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泛起肉眼可見的波紋，被杜江恐怖的肉身血氣所撼動，在他手心那座青山虛影，看起來輕如鴻毛，卻是真正的重於泰山。
杜江自稱人仙，那麼沈軒就絕沒有留手的道理。
甚至在他心中，杜江的實力比起文羲更為恐怖.
所以他背負的神山虛影........
比起同為人仙的文羲，更要沉重！
但此刻眼前的場景，讓所有人都為之一驚。
「第二個風采煙？貧道今日真是倒了血霉！」
文羲垂頭喪氣，乾脆不再掙扎，任有神山虛影落下，直接將他壓在泥土當中，深陷大地三丈。
「師弟的領悟力，不遜於我，看來你也有成為大宗師的潛力。」李守仁肩托神山，如同一根定海神針，站得筆直。
杜江擰頭，笑著朝他招了招手：「師兄，我們比比？」
李守仁只是搖頭，艱難地邁出一出，額頭滲出血色汗珠，體內不知多少細微筋絡破損。
「你的資質遠勝於我，又專精肉身，更是打破了七道枷鎖，無論是哪方面.....都勝我許多。
為兄這次，只能自認不敵了。」
「杜江，你是怎麼做到的？」旁邊飄來一句冷冰冰的聲音，如同牙縫裡擠出來一般。
杜江一邊邁步向前，一邊笑著回應：「狀元啊狀元，你站得太高了，如果能夠低低頭，看看你下面的榜眼，也許會有新的發現。」
他單手托山，一步數丈，雖然比不上風采煙那般神速，卻也遠超眾人。
一句話說完，聲音還迴蕩在虛空，可場中已經沒有了杜江身影。
趙飛花看著離去的身影，喃喃自語：「擔水劈柴？技巧之道？」
砰！
一個腳步邁出。
卻是一直久久未語的穆小琴。
她邁出一步之後顯得非常開心，嘗試著又走了幾步，發現沒有不妥，這才長舒了一口。
「我真是糊塗了，煉體之道尚且有舉重若輕、舉輕若重、輕重自如的修煉之法，拿來肩負神山，豈不是相得益彰？」
穆小琴一開口，在場剩餘天驕馬上明白了其中道理。
可說容易，做時難。
包括趙飛花在內，文羲、林風雪等人的修煉重點，其實還是在神通、道力之上。
對於肉身不能說不看重，只是比重較少。
而神通、道法，有方方面面，但大多都是以攻伐為主，講究的就是剛猛、迅捷。
連他們一身道力也是如此，催動起來迅猛無比，如同山崩海嘯，聲勢撼天。
拳腳卻不比神通、道法，不但要能發，更要能收，發得時候要剛猛勇烈，收得時候也要輕盈灑脫，以免誤傷自身。
神通可以無所顧忌，傾盡所有，全力打出，但拳腳卻不可以，因為那是你的肉身。
對於舉重若輕這三種修煉方法，他們也都會，只是煉得不多，比起專修肉身的穆小琴，自然差了不少。
「我明白了！」
陷在泥地里的文羲一拍大地，整個人想要跳起來，卻發現肉身不聽指揮。
「他們修他們的，我們也有我們的強項，神通道法.....難道會肉身差嗎？
姜兄，助我！」
濃濃黑煙沖霄而起，諸比三代身開棺而出。
一旁的沈軒趕緊揮手灑了一片雨霧，以免驚嚇到四周圍觀的揚州子民。
光天化日之下喚出殭屍王，被不通武道的人尋常百姓看到，嚇都能嚇死，就算有膽大的，也免不了晚上回去做噩夢。
剩下幾人連番受了點撥，若是這都還不明白，那真是枉為天驕了。
砰！砰！砰！
梅江岸邊的大地在顫抖，一群怪異的男女女女，好似肩山扛著一片天，每一步落下都會讓大地深陷，連旁邊的梅江都會被震起幾朵浪花。
所有人都開始邁步行走，可後行者終究是晚了一些，李長生等人已經拉開了一段距離，不是他們可以追上。
況且杜江早就不見了蹤影，這會可能已經在斬妖宮喝茶了。
爭不了第一，眾人當然也不會擺爛。
因為比起第一來.......倒數第一可不是什麼好名聲！
大家爭先恐後往前邁步，為的就是......不做最後一名。
從清晨到黃昏，足足走了六個時辰，夕陽的餘暉灑在梅江岸邊那群人身上。
噗通！
一個身影倒地，徹底擺爛。
「不走了！」
文羲仰面躺在地上，五肢攤開，氣喘吁吁，整個人好像瘦了一大圈，有點皮包骨的味道。
「古人常言，言多必失，今日我算是明白了！」
