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著週遊子的回答,陳錯一陣無語,心說,你這不是管殺不管埋嗎?
但他轉念一想,文章是自己寫的,惡鬼的誕生好像是自己惹出來的禍患,也不能埋怨人家。
可再轉念一想,這最初拱火的、讓自己走上集望之路的,可不就是你周道長嗎?
不過,念頭再一轉,人家周道長讓人集望,也沒說讓自己去寫文章,況且……
誰能想到這世間竟然如此兇險,抄個文章,都能抄出這等兇險來!
陳錯不由捂住了腦袋,深深的感到了水土不服。
但他的這副模樣,落到週遊子的眼中,卻讓後者誤會了。
週遊子以為面前這位君侯,是在擔憂未來,這心裡也不免有些愧疚,畢竟這次事件,說到底還是他太過托大了。
於是週遊子苦笑道:「君侯不必太過擔心,至少短時間內,這惡鬼是不會糾纏於你了。」
陳錯一抬頭,面露疑惑。
週遊子就道:「惡鬼撲向君侯的時候,貧道耗費一顆心田種子,化作慧劍,已然傷了那惡鬼,並將之擊退了。」
陳錯果然安心了幾分,心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正是週遊子提到的惡鬼撲來之時,當時自己身上似乎有些異狀?
或許是這位半心道人,在自己身上做了布置的緣故?
不等他細思,週遊子接下來的話,就讓陳錯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雖傷了惡鬼,將之擊退了,可沒有傷它根基,蓋因這惡鬼雖有主體,但依舊紮根人心,慧劍破了一點意念,這點損傷,過陣子就會被它修復,到了那時,惡鬼勢必再次來襲,也知曉了貧道的根底,就難以抵擋了。」週遊子邊說邊苦笑。
陳錯這心,瞬間又提了起來,他不解道:「方才,您若是多來幾把慧劍……」
週遊子嘆息道:「心田種子,要積攢功德,再斬斷積攢過程中的凡俗聯繫,才能凝聚一顆,非常不易,貧道道行不高,至今不過種下兩顆,乃是尋道根基,方才情急之下用上一顆,已損一半道行,若再去一顆,就不光是功散道消,可能有性命之危!」
陳錯頓時無話可說了。
若此言為真,那顯然面前的道人,也是為此次莽撞而後悔了,以至於在關鍵時刻,不惜動搖根基相助。
可話說回來,動搖了根基,也不過暫時擊退了惡鬼,足見其中兇險。
「如此說來,只能另想他法。」陳錯深吸一口氣,不再繼續。
週遊子則道:「君侯放心,慧劍纏身,惡鬼至少也得幾日恢復,徹底磨滅慧劍之前,它必然不會再來尋你,因為慧劍雖不能破滅其惡鬼本體,卻足以令之有缺,不夠圓滿,一旦面見於你,稍個不順,反而要被你抓住破綻,將它降服!」
「如何降服?」陳錯頓時來了精神。
這惡鬼乃是劫難,可從之前對話中也能知道,此事實有轉機,甚至自己若能將之吸納、煉化,更能因禍得福,一下子踏入修行之路!
可惜,週遊子只是搖搖頭:「這只是可能,具體如何施為,貧道對香火之道並無深入了解。」
陳錯失望不已。
週遊子就又道:「無論如何,那慧劍自貧道心田而出,有著精神聯繫,被惡鬼徹底磨滅,貧道自然會有感應,在這之前,貧道會尋些同道相助,這建康城乃是南天中樞,藏龍臥虎,不是尋常惡鬼能放肆的,君侯且寬心。」
陳錯沉默不語。
經歷了之前的一幕,他實不想將命運交託給旁人,哪怕再微弱,也想自己爭取一番,更迫切的想要尋求屬於自身的力量。
「道長,」斟酌了一下,陳錯開口道,「惡鬼既是因我而起,眼下主要是我沒有相關法門將之收斂煉化,不知您能否給點提示,或者幫我尋得一二功法,讓我嘗試。」
週遊子遲疑片刻,道:「修行宗門對傳承看得極重,莫說香火道與我等並非一路,就算同為廣成道統,眾多門派之間也都各自防備,貧道實在是愛莫能助。」
「若是我拜入貴門呢?」陳錯試探起來,「能否獲得一點傳承?」
他對週遊子所知有限,拜入其人宗門未必是理想選擇,可要再尋一仙緣,又談何容易?
