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路有一家很有名的花店,這家店的有名之處是,裡面的花特別貴,比外面的花店貴了好幾倍。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因為宣傳和理念到位,買花的人依然絡繹不絕。很多中低收入層次的女士們都以收到這家店的鮮花為傲,通常收到花之後都要拍照發朋友圈炫耀一下的。
來這家花店買花的以年輕的白領男士居多,他們大多有著體面的工作,穿著得體的衣服,買一束四五百塊的花鬨一哄心上人,不失為生活的小情趣。
一個穿著磨得發白了的綠色軍大衣的男人走進了花店。
他腳上穿著一雙黑色的運動鞋,鞋上沾滿了泥,像是從鄉下田間跋涉而來。他的頭髮有點長了,不知道是沒時間還是沒錢剪。
最惹人注意的是他走路的姿勢,他的左腳有點跛,走起路來一腳高一腳低的。
賣花的服務員看見他,並不迎上去招待。
他站在幾桶玫瑰花前,發現玫瑰花不光有大紅色的,還有粉色的、藍色的、橙色的,紫色的,很多種顏色。
旁邊是一叢白色的百合花,中間點綴著幾點粉色。他不認識這花的名字,只覺得分外好看,比玫瑰花好看。
他蹲下來,讀了讀上面的字,第一次知道,這種比雪比紙還要純白的花叫百合花,香水百合。
他轉頭問服務員:「這個花怎麼賣?」
服務員看了他一眼,語氣並不像對別的客人那般熱情:「三十塊一支。」
他張了張嘴巴,感到十分吃驚:「三十塊一支,不是一束?」
服務員冷淡地嗯了聲。
他又指了指旁邊幾種花問了問價格,礙於店裡還有其他客人,不好太冷漠。服務員一一報了價。
「門口那邊桶里是白天賣剩下的,便宜很多,你可以去看看,一支百合花只要八塊錢。」
他跛著腳過去看了看,這幾朵百合花明顯沒有店裡的新鮮好看,花瓣微微卷了起來,花邊泛著一點黃。
這些花今天賣不掉,明天一早就要扔掉了,服務員變得熱情起來:「包裝起來的話,也一樣很漂亮,跟店裡那些看不出來多大區別,價格便宜了好幾倍呢。」
眼前的人看著就不像經常買花的人,手和臉都很粗糙,身上的衣服也是又髒又舊,臉上鬍子都沒刮乾淨,說不定就是從旁邊的工地上來的。
精明的服務員緊緊抓住這群人的心理,極力從價格上推銷:「這裡的一支只要八塊錢,買十支以上給你打七折。裡面的一支都快能買這裡的一束了。」
「不管是裡面的還是外面的,包裝都是一樣的,都是我們店的包裝,附上特製的卡片,您妻子一定會喜歡的。」
從進店到現在,他第一次笑了一下,他沒有說,她不是他的妻子。
他看了看眼前這些,又看了看店裡那些,最終說道:「我要裡面那些。」
又仔細問道:「我上網查說,十一朵代表的是一生一世,一心一意是嗎?」
服務員點了點頭:「是的,先生。」
她像是突然被眼前這個樸實的男人身上的某種東西打動了,語氣真誠了許多:「十一朵一共三百三十元,我幫您包起來?」
他走進去,看著眼前新鮮的花朵,詢問道:「我能自己挑嗎?」
服務員:「可以的。您需要在卡片上寫字嗎?」
他靦腆地笑了一下:「我的字不好看,比狗爬還難看,你們幫我寫吧。」
服務員問道:「您想寫什麼?」
他不好意思當著人的面說,從口袋裡拿出來一張紙條說道:「就寫這個。」
服務員接過來看了看,是泰戈爾的一首愛情詩里的一句:愛的贈禮是羞怯的,它從不肯說出自己的名字;它輕快地掠過幽暗,沿途散下一陣喜悅的震顫。
他雙手抱著一束花從花店出來,像是怕碰壞了一樣,緊緊護著,避開來往的行人。
宋柔停下腳步,指了指前面的背影,對宋嵐說道:「那個人好像是劉立軍。」
宋柔將上次回外婆家的事講了一遍:「他現在在工地幹活,做泥水匠,挺辛苦的。」
宋嵐抬頭看了看花店招牌:「他好像沒結婚吧,一直在打光棍。這裡的花不便宜啊,他買這麼貴的花幹什麼。」
