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時宴雖說已經被封了琮王,但因著琮王府還未修建好,人依舊是住在宮中的。
不過,又因著危時宴到底已經封了王,便沒有跟皇子們一起住在皇子所,而是在昭陽宮附近一處閒置的宮室里住了下來。
杏杏從聶皇后這齣來,便要往危時宴那兒去。
危時羽長腿一邁也要跟著杏杏一起去他二哥那,聶皇后微笑著直接拽住了小兒子的後衣領。
危時羽:「?」
「沒點眼力勁。」聶皇后嘆氣,「我都怕後面你找不上媳婦兒。」
危時羽:「?」
聶皇后想了下:「那個幽蘿公主,你真的不喜歡是吧?」
危時羽差點人都要原地跳起來了:「怎麼可能?!母后你不要亂點鴛鴦譜啊!」
聶皇后瞅著炸毛的小兒子,點了點頭:「好吧,我曉得了。」
……
危時宴的傷勢原本不算太重,但他受傷後,沒把自己的傷當回事,草草處理了下,又抱著杏杏跑了好一段路,傷口迸裂的厲害,導致他傷勢嚴重了許多。
杏杏過去探望的時候,宮裡的太醫正在給危時宴換藥。
杏杏上前,接過太醫的活,睫毛微微顫著,幫危時宴更換繃帶。
危時宴偏過頭來看她。
兩人都沒說話。
太醫提著藥箱在旁邊,莫名覺得自己有些多餘。
等太醫離開後,杏杏這才坐到危時宴身邊去。
只是一時之間,兩人好像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杏杏想了下,便說起了信國公府的事:「……於崇傑帶著世子夫人外放了。於崇恩去了山上修行。於崇廷帶著孫小姐去四處遊歷了……」
說完,杏杏又沉默了。
危時宴抬手,似是想摸杏杏的鬢角。
但他肩頭受了傷,抬手實在有些不便。
杏杏輕輕按住危時宴的胳膊,卻是往危時宴肩頭靠了靠。
危時宴渾身都僵住了。
杏杏輕聲道:「宴哥哥,我已經有了人世間最好的家人。所以,與血緣親人差點緣分,也是理所當然的。」
危時宴僵著身子點了下頭,又想起杏杏看不到他點頭,他低聲道:「你還有我。」
杏杏臉有些紅,卻又從心底浮起絲絲甜意來。
她又不傻,危時宴對她的好,她都清楚,也都記在心中。
血緣上的親人,她沒法選擇。
但漫漫人生路,她還是能選定自己願意與之同行的家人的。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杏杏人剛從宮中回到喻家,為杏杏與琮王賜婚的聖旨便下來了。
杏杏笑吟吟的接了旨。
傳旨的內監滿臉是笑,拱手道喜:「恭喜郡主,賀喜郡主,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您與琮王殿下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喻家人見杏杏眼角眉梢俱是笑意,便知她也是願意的,是又歡喜又有些惆悵。
歡喜的是杏杏找了個好歸宿,琮王對杏杏如何她們都看在眼裡。杏杏也心悅他,嫁過去那自然是琴瑟和鳴,沒有半點不好的。
至於惆悵,那自是因著不舍。她們杏杏也大了,頂多再過兩年就要嫁到旁人家去了。
待傳旨的內監走後,喻家人圍著杏杏,輪著道喜。
李春花笑道:「哎呦,給你這幾個哥哥都辦了親事,都是咱們家娶媳婦兒,添丁進口,嫁女兒這還是頭一遭呢……」
說著說著李春花又抹起淚來,顯然十分不舍,「杏杏來咱們家時才這麼丁點,這竟然就要嫁人了?就要嫁人了?」
白曉鳳嗔道:「大嫂你快收收淚吧,這可是大喜事……」
結果她自己說著說著,也忍不住扭過頭去抹了一把淚。
倒還是衛婆子,一錘定音:「行了,都別哭哭啼啼的。咱們杏杏這還沒嫁呢!這麼好的一樁親事,咱們若還是哭哭啼啼的,那也太不像話了!杏杏有個好歸宿,咱們都該高興才是!」
「是是是,娘說的是。」
幾個兒媳婦都附和。
幾個當嫂子的,已經圍過來拉著杏杏的手道喜了。
「杏杏剛失蹤那會兒,我看著琮王殿下那模樣我都覺得心驚膽顫,好像隨時要提劍殺人一樣。」
「是啊,我聽夫君說了,這次杏杏能安全回來,是琮王殿下不顧自己傷勢一路護著杏杏從洞窟中衝出來的。當時我就想,琮王殿下對咱們杏杏這感情是沒得說!」
「對呀,杏杏跟琮王堂兄站在一處,那叫一個天造地設。就是我在想,等杏杏嫁了琮王堂兄,是她喊我嫂嫂,還是我喊她嫂嫂?」
大家都笑了起來。
杏杏有些羞澀,卻也大大方方的笑著接受了家人們的祝福。
等這道賜婚旨意傳遍整個京城,艷羨者有之,祝福者有之,說酸話的自然也有。
但這對於杏杏來說,沒有半點影響。
後來天牢那邊輾轉遞出話來,說是牢里的於明珠想要見杏杏一面。