一念至此,他不由暗暗嘆息。
當年,那陳方慶若未將留給陳嬌紙鶴的老乞兒驅離,說不定還有其他選擇。
週遊子下意識的就要拒絕,可旋即心思一動,躊躇片刻,道:「茲事體大,君侯乃宗室,是真龍血脈,要拜入我門,不是貧道能做主的,要請示一下。」
陳錯見對方沒有直接拒絕,似乎還有門,不由精神微微一振,但又想到眼下,還是未有切實措施,不免又有些不甘。
不過,週遊子此時輕聲咳嗽兩聲,深吸一口氣,又拿出小瓶子,吞了一顆丹藥。
陳錯這才反應過來,剛才自己心憂惡鬼,加上週遊子神色如常,險些忘了其人被貫穿一事,這時一打量,卻見血淋淋的口子居然已經癒合。
「道長是否要修養一下,我去找些大夫。」
週遊子擺擺手,道:「無需如此,尋常大夫治不了我這傷,也不急於一時,我觀君侯心中有話,不如說出來,貧道趁著機會,為你分說。」
陳錯點點頭,就道:「惡鬼在旁窺伺,我心難安,主要還是對神鬼之事不甚了解,道長若能講解一二,或許能驅散心中擔憂。」
週遊子一想,是這個道理,未知滋生恐懼,惡鬼自陳錯而生,理應先平息其人之心,就點頭道:「君侯請問。」
陳錯權衡一番,道:「道長說過,惡鬼吞了我,立刻能修為大進,直達尋道第二步,過去也曾多次提過第一步、第二步,不知道這第一步、第二步,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又有什麼區別?」
週遊子眉頭微皺,摸了摸胸口,最後正色道:「貧道於門中立戒,神鬼事不可輕言,但惡鬼來襲,君侯牽扯其中,也算相關,加上此事牽扯甚多,要平息君侯之心,故而這尋道之謎說出來,也不算是破戒,可以為君侯解惑。」
陳錯立刻振奮精神。
週遊子也不繞圈子,答應之後,就直接講解起來:「尋道的第一步,要褪俗去塵,講究不與凡同,又稱非凡之境,其實是一個過程。」
陳錯直接問道:「請問道長,何為不與凡同?」
「各宗門對此境界的描述各有不同,不能一言概之,」週遊子沉吟片刻,簡單舉例,「在我定心門中,這不與凡同的非凡之境,就是從耕耘心田到定下心田的過程。」
陳錯躊躇了一下,還是問道:「心田是個什麼東西?若是涉及忌諱,道長也不必詳解。」
「心田非物,介乎虛實之間。」週遊子沒有避諱,「我定心門的心田,是以意志冥想開闢,然後以功德為種,以精氣神灌溉,歷經世事風霜,方能耕耘完整,一旦完整,才算是心田成型、圓滿,到時候,就不用如貧道這般,還要擔心用種過多,修為倒退、乃至崩潰。」
「果是玄妙之法。」陳錯試圖理解,卻不得要領,只能默默記憶,日後慢慢揣摩。
「君侯不必記憶具體功法,各門各派都有不同,」週遊子搖搖頭,「我定心門的非凡之境是開闢心田,讓心田從無到有,第一步圓滿的標誌,是徹底定下心田,其他宗門則不同。」
陳錯就問:「道長能否說一些來,也好讓我做個對比。」
週遊子點點頭,沉思後,道:「說那崑崙大宗的吧,此宗的第一步非凡,是開闢丹田氣海,其過程是讓氣海從無到有,等最後氣海穩固,無需刻意維持、能長存於內,就是第一步圓滿了,至於具體步驟,貧道卻是不知。」
「崑崙大宗……」
陳錯卻記下這個名字,在他想來,能被週遊子第一個想到的,絕對不是簡單宗門,而且在諸多神話中,崑崙也是其中常客,分量很重,必然值得關注。
等陳錯比對之後,思路漸漸清晰。
「聽道長的意思,這第一步,其實是要創造、開闢一個凡俗之人沒有的東西?」
他先摸了摸心口,又摸了摸小腹。
「心田介乎虛實,牽扯精神意志,氣海該是容納真氣之類的,近乎體內器官,」陳錯心中靈光一閃,抓住了重點,「莫非,這精神上,或者肉體上,開始與凡俗產生區別了,然後通過各種不同的法門,不斷強化區別的過程,就是第一步非凡之境?」
週遊子聞言,眼中一亮,隨後,他看向陳錯的目光,卻越發驚疑不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