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南河看著自己腳下,那裡是漆黑無光,深不見底的深海。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sto55.COM
阿香的面孔剛剛出現了一瞬間,並且向著自己伸出了求助的手。
可是很快,她又沉了下去,被那一片濃黑所吞沒。
在海底深處,有強大的敵人,未知的危險。
阿香和丹邏在那裡戰鬥,甚至分不出心神來告知他一下戰況。
南河很想下去,哪怕再多潛入一分也行。
他的肌膚不堪強大的壓力,已經出現崩裂,紅色的血液把周邊冰冷的海水染紅。
他的身體疼得厲害,心裡更是難受。
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阿香每一都能及時來到他的身邊。
他明明已經成年,一度以為自己終於能以強而有力的身姿陪伴阿香,彼此互相守護。
但此刻,他卻到不了,夠不著。
明明已經那麼近了。
南河掙扎向下游去,骨骼傳來尖銳的刺痛感,血液開始從身體內大量流失。
他突然想起,這樣的痛苦在記憶中似乎有過,那時候他還是一隻小狼,承受離骸期的淬體重生之苦,渾身的骨骼和肌肉被拆散,由星輝重塑身軀。
在那樣的痛苦過後,他從屋內出來,看見的是坐在門外的阿香。
阿香向他伸出了雙手,自己就帶著滿身的星光跳進了那個柔軟溫和的懷抱。
南河突然睜開雙眼,那狹長的雙眸一片銀白,在黑暗的深海中透出星辰的光輝來。
天空中的星辰在那一刻變得明亮,無數強大的星力緩緩划過蒼穹,從夜幕中墜落沒入漆黑一片的大海。
海面上彼此對峙的渡朔,皓翰等妖魔都忍不住抬頭看向夜空中這樣奇特的一幕。
此刻,在海底的最深處。
袁香兒從幻境中醒來。
在三君祖師的幻境中滯留了片刻,她睜開雙目,雙眸一片清明。
就那樣短短的時間卻使她的心緒變得平靜溫和,便是一直以來琢磨不定的道心,在那純白的世界中走了一遭,都前所未有地堅固而穩定了起來。
袁香兒抬頭看向妙道,雙目清明,妙道那污濁的瞳術幾乎不再能夠影響到她的行動。
師父的靈力緩緩從她的經脈中褪去,就像幼年時學藝那般,師父鬆開了自己的手。
年幼的她和此刻重疊在了一起。
她們一道回頭,師父還站在原地,鼓勵地沖她笑,「可以了,阿香。
你試一試,即便師父不在,你自己也可以做得很好。」
於是袁香兒便不再懼怕。
她轉回頭,沉心靜氣,體內的靈力從未像這一刻般自如流轉圓熟無礙。
袁香兒駢劍指在前,萬千瑩白骨劍,如臂指使,勢如破竹剿滅山河圖中湧出的腥紅魔物。
那赤紅色山川河流,在純白的劍光中分崩離析,血紅的世界開始崩塌潰散,露出妙道極為難看的面色。
他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敗給一個如此年幼的晚輩,這個世界也沒有留給他失敗的資格。
後退一步對他來說便是萬丈深淵,失敗了這一次,等待他的只有滅亡。
妙道雙目中的濃霧收斂,他站在一片腥紅的廢墟中,空洞的眼眶定定看著袁香兒和她身後的石像。
隨後,那雙眼,口腔,斷腕處齊齊流下漆黑如墨的血液。
「阿妙,你為何要走到這樣的地步?」
余搖的聲音從袁香兒身後響起,「香兒,速速離開這裡。
立刻走!」
自從跟隨師父之後,袁香兒還從來不曾見過余搖疾言厲色。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余搖如此嚴肅地說話,幾乎讓她嚇了一跳。
連番戰鬥,確實已經讓她十分疲憊,但不論師父口中怎麼說,她怎麼能放心將不能移動的師父獨自一人留在這裡?
