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二更

2024-08-29 20:58:19 作者: 蔚空
  採薇醒過來時,發覺自己躺在一張床上。

  腦袋很疼,但還算清醒,她幾乎立刻想起發生了什麼事。迎親隊伍忽然遭到襲擊,謝煊將她塞進了一輛車內,讓陳青山帶著她先離開。

  車子抄著無人的近路,正穿過一條暗巷,忽然被兩塊巨石攔住了前後方向,她跟著陳青山下車準備跑出巷子時,兩個人被從天而降的網給拖住。在看到陳青山被撞在石頭上後,就失去了意識。

  對了,在失去意識前,她還看到了一雙穿著軍靴的腳。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現在人在何處。憑感覺,天應該黑了很久,因為這沒點燈的屋子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她動了下手腳,才發覺自己竟然是被綁在床上的。一顆本來就驚惶的心,更是心驚肉跳起來。

  「喂!有人嗎?」她試著喚了一聲。

  回答她的只有一室的寂靜。

  人被綁著,沒有一絲光線,再加上這種寂靜,讓人的恐懼一點一點被擴大。

  她再次嘗試著掙了掙手腳,還是徒勞。只是在她微微抬頭時,目光忽然瞥到這黑漆漆的屋子裡,有一點紅色的光。

  採薇微微一怔,朝那紅色的圓點定睛看去。

  這一看,差點嚇得她驚叫出聲。

  她認出了那火光是什麼,那是一隻正在燃燒的菸頭。也就是說,這漆黑一片的屋子裡,還有一個人,很大機率是個男人。

  她很快看到了,在床位不遠處,確實坐著一個人,確切的說,那是一道隱沒在黑暗中的影子。

  「你是誰?!」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但問出的聲音還是忍不住發抖。

  那人沒有回答她。

  採薇深呼吸一口氣,再次問:「你們是革命黨?」

  還是沒能得到回答。

  她繼續道:「如果你們是革命黨,你們的目的是救國救民,我相信你們不會傷害我,對不對?」

  那人依舊不出聲。

  採薇:「……你們綁我來是想做什麼?破壞謝江兩家聯姻?威脅謝家?」

  還是沒有得到回應。只是那枚若隱若現的紅色菸頭,忽然被丟落在了地上,一隻腳踏上去將其踩滅。因為屋內太安靜,這細小的動作,聽起來十分清晰,那腳踩菸頭的聲音,幾乎像是踩在採薇的鼓膜上。

  煙滅了,屋內僅有的一點光也沒有了,只剩下更加濃密的黑。

  採薇雖然看不見,但她能感覺到,那人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朝她走了過來。他應該穿的是皮靴,所以每一步落地,便發出沉沉的聲音,像是踩在人的心臟上。

