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後的八月,是莊稼人一年中最美好的時光。氣溫不冷不熱,瓜果糧食都已經成熟,秋收也慢慢地拉開了序幕:打紅棗、割中稻、摘花生、薅黃豆……到處都是一派紅火熱鬧的農村田園景象。
張雲起一直在家歇著,他腿上有傷,雖然不怎麼嚴重,養幾天傷口就結痂了,但張媽沒讓他參加秋收。
趙四平被逮捕的事,他已經收到了風聲,是村裡的閒話中心傳出來的。
那天在江川市公安局,紀重當著他的面向縣公安局領導打了電話,但他沒想到縣公安局動作這麼快,第二天就展開行動逮捕了趙四平。
這次趙四平算是涼透了。
張雲起估計憑他幹的那些事兒,沒個三年五載別想出來。其實這些勾當搞菸草這行的人都門兒清,只是無冤無仇的,沒人告發罷了,但他活了兩輩子,可不是讓人騎在頭上拉屎拉尿的主,他把這事情告訴紀重,紀重再向封陽縣公安局局長提點幾句,縣經偵大隊展開調查,一抓一個準。
這事兒能辦的這麼順利,某種程度上,是因為他和紀重達成了默契,紀重替他解決這個麻煩,他也幫紀重解決了一個大麻煩,估計紀重已經親自帶隊抓獲了那起姦殺案的嫌疑人,他的官場生涯肯定能添加一筆不大不小的光輝履歷。
整個事情的經過,張雲起跟大哥說了。自打在封陽縣煙管辦住了一晚上後,大哥心裡就有了疙瘩,老媽也多多少少知曉一點內幕,畢竟他受了傷,瞞不住。
老媽很擔心,讓他哥倆把生意停了,大哥沒有再反對,張雲起就更不用說了,他老早就不想幹了,於是老張家提前結束了這門生意,平日裡大哥就在鎮上攬活。
那個年代農村運輸工具奇缺,家裡有一台拖拉機,根本不愁沒事做,一天保底五趟,有時候忙起來一整天都不著家,收入雖然遠遠比不上做烤菸生意,但乾的穩當長久。可以說,大哥的新事業迎來了新繁榮,而且他人又踏實上進,雲溪村的婆姨們談論起來,都豎著大拇指讚不絕口,最近這段時日裡,給介紹對象的一個巴掌都數不過來了。
家裡老大的親事張媽很上心,媒婆介紹的姑娘她都偷偷摸摸打探過,看中了那家模樣乖巧做事麻溜的閨女,就給張雲峰吹耳邊風。
張雲峰一概不同意,全拒了。
張媽一通埋怨,一有時間就在他旁邊嘮里叨地說:「你這個看不上,那個也不要,鬧啥子喲!天上的金鳳凰也落不著咱家呀。」
有一天,張家正在吃飯,村委會主任張金貴的小兒子二胖在門口喊:「雲峰叔,有你的電話。」
「誰打來的?」
「曉楠姑姑。」
張雲峰放下飯碗就去了村委會。
春蘭望著大哥的背影,抿著嘴偷笑。
張雲起伸手拍了下她的腦袋:「笑啥呀,小姑娘家別瞎想。」
春蘭哼道:「我才沒瞎想,這不是明擺著的嘛。」
張雲起很無語,春蘭說的好像沒毛病,這張曉楠也是雲溪村的人,不過已經是飛出去的金鳳凰了,現在住在江川市,小時候她和大哥一塊耍大,又一起念書念到小學,後來張曉楠到縣城上了中學,而大哥因為家窮回村當了農民,但她對大哥還是像以前一樣好。後來她在江川市一中教初中,每次回村來,還總要到他們家來串門,和大哥拉家常話。
兩人算得上青梅竹馬了,但具體有啥,張雲起也不清楚,總之前世他倆沒在一起。
半個小時不到,張雲峰就回來了。
他在水缸里打了一瓢水灌進肚子裡,才說道:「雲起,你曉楠姐打電話來,是說你讀書的事兒。」
旁邊的張媽很好奇:「說了些啥?」
張雲峰道:「曉楠希望雲起去江川市一中念書。」
「中專都報了,還去啥子一中呀。」
「這個沒關係,曉楠說了,以雲起的成績去那個學校都成,市一中招生辦那邊也非常希望他去。她還說,現在國家發展越來越快,以後需要的不再是基礎技能的中專人才,而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才,讀高中,考大學才是正道。」
張媽聽的雲裡霧裡,她根本就不清楚讀中專和讀高中有什麼區別,在她眼裡,兒子念書就是為了光宗耀祖,以後能當公務員過上好日子。
張雲峰對張雲起說:「我琢磨著曉楠說的也有點道理,但讀中專也有讀中專的好處,總之我沒念過幾天書,不好說什麼,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先拿個主意。」
張雲起直接說:「我不想念書了。」
張媽一愣,伸手給了張雲起一巴掌:「你不讀書想幹啥子?」
張雲起笑著撓了撓頭:「開玩笑的,老媽,書是要讀的,至於去讀中專還是高中,咱等市一中招生辦的人來了再說吧。」
他心裡清楚,不上學是不可能的,這些年來家裡雖然窮,但老媽對自己的培養不遺餘力,大哥是小學畢業,春蘭雖然成績好,但那時候農村重男輕女思想根深蒂固,某種程度上講,他身上背負著整個家庭的希望。
其實,上輩子的這個暑假也有很多高中招生辦的人找過他,畢竟中考狀元的牌子擺在那裡,吃香的很,但那時家裡實在是窮的走投無路了,他為了早點出來工作養家,最後還是選擇了中專。
這輩子呢,他老早就想好了不讀中專,那唯一的選擇只能是高中,江川市一中作為市里最好的高中,自然是他的不二之選。當然,這玩意兒是別人求他,得端著,說不定還能爭取點利益呢。
吃完中飯,張媽去自留地割紅薯藤,張雲峰去學校拉磚,張雲起沒啥事可做的,躺在院子裡的藤椅上曬虱子,春蘭在廚房裡搞衛生,她見家裡沒人,就對張雲起說:「二哥,我想問你個事兒。」
張雲起耷拉著眼睛,懶洋洋道:「什麼?」
春蘭瞟了眼院門口,才壓低聲音道:「你知道咱爸的事吧?」
張雲起的眼睛就睜開了,但臉上沒什麼表情,他對春蘭道:「不都說去外面打工了嘛。」
「哄鬼去吧,我知道的。」
「你知道啥?」
「反正我知道,不說算了。」
春蘭氣鼓鼓的回到廚房裡繼續刷鍋,二哥老是把她當小孩,其實老爸偷發電廠電纜線的事情她早就知曉,只是老爸被抓走大半年,眼看著現在家裡越過越好,有時候心裡就會惦念老爸,所以想問問二哥。
那天老爸被抓走的時候二哥也在場,但他從來不提那天發生的事情,老媽不准提,這是老張家的禁忌話題,一提老媽准炸毛,而么妹張小小年幼,不懂事,有時候問爸爸去哪兒了,老媽就說出去打工了,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村裡有不少的閒言碎語傳出來,自己聽到一些就知道了。
這事平日在家裡春蘭不敢說,今天和二哥單獨一起,就沒忍住提了一嘴,這大概也是因為最近她已經隱約把二哥作為了依靠,心裡有什麼事就想說給他聽,他也總能拿個有見地的主意出來。
這個二哥現在和以前確實不一樣了,讓全家人都越發地驕傲,想想家裡現在過得日子,自己做夢都能笑醒,只是有時候想到坐大牢的爸爸,心裡又難受的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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