在他前方二十丈處，李守仁還在勉力支撐，溯源印早已退去，他現在是憑自己的實力在硬抗。
但很顯然，他也支持不了多久了。
沈軒見到最後一名都已經服軟，抬手一招，每個人身上的神山虛影消散，從中鑽出一道道霞光飛到他的掌心。
一瞬間。
好似風吹麥浪，從最前方的李長生開始，一個接著一個，全都癱倒在地。
柳星河落在李長生身後，即便躺在地上，依舊發出了吶喊。
「誰是最後一名？誰是最後一名？」
後方傳來文羲哀怨的聲音：「你不說話，沒人回當你是啞巴。」
柳星河樂得直抽抽：「我倒是誰，原來是混元道的新秀，失敬失敬。」
「哼，我若不是被沈前輩懲罰，肯定能超過李大人，倒數第一絕不會是我。」
柳星河學著文羲的語氣說道：「哼，我若是武道霸主，肯定能超過杜江，第一絕對是我的。」
話里話外的嘲諷語氣，讓文羲氣得渾身發抖，卻無力辯駁，只能閉眼裝死，假裝沒有聽到柳星河的揶揄。
一陣微風拂過，杜江身影顯現。
「結束了？」
沈軒點點頭，看向軟綿無力的眾人，肅然道：「這次的考驗，並沒有徹底結束。
你們如今應該能夠感受到體內的變化，誰能夠將這次的經驗徹底消化吸收，那他才是最大的贏家。」
眾人聞言紛紛就地盤坐起來，開始感應體內每一寸細微變化。
穆小琴只是稍稍運轉了一下氣血，就發現體內粘稠的血漿比往日更為輕靈，道力也精純了，散發淡淡星輝。
「咦，我的肉身好像更強了！」
「我的神足通.....又進了一步。」
「我的道力少了好多，不過現在更精純了，簡直如同千錘百鍊的精鋼。」
秦新霽卻沒有說話，只因他感覺自身體內的妖血更加妖艷，有陣陣奇異力量從中散發。
肩山而行並非簡單的考驗，自然也有好處，不過也僅限於開始幾次，後面慢慢純熟以後，雖然更加輕鬆，但也會少了很多感悟，不在像第一次那般深刻。
一得一失，冥冥中自有天定。
沙千秋稍加修煉之後，便起身朝著杜江走來。
「杜兄，你得了第一，關於那個奇遇之事，等你從鏊城回來，我們便一起出發。
對了，我先前也答應過榮兄，會帶他一起去的。」
杜江擺擺手：「只是個遊戲，沙兄不用當真。」
風采煙棄權，自然是杜江得了第一，他的肉身之力委實匪夷所思，哪怕沈軒一再高估，終究還是看低了幾眼。
「哎，既然已經說好了，自然沒有反悔的道理，何況那裡有些兇險，以我一人之力也沒有把握。
不過等榮兄成就人仙，再加上杜兄一起前往，那就是萬無一失了。」
「好，既然如此，我就不再推脫，不知榮兄這次前往京都.....能不能夠打破自己的迷障。」
「有他師父在，應當不成問題，不過也有些古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
「也許是他門中的修煉方法，有些與眾不同吧。」
..........
榮天縱自上次修為演練刀法之後，依舊不得寸進，無奈告假趙飛花，辭別杜江眾人，孤身前往京都，尋找師門解決自身弊端。
他明明感覺到化仙境就在眼前，自己只要輕輕邁出一步，就能輕鬆成就虛仙。
可這一步.......他不敢踏出。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化仙境的大門早已向他敞開，可他有種極為強烈的感受。
在他邁入這座大門的瞬間.......
這道門就會化成閘刀，將他一分為二，不會有半分幸理。
「為什麼會這樣？」
「難道還有什麼地方是我沒有修煉到的嗎？」
「唉，只能去問問師兄了，這套刀法是他傳我的，應當不會有差錯才對。」
自科舉之後，眼見同樣修為的穆小琴、姚碧蕊一個個邁入化仙，最後連杜江、池明都先他一步，踏入虛仙境。
你要說榮天縱不急，那是假的。
他也有自己的傲氣，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友人超越自己，完全沒有一點感觸。
「快到了，不知師兄在不在京都。」
.........
