較大?」
道格拉斯的虛影毫不理會他的挑釁,他說:「因為你們這個愚昧的種族,一生只有幾十年,在我們看來,就像那些只能活幾天的魚,只能看到一次日出的蟲子,除了本/能的求生,你們什麼也不知道。你的狹隘讓你看不出傳承的價值,而在我眼裡,你那個愚蠢同伴的生命,也不比一條蟲子更高貴。」
卡洛斯垂下眼看著他,突然笑了起來。
「我為什麼要和你用人類的語言說話呢?」他聳聳肩,「一定是在影子魔那傷到了腦子。」
此時,路易和埃文眼睜睜地看見卡洛斯被卷進了一個奇怪的區域,先是聲音和影像被隔絕,隨後傑萊瑞區的地面劇烈地晃動起來,竟然地震了。
一棵路邊的大樹被連根拔起,朝著張著嘴傻乎乎地站在那的埃文當頭砸了下去,被路易拎著領子一把給拽了回來。
「教教教教教官!」
「閉嘴。」路易呵斥,隨後被急於逃命的人撞了一個趔趄,滿大街都是尖叫和喊救命的――後者也不知道是在向誰求救,公路震顫得讓人站不穩,周遭的建築物上有小塊的石頭和灰撲簌簌地往下落,一片兵荒馬亂,汽車鳴笛的聲音此起彼伏,還有人攀著高樓的玻璃窗要往下跳。
「怎怎怎怎怎麼辦?」埃文延續著他結結巴巴的語言風格。
「別嚷嚷。」路易撥開人群穿到自己的車後,一把掀開後備箱,那裡不大的空間簡直就像個垃圾收購站,埃文毫不掩飾地露出一臉震驚――沒想到梅格爾特教官這種人模狗樣的男人,居然在某方面和其他雄性生物一樣,具有髒亂差的本/能,實在難為他本人每天那麼出淤泥而不染地維持著自己嚴謹聖潔的水蓮花形象!
只見路易一頭扎進後備箱的破爛堆里,東翻西翻,然後掏出了一個形狀奇怪的盒子,上面還沾了些不明液體。
路易不客氣地拎過埃文的領帶,隨手把那滴湯滴水的盒子擦乾淨了,它只有巴掌大,打開以後,裡面有十二個珍珠一樣的銀色小球,好像從女人的首飾上擼下來的珠子似的,仔細看上面居然還打了細細的穿線孔。
「這是什麼東西?」埃文小心翼翼地問。
「炸彈。」
「什麼?」
「ft402號。」路易面不改色地說,「當年我們叫它『珍珠』。」
埃文腿登時一軟,面如白紙,顫顫巍巍地說:「這這這這……就、就是那個實驗的時候,把……把整個實驗基地給掀翻、據說後來被迫禁用的炸、炸炸炸彈?」
路易掃了他一眼,明晃晃的兩眼鄙視――小收藏而已,很稀奇?
埃文一想到那東西竟然在後備箱裡,還跟自己共處一車那麼長時間,就有種和墳墓擦肩而過的戰慄感,腿肚子都哆嗦得快抽筋了,他的喉嚨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所以您打算把傑萊瑞郡夷為平地麼?」
「ft402號沒有成功,本質原因是它本來是針對迪腐的『界』研究的,本來就不適於普通空間,」路易用一種嚴肅正經的口吻解釋說,「那時候結界還沒有破損,我們基本上見不到幾個有『界』的迪腐,這項花費又太多,所以被史高勒先生簽署文件給取消了,最近古德先生正好打算重啟它。」
「所以……」
「我試試效果。」路易非常有科研現身精神地說――難道所有的學者,哪怕他是個和炸彈八竿子打不著的歷史學家,身上也總會有那麼一些致命的不著調麼?
埃文覺得自己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抱頭鼠竄,他搖搖欲墜的小心肝在「被梅格爾特教官炸上天」和「逃跑後被梅格爾特教官拖回來打死」兩個選項上來回搖擺,簡直進退維谷。
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虛影的道格拉斯的身體突然變成了一簇黃沙,瘋狂地在地面掀起巨大的風浪,卡洛斯豎起的領子遮擋住下巴和嘴唇,那些沙子就好像鋒利的小刀一樣,在他臉頰上劃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接著,黃沙化為巨蟒,張大嘴發出腥臭的氣味,尾巴狠狠地掃過地面,卡洛斯原本靠著牆角,此時一矮身蹲下,蛇尾把牆面拍出了一個大洞,卡洛斯敏捷地從空隙里把匕首送進了蛇身上,劃出一道仿佛金石的碰撞,巨蟒鱗片掀起,人腰粗的身體猛地把男人甩開,流出紫黑色的血。
卡洛斯的胸口被蛇身輕輕掃了一下,好像被人拿大棒子敲了一下似的,悶悶的疼,然而他突然向後兩步退開,卻笑出了聲。
「三眼蟒和食人沙。」他眼睛亮得就像天上的星辰,億萬年垂在夜空不朽不息,「原來這就是真相,原來就是死亡谷。」
巨蟒的身體凝滯了一下。
「道格拉斯先生,你已經無計可施了麼,不惜泄露死亡谷的謎底來拖住我?」卡洛斯好像完全忘了他在打仗一樣,露出小孩子解開七巧板一樣得意的表情,「我明白了,它完全是欺世盜名的隱世一族人造的,在谷底寫下這種封印,把迪腐困在裡面,豢養它們,控制它們,甚至引導它們,故意放出死亡谷寶藏的消息,再用無數慕名而來的亡魂來成就它的污名,保護裡面真正的東西――我想它是……克萊斯托神殿?」