崩潰的山河圖重又構建如初,赤紅的血色漸被如墨的漆黑所替換。
妙道的體內源源不斷流出的黑色血液構連著墨染的山河萬物,形成濃黑煉獄。
黑化的四方神獸從那地獄圖中爬出,扭曲的身形迅速地巨大化。
黑龍搖擺龍身,張口咆哮,巨大的龍尾掃過,壓迫性的氣場使整座靈山都為之震動。
猙獰的巨大龍頭,張著漆黑的大嘴,撼天動地逼近袁香兒。
袁香兒懷中護著的是傷重丹邏,身後是最敬重的師尊,只能隻身持劍,一步不退。
一顆流星在這個時候穿過大海,掉落在袁香兒面前,銀輝亮起,驅使深海的黑暗。
隨著星光而來的是一隻銀光璀璨的天狼,星輝構建的身軀無懼巨大的水壓,一路落下星星點點的螢光,游到了袁香兒的身邊。
雄健的身軀星光璀璨,狹長的雙眸中一片銀白,他用星光構成的毛髮蹭了蹭袁香兒的身軀,「阿香,我來晚了。」
「哪裡,來得真是時候。」
袁香兒一看來了後援,精神頓時振奮,擼起袖子,「小南,和我一起揍死妙道那個老賊。」
銀白的天狼當先衝上前,一口咬住了黑龍的脖項,銀白的身軀和漆黑的龍身糾纏於深海,一時間翻江倒海,地動山搖。
在這樣激烈的戰鬥中袁香兒反而很快找到了往日熟悉的合拍感,她抽身加入戰團。
長久以來經歷了那麼多場戰鬥,她幾乎每一次都是和南河並肩作戰。
彼此之間配合默契,甚至不需要動用使徒契約溝通。
萬千劍雨,心隨意轉,時而攻向鱗甲堅硬的巨大黑龍,時而為戰鬥中的天狼擋住來至於敵人的攻擊。
修士和使徒之間,一近戰一遠攻。
心有靈犀,密合無間,世無其右。
戰鬥正處於酣暢淋漓之際。
一片黑水卻在不知不覺間漫延到了余搖的腳下。
妙道的頭顱從水中冒出,蒼白的面容,空洞的雙目宛如流淌著兩條黑淚。
「該收手了,阿妙。」
余搖的聲音從石像中響起。
「收不了,輸在這裡,我就只剩下死路。」
秒道驟然從黑水中暴起,向余搖撲去。
「糟了。
師父!」
袁香兒回身相護。
但有一隻手,從她的身後伸來,攔住了她的動作。
那手不屬於人間,由靈力虛構而成,只是虛擋在袁香兒的身前,袁香兒卻乖乖停住了動作。
出現在她身邊的是余搖的靈體,由靈質虛構而成的魂魄。
音容模樣,都一如當年袁香兒記憶中的模樣。
不再是布滿海藻的冰冷石像,他帶著靈體所特有的幽光,淺笑著看著袁香兒,「師父?」
「不要緊的,」余搖淺笑著說,「那具身軀,早已徹底化為靈山。
裡面既沒有我的魂魄,也不存在他想要的金丹。
不過是一堆略帶著靈氣的石頭罷了。
就讓他徹底死心了吧。」
妙道的視野中,靈力構建的世界裡,那流動著淡淡靈力的石像在他的眼前分崩離析。
他仿佛看見了自己唯一朋友的面龐在眼前裂成數塊,余搖那永遠溫和平靜的神色依舊保留在空中碎裂的石塊中,帶著一點悲憫和同情,低眉看著他。
「沒有,怎麼會沒有金丹?」
妙道抖著僅剩的左手在地上胡亂摸索一通,「對了,不在化身中,必定是在本體內。
是的,不要想瞞過我,一定就在這座山里。」
他施展通天徹地的法術,鑿開靈山,向下搜索。
然而不論他如何瘋狂挖掘,出現在眼前的永遠只有略微還帶著靈氣的山石。
這根本不是一具靈軀,更不可能還留有餘搖的金丹。
原來在封住靈穴之後,余搖為了遵守永世不出的承諾,早已將自己的本體逐漸徹底石化。
如今鎮守在此地的,除了袁香兒身邊那一縷神識,便只有一座龐大的石山而已。
袁香兒看著瘋狂的妙道,不知道是否應該冒險前去阻止。
袁香兒很清楚,自己並不希望人間的靈氣徹底枯竭。
但身處這樣決定人類未來走向的歷史節點之間,她發覺自己和那位一度陷入茫然的神君一般,也開始不確定自己的觀念是否絕對正確。
「不用介意,或許這個世間的任何事,都不應該過於絕對。
總要留有一線才是正理。」
余搖在她的身邊說,「你看,三君都沒有出手呢。」
袁香兒抬頭望去,果然看見三君化身的男孩懸立在妙道身後不遠之處,正垂首看著自己的信徒。
他沉默地看了半晌,終究嘆息一聲,漸漸淡去身形,於人間消失無蹤。
瘋狂的妙道很快掘穿山脈,一縷靈泉從他所挖掘的洞穴中湧出。
那生機勃勃的靈氣如同泉水一般從洞穴中冒出來,歡欣鼓舞的順著海底的山坡鋪散開來。
逐漸滲透進人間的土地中。
從高處看去,在海底巨大的魚形山脈頭部,湧出了一抹瑩瑩生輝的細細噴泉,靈力的螢輝,讓死氣沉沉的黑暗世界變得流光溢彩,瑰麗生姿。
雖然只有這細細一抹靈泉,遠遠不如曾經靈力充沛的輝煌,但人間終究也保留了一絲靈氣的來源,未來也就多了無限的可能。
身處靈泉邊緣的妙道,頹然坐在地上,泉水一般的靈氣漫過他滿身血污的身軀,他一無所覺呆滯地低頭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掌心。