杏杏想了下,還是去見了於明珠一面。
於明珠身上背著好幾條人命,再加上通敵叛國,盜竊機密,已是判了秋後問斬。
眼下離問斬的日子也沒幾天了。
杏杏看到於明珠時,她看上去雖說臉色慘白沒有血色,但一雙眸子卻是燃著幽寂的火。
她撲到欄杆那,死死抓著欄杆,一雙眸子死死盯著杏杏。
杏杏站在離欄杆有些距離的台階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你找我?」
於明珠死死抓著欄杆,聲音嘶啞:「你很得意吧!你是不是很得意?!你不費吹灰之力就擁有了我的一切!喻杏杏——你——我恨你!」
杏杏平靜的看著歇斯底里的於明珠。
「我為什麼要得意?」杏杏輕聲道,「我從未把你放在眼裡過。」
於明珠如遭雷擊,她崩潰的搖晃著欄杆,「喻杏杏——你,你——」
她聲音嘶啞,卻是說不出旁的話來了。
杏杏看了於明珠最後一眼,轉身離開。
她不是來跟於明珠炫耀的,她只是來看於明珠最後一眼。
既是看到了,那便走了。
杏杏走出天牢,危時宴在等著她。
杏杏快步走向危時宴,笑道:「我們走吧。」
午後樹影婆娑,青年朝她笑了笑,伸出了手:「走。」
……
十年後。
「你確定,那東西,真的在這?」
「我上次看到啦,是放在這沒錯呀。」
兩個穿著錦衣的小傢伙,撅著屁股趴在一個打開的錦箱之上,正在那翻找著什麼東西。
他們找的起勁,絲毫沒注意到身後已經有了個身影出現。
直到兩人終於找到,發出一聲歡呼來:「找到啦!」
「找到什麼了?」
一道淡淡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驚得兩個小傢伙一時都沒趴住,倒栽蔥一般扎進了箱子裡。
等兩人狼狽的從箱子裡爬出來,就見著他們的爹,正抱臂站在箱子後頭,平靜的看著他們。
兩個小傢伙臉白了白,顫著嗓子喊了一聲「爹」。
他們簡直是心如死灰。
危時宴看著兩個小傢伙手裡拿著的東西,蹙了下眉,朝兩人伸出手去。
兩個小傢伙站在箱子裡,見他們爹伸手過來,還以為他們爹是要來拉他們的,正歡喜的也把手伸過去,就見著他們爹沒理會他們伸過去的小胖手,逕自取走了他們手中的東西——一個精緻的鶴形風箏。
兩個小傢伙:「?」
不是,爹?
「還好沒壓壞。」危時宴檢查了下手裡鶴形風箏,把風箏放到了檀木書架的最上方位置,這才轉過身來看著眼前的兩個小魔星。
在親爹平靜卻充滿威懾力的眼神下,兩個小傢伙站在箱子裡,縮成了鵪鶉:「……嗚嗚。」
危時宴一手一個,把一兒一女從箱子裡拎出來,拎到牆根。
「站好。」
兩個小傢伙這會兒靠牆站的簡直媲美他們大舅舅大夏戰神喻永槐帶的那些兵。
那叫一個站姿標準。
「好好的,為什麼去翻我書房的東西?」
危時宴詢問。
兩個小傢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身為弟弟的危亓鴻偷偷給同胞姐姐危亓婭使了個眼色。
小小的危亓婭心領神會,低下頭去,再抬起頭來時,已經是淚眼婆娑的樣子了:「爹爹,娘懷著妹妹很辛苦,娘都好久沒陪我跟弟弟玩過了。我跟弟弟只是聽說這個風箏是娘扎的,所以想拿出來玩一玩,就當娘陪我們玩了……」
小姑娘說這話的時候,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看著可可憐了,然而危時宴卻是眼皮都沒抬一下:「哦?那你們屋子裡那蝴蝶風箏,伯勞風箏,難道不是你們娘給你們扎的?」
危亓鴻與危亓婭小臉一緊,說不出話來了。
危時宴正想再說什麼時,聶皇后的聲音傳了過來:「鴻哥兒,婭姐兒……」
危亓鴻與危亓婭兩人眼裡迸出救星來了的光芒,但礙於他們父親的威嚴,又不敢亂動,只能可憐巴巴的喊著:「祖母,祖母,我們在這兒!」
聶皇后從屋子外頭進來,一看危亓鴻與危亓婭的樣子,就知道孫子孫女這是有又被他們爹擰著來罰站了。
聶皇后失笑:「你們又闖什麼禍了?」
「母后。」危時宴有些頭痛,「他們跑來我書房,把我放東西的木箱翻了個遍,差點把杏杏給我做的風箏給弄壞了。」
聶皇后一聽事關杏杏,咳了一聲:「……好啦,這兩個小東西也是杏杏給你生的嘛。你這跟他們生氣,也犯不著。」
危亓鴻危亓婭在祖母聶皇后身後瘋狂點頭,又可憐巴巴的賣萌看向他們爹:「爹爹……」
危時宴頓了下。
到底是沒扛過。
「以後不可這樣亂翻了。」危時宴道,「不然,你們就在牆根下站滿一個時辰。」
危亓鴻危亓婭點頭如搗蒜。
他們只是有次見他們爹娘在一起放風箏,那風箏飛的好高!
