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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手套

2024-08-29 20:19:02 作者: 木瓜黃
  可能是心理作用,加上後半夜住戶基本都已經睡下,池青那天蹭完解臨的手,回去之後居然睡著了。Google搜索

  一夜無夢,什麼聲音都沒聽到,沒有失真的聲音,也沒有忽然驚醒。

  直到天亮,樓棟里的人逐漸恢復活動,各種攀談聲才逐漸多起來。

  雖然晚上睡著的時間只有不到五個小時,在池青長達一周的失眠歷程里已經稱得上奇蹟。

  池青伸手去夠床邊的鬧鐘,時針指向『9』點。

  有人匆匆地按電梯按鈕:【忘記帶文件袋了,哎,今天上班肯定得遲到,又得看經理臉色,等會兒上班路上買張彩票吧,要是能中獎老子就立馬辭職。】

  也有人請假在家休息,卻盼著能去公司:【沒法上班,這病什麼時候能好。我現在可是事業上升期,每一天時間都很寶貴,要是隔壁組xxx業績超過我怎麼辦,這次晉升機會……】

  池青起床之後精神稍稍好了一些,按時吃了藥,捧著玻璃杯喝水的時候耳邊的話題換了好幾輪。

  等到該上班的人都去上班,時針又轉過小半圈,樓棟里就只剩下擔心業績的病患,退休在家的老人,以及放假的孩子,還有……一個接近下午才醒的醉鬼。

  【我最討厭爸爸了。】一個年幼的聲音帶著哭腔說。

  緊接著,那個聲音停了很久,等池青放下水杯,從刀具上精心挑選了一把銀質摺疊小刀,又從果盤裡拿出一隻蘋果,蘋果削到一半的時候才又響起。

  【不要打媽媽。】

  【不要再打媽媽了——】

  池青手裡紅色的果皮削至一半斷了。

  樓下三樓,302室。

  醉醺醺的男人渾身酒氣,看到家中正在操勞的婦女,啞著聲使喚道:「去給我倒杯水。」

  「等一下,」女人那頭很久前燙染過的捲髮看起來異常凌亂,她手裡的衣服沒洗完,說,「我還在忙,你自己去倒。」

  然而喝醉酒後的男人卻像是沒聽見一樣。

  他等了等,借著酒意,連日的不快在乾渴中爆發,抬腳就踹:「媽的——」

  客廳角落裡,一個小女孩縮在冰箱旁,她眼睛很紅,直愣愣地瞪著他。

  「你就跟你媽一樣,看了就來氣,」他扭頭道,「瞪著我看什麼!」

  女孩兒從胸腔里發出一聲很輕地哭腔,最後緊緊閉上眼,誤上了耳朵。

  【以前家裡不是這樣的,自從爸爸的工廠倒了之後……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爸爸明明不是這樣的。】

  就在她想「這一切能不能快點結束,怎麼樣才能快點結束」的時候,只聽「叮鈴」一聲。

  門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男人罵罵咧咧停下手去開門,女人乘機連忙抹把眼淚把女孩兒摟緊懷裡,邊捂著她的耳朵邊說:「沒事啊,沒事,不要怕,你爸爸只是喝醉了。」

  門外站著一個陌生人,見他開了門,那人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才慢慢悠悠地從門鈴上鬆開。

  那人很瘦,身上穿著件深色毛衣,略長的頭髮顯得整個人莫名陰沉,紅唇抿著,膚色白得過分。他在這棟樓住了很長時間,沒見過這個人,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另一隻手上捏著一把小刀。

  兩指寬的摺疊刀,儘管是收起的狀態,也能窺探到部分鋒利的刀尖。

  男人上下打量來人一眼,心領神會,脫口而出一句:「我沒錢!」

  池青:「……」

  「是來追債的吧,」男人原本過的也是風光日子,落難後一下從雲端落下,破罐子破摔道,「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廠子也沒了,我先一貧如洗。你自己看著辦吧,我不怕你。」

  池青沒說話,他站在門口,冷冷地朝房裡看了一眼,屋內情況和他聽到的差不多。

  男人很顯然誤會了這一眼:「我真沒錢!」

  「……」

  「我不是追債的,」池青最後說,「況且你的命也沒有你想得那麼值錢,活著浪費公共資源,死了浪費土地。」

  「我來就想說一句話。」

  男人怔怔地聽著那把冷淡的聲音。

  「吵死了,安靜點,」池青手裡那把刀是剛才削蘋果時順手帶下來的,其實沒有別的意思,他此刻用刀柄指了指屋裡的女人,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你再動一下試試。」


  男人:「…………」

  男人一時間都忘記思考,這位陌生住戶根本不住這樓層,怎麼會聽到聲音覺得吵。

  以前也不是沒有人來勸過架,但是那些街坊鄰里大都考慮到他們畢竟是夫妻,人家家裡頭的事情很難管,警察都管不了,更何況是他們。

  但不管怎麼樣,來過的人都沒有像這位這樣豪橫的。

  這位陌生住戶看起來似乎不在意他們家裡發生了什麼,單純覺得吵而已,不像其他鄰居那樣義憤填膺,但是效果拔群。

  而被女人攬在懷裡的女孩子睜開緊閉的眼,發現一切和她剛才在腦海里求救的那樣,結束了。

  她只來得及看到一眼那人拿著摺疊刀的手以及那副黑色手套。

  池青說完沒再理會男人,電梯正好剛停靠到一樓,他直接按了電梯按鈕,電梯緩緩在三樓停靠的時候,電梯門打開,對上了剛從心理診所回來的解臨:「……」

  解臨手指摁在『開電梯門』按鈕上,方便三樓想進電梯的人進來,怎麼也沒想到在三樓碰到的會是池青:「你怎麼在這?」

  池青:「我說我下來隨便看看你信嗎。」

  解臨視線在池青手上,和302那戶人身上流連,最後說:「看目前這個狀況,很難相信。」

  原先被唬得不敢吱聲的男人見過解臨,畢竟樓里長期住著這麼個人,很難沒有印象,他對上解臨笑吟吟的臉,一下勇氣倍增,像是找到了繼續作鬧的依據:「你們認識?他拿著把刀下來威脅我——我壓根就沒見過他,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解臨聞到男人身上渾身酒氣,又看了眼虛掩的門。