宋嵐是個愛打抱不平的性子,說著就要追上去:「劉立軍那人太老實了,別是被外面那些愛慕虛榮的壞女人坑了。」
這麼一束花得抵他兩三天的工錢,累死累活的,三天活都白幹了。
宋柔拉住宋嵐:「姐,別衝動,說不定人家是真遇上自己喜歡的人了。」
宋嵐想了想:「要真這樣就好了。」
顧修然捧著一束紅色的玫瑰花從花店走了出來,走到宋柔面前,笑了一下說道:「鮮花配美人。」
宋柔接過來,抱在懷裡,低頭聞了聞,聲音又低又柔:「瞎浪費這個錢幹什麼。」
宋嵐嘖了一聲:「顧叫獸,您可真行。」她就和宋柔站著說了幾句話的功夫,這傢伙就捧了束花出來,把她不諳世事的小妹妹哄得臉都紅了。
顧修然笑了一下:「過獎了。」
他幫宋柔拿著花,讓她把手放在口袋裡暖著。
宋嵐走在前面,打了個電話給趙航:「趙隊,請問我到底什麼時候可以歸隊,我快要在這個家裡活不下去了,我不想呆在這裡了。」
「我覺得顧修然太變態了,他一會不秀個恩愛做個妖他就難受,就剛剛,才兩分鐘不到,人家就變了束花出來。」
「不不不,你不用給我買,不當吃不當喝的,資產階級做派,要不得要不得。」
「你要非得買,那我要玫瑰花,紅色的,哎呀,這樣肯定會被瘋子他們笑死,兄弟之間還送花。」
「什麼,你說兄弟之間也可以基情滿滿,我同意你的觀點。」
……
宋嵐在前面打電話,顧修然和宋柔走在後面。
顧修然一隻手抱著花,另一隻手伸出來,把宋柔的手抓緊自己的大衣口袋裡暖著。
宋柔轉頭看了看顧修然,兩人目光撞上,她微微笑了一下,一對小梨渦里盛滿蜜糖。
不知什麼時候,天空下起了雪,紛紛揚揚地落在地面上,落在花草上,也落在他和她的身上。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比往年任何時候來得都要早。
宋柔伸出手接了幾片雪花,雪花很快在掌心融化成了水,她笑了笑:「顧修然,冬天來了啊。」
雪花落在紅色的玫瑰花上,化成的水變成了露珠墜在花瓣上,水晶一般晶瑩剔透。
她的羽絨服帽子掉了,海藻似的長髮披在肩後,她站在一片紛紛揚揚的雪花後面,美得像童話。
顧修然拿出手機,鏡頭對準她:「宋柔。」
宋柔去搶顧修然的手機:「你偷拍我。」
他把手機舉高,讓她蹦著也夠不著。
「快給我看看,拍的好看嗎?」
顧修然將手機遞了過去,宋柔接過來看了看:「拍的不錯啊,那我就不刪了。」
顧修然將手機收起來:「拍的不好,還不及你本人的十萬分之一好看。」
他看著她的眼睛,目光往下滑過她挺巧的鼻頭,再往下是一雙紅潤飽滿的櫻唇,她也微微仰著頭看著他。
下一個路口,他一把把她拉到了旁邊的小巷裡。
這條小巷正是當年顧修然和宋嵐把欺負了宋柔的魏連虎堵著揍的地方。
小巷又深又黑,以入口為分界線,被路燈和霓虹燈光切割成了一明一暗兩個世界。
宋柔仰著頭:「一會姐姐看不到我們會著急的。」
借著一點雪色,顧修然垂眸看著眼前的女人,一片雪花落在她唇上,很快化了,他想嘗嘗她唇上那一點雪的味道。
她看見他眸色漸漸深了,比夜色中的小巷還深,卻又比雪色還亮,她看見他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她從未見過這樣性感的男人。
她大著膽子攀上他的脖子。
他的聲音又低又啞:「宋柔,這可是你自找的。」
她聽見他聲音里的危險,像被一頭餓極了的狼盯著,她後悔了,想把手收回來,可已經晚了,他低頭吻上了她的唇。
玫瑰花束掉到了地上,掉在他和她的腳邊。
他一隻手攬住她的月要,往自己懷裡帶了帶,另一隻手撫住她的後腦,雙唇狠狠吻住她。
他一向自信強大,做任何事情都有條不紊。此時,她卻明顯感覺到了他的慌亂,他的手微微顫抖著揉著在她發間揉著,唇舌生澀地撩撥著她。
