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行人來往,看著那個渾身傷痕,狼狽茫然的少女,眼中都流露出驚訝之情,她每一步都像踏在路人的心上,少女眼中的空洞,讓人的心一陣緊似一陣的揪痛。
所有人都停住了手中的動作,視線緊緊跟隨著少女,心跳隨著她的腳步起落,沒有人知道她會在哪一刻倒下去,也沒有人知道她遇到了什麼。
只是,沒走多遠,她就被眼前一個耀眼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去路。
仿佛漆黑的世界強制性地擠進一絲亮光,她怔怔地抬頭,眼中有了一絲焦距,刺目耀眼的光芒讓她冰冷的心臟有些承受不住地顫動。
男人的容顏映入眼帘,確是那麼陌生的存在。
「夜……」
她吐出一個字,無意識地笑起來。
男人懷中抱著一個笑容妖嬈的女子,雙目如黑夜中的星辰,遙不可及,卻美麗炫目,他目光極寒,卻在聽到少女口中的呢喃時,閃爍了幾下。
他輕笑:「怎麼,看到我沒死,你不會感到失望嗎?香奴,很抱歉,你的復仇計劃失敗了。」
香奴的笑容更加燦爛,她似乎並沒有聽到惜夜在說些什麼,慢慢向他伸出手,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滴下來。
她的心臟一陣緊似一陣地抽痛著,每一寸似乎都緊繃到了極限,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聽到他的話,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看到他懷裡的女人。
她只是像游離在地獄邊緣的一絲遊魂,向著唯一可以看到的光芒伸出手……
細膩的指尖在陽光下有些通透,雖然指甲有些斷裂,但仍然不影響她的美觀。
惜夜靜靜地看著在空中顫抖的柔荑,眼底的冰寒之下,暗涌掙扎著想要突破障礙湧出。
空氣中靜的能聽見心跳的聲音。
突然,
一聲嬌哼打破了沉寂!
「香奴,你這是怎麼了?剛從古鶴那裡回來嗎?怎麼,他沒有信守承諾將你留下呀?怎麼弄的這麼狼狽?」蘇櫻櫻完全將惜夜的神色看在眼底,整個人黏在惜夜身上,宣示著所有權。
「她說的對嗎?」惜夜終於開口,垂眸看著地上:「你去了古鶴那裡?」
香奴點點頭,依然執著地向他伸著手。
「毒藥是你下的?」惜夜的瞳孔隨著她點下的頭遽然收縮,聲音更加冰寒。
香奴有些呆滯,似乎想不起來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蘇櫻櫻見狀,忙接口問道:「那碗毒湯是不是你給王喝的?」
香奴這次似乎在記憶中搜索到了答案,再次點了點頭,她想起了那顆紅色的解藥,想要拿給他,卻見他好好的站在面前,一點中毒的跡象都沒有,不由得有些怔愣。
仔細思索中,記憶也一點一滴地回到腦海。
惜夜冷笑,看著停在半空中向他伸出的手,露出嘲諷的笑容。
「怎麼?看到計劃沒有成功就想重新回到我身邊?故技重施一遍苦肉計嗎?」他慢慢抬起頭,聲音冷厲:「香奴,你真的很會演戲啊,或許你差點成功了,可是,你最終還是輸得一敗塗地。本王不會殺你,殺了你只會髒了本王的手,像你這樣低賤骯髒的女人,還不配死在本王手中,不過,本王倒要看看你還能有什麼本事!想要報仇,本王隨時等著你。」
「不,不是的……」
香奴輕輕搖頭,已經乾涸的眼中再次流出淚痕,眼底沒有了往日的清澈,只有淡淡的血色充盈,她哽咽著,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是什麼?」惜夜輕輕笑出聲音:「你以為你對本王來說真的有那麼重要麼?本王清楚地告訴你,本王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你對於本王來說,只是一個新鮮有趣的挑戰而已。從此以後,不要再讓出現在本王面前,本王連看你一眼都嫌髒了眼!」
說罷,他推開她,摟著蘇櫻櫻從她面前漠然走過,那隻蒼白的柔荑,在陽光中褪盡了最後的顏色。
如殘花凋零。
她頹然跌坐在地上笑起來。
原來,一切都是她自以為是而已,從來沒有過幸福,從來沒有過快樂,連自己以為的愛情的歸宿,也不過成了世間最諷刺的笑話而已……
可是……
惜夜,儘管如此,她卻依然覺得自己不曾從那煉獄般的愛意中逃離呢?
