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的歡愉一直持續到凌晨,司澄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失去意識的,只記得自己好像被嵌進了左放懷裡。閱讀
他一遍遍吻她,直到她完全沒有了意識。
然後司澄就開始做夢。
夢裡她和左放都是年少時的模樣。
她背著小小的粉色書包,雄赳赳氣昂昂地往前走。
左放跟在她身後,手裡捏著畫筆,低垂著腦袋,眼尾不時上揚,以便隨時確定她的方向。
他們一直在走,一直在走。
穿過荊棘的叢林,趟過冰涼的小河,爬上泥濘的山坡,不遠處的山頂上一輪紅日若隱若現。
司澄不確定那是朝陽還是落日,只知道肩上的書包好重,每一步都走得好累好累。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左放開始和她並行。
他一手拿著畫筆,一手牽著她繼續往前走,可他每一步都走得比司澄更快。
司澄的手臂被扯得好疼。
她太累了,她只想停下來休息。
阿放、阿放……
她叫他的名字,想讓他停下來等等自己。
但左放的背影卻一直在和她漸行漸遠。
山頂上的紅日散發出妖異的灼熱光芒,司澄被刺得眯起眼睛。
她看見左放的背影正走進那片耀眼的光芒里。
紅光將他的完全吞沒的一瞬,一股冰涼的氣息突然湧入胸口。
司澄猛地從夢中驚醒。
房間裡,夏日清晨的光線霧霧蒙蒙。
窗外的微風撩起窗台上的輕紗。
所有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司澄睜著眼睛驚魂未定。
身邊突然多出一隻手。
左放有力的手臂從她腰後穿過,大掌托著她的後背,輕輕用力。
「做噩夢了麼?」
因為鍛鍊和休養得當的緣故,左放的肩膀明顯變得比之前要寬闊結實許多。
他沒穿上衣,司澄依偎在他肩上,淡淡的體溫直接熨帖著司澄的臉頰。
「司澄不怕,我在。」
左放的聲音低沉,還有睡意未消退時的黯啞。琥珀色的眸子裡被晨光纏上了一層霧,柔軟的目光像這世上最上等的綢緞,將司澄層層包裹,細細收藏。
他吻了吻司澄眼角的淚痕,收緊手臂,將她完全納入懷中。
溫柔的大掌一下一下在她後背拍撫,低聲安慰:「不怕,不怕。」
他寵溺的語氣,溫柔的嗓音,突然就戳中了司澄的淚點。
司澄本來沒這麼想哭,可心頭像是被誰壓了一塊兒大石頭。
她埋在他頸窩裡來回蹭,哽咽的聲音聽起來又委屈又可愛得像是在撒嬌。
「阿放。阿放。」
「嗯。我在。」
她剛才一定是夢見了非常不好的事情。每次沒有安全感的時候,司澄就會想這樣一直叫他的名字。
「阿放。阿放。阿放。」
司澄抬手把他的脖子抱得很緊很緊,緊到左放有些喘不過氣。
但他絲毫不介意。
他同樣收緊了手臂,一邊又一邊耐心地回答她。
「嗯。我在。」
晨光一點點灑進室內,飛揚的輕紗撥弄著光線。
左放抱著司澄,閉著眼睛吸取著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房間裡安靜半晌。
「阿放。」司澄突然出聲。
「嗯?」
「阿放……」她已經沒再哭了,只是聲音聽起來還有些委屈,「你會不會離開我?」
左放聞言,緩緩睜開眼睛,垂眸想拉開一點距離看看她此時的表情,但司澄不放手。
她耍賴似地在他懷裡扭了一下,「你別動!」
她霸道的語氣似乎已經從剛才的噩夢裡緩和過來了。
左放輕笑了一聲,順著她的意思不再動了。
「為什麼會這麼問?」
司澄一時沒說話。
左放側頭親了親她的耳廓,「我以為你知道我有多愛你。」
司澄本來已經不想哭了,可他這一句話又惹出了她的淚意。
「嗚,我知道的。」她抱他抱得更緊一些,「可是我有時候就是不能確定嘛。」
左放不知道她的不能確定來源於什麼地方,但她心裡有著不安全的因素,一定是因為他還做得不夠好。
「司澄,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
「嗯?」司澄抬眼看著左放眼中溫柔清淡的笑意,懵懂地搖了搖頭:「沒有。」
-
左放對許多事情已經沒有清楚的記憶了,但他仍然記得在司澄來到左家之前,他一直生活中在一個壓抑的氛圍里。
在那個偌大的莊園裡,除了袁叔,沒人會和自己講超過五個字以上的話。
『少爺,吃飯了。』
『少爺,請坐。』
『少爺,該睡了。』
而左華興一開口,不是指責就是謾罵。
『你個沒用的東西!給我滾出去!』
左華興對他嚴苛至極,袁叔縱然偷偷心疼他,卻也不能違抗左華興。
整個家裡,沒有一個人會對左放微笑。
他們每個人都知道他有病,但是礙於他的身份,他們每個人都不敢在他面前表現出多餘的情緒。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像在看一尊飄在湖面上的泥塑娃娃,眼裡只有同情和鄙夷。
儘管那時候的左放不諳世事也不通人情,更不知道看什麼眼色,但他有一顆透明又敏感的心。
他能感覺到,所有人都怕他,也討厭他。
於是他把自己關在心裡最深的角落裡,外人無法進來傷害他,他也不想走出去。
那時候除了上課和畫畫,左華興給了他每天四十分鐘的戶外活動時間,美名其曰放鬆身心。
儘管左放並不喜歡出去玩,也不喜歡曬太陽,但沒人理會他的意願。
他二樓的房間窗戶正對著花園裡的大槐樹,在那顆樹下有個蟻窩,是他偶然發現的。
左華興讓他出去玩,左放不知道該玩什麼,便蹲在樹下看螞蟻搬家。
小小的,會動的,黑黢黢的,不會揚起頭來冷冰冰叫他少爺的,那群螞蟻成了他最忠實的玩伴。
那天司澄來到家裡,左華興牽著她,指著蹲在樹下的左放說:『那是阿放,他比你大一歲。以後他就是你的阿放哥哥。』
那時的司澄只看見了左放一動不動的背影,卻不知道在他的眼角餘光里,她白色的裙角一閃而過。
而那片白色的裙擺,至今都在印在他的記憶里。
-
「很奇怪。雖然我現在忘了很多事情,但我還記得你第一天到家裡來的時候,穿著一條白色蕾絲花邊的裙子。」左放笑了笑。
司澄怔然。
起初的左放以為司澄和家裡那些傭人一樣,只會叫他少爺,讓他吃飯喝水睡覺。
但後來他才發現她和那些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