  她手腳被綁,只有頭稍稍能動,但是此刻卻像是被定住一樣,渾身僵硬,連眼珠子都不敢亂動,甚至呼吸都要停止下來。

  踏、踏、踏……

  一步一步,這道黑影慢慢走到了床邊。雖然看不清楚,但能看得出這道黑峻峻的身影,應該是個頎長挺拔的男人。

  在床頭邊站定後,慢慢地俯下身,帶著淡淡菸草的男人氣息似有似無地鑽進了採薇的呼吸中。

  她知道這人的臉就在自己上方不遠處,可是太黑了,她仍舊什麼都看不到。

  這種被綁在陌生的床上,明知道旁邊有個男人的感覺,讓她僅有的鎮定和勇敢,被一點一點擊潰,她懷疑自己下一秒就會崩潰。

  心臟因為這恐懼,快要跳出胸腔,連帶著聲音都開始發顫:「你……你是誰?你到底想幹什麼……」

  後面的話,則因為下顎忽然被一隻手捏住,而驀地吞入腹中。

  那是一隻男人的手,冰冷而粗糙,指腹和虎口有薄薄的繭。

  那人倒是沒有用力,只是輕輕地捏著她的下顎,拇指從她光滑的臉頰輕輕撫過,最後停在她略微乾燥的唇上,輕輕摩挲了片刻。

  採薇渾身汗毛倒豎,她覺得這個一言不發的男人,像是潛伏在黑暗中的狼,而她則是被他盯上的獵物,也許下一秒就會被吞入腹中。

  恐懼、屈辱、無助……她第一次發覺原來自己這麼弱小,弱小到在這個時代,根本毫無掌控自己命運的能力。

  就在她瀕臨崩潰時,那人卻忽然收回了手,一言不發地慢慢後退。

  採薇重重吐了口氣,道:「你到底什麼人?要幹什麼?」


  然而那人還是沒回答,默默退到門口後,像鬼魅一般開門離去。

  採薇那顆一直懸在空中的心臟,終於跌回原處。她深呼吸了幾口,又大叫了幾聲,這回除了自己的回聲,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心臟還是跳得很快,她幾乎覺得自己像是死裡逃生了一回。雖然知道那人應該不是要自己的性命,但醒來發覺自己綁在床上,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被一個看不到面容,也不說話的男人捏住下巴摩挲臉頰,這種恐懼,比當初被在戲園被人挾持,眼睜睜看著謝煊開槍,更甚百倍。

  確定屋內屋外都沒人後,她慢慢鎮定下來,腦子也開始清明。照說這是革命黨針對謝家,把她綁來破壞謝江兩家聯姻,或者以她威脅謝家都很正常。但剛剛那個人的行為分明太古怪,仿佛是一個她認識的人,刻意借著黑暗掩藏身份。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橐橐聲響起,那聲音採薇很熟,是疾行的軍靴落地的聲音。

  「三少,這是最後一個窩點了。」

  採薇聽到這稱呼,眼睛一亮,大聲道:「謝煊!謝煊!」

  砰的一聲,是門被撞開的聲音,緊接著一道手電的強光照進來,採薇反射性閉了閉眼睛。

  謝煊疾步走進屋內,當他走近借著燈光一看,看到她露在被子外的衣襟散開著,胸前一抹雪白若隱若現,他面色一沉,對後面跟進來的手下冷聲道:「都出去!」

  幾個衛兵趕緊撤了出去。

  謝煊掀開被子,邊替採薇解開縛在身上的繩子,邊問:「你怎麼樣?」

  採薇有氣無力道:「我也不知道。」

  謝煊三下五除二解開了繩子,脫下自己的戎裝,將只著內衫的女孩兒包裹住,打橫抱起來:「別怕,沒事了。」

  也不知道被綁了多久,採薇的手腳早就麻木,渾身一絲勁兒都使不上來,但腦子卻異常清醒。在聽到他這話後,剛剛那種屈辱的感覺又浮了上來,讓她整個人像是沉入了冰窟。

  從屋子裡出來,採薇才知道這是隱藏在弄堂里的一處宅子,外面的天早已經黑透,空中掛著一輪彎月,沒有星星,所以顯得夜色深沉,她不知道已經到了什麼時候,但應該是快到下半夜了。

  也就是說她整整昏睡了一天。

  謝煊將她抱進車后座,用手指撥開她凌亂的頭髮,借著暗沉的燈光打量她,低聲問:「有沒有受傷?」

  採薇冷眼看著他不說話。

  謝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確定她沒有明顯的外傷,摸出水壺遞給她:「先喝點水。」又吩咐司機開車。

