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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失眠

2024-08-29 20:19:01 作者: 木瓜黃
  出租屋內,作案痕跡明顯已經被人收拾過了,屋內原本的面貌一覽無餘,一間五十多平的小單間,家具不多,原主人有撕日曆的習慣,然而擺在桌面上的檯曆日期還停留在一個月前。記住本站域名sto55.COM

  可以收起來的簡易塑料桌上甚至還擺著一碗剩下三分之一的外賣。

  紅油湯底油脂凝固,飄著一層霉斑,湯里剩下的豆芽菜和腐竹隱約可見,筷子擱置在一旁,桌上還有散亂的紙團,上面沾著口紅印。

  屋內其實有些亂,死者應該是不太會收拾,外套堆在沙發椅上,堆了很多件顏色靚麗的大衣外套。

  蘇曉蘭口中的「冰箱」其實是一個老式冰櫃,看著像從二手市場裡拉過來的,跟小賣鋪里裝雪糕的冰櫃很相似,冰櫃形狀方方正正,上頭蓋著塊保溫布。

  這是一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房間,死者和成千上萬的女孩子一樣,在房間裡獨自生活,透過這些生活跡象,眼前似乎能夠浮現出女孩子下班回到家,給自己點了一份外賣時的樣子。

  ——如果沒有掀開冰櫃蓋,看到一具渾身赤裸蜷縮在冰櫃裡的屍體的話。

  女孩子褐色長髮披肩,膝蓋抵著胸口,她身體纖長、只能靠這個動作儘可能壓縮體積。屍體脖頸處、胸口、以及大腿這些部位都有明顯壓迫痕,嚴重的呈紫褐色,說明有皮下出血現象。她睫毛上凍上了一層冰霜,死的時候還睜著眼,雙眼因痛苦而瞪大,眼球幾乎快要突出來。

  每一個和她對視的人都能感覺到那份瀕死前的絕望與驚恐。

  房東作為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上一秒還在讓人搬東西,下一秒就被嚇得跌坐在地上。

  她怎麼也沒想到,本以為已經消失的人,這一個月都靜靜地縮在這個老式冰櫃裡。

  半小時後,審訊室里。

  蘇曉蘭在受害人一欄里填下「薛梅」這兩個字。

  「她在我這住了沒幾個月,我們直接簽的合同。」

  「沒找中介嗎?」

  「之前掛出去過,但是後來想想,這中介費多貴啊,要收第一個月房租的50,人小姑娘也是從外地來這打工的,我們直接對接能省不少錢。」

  「所以你們的房屋租賃合同里只有你們甲乙雙方,沒有第三方?」

  「是的,合同我給收起來了,你們要的話我等會兒讓人拿過來。」

  房東年齡約莫四十多歲,本地人,家裡有幾套房,平時生活就是收收房租、打打牌。

  「她平時有和什麼人來往嗎?」

  「這個我不清楚,」房東說,「她好像在化妝品專柜上班吧,平時很會打扮的,每天早出晚歸,我和她也就偶爾微信上聯繫聯繫,上個月水管壞了,她找我報修過一次,其他時候很少聊天,談不上多熟。」

  「你知道的呀,和租客還是不要過多交往的好,到時候她說自己手頭緊,說自己過得很不容易什麼的,那你是催還是不催。我碰到過這種,所以從來我不和她們多說的。」

  前些天在楊園發現一名女屍的話題熱度還沒消退,緊接著在一街之隔的隔壁小區又發現了屍體,事件性質立馬飆升,鋪天蓋地的新聞爭先報導:疑似連環案,女性,獨居。

  這三個詞條激發出群眾無限想像力。

  一時間整個華南市人心惶惶。

  大家開始探討起獨居女性的安全問題。

  ——聽說兩起案件都沒有強行入室的痕跡,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密碼鎖一定要定期更改密碼!!如果發現輸密碼的時候有人在身邊,一定要警惕起來!

  ——丟過鑰匙的也不要犯懶,直接換鎖,不要拿自己的安全去賭。

  ——這麼多天了,警方公布的線索也太少了吧,這案子難道破不了麼。

  不斷發酵的輿論逐漸給警方辦案增加壓力。

  市公安總局。

  會議室里雅雀無聲。

  一聲聲質問砸在沉默的氣氛上:「什麼叫兇手沒留下線索?」

  「……」

  第二聲:「兩起案件,案發地點離得這麼近——犯罪地點和兇手的生活點之間不可能沒有關聯性,讓你們排查,你們都查了些什麼玩意兒。」

  說話的人姓袁,大家都習慣稱他為袁局。袁局上了年紀,即使常年不間斷使用黑色染髮劑,也依舊蓋不住長出來的縷縷白髮,他個子高瘦,坐在那裡顯得異常挺拔,上半身和身上那套警服一樣板直。