他沒有任何經驗,全憑感覺動作。
一開始是溫柔的,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等他嘗到了她唇間的滋味,就再也等不及地想要更多。
他心裡像是空了一塊,亟待她來填滿,可又永遠都無法滿足。
這個女人是他一直想要的。積累了九年的思念與欲望在這一刻悉數爆發。
時光像閃過的一張張舊照片,將往昔畫面逐個定格。他初次見她的時候,她微微那一笑。高中教室的自習課上,他戳著她的後背,她轉頭瞪著他。
最終的畫面定格在十年前那場滂沱大雨中,少年的他坐在地上淋得像條落水狗,眼淚與雨水混合在一起,沒人看見他哭過。
她舉著一把粉色碎花傘來到他的身邊,對他說道:「顧修然,地上涼,你起來。」
所有刻骨銘心的愛戀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的。
她曾給予他戰勝一切的力量,而未來,他將拼盡全力,護她終生安寧幸福。
他咬住她的唇,她顫抖了一下,說:「顧修然,你弄疼我了。」
他像是沒聽見,非得讓她更疼才行。平時溫溫柔柔的一個人,不知道為什麼一在這種事情上,就變得狠了起來。
他要她永遠記住這一刻,在這飄著雪的冬夜,幽深的小巷裡,他吻了她。
他張開嘴唇含住她,舌尖撬開她的牙關,長驅直入,翻江倒海。
與之前幾次溫柔的蜻蜓點水不同,這個吻帶著強勢和霸道,這才是他的初吻。
空間漸漸變得稀薄起來,她被他吻得像是要窒息了,身子發軟,被他抱著才沒倒下來。
宋嵐在前面走著走著,掛了趙航的電話回頭找人的時候發現身後一個人都沒有了。
她重新折回去,一邊找人一邊喊道:「宋柔,顧修然。」
宋柔聽見聲音回了神,推開貼在身上的男人,往小巷外面跑去,差點撞在宋嵐身上。
宋嵐把宋柔扶好:「怎麼慌慌張張的。」
「你嘴巴怎麼這麼紅,是不是腫了。」
宋嵐反應過來,對著從巷子裡出來的衣冠禽獸斯文敗類大吼一聲:「顧修然,我日你大爺!」
她這才分了一會神,她如花似玉的黃花大妹妹就被一頭豬一頭狼一頭大老虎給拱了。
顧修然將手上的玫瑰花扔給宋柔,跟宋嵐打了起來。
宋柔捧著花站在一邊,擔心道:「別打了,姐你別打他臉。」
顧修然是不可能打宋嵐的,他只防守,還不時躲在宋柔身後,讓宋嵐下不了手。
宋柔站在中間,看看怒氣沖沖的姐姐,又轉頭看看一臉滿足的顧修然,她抬起頭來,看見一片片雪花落下來,像烈日驕陽下碎成了星星點點的太陽光,那璀璨的暖意驅散了冬日的寒冷。
愛的人都在身邊,就這樣一生一世吧。
整個北巒市沉浸在第一場雪的喜悅里,政法大學校門口的麵館里,程蕊蕊端著一碗麵出來放在客人的桌上。
還有十分鐘麵館就該關門了,他今天大概不會來了。
程蕊蕊抬頭看了一眼外面紛紛揚揚的雪花,真遺憾。
下雪天本該是最浪漫的時候,很多動人的愛情都是從下雪天開始的。
最後兩位客人離開的時候,程蕊蕊將桌上的面碗收掉,開始擦桌子,準備把其他桌椅做最後的打掃,再拖兩遍地就關門。
她轉身的時候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她原本已經黯淡下去的眸子徒然一亮。
賀秦從雪裡走進來:「你們要關門了嗎?」
程蕊蕊將手上的抹布藏在身後,笑著說道:「沒有沒有。」
賀秦找了個位子坐下來:「今天趕作業來遲了。」
他在向她解釋,這讓她欣喜不已。
程蕊蕊克制住砰砰亂跳的心臟,用儘量平靜的聲音說道:「還是雪菜肉絲麵嗎?」
賀秦點了點頭:「辛苦你了。」
廚師已經下班了,程蕊蕊親手下廚做的面,別的面她都不會,唯獨這道雪菜肉絲麵,因為他每次都點,她便學會了做。
做好面,程蕊蕊拿出小鏡子補了下口紅,將面端了出來。
賀秦笑了笑:「怎麼多了一個荷包蛋?」