巨蟒張開血盆大口,衝著他的腰部狠狠地咬下。
「是啊,」卡洛斯往前一步,用肩膀死扛了巨蟒的碰撞,一人一蛇同時彈開,他喘著粗氣,表情卻是愉快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當年克萊斯托大祭司帶我去的神殿並不是真的,你們這個傲慢的種族,怎麼會允許一個『外人』染指你們神聖的地方呢?我其實並沒有穿越過死亡谷對吧?看到地圖我就在懷疑了,它被修成了鐵路――可我當年走過的路絕對沒有那麼長,那只是你們故意出現在我面前,讓我產生已經離開那個死亡之域的錯覺。為什麼?因為你們發現養的那些廢物殺不了我?還是……我已經觸及到了神殿的領域?」
地面突然像是海水一樣翻騰起來,城市的霓虹全部消失在一片暗無天日的昏暗裡,周遭連矮牆都不剩,只有枯死的植物和冰冷的人骨,大地下好像埋藏著一隻藤蔓的怪物,掀起巨大的藤條,擦著卡洛斯的腰線過去,差點把他卷出去。
「啊哈,」卡洛斯握著他那柄滴血的匕首,就像個瘋狂又偉大的冒險家揮舞著屬於他的圖騰,「歡迎回到死亡谷!」
也許地獄是存在的,背光的地方就是地獄。
這是亘古留下的亡靈之都,曾經最膽大包天的冒險家也止步的地方,險些成了卡洛斯埋骨之地的兇險城邦。離開死亡谷的時候,卡洛斯連著做了一個月的噩夢,他毫不懷疑陷入死亡谷的人,很多並不是真的被什麼東西咬死的,而是活活嚇死的。
這裡沒有一點生人的氣味,他曾經親眼見過一個同隊的壯漢,受不了這種死寂一樣的壓力,跪在地上懺悔,然後在無法緩解的恐懼里醜陋地死去。
這裡好像埋藏著遠古的戾氣,方舟時代遺留下來的山河的憤怒。
卡洛斯忍不住懷疑,克萊斯托祭司是不是選擇性地繼承了那種憤怒的記憶,而製造出了這麼一個負面情緒集結的地方。
此時,他的左邊是尖刺一樣的冰川,右面是一個一眼望不到地的火口,火焰的顏色發暗,昭顯著某種引而不發的致命的猙獰。
一隻巨大的白骨鳥展開十來米寬的遍布白骨的翅膀,俯衝著向他撲過來。
傑萊瑞郡的異象很快驚動了所有人。
「下面緊急插播一條新聞,」艾美看完了報紙,無聊地打開了電視,剛看完一集電視劇,中間就插/入了緊急新聞,「今天晚上,傑萊瑞郡發生七級以上地震,目前政府正在組織緊急避難,詳情未明,現在讓我們連線那邊的記者……」
艾美睜大了眼睛:「見了鬼了!」
畫面切換了一下,迅速通過衛星轉到了傑萊瑞郡,一個全身包裹得像個球一樣的女記者勇敢地在一片混亂里站在廢墟上大聲嚷嚷著:「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我現在在傑萊瑞郡的平斯夫人廣場前,一陣劇烈的晃動剛才結束……哦,天哪!」
攝像師飛快地把鏡頭調轉到天空上,所有的觀眾都聽到了記者那有違職業素養的尖叫:「一隻沒有頭的鳥!」
那隻巨鳥在空中飛過,兩翼展開足有十來米長,簡直像是傳說中遠古時代的有翼恐龍,翅膀煽動的時候讓人們清清楚楚地看清底下的一條一條的白骨,原本該有鳥頭的部位是一個空蕩蕩的血洞,隨著它飛行過人們上空,竟然還有血滴下來。
鏡頭又切換到主持人身上,她似乎被鳥血淋到了,蹭得臉上手上都是,對著攝像大聲說:「這是真的血,還混雜著一股腥味,這證明剛才諸位看見的東西絕不是幻覺……呃……啊!」
她先是疑惑地輕哼了一聲,然後猛地尖叫起來,即使新聞主持人飛快地把鏡頭切了,電視前面的觀眾還是從那飛快消失的畫面里看見了美女記者那被血液腐蝕的皮膚,以及光速露出來的森森白骨。
艾美在那**的尖叫里,下意識地轉身看床上休息的阿爾多,阿爾多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無聲無息地睜開了眼,正盯著電視屏幕。
「閣下?」艾美低聲請示。
阿爾多沉默了一會:「剛才那個能讓我再看一遍麼?」
艾美立刻打開手邊的一台筆記本電腦,連上無線,果然方才那段新聞和幾個恐怖的畫面已經被人截圖,在網上傳瘋了。
「白骨鳥。」過了好一會,阿爾多才輕聲說,「傳說中死亡谷的守門人。」
這時,艾美的電話瘋狂地響了起來,他連著接了好幾個,才轉過頭對阿爾多說:「路易讓我帶著治療師先過去,死亡谷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阿爾多緊緊地盯著屏幕上各種推測、刷屏和下面顯示的衛星地圖:「他跟我說過,死亡谷有很強大的迪腐――但是結界形成這麼多年,死亡谷的迪腐可能已經死乾淨了,所以現在的人們顯然已經忘記了它的存在,甚至在那裡建了城市……不過同時消失的,好像還有克萊斯托的神殿。」
艾美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把我的弓拿來。」阿爾多做了最後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