  池青以為解臨會問一句,但是他一句也沒問。

  「你說威脅就是威脅?」解臨依舊那副好說話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卻是,「不好意思,沒看見,不在場。」

  「……」

  解臨示意池青進電梯:「我家租客性格很溫和的,干不出威脅人的事兒,希望您下次說話之前注意一下用詞。」

  和「性格溫和」四個字毫不沾邊的池青自己都覺得這番評價過於誇張,誇張到他沒能第一時間注意到這個詞的前綴。

  解臨視線越過男人,落在男人身後那扇虛掩的門上,鬆開電梯按鈕前最後一段話顯然不是衝著男人說的,他說話聲音放緩,讓人不容易有緊張感:「報警記錄和醫院病歷這兩樣是認定家暴的重要證據,根據法條,可以聯繫居委會、婦聯以及派出所,這三個機構都義務保護你。當然具體怎麼做看你個人的意願,只是有時候父母的行為和選擇,很大程度上會影響到孩子……如果你的孩子以後遇到同樣的事情,她或許會覺得忍讓是正常且正確的。」

  解臨鬆開手。

  電梯門徹底關上。

  池青捏著手裡那把摺疊刀,迫於解臨敏銳的觀察力,只能主動解釋:「剛才下樓電梯正好停在三樓,我聽到302屋裡有動靜……」

  池青說到這,一頓:「你真的覺得我沒威脅他?」

  解臨:「要看是哪種含義的威脅,畢竟你往那一站就是不說話也很容易讓人感覺到威脅。」

  「……」

  解臨繼而又說:「不過這種人,威脅一下又怎麼了。」

  關於302的話題結束,電梯裡短暫陷入尷尬。

  雖然昨天蹭完確實睡得不錯,但是在這種密閉且狹小的空間裡,池青內心深處那一點不自在被放大。

  在電梯到達前一秒,解臨打破沉默:「吳醫生跟我說了。」

  池青抬眼:「?」

  「只要你需要,我可以配合你。」

  解臨又看向池青一如既往戴著手套的手:「下次見面不用戴手套,戴著手套我怎麼碰你。」

  池青之前和吳醫生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只是單純感到困擾,後來沒辦法才拿出來對解臨解釋,但除這些之外,他沒想過其他的,更沒想過吳醫生會主動找上解臨,把治療計劃提上日程。

  池青回去關上門之後才把手套一點點摘下來,對著自己的手看了許久。

  直到手機鈴響。

  他出門前隨手把手機放置在玄關處的柜子上,手機響了好幾聲,來電人顯示:[季鳴銳]。

  季鳴銳這陣子忙得沒時間睡覺,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在車裡睡了會兒,睡醒拿手機看時間才反應過來池青已經消失近一周,消息不回,電話也不接。


  「喂,」電話接通,季鳴銳說,「大爺,你還活著啊。」

  電話那頭那位大爺用最熟悉的語調說最冷漠的話:「沒死。」

  季鳴銳:「還有口氣就好,嚇我一跳,還以為你出什麼事兒了。」

  季鳴銳從后座上爬起來,兩條腿睡麻了,他錘錘腿:「對了,你上次是不是說你在治療……有什麼進展沒有?」

  兩人沒能聊上幾句。

  因為蘇曉蘭很快拉開副駕駛門,她帶著本子坐進去之後說:「這邊排查完了,去下一個地方。」

  於是季鳴銳匆匆掛斷電話,熟練地翻到前面駕駛位上去:「行了不跟你說了啊,回聊。」

  蘇曉蘭隨口問:「什麼治療?」

  季鳴銳放下手剎:「還能有什麼治療,有病的那位唄。」

  季鳴銳補充,「潔癖治療。」

  蘇曉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池青的手,以及常年不離手的黑色手套:「那治療……有進展了?」

  季鳴銳其實剛才壓根沒等到池青回應,但他依舊自信滿滿地說:「不可能,我兄弟我還不知道嗎,無藥可救。上回我去他家,他讓我碰他一下都犯噁心,能有什麼進展。」

  車窗外,日頭落下,時間步入傍晚。

  一天很快過去,日月輪換,最後一點光線也被遮住,道路兩旁的街燈瞬時亮起,又入了夜,外頭夜色昏沉。

  池青躺在床上閉著眼醞釀睡意。

  然而每當他以為自己可能可以睡著的時候,總有聲音忽然間冒出來:【他說得對,如果以後我的孩子也遇到這種事,她會不會也跟我做一樣的選擇?】

  池青不用想都知道這個聲音來自三樓。

  十分鐘後。

  池青第二次敲響了對面那扇門。

  「我沒戴手套,」解臨開門時,池青身上就披著一件薄外套,他聲音依舊是冷的,只是眼神不自然向下,顯然除了嗆人以外,很不太習慣其他表達方式,「……你現在方便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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