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間似乎有一個悖論,越是緊要的關頭,越是容易出錯。越是手忙腳亂的時候,越是漏洞百出。
到底是不熟悉有海原往岡崎城或者安詳城的道路,縱馬飛馳的織田信忠胯下的駿馬一時不注意,跑的急了,有個約莫半掌深的溝,馬蹄子往裡一瘸。
人仰馬翻!
還好之前下過雨,滿地都是爛泥,這地一點兒也不硬實。織田信忠除了摔了一個狗啃泥之外,就是右手臂被馬壓了一下,有些腫,不太好行動。
馬到是廢了!就這麼輕易,只是一個小坑,一匹上好的戰馬就瘸了腿。就算有頂頂好的獸醫替它收治,也沒有恢復到全盛期的可能了。
「能繼續走?」信長勒住馬,迴轉問了一句。
「無妨無妨。」信忠自覺身體上下沒有摔到某處骨頭,除開右臂問題不大。
「換馬跟上來!」既然無事,信長便也不再廢話。
這年頭誰還沒有受過點傷,武士家門的子弟,受點傷最是稀鬆平常不過的事情。很多人身上還有不少傷疤呢,被壓一下根本不算什麼事。
前田利家立刻把自己的馬讓給織田信忠,換上一匹之前汰換下來已經跑了很長一陣的馬,並且扶著織田信忠坐了上去,毛利長秀看織田信忠的手臂好像受了傷,索性解下自己腰帶把信忠的大腿捆在馬上,方便他騎行。
只是耽擱了這麼十分鐘不到,隊伍又繼續出發。照他們這個速度,再跑個把小時就能衝到岡崎,當然他們的馬也基本就算是跑廢了。
也是跑了許久,馬力漸頹,前田利家的馬不行,終於掉隊下來。信長他們這時候也只能道一句清須再會,就留前田利家在後面。
很自然的,單騎留在後面的前田利家遇到了本多忠勝和榊原康政。
但是本多忠勝和榊原康政的目標是織田信長,兩人看了一眼名聞濃尾的「槍之又左」,可他們又不認識!只是心有靈犀,一偏馬頭居然就棄了前田利家繼續往前追去。
弄的前田利家剛準備喊出口的「來將通名!」都給憋了回去!
兩位小老弟看不上您這位前輩的腦袋!
「平八,剛剛那個也是岐阜彈正的側近吧!」榊原康政此時已經把槍夾在腋下,隨時準備作戰。
「沒錯的,肯定是!」本多忠勝把蜻蛉切半插在馬鞋邊的籠口裡,但是夾在臂彎,隨時準備拔出來作戰。
「前面那個!」衝出群山,視線變得極好,矢矧川大平野上一望無際。
榊原康政又不會半夜抱個小手機打遊戲,早睡早起生活習慣好的很,自然而然他的視力也絕對是雙眼1.5。
「岐阜彈正休走!」本多忠勝的嗓門可不小。
這一嗓子一下子就讓在前面策馬飛奔的織田信長背後汗毛一豎,論統兵作戰織田信長自信自己的本事很不錯。可是論單打獨鬥,他心下有一種感覺,他打不過背後這個「小鹿」。
「山內氏足輕大將榊原小平太康政前來討教!」榊原康政也不肯落下啊。
毛利長秀撥馬回頭,和另一名側近舉槍就像兩人衝來。人借馬勢,馬助槍威,奔馳起來也有隆隆的威勢。
但是很可惜,他們遇上了本多忠勝和榊原康政,這兩位本身天賦就極佳,從小還受到相當優秀的武家教育。二話不說都拔出長槍,毫不畏懼的沖了上去。
一交蹬!
身首分離!
本多忠勝和榊原康政根本就沒有歇馬,直衝織田信長和織田信忠父子。眼神之中全是那枚首級,再也不見其他的外物。
「父親先走!」織田信忠這時候知道不可避免,兜馬轉身。
織田信長張了張嘴,回頭看了一眼,沒有說什麼,只是又抽了一擊胯下駿馬。好不容易父子相遇,但可能又很快就要徹底「分別」。
「織田勘九郎信忠在此!」信忠和信長身邊最後的幾名母衣側近轉身迎戰。
這一喊倒是讓本多忠勝和榊原康政遲疑了一下,因為設樂原戰場上已經討死了一個「織田信忠」,那眼前的這個織田信忠又是哪裡冒出來的。
如果是小平太在這可能就會多想很多,但是本多忠勝和榊原康政想的就簡單了許多。砍了這腦袋大不了丟了,去追織田信長要緊。
我管你是不是織田信忠,反正肯定不是織田信長!
織田信忠看兩人挺槍衝過來,也是武家豪氣暴漲,伸手就想拔出腰間太刀迎戰。可是右手一拔刀,心下一凜。拔不動,一拔手臂就劇痛不已,似乎全然沒了氣力。
「這!天要亡我啊!」心中哀嘆一聲。
榊原康政長槍已到,他還在驚奇眼前的這個織田信忠怎麼連刀都不拔,居然這麼坦然地受死,還真是條漢子啊!
這幾騎根本就不夠兩人發揮的,三下五除二,就盡數戰死。而信長不過才跑出去幾百米而已,尚在目力所及之處。
沒空去管這一地的良駒和首級,最大的戰果就在眼前!
「岐阜彈正何故茫茫如喪家之犬,為何不敢反身一戰!」
跑在前頭的織田信長聽了這話,似乎有所覺悟,終於停下,佇立在原地,靜候兩人的到來。
「吾乃平朝臣岐阜彈正信長!你二人何名!」信長看到兩人衝來,居然扶刀下馬。
「我二人乃山內氏家宰姊小路彈正大弼綱家之副,足輕大將本多平八郎!」
「榊原小平太!」
兩人終於追及信長,但見信長下馬,二人也一同下馬,反正戰馬都已疲累至極,根本不可能再耐馬戰。
「原來是小平太的與力……」信長把刀拔出來,做出一個起手式。
「冒犯了!」本多忠勝雖然長於槍術,但是刀術也不錯,大喊一聲就跳蕩上來。
兩人口中咿呀大喊,看似狂癲,卻眼芒相交,刀刀鋒銳。只是互相交錯了十幾合,便都跳開。這短短的一瞬,比策馬奔馳一個多小時還要疲累。
「是我輸了!」氣喘如牛,滿臉大汗的信長把刀一丟,雙腿一交,盤坐在泥地上。
「小平太到底死了沒有!」信長扒開衣甲,露出腹部。
「彈正已於今晨醜末寅初故去!」說到這兩人有些黯然。
「死了嗎?那我在比良坂上不會寂寞了!來吧!」信長最後兩字尤為大聲。
「是!」本多忠勝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