太陽已經快下山了,香奴看著遠方雪白的高山,赤著腳一步一步向那邊走著。
那麼白的雪花,一定可以將自己洗乾淨的吧,她不想變成這樣,不想去想他,這麼髒的她,已經連思念他的資格都沒有了。
越往山上走,空氣越加寒冷,身上單薄的衣衫已經沒有絲毫作用,本就冰冷的身體,此刻更是連一絲溫度都不再存在,空氣中飄起潔白的雪星,落在她的肌膚上久久不化。
香奴目光空洞,機械地向前走著。
腳下已經出現厚厚的積雪,她光著的腳丫已經凍的紅腫麻木,每走一步都像有千萬根針在扎,可是她像沒有感覺一樣,在柔軟的雪地上落下一個接著一個小巧的腳印。
終於走的再也沒有了絲毫力氣,她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上。
她就那麼趴在那裡一動不動,只希望就這樣獨自死去,獨自一人,就不會被傷害,不會在離開了依靠之後無所適從。
極寒的溫度從身下傳來,她卻連一點點寒冷也感覺不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吃力地支撐起自己早已凍得麻木的身軀仰面躺著,潔白的雪花很快落滿她的睫毛臉頰,結成剔透美麗的冰晶。看著乾淨的近乎透明的雪花從天際未知的空間飄落下來,如精靈般環繞著她歡快地跳躍,唇角浮現出淡淡的笑容來,任空中那美麗潔白的白花漸漸將她的身形淹沒。
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任何事物讓她牽掛……
這個世界帶給她的苦難太多……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平靜過……
只是安靜地等待死亡的降臨……
只是祈禱著不要再有來世……
赤遙山坳的小屋,已經在香奴離開之後化為灰燼。
此刻,惜夜站在赤遙軍營,安靜地看著白雪皚皚的山頂,看著大雪紛飛,將山頂籠罩在一片茫然的白色中。
香奴……
她現在去了古鶴身邊嗎?
她怎麼會看起來那麼狼狽?
她不是最怕冷嗎,怎麼會穿著那麼單薄的衣衫……
突然,一陣喧譁從帳外傳來,將他的神思打斷,惜夜目光遽然轉寒。
「王上!國舅鄭太和求見。」一個士兵匆匆忙忙從外邊趕來,俯首報告。
「鄭太和?」
惜夜眉頭微挑,那個老匹夫什麼時候來了赤遙,他竟然一點消息都沒得到!
「是的王上,國舅不知為何看起來極為震怒,漠將軍阻攔不住,現在已經一路闖過來了。」士兵擔心地看著惜夜的臉色,只覺得心驚肉跳。惜夜的暴虐兇殘路人皆知,他生怕不小心王上的怒火會波及到他身上。
「下去吧,本王知道了。」
士兵鬆了一口氣,剛掀開簾帳,就看見鄭太和憤怒而來,他暗自慶幸,忙向鄭太和行禮後快步離開。
惜夜自然聽到響動,轉身看著闖入軍營的老者。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的聲音冰冷,目光絲毫沒有退縮地直視鄭太和,現在他已經沒有心情再跟這老匹夫周旋。
「奴兒呢,我的奴兒呢,你將她怎麼樣了?」
鄭太和聲音洪亮,卻遮掩不住眼底的焦急之色。
惜夜聞聲一震,心底升起一種不祥之感,鄭太和怎麼會突然來此,以他的謹慎,又怎敢如此明目張胆跟他要人?
「死了。」
他淡淡地吐出兩個字,不再多說,再次看向遠處的雪山,仿佛那裡有什麼東西緊緊揪著他的心,這種怪異的感覺,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你!你說什麼?奴兒她……不,不會的!惜夜,你把奴兒交出來,老夫就饒你一命!否則,老夫定然新帳舊帳跟你一起算!」
惜夜頭也不回冷笑一聲,他自然明白這新帳舊帳指的是什麼。
「本王隨時恭候!」
「王上!外邊怎麼那麼多人,妾身好冷呀,你都不去陪……」
正在這時,軍帳從外邊被掀開,蘇櫻櫻巧笑嫣然出現在帳中,卻在見到鄭太和時,神色遽變:「國……國舅大人……」
「蘇櫻櫻!你這個很毒的女人!」鄭太和看到蘇櫻櫻,像看到獵物的獅子般撲了過去。他手指顫抖地指著她怒道:「你答應我等計劃一成功就將奴兒救出來,你不但背信棄義,還暗自設計找人侮辱奴兒,賤人,若是奴兒出了什麼事,一定會讓你後悔你所做的一切!」
「不,不管我的事,這都是太后的意思……」
蘇櫻櫻驚慌失措,話一出口,知道失言,忙捂住嘴巴,驚懼的看向惜夜。
惜夜渾身一震,猛然回頭看著鄭太和。
「你剛才說什麼?什麼計劃?什麼侮辱?」
鄭太和也不看他,只是怒瞪著蘇櫻櫻,氣得冷笑:「既然你們不講信用,老夫也懶得信守什麼諾言!好個太后,連自己的親哥哥都算計進去,還真是高啊!」
說罷,他扭頭看向惜夜,「惜夜,你真是愚蠢的無可救藥,奴兒對你的心意傻子都能看出真假,她又怎麼會下毒害你?以奴兒善良的心性,被人背叛利用也不是什麼難料的事,你難道從沒想過這一切有什麼不對勁嗎?你怎麼對得起奴兒對你的一番情意!」
惜夜臉色蒼白了幾分,腦海中閃過一幕幕畫面,前所未有的壓力從一個未知的空間全數湧來,將他強撐的意志幾乎壓碎。
「不……不可能。」
他搖搖頭,無意識地吐出一句話,緊緊盯著鄭太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