京都，除魔殿。
一位除魔衛神色冷酷，快步邁入一座大殿，隨後躬身朝著裡面那人施禮。
「唐大人，有位叫榮天縱的雷劫，說是你的師弟，特意前來尋你。」
大殿四周不時飄起縷縷煙氣，散發出陣陣清香，在正中有位身著青黑官服的男子，正在處理公文。
「哦？天縱來了？快快讓他進來。」
「是，大人！」
沒過多久，榮天縱的身影出現在大殿之中，唐昱起身迎向前去，兩人來了一個熊抱，似乎感情極好。
「師弟，你不是在鎮北王那裡麼？怎麼有空來尋為兄？」
榮天縱也沒有隱瞞，先是將揚州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最後才提及了自己的問題。
唐昱一直微笑著傾聽，不時點頭應和，等到榮天縱說完才皺起眉頭。
「刀法有問題？」
「不應該啊，我在雷劫境並沒有遇到這種情況，師父怎麼教得我，我就怎麼傳授給了你，難道哪裡出了問題？」
榮天縱對此深信不疑，見到唐昱也不知曉，無奈撓了撓頭：「連師兄你也不知曉問題出在哪，莫非這么小的事.....還要去勞煩師父他老人家？」
唐昱聞言肅然道：「修煉之事絕非小事，這樣，為兄陪你一起去面見師尊，他老人家最近剛好在蓮洲，離這裡也不算遠。」
「哦，師父他去蓮洲了？距離京都不過一千多里，他怎麼不來京都啊？」
「京都太過壓抑了，不是久居之地，你是不知道，為兄在這裡呆得也很難受。」
「嘿嘿，師兄蒙殿主看重，未來可期，難免要受些磨礪。」
「打鐵還需自身硬，沒有實力，一切都是空談，這個位置也不好做啊......不說這些，先去尋師尊，以免耽誤了你修煉大事。」
「我聽師兄的。」
他們這一脈人員不多，年齡相近的只有他們二人，榮天縱是後進門，從小到大都跟唐昱混在一起，感情極好。
只不過他們一個是上屆科舉狀元，一個卻因為運氣問題險些落榜，榮天縱自覺愧對師兄，這段時間就不敢來見他。
兩人出了京都，憑藉自身腳力快速朝蓮洲趕去，京都距離蓮洲不過千里之遙，以他們的實力無需多久就能達到。
緲緲雲層之中，兩道身影如同大雁翱翔於空，一直等離了京都八百里，快要到達蓮洲之時......
卻發生了一些變故！
唰！
璀璨刀光噴薄而出，凌厲的刀氣如同世間最為絕情的傀儡，沒有半分留手。
一刀斬下，血灑長空！
雲層中有一條手臂瘋狂下墜，伴隨鮮紅的血液，在凜冽寒風之中揮灑。
「師兄.....為何？」
榮天縱左手捂著右肩，試圖阻止光滑如鏡的切口處那噴泉一般的血液，他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根本沒有想到這個如兄如父的師兄會對自己出手。
唐昱一刀落下，不禁閉上雙眼，兩行淚水順著臉龐滑落。
但很快。
他再次睜開雙眼，不帶一絲感情地看著榮天縱，再次舉刀相向。
「為什麼？」
「為什麼？」
榮天縱滿臉震驚，還是不解，完完全全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如今......
又在發生著什麼？
轟隆！
驚艷的刀光，一如往昔，不負天刀之名。
「還手，你還手啊！」
唐昱終於忍耐不住，聲嘶力竭地大喊。
噗嗤。
榮天縱在半空站立不穩，身形開始下墜，他的右腿齊根而斷，血流如注，臉色蒼白地可怕。
「師兄....我的刀法你是知道的，我如何是你的對手？」
「只是.........這一切到底都是為什麼啊！！！！」
唐昱閉上雙眼，不敢再看，右手長刀破空一斬，伴隨恐怖的刀光落下，虛空只有一句話語在迴蕩。
「為了....人族長存！」
榮天縱瞳孔一縮，怎麼也沒有想到是這個理由，也完全想不明白，為什麼要殺自己。
他右手一翻，一柄神兵長刀落入左手掌心。
「開天！」
藍白刀光噴薄而出，同樣的驚艷，同樣的璀璨。
鐺！
兩道同樣的刀光撞在一起，激盪起無邊風暴，半空中開始出現了龍捲風的雛形，一縷縷刀氣從中噴射而出，貫穿了雲霄，撕開了天幕。
這一刀，被榮天縱擋下了。
真仙一斬，被雷劫九重擋下，也許......是出手之人也下不去手呢？
既然下不去手，那為何又要出手？
刀光被阻，唐昱依舊緊閉雙眼，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突然間。
他猛地睜開雙眼，似乎極為震驚。
而與此同時，榮天縱卻是大喜，他感應到了熟悉的氣息。
「婆婆媽媽的，你如何做大事？在這裡搞出這麼大的動靜，生怕別人不知嗎？」
唰！
虛空極其輕微地抖動了一下。
一道看不見的刀光，被人化掌為刀，揮掌斬出。
以手代刀斬出的刀光，卻比手持神兵的唐昱更為驚艷，更為迅捷，更為凌厲。
噗嗤！
刀氣入肉，身首分離。
在半空墜落的頭顱，兩個眼珠瞪得渾圓，瞳孔中瀰漫著驚愕，神色一片茫然。
在分離的身軀之上，他手中那把最為熟悉的神兵，依舊被緊緊握在掌心，卻沒有了半分鋒芒！
榮天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