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澄記憶中第一次踏進左家的大門,是在七歲那年。閱讀
她被左家的管家用一輛很長很長的汽車接入了左家的半山莊園,在那處寬廣的花園裡,她第一次見到左華興,第一次見到左放。
左華興將她抱在懷裡,慈愛地撫摸她的後腦,沉厚的嗓音震得她耳膜都在顫。
他說:『以後,你就是我左華興的孫女。』
轉身,他指著不遠處槐樹下蹲著的一團小小的背影,說:『他是左放。他比你大一歲,以後,他就是你的阿放哥哥。』
阿放。
那是司澄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
左華興親自帶她去她的房間,那是和她從前家裡一模一樣的房間。
左華興問她:『喜歡嗎?』
司澄懵懂的點頭。
她仰頭看見欣慰的笑容堆積在左華興臉上,是一道一道溝壑。
『以後你就住在這裡。』
她騙了他。
左華興不知道,自那個火光沖天的晚上之後,她便不再喜歡她從前的家了。
包括,她曾經住過的房間。
在來到左家之前,司澄曾聽過一些類似「寄人籬下」、「人在屋檐下」這樣的話。但自她被接入左家,左家上下都待她極好,左華興更是對她寵愛有加。
在旁人面前總是板著一張臉的左華興,唯獨面對她的時候,會露出一些和藹的笑容。
司澄被養的很好,一如從前在司家一樣,天真開朗,活潑可愛。
只是,她不再開口說話了。
左華興曾帶她看過醫生。
那是司澄第一次看見左華興對自己皺了眉頭。
不知道醫生都對左華興說了些什麼,那之後的日子裡,他沒再帶司澄去看病,也不時常在家裡出現了。
而同時,司澄開始對那個一直蹲在槐樹下的阿放哥哥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因為她在那個醫生那裡看見了寫有左放名字的病例。
起初司澄印象里的左放只是一個蹲在槐樹下看螞蟻搬家,不理人、不出聲也沒反應的雕塑娃娃。
在司澄連著和他搭話小半個月也沒有得到回應後,她一時興起撿了根枯枝,將泥地上整齊的螞蟻隊伍打亂,然後終於心滿意足地聽見了左放的——尖叫。
她從未聽過哪個男孩子能發出這樣悽厲的尖叫。
他的叫聲招來了幫傭,招來了管家,還有那個曾經給她看過病的醫生伯伯。
司澄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犯錯了。
她淚汪汪地站在左放房間外的走廊上,看著一堆人在他的房間裡進進出出,司澄害怕地抓緊了裙角。
後來,醫生伯伯發現了她,蹲下來給她擦了眼淚。
『司澄,為什麼哭?』
司澄語無倫次地打著手語,她想解釋她不是故意的。
醫生伯伯安慰她:『這不是你的錯。只是阿放生病了,所以比較敏感。』
生病?
『是啊,阿放病了。司澄,可以答應醫生伯伯一件事情嗎?以後,多陪陪阿放,陪他說話,陪他玩。』
可我……
醫生笑:『打手語也可以。你可以教他,讓他跟你一起學手語。』
這樣啊。
『司澄,醫生伯伯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一開始可能會有些困難,如果阿放不理你,醫生伯伯希望你不要輕易放棄,只要你肯堅持,醫生伯伯相信,你和阿放會成為很好很好的朋友。』
司澄謹記著這句話。
在她堅持打擾左放看螞蟻的第七十八天,左放終於抬頭望著她,對她說了兩人相見以來的第一句話。
他說:『滾。』
司澄後來見過左華興在家裡發脾氣的樣子,她才知道彼時的左放是從誰那裡學到了這個字。
自左放開口對司澄說了第一個字,之後的日子裡,他展現出了他對司澄超乎想像熱情與依賴。
司澄後來才漸漸明白是為什麼。
大抵是因為那時年幼,司澄以為左放生的是和她一樣,不想說話的病。
其實這算不上是病。
只是他們都不想開口說話罷了。
彼時的司澄活潑,開朗,像個小太陽。雖然不說話,但和左放交流,都是與正常人一樣。
她哭她笑,她生氣跺腳。
左放在她身上看見了許多從前未曾見過的表情與動作。她的情緒變化很快,生機勃勃的像盛開在太陽下的七色花。
那樣漂亮的顏色,是他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色彩。
他依賴她,信任她,半個上午看不見她就會露出強烈的不安與焦躁。
司澄並不知道這樣的變化究竟是好還是壞。
起初她只是在醫生伯伯和他學生的臉上看見了類似憂愁的紋路。
後來她又總會在上課上到一半的時候被管家袁叔接回家。
她不知緣由,只是以為管家接她回來和左放一起玩耍。
直到某天,她看見幫傭阿姨在收拾左放的畫室。
滿地的碎紙屑,被折斷的鉛筆頭,東倒西歪的畫架……
司澄於是知道,袁叔接她回來,是為了平息左放的憤怒。
那個時候,她第一次接觸到那個陌生的名詞——孤獨症。
她才終於知道,原來左放和她不一樣。