在他的腳邊,僅有幾片被自己親手打碎了的石塊。
多年謀劃,一朝落空,壽元歸零之日近在眼前。
曾經叱吒風雲的國師,道門第一人的強者,咎由自取地落到了這樣的地步。
心慈手軟放過強大的敵人,不是袁香兒的風格。
她向師父做了個偷偷下手的動作,「趁機幹掉這個變態。」
余搖輕輕搖頭,「他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
這種話不能說服袁香兒。
「其實我並不恨阿妙,」余搖看著癱坐在山脊上的人類,安撫自己的小徒弟,「我心裡甚至很感謝他。
如果不是他,我根本無力將雲娘留在世間。
那麼此刻的我,才真的不知道應該以什麼樣的方式存活下去。」
「可是……」袁香兒看著師父半透明的靈體,想到師父師娘天涯永隔,自己永遠不能在師尊面前承歡膝下。
心中百般難受不忍。
沒有了身軀,魂魄終究無依,師父的將來又該如何?
「……」余搖附袁香兒的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真的?」
袁香兒大吃一驚,歡喜得一下蹦了起來。
「當然是真的,師父難道就像你想得那樣蠢鈍無知,一點後路都不懂得留嗎?」
余搖笑盈盈地,「從前沒有說,是因為沒把握,既然你特意來看師父,這件事就麻煩你去辦吧?」
袁香兒心花怒放,忘記了余搖此刻還是一個虛無的靈體,伸手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從師父虛無的身軀中穿了過去,在水中一下穩不住身形。
一隻有力的胳膊從旁伸了過來,穩穩扶住了她。
沒有了妙道的控制,南河很快消滅了那隻從地獄圖中召喚出來的黑龍,來到了袁香兒的身邊。
相比起日日在身邊的師娘,和師父已經多年未見了,袁香兒怎麼也不好意思開口。
但想到下一次相見之日或許遙遙無期,她只得忍住羞澀,將南河推到面前。
「師……師父,這位,是我的……咳……」
這要怎麼說,是我相公?
還沒成親呢。
是我男朋友?
師父不理解這個詞彙。
是我相好?
怎麼搞得和偷情一樣。
袁香兒忙亂中豁出去了,「反正就是我的人。」
她的臉紅了,偷瞟一眼南河,南河的臉比她更紅,銀色的星輝都蓋不住那一抹霞色。
袁香兒這下不窘迫了,拉住南河的手笑嘻嘻地,「特意想著帶他給師父看看。」
「天狼族?」
余搖用一種看女婿的挑剔目光上下打量南河。
「是,是的。
見過師父。」
南河緊張得不行,剛剛獨戰黑龍的氣勢不知道丟到哪兒去了,慌忙中還不忘給自己加了一句,「已經成年了。」
余搖就笑了,「我曾經給香兒起過一卦,料到她要走這一條路。
那時候她還和我保證,絕不招惹天狼山的任何妖魔呢。
結果不僅招惹了,還把妖王拐到了家裡來。」
袁香兒一點不怕余搖數落她,嘿嘿嘿的只是笑。
余搖伸手在袁香兒額心輕輕一點,藏於袁香兒左眼中的黑紅雙魚浮現,那紅色小魚搖頭擺尾離開它的同伴,向南河游來,一下沒入了南河的右眼之中。
「從今以後,不論你們彼此身在何處,都能用此陣裂開空間,將對方召喚到身邊。
就算師父給你們的見面禮吧。」
余搖說完此話,身形逐漸變得更加淺淡,「我這就離開了。
香兒,期待和你再見的那一天。」
……
從深海出來,海面上的眾人還在僵持不下中。
袁香兒二話不說領著大家當先穿過傳送法陣。
回到中原地區。
離開南溟之後,她並不回闕丘而是帶著眾人,馬不停蹄,一路向大陸的北方飛行而去。
「去北虛。」
她說,「我師父在那裡。」
他們的腳程極其快,不日間便抵達了冰天雪地的極寒之地。
神鶴展翅,一掠千里。
放眼望去,目力所及皆為皚皚白雪,茫茫冰原。
「太冷了,太冷了。
我不適合這樣的地方。」
烏圓坐在渡朔的後背直打哆嗦,「胡青姐,把你的尾巴借我裹一下。」
丹邏也同樣面色發青,「我也……」
渡朔的翅膀歪了歪,差點把烏圓顛下去。
烏圓一把抓緊他的毛髮,吱哇亂叫,「我知道尾巴不能亂摸,但我這不是冷得受不了嗎?」
這裡實在是過於寒冷,他們飛得又高且快,除了胡青、南河、渡朔等本體就十分耐寒的魔物,其他人都有些受不了。
袁香兒:「下面有一座城鎮,降下去買一點皮裘衣物吧。」
冰天雪地的世界裡人類活動的痕跡日漸稀少,但也偶爾能看見幾處充滿異域風情的城鎮。
在這裡走動的不再是中原人士,多半是一些奇裝異服的民族。
袁香兒一行降落其中,向路人詢問,「買大毛子?