程蕊蕊:「送你的。」
賀秦道了謝,開始吃麵。
麵館里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玻璃門外的雪越下越大,屋裡開著空調,暖得像春天。
他們聊了些生活和學習上的事。
程蕊蕊說她最喜歡上x老師的中文課,最討厭上y老師的毛概課,最喜歡吃一食堂的南瓜餅,最討厭吃二食堂的排骨飯。
賀秦說他每周三下午五點都會在籃球場打籃球,每周五早上會去操場跑步。下雨的時候不喜歡上課,要讓室友代替喊到,一次都沒被老師抓到過。
程蕊蕊笑了笑:「你好厲害。」
賀秦也笑:「運氣好罷了。」
賀秦將一碗麵吃完,兩人聊了很久,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
他看了一眼時間:「宿舍快關門了,我得回去了。」
程蕊蕊從收銀台的抽屜里拿出來一條灰色的圍巾:「外面下雪了,你圍著。」
賀秦接過來,不好意思地道謝:「我洗好了回頭給你送過來。」
程蕊蕊小聲說道:「是送給你的,不用還。」
賀秦圍上圍巾:「好暖啊,還從來沒有女孩子送過我這個呢。」
程蕊蕊睜大眼睛:「真的嗎?」
賀秦點了點頭:「真的,我沒談過戀愛。」
他問道:「你呢,你有過男人嗎?」
程蕊蕊紅了臉:「什麼男人啊,我也沒談過戀愛。」
賀秦笑了笑,轉身往門外走去,他裹著圍巾走進風雪裡,又轉過身來對著麵館里的程蕊蕊說道:「晚安。」
程蕊蕊站在玻璃門裡面,沒聽清他說的什麼,看他的口型好像在說,我愛你。
她推開門,被風吹得打了個寒顫,可她的心是暖的,她的血液是沸騰的。她覺得自己戀愛了。
打掃好麵館回到二樓租住的房子裡,門口地上躺著一束百合花,旁邊放著一塊她最愛的栗子蛋糕。
她蹲下來,將花束捧起來,拿出裡面的卡片看了看,是她最喜歡的泰戈爾的情詩。
她唱著歌兒打開房門進去,捧著那束花聞了一遍又一遍。
她一點都不餓,卻把那塊蛋糕吃了個精光。
她能猜到這是賀秦送她的,有一回她看見他偷偷摸摸在她門前出現過。
他知道她喜歡鮮花,知道她喜歡吃栗子口味的蛋糕。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會對她這麼好了。
她因此愛上了浪漫又體貼的他,她想離他更近一些,不惜把自己偽裝成政法大學的女學生。
程蕊蕊輾轉著睡不著覺,起床站在窗邊,外面白茫茫一片,雪花還在飛舞。
她拿出那張噴了香水的卡片,輕聲讀著上面的情詩:愛的贈禮是羞怯的,它從不肯說出自己的名字;它輕快地掠過幽暗,沿途散下一陣喜悅的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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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三君的雷,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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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愛的贈禮是羞怯的,它從不肯說出自己的名字;它輕快地掠過幽暗,沿途散下一陣喜悅的震顫。——引用自泰戈爾《情人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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