  採薇沒有接過水壺,而是看著他,皮笑肉不笑道:「三少,今天咱們的大婚日,你抓到了多少亂黨?可以立下幾等軍功?」

  謝煊聞言,眉頭微微蹙起,狹長的黑眸對上她那雙冷沉沉的眼睛,過了片刻,才淡聲回道:「今天是一點意外,讓你嚇到了。」

  採薇冷笑一聲:「這軍功得有我一半吧?」

  謝煊將她身上的軍服給她裹好:「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覺。」

  採薇冷哼一聲,將臉撇到一邊,不再看他。

  謝煊揉了揉眉心,卸力一般靠在椅背上,對司機道:「開快點。」

  司機說:「三少,你的傷?」

  「沒事,你快點開就行。」

  這地兒也不知是哪裡,和謝公館倒隔得不遠,不過半個小時就到了。車子一停下,謝煊率先打開車門下車,彎身對內側的人道:「到家了,下車吧!」

  採薇背對著他,一動不動。

  謝煊見狀,復又鑽進車內,拉住她的手臂,聲音難得溫和,幾乎是帶著討好的語氣:「下車吧。」

  採薇尖聲道:「別碰我!」

  謝煊真的鬆開了她的手臂,只是下一秒,忽然又握住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拉在自己懷中,從車內打橫抱了出來。

  「你放開我!」採薇大叫。

  謝煊沉聲道:「要鬧回了房再鬧,別在外人面前丟人現眼。」

  採薇充耳不聞,她今天在那黑暗的房間裡,被那個不出聲的黑影徹底嚇到了,所有的怨氣此刻都發泄在抱著自己的這個男人身上,甚至忍不住又是掐又是打。

  但是謝煊不為所動,抱著她長驅直入。她瘦小一團,被他有力的雙臂抱在懷中,輕而易舉就制住了她的掙扎。


  進了公館內,屋子裡坐著的幾個人看到這情形,都站起來問:「人找到了?怎麼回事?」

  這幾人自然就是謝司令和兩個姨太太,以及陳管家。

  「沒事了,就是被嚇到了,我帶她回房休息,你們別管了。」

  謝煊抱著還在掙扎的女孩,迅速穿過眾人的眼神,踏上樓梯,飛快鑽進了屬於兩人的新房。

  砰的一聲將門踢上後,他才將手臂中的人放下來,這一折騰,他也不免靠在門後,微微喘著氣。

  採薇也喘氣,她將身上的軍裝丟在地上,指著他,火冒三丈道:「謝煊!你和你爸就不是個東西,算計了我們江家不說,連婚禮都要算計。你們今天抓了多少亂黨?又殺了多少人?!是不是又可以在總統跟前邀功了?」

  謝煊重重吐了口氣,看著她淡聲道:「我知道你受到了驚嚇,我讓四喜上來伺候你休息。」

  採薇道:「你知道為什麼這些亂黨要反袁嗎?因為袁世凱搞獨裁,將來還要復辟當皇帝,所以有人要革命!」

  謝煊目光一凜,冷聲喝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的臉色驟然間沉下來,像是浮上了一層寒霜。但採薇並沒被嚇到,她迎著他冷冽的目光,繼續道:「我當然知道,你呢?你是不知道?還是其實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卻一心要助紂為虐?」

  謝煊直起身,走上前兩步,伸手掐住她的下顎,冷喝道:「閉嘴!以後再讓我聽到你說這些,我要你好看!」

  採薇冷哼一聲,將他的手用力拍開,繼續道:「我本以為你穿一身軍裝,也是為國為民的血性男兒,原來不過是軍政獨裁的走狗。」

  「江、采、薇!」謝煊咬牙啟齒,吐出這三個字後,忽然吃痛般悶哼一聲,捂住右下腹退了兩步,倒抽了兩口氣,又靠在了門上。他狹長的黑眸,定定地看著說完這番話,胸口起伏的女孩兒,默了片刻,終於是緩下語氣,「採薇,這些話以後真的不能說,尤其是在謝家。」

  採薇目光落在他捂著右腹的手,指縫間有血跡滲出來。她愣了下,皺眉問:「你受傷了?」

  「沒事,你好好休息。」謝煊擺擺手。說罷,轉身握住門把,打開前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回過頭叮囑般道,「記住了,這些話以後不能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  二少和三少到底誰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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