  袁局環顧他們一眼,點名道:「志斌,這次你帶的隊,這不像是你的作風。」

  兩起案子都發生在永安派出所掌管的轄區內,武志斌作為帶隊老刑警,也在此次會議人員行列里。

  武志斌坐在底下沉默半晌,那根黑色拐杖豎在椅邊,開口的時候沒有提線索,沒有提嫌疑人,甚至根本沒有提案子,他說的卻是:「這次是我帶隊,我想來討個人,還望袁局審批。」

  袁局在任二十多年,這二十多年間華南市發生的所有案子都經過他的手,武志斌雖然沒有提到人名,袁局第一時間在腦海里浮現出了某個名字。

  「情況的確比我們想像得要複雜,犯罪現場太乾淨了,兇手很可能不是第一次犯案,我們正在調其他市的相關案件,被害人數可能不止兩個。」

  武志斌抬眼,看著袁局說,「我想讓解臨回來。」

  「……」

  本來就沉默的會議室里,在「解臨」兩個字出現之後更加安靜了。

  此刻坐在會議室里的人,在任年數都超過十年。

  當年那起案子所有人都沒有忘記。

  「綁架案已經過去十年了,」武志斌說,「刑犯都有釋放的一天,僅憑一份心理評估報告……十年觀察期還不夠嗎,他就是再危險,這十年裡也並沒有做過什麼事。」

  武志斌說完之後,沉默的人成了袁局。

  袁局眼前仿佛再度浮現出那份陳舊檔案。

  檔案里的一字一句都還歷歷在目。

  他無法否認武志斌說的話。十年了,當年反對解臨繼續留在總局是他拍的板,但是十年過去,如今的他對很多事情的看法都有了改變。

  袁局又想起解風:「我弟弟……他確實對案件有著很難以解釋的敏銳度,有時候他對罪犯的理解度讓我都感到很吃驚,但是我對他有信心。我相信他,請你們也相信他。」

  如今時過境遷,那個前途無限、所有人都曾給予厚望的風光霽月的解風,在英烈園長眠了也有十年了。

  袁局筆直的腰背略微彎了一些,這才顯出幾分老態,十年在他身上也留下了不少痕跡,他最後坐在座位里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如果他願意的話……讓他回來吧。」

  -

  自案發開始,池青耳邊的聲音變得紛雜驚恐起來。

  【之前鑰匙丟過一次,還是把鎖給換了吧。】

  無數推測、被害妄想、所有人都覺得下一個『意外』很可能就會發生在自己身上,誰也不敢保證自己現在住的地方是絕對安全的。

  家本來是一個私密的地方,它給人以安全感,承接一天下來所有的疲憊。

  當私人領域有被入侵的風險時——很多人開始疑神疑鬼,就像每次看完恐怖片之後總覺得家裡可能有人一樣。

  【換鎖還不夠,得再去網上買個監控攝像頭……太嚇人了。】

  【攝像頭得裝得隱蔽一些,搜搜微型攝像頭好了。】

  這天深夜,樓棟里有一個女人的聲音不斷絮叨。

  她十分謹慎,認真仔細挑選起攝像頭,從款式型號。

  池青一個小時前就已經上了床。

  一個小時候,他再度睜開眼。

  此時牆上的掛鍾分針已經轉過一輪。

  他睜著眼又熬了一會兒,挑完攝像頭的女人漸漸沒了聲音,看來是邊刷手機邊睡著了。

  池青又閉上眼。

  分針轉過半圈,在他就快睡著的時候,樓棟里又有人醒了。

  【每天都那麼晚回家,工作就真有那麼忙麼,別人怎麼不忙就你忙?】

  【……】

  池青睜開眼。

  窗外夜色很深,時針指向「3」。

  池青平時睡覺就淺眠,一點動靜都容易醒,實在沒辦法忽視這些半夜時不時出現的聲音。

  他已經連著失眠近兩周,起初吃點安眠藥還能勉強睡幾個小時,但從第二周開始,除非加大安眠藥的劑量,他很難再靠藥物入睡。

  比起這些,更令人頭疼的是,他無法確定失控的狀態會維持到什麼時候。

  池青被吵醒後,去廚房倒了杯涼水,捧著水杯坐在沙發上。


  由於缺少睡眠,他整個人精神狀態奇差,感冒也沒好透,反反覆覆一直在復發。

  他本來給人的感覺就陰惻惻的,這段時間熬出黑眼圈之後,眼下暗了一片,像睫毛投下的大片陰影似的,整個人愈發晦暗。

  擱在茶几上的手機顯示電量不足。

  發出「嘀嘀」提示音。

  除了電量提示音以外,還有時不時傳來的消息震動聲。

  [您有一條新消息]。

  [……]

  這幾天他誰也沒聯繫過,頭痛欲裂,根本沒有精神看手機。

  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在沙發上縮著,有時候想離那些聲音遠一點,就去臥室里,鎖上門,坐在地上、倚著門板一坐就是很長時間。

  時間長了,他有時候會想起解臨。

  想起那一瞬間的安靜。

  池青睫毛顫了顫,最後自己也控制不住,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手機。

  他在最近聯繫人列表里匆匆掃過一眼。

  季鳴銳:水餃記得吃啊,我最近……

  經紀人:最近有個劇本要不要看一看……

  他略過這些在列表里沒有顯示完全的話,目光落在「解臨」兩個字上。

  解臨:感冒好點沒有。

  池青對著這幾個字看了會兒,手指觸在屏幕上打下兩個字。

  -沒有。

  他頓了頓,又打。

  -你那還有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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