那只能是街頭第一家,毛料響噹噹的好,價格又實在。
這兩年他家的分店幾乎開遍了冰原,是塊好招牌。」
一位大鬍子路人舉起大拇指給袁香兒推薦。
順著他的指路,袁香兒來到那家門臉氣派的沽衣行,招牌上掛著丁翠軒三個漢字。
進入店內,卻意想不到遇到了兩位熟人。
「袁先生,怎麼會在這裡遇見您?」
丁妍一臉驚喜從櫃檯後轉出來,身後跟著那位毀了容貌的翠娘。
「哇,南哥。
這位真的是丁妍嗎?」
烏圓悄悄和南河嘀咕,「當年和將軍換了魂魄的那位娘子?
我怎麼覺得她整個人都不一樣啦,人類也會變幻容貌嗎?」
「是不一樣了。
不論什麼樣的生靈,在不同的環境,就會活出不同的樣子來。」
南河輕輕說道。
丁妍聽說了袁香兒的來意,低聲和翠娘交代兩句。
不多時,翠娘領著人抬出一箱子針腳細密,輕便保暖的皮草來。
「您一定不要和我推辭。
當年,您托仇將軍留給我做生意的本金,我尚且不及歸還。
這兩年來,手頭上的攤子總算略微有了起色。
不過小小心意,還萬萬笑納才是。」
丁妍誠摯地握著袁香兒的手。
換上了暖和的皮草,丁妍套上馬車,一路將袁香兒等人送出城外十餘里地,方才依依不捨地告辭。
袁香兒走出了很遠,回首望去。
寒風之中,那兩位歷經霜雪的女子,攜著彼此的手臂,穩穩地立在純白的冰原之上。
不論在什麼樣的時代,這世間總有令人敬佩的女子。
袁香兒和她們揮手告別。
一路再往北去,終於抵達了極北之地,北虛。
這裡是人跡罕至的冰洋,冰山在海面上漂浮,時時可以看見笨拙的海獅和海豹,偶爾有鯨浮出水面。
「總算,找到了。」
袁香兒趴在一塊浮冰上,看著一條在水中自由自在遊動著的小小黑魚。
「這……就是師父?
這么小只的嗎?」
烏圓忘記了寒冷,一臉好奇地趴下來看。
一路上袁香兒叨念著師父師父,大家也都習慣了這樣稱呼余搖。
「啊,師父的原型好可愛啊。」
胡青在冰面上招搖著九條尾巴,「我還以為會更大一些呢。」
「師父他用自己的金丹煉製了這具身外化身。
但因為他捨棄了金丹和本體。
這具化身需要修煉多年,才能恢復從前的記憶。」
袁香兒摘下手套,小心地用一個木盆子,把懵懂無知的余搖撈進盆子中,她低頭看著在水中歡快地游來游去的小魚,打從心底快樂起來:「走,把師父帶回去,養在石桌世界裡去囉。」
等到余搖修回人形,恢復記憶,也不知道要多少個年頭。
但人只要有了盼頭,就比無望地等待要來得好得多。
……
天狼山腳下的家,迎到門口的雲娘,從袁香兒手中接過那個小小的木盆。
持著帕子的手遮住了丹唇,她忍了又忍,眼淚還是忍不住掉在了盆中的水面上。
木盆里小小的黑魚露出圓溜溜的腦袋來,似乎不明白這個人類為何而哭。
()
1秒記住官術網網:.。手機版閱讀網址:m.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