比他們的蝴蝶風箏,伯勞風箏,飛的都高!
奇怪了,明明都是娘親做的,為什么爹爹的風箏飛的那麼高呀?
他們只是好奇嘛!
誰讓他們爹爹那般寶貝自己的風箏——
危亓鴻危亓婭兩個小傢伙賊兮兮的對視一眼,顯然還不肯放棄,準備下次再醞釀一番。
危時宴這個當爹的,哪裡看不出一兒一女的小心思,正擰了眉想警告一番,就見危亓鴻危亓婭兩個小傢伙黏糊糊的去抱他們祖母的大腿:
「祖母,祖母,你上次給我們講的那個故事還沒講完呢。」
「對呀對呀,祖母再給我們講講嘛。」
「好好好,走,咱們去涼亭那邊講。」哄得聶皇后喜笑顏開,一手一個乖孫,牽著走了。
危時宴無聲的看著祖孫三個的背影消失在遊廊拐角,這才轉身去了內室。
杏杏月份已然大了,平日裡嗜睡的很。
危時宴進去的時候,杏杏剛睡眼惺忪的坐起來:「宴哥哥。」
成親多年,杏杏還是習慣喊兒時的稱呼。
危時宴拿了個大迎枕放在杏杏身後:「……今兒好些了嗎?」
杏杏迷迷糊糊的朝危時宴綻出一個笑:「你每日都幫我揉,已是好多了,腰也沒那麼酸了。阿婭她們呢?」
「母后來了,阿婭她們犯了錯,怕被我罰,纏著母后去涼亭講故事了。」
杏杏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兩個小傢伙,都賊精賊精的。」
危時宴忍不住思索起這幾年他思索過很多次的問題。
都是龍鳳胎,他大哥大嫂的小石頭與嬌嬌,就沒有這般整日上房揭瓦的調皮。
喻家那幾位舅兄的孩子,十幾個里,也沒有一個能像鴻哥兒婭姐兒那般調皮搗蛋。
他與杏杏性子都是沉穩的,生出來這對小魔王就好像克他們一樣。
整日裡琮王府都雞飛狗跳的。
難道是因著,這兩個小傢伙自從一降生,不僅是嘉正帝聶皇后疼愛,信國公府的兩位老人家也疼寵的不像話,喻家的那些長輩,更是對兩個小傢伙要星星不給月亮,含在嘴裡都怕化了。
在這樣滿是疼愛的環境裡長大,只是上房揭瓦,是不是……也還可以?
還好,他唯一慶幸的是,兩個孩子最後的懂事用在了杏杏身上。
危時宴看向杏杏,這些年,時光在杏杏身上好像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她饒是已經生育了一兒一女,眼下又懷著身孕,但看著依然如同少女般。
杏杏察覺到危時宴在看她,歪頭一笑:「怎麼啦?你是不是在想,我肚子裡這個,可別想他們哥哥姐姐那般調皮才是?」
危時宴想了下,雖說苦惱於孩子的調皮,卻也還是搖了搖頭:「不,我們的孩子,只要健健康康就好了。什麼性子,都可以。我只要你與孩子平安。」
杏杏抿唇一笑,握著危時宴的手,低低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午後的陽光傾灑在二人肩頭。
夫妻二人,相視一笑。
這漫長人世間,有你相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