他是真的病了。
司澄沒有見過左放發病時的模樣,她只偶然一次遠遠聽見過從他房間裡傳來的喊叫。
像是被死神捏在手裡的知更鳥,正在發出最後垂死掙扎的鳴叫。
司澄害怕,卻不知自己在害怕什麼。
袁叔來接她的時候,經常會站在教室後門對她招手,小聲地喊她「澄小姐」。
每每聽見這三個字,司澄都會被驚出一身雞皮疙瘩。
從小學到初中,司澄都儘量削弱自己在班級里的存在感。
因為她不想每次離開教室,都被全班同學當成怪物一樣的盯著。
都說左放天生感情淡漠,但他偏偏對司澄的情緒變化異常敏感。
那段時間沒他能看出司澄似乎每天都扛著一座山,那朵漂亮的七色花正在一天天枯萎。
於是他不再喊叫,不再發脾氣,他學著默默忍耐。
鬆了一口氣的司澄終於又開始恢復了生機。
然後那天放學,她看見了左放畫室地板上點滴濃烈的顏色。
司澄終於明白自己在害怕什麼。
看見左放,就像看見她自己。
她害怕失去左放;
害怕有一天她也會像失去左放那樣失去自己。
左放是左家獨子,他的父母常年在外打理左家在國外的生意。司澄在左家住了九年,和左放父母見面的次數不超過三次。
左家奢華,偌大的房子裡有幫傭,有管家,但沒有左放的親人。
左華興偶爾回家,也總是板著臉。他檢查左放的功課,詢問他病情的進展,卻從來沒有問過左放自己,他過得好不好。
司澄看過資料,她明白孤獨症的患病因素很多,也很複雜。但是看著左放和這幢空蕩蕩的左家別墅,她總覺得左放患病的原因就在眼前。
左放作為左家的長子嫡孫,左華興一直對他有很高的期待,即便他明明知道左放生了病,根本不可能完成他的期待,他也還是一樣對左放有極高的要求。
左放的病,除了左家內部,再無人知曉。
外界所知的,是左家的長子嫡孫一直在國外讀書,待學成歸國,便是他將亮相在眾人面前之時。
左華興給司澄安排學校,安排興趣班,他給她一切如正常孩子一般的教育與娛樂。
但左放沒有。
司澄在左家住了九年,她從未見左放獨自踏出過這座半山莊園。
左家常駐著八位身份貴重的優秀教師,他們是左華興專門為左放準備的家教。
天文地理,語文數學,外語藝術,因為司澄,還多了手語。
左放無需出門,在這座豪華的牢籠里便能夠得到最優質的教育。
左華興大約永遠都想不到,他決定將司澄接到左家,實際上卻也是在拯救左放。
因為生病,左放很難對外界刺激產生與常人一樣的情緒反應,他似乎沒有恐懼,沒有痛覺。
在他的世界裡,只有愉悅和躁鬱兩種情緒。
他就像一張白紙,只有正反兩面。
而司澄是唯一能夠留在這張白紙上面的痕跡。
偌大的左家,只有這兩顆殘缺幼小的心靈緊緊靠在一起。
彼此依賴,互相填補。
左放和司澄的感情建立比常人更加艱難,卻也更加牢固。
知曉左放真的生病,司澄並未如自己想像中一般害怕逃離。
相反,她和左放離得越發近了。
她對他仍如往常,歡笑哭鬧,撒潑耍賴。
她擁有一切花季少女應該有的美好。
她的生機讓左放似乎也一天天活了起來。
從司澄初二開始,左放被准許出門。
兩位受過短期心理培訓的司機每天輪換,一天四趟。
午休時間,司澄會在車上和左放一起吃飯,嬉笑著遊戲;下午放學,左放會拿著他下午剛剛畫好的畫去接司澄回家,聽她用飛花一樣的手語告訴他今天的學校里又發生了什麼。
上了高中,一中不允許午休離校,左放卻還是堅持會來。
司澄知道他有多倔強。
即便隔著校門,即便站在操場上蹦跳揮手的司澄在左放眼裡只有米粒大小,但他還是能看見她。
只要看見她,他就開心。
整個高一,他們都是這樣過來。
在司澄高中的第一個暑假,左放向孟舟提出了一個要求。
他要和司澄一起上學。
這是孟舟七年來第一次聽見左放主動對他提出了要求。
這個要求,對左放來說是一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他已經17歲了,他所患疾病已經不僅僅是孤獨症這麼簡單而已。
孟舟和他做了約定——只要他能和他面對面安靜地坐上兩分鐘,他就答應。
他不認為以左放目前的情況能夠完成這個約定。
但他亦沒有想到,因為司澄,左放將這個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面對他的渴望,孟舟無法拒絕。
而司澄,從頭到尾對這件事情都一無所知。
直到高二上學期的第二個周一,看見左放和班主任一起站在講台上的司澄,傻了眼。
今天是阿放哥哥努力朝我們澄澄靠近的一天~
emmm……我要說一件事:我要改筆名了。
這幾天你們應該就能看見了~
提前跟你們說一聲,怕你們到時候不認識我了55555~
我本來就沒多少作收,你們千萬不要看見收藏的作者里出現了一個陌生的作者名就取消關注,那是我!是我!是你們的大寶貝我!
好忐忑哈哈哈哈哈
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