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辦法,可真妙極了!」
計獲眼睛都亮了起來。
外面雨聲正緊,房主燭火輕搖。
計獲看著計英。
「英英,你我都想不到宋遠洲會死而復生,哥哥不會再讓他欺負你。」
計英微微垂了垂頭,目光從身後的小兒身上掃過。
「我就怕忘念會離開我,忘念到底是他......」
「不,忘念是我們計家的孩子,同他沒什麼關係。」計獲沉了一氣。
「瑞平王府的事情,我們不能不答應,到底郡王府有恩與我。不過,王爺也稍稍了解我們與宋家的關係,我聽王爺意思,會你我保密。你想的那個辦法甚好,若是宋遠洲糾纏,便用你那辦法,看他還能如何?!」
計英鄭重地點了點頭。
燭火噌得亮了一下,映的計英眸光一晃。
......
夜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夜,翌日天亮了,雨也停了,陽光從雲層後面射出來,把撅著屁股的小人兒曬醒了。
忘念自己穿好了小褲小褂,下了床,去了書房尋他娘親。
計英見他揉著眼睛來了,抱了他在身上,「看你這兩日累的,今日就不要去街上閒逛了,好生在家識幾個字。」
忘念聞言連忙搖了頭。
「不行,娘親。」
計英挑眉,「為何不行?你不能總不識字,那豈不就成了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你不嫌害臊呀?」
可她沒想到忘念又搖了頭。
「娘說的不對。」
「為何不對?」計英沒明白小人兒腦袋裡想什麼。
誰想小人兒仰著小臉,一本正經地道,「那個伯伯借了孩兒兩文錢,孩兒要還他的。娘親不是說,要欠債還錢嗎?」
計英可就笑了。
但是茫茫人海,去哪找那位借錢的伯伯呢?
計英摸摸他的小腦袋,「那你就把兩文錢掛在身上吧,以後見了那伯伯,千萬別忘了叫住人家,還錢道謝哦。」
忘念睜著大眼睛,「孩兒記住了!」
忘念當真帶著兩文錢出去轉了一圈,果然是沒有看到什麼伯伯的,下晌就在家中,跟著計英好生認了幾個字。
他坐在那裡認字的樣子專注極了,全然沒有平日裡的頑皮。
只是日光照進窗欞,落在他的小臉上,小人兒的樣子看得計英一晃。
這一瞬,忘念的模樣,像極了曾經那個男人坐在書案前畫圖的樣子。
專注而仔細的神情,還帶著些許的思索。
計英看得心下慌亂了幾分,直到忘念轉身叫起了娘親,她才回過神來。
「娘親,你在看什麼?孩兒念得不對嗎?」
計英深吸了口氣吐出來,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你念得對,是娘晃了神了。」
「娘親為什麼慌神?」
計英沒有回答。
她只是想,她不能再恍惚,尤其不能在那人臉前恍惚。
她不想再過在歌風山房的日子,而忘念她更不可能送走。
如果他糾纏,那麼她就用那個辦法。
兩日之後,瑞平郡王請了兩人吃飯。
這兩人便是建造別院的造園師宋遠洲和魏凡星。
計英扮成了魏凡星的樣子赴宴,她反覆檢查了自己的裝扮沒有任何問題,又在心裡多次默念不必緊張,這才去赴了宴。
瑞平郡王請了多人作陪,計英和宋遠洲並沒有坐在一處,這令她稍稍放下了幾分心,而宋遠洲更沒有過多注意她,兩人就像剛認識的尋常同僚一般,客氣著。
飯食過半,計英才真正放下心,把筷子放到了她素日喜歡吃的碧螺蝦仁上面。
誰想到,筷子剛下,幾乎是與此同時,另一雙筷子也落了下來。
不經意間,兩雙筷子竟然碰到了一處。
計英抬頭看去,一下撞到了最不想遇上的那人的眼眸中。
她心下撲通一跳,但在那人的目光下,她必得重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付。
她客氣又略帶抱歉地同宋遠洲點了點頭,做出了個「請」的姿勢。
在少年成名的宋家前任家主宋遠洲面前,魏凡星只是個後輩。
計英扮了多年的魏凡星,當下也把規矩做到了最穩妥處。
宋遠洲看著她的筷子離開了那盤碧螺蝦仁,心下莫名失落了一下。
魏凡星並不像計英,可不知為何,他總能把魏凡星聯想到一起。
尤其方才那一瞬,魏凡星的筷子也伸向了碧螺蝦仁,宋遠洲真的在想,魏凡星會不會就是計英呢?
可魏凡星同他客氣地笑著,讓了出來。
接下來的飯菜吃的索然無味,魏凡星也沒有在計英最愛的幾道菜上面停留過多。
淡淡的失望籠罩在宋遠洲心頭。
......
賓客離去,瑞平郡王將兩人叫到了書房。
瑞平郡王並沒有什麼廢話,宋遠洲和計英兩人,一人是皇上欽定的人選,另一人是瑞平郡王自己的人手。
郡王一上來就把此事的利害關係擺了出來。
「這明面上是我的別院,實際上,還在聖上手中,你二人為聖上做事,務必要兢兢業業,不能出半點差錯。」
對外,瑞平郡王將建造別院的事體操辦的熱鬧,掩人耳目。
對內,宋遠洲和計英的要務便是要將這別院同山的另一邊的皇家別院打通。
為皇家造地道,又是何等的隱秘之事?
計英聽瑞平郡王說道後面,額頭上出了薄薄的一層汗。
她不免看向宋遠洲,只見他面色如常,絲毫沒有因為涉及皇家而緊張起來,臉色依然淡淡的,甚至還有薄薄的愁緒。
計英默然,她不知道宋遠洲為何如此淡定如常,卻也在他淡定的神情下,穩住了心神。
沒多久,瑞平郡王便說完了。
「兩位先生,可明白?」
此事,兩人不敢怠慢,具說明白,瑞平郡王便道勞煩了。
他轉向了宋遠洲,「宋先生這兩年為宮裡辦事,想來其中細處已經十分清楚,這園子還請宋先生多上心。宮裡對先生是十二分的看重,也全賴先生這三年帶著病不辭勞苦地辦事,此番但凡有難辦之處,找本王便是......」
瑞平郡王特特同宋遠洲多說了幾句。
計英在旁聽著,不免訝然。
她這才曉得,宋遠洲這三年竟然都為宮中辦事,做的就是疏通皇家別院的地道。
而三年前,他的病還沒有好,身體也不似如今......
計英不免看向了他的臉龐。
那眉眼深邃中多了幾分寬和,鼻樑筆挺著帶了些許堅毅,雙唇抿著,更添嚴謹。
病容去了,臉上增添了風霜下的沉穩。
計英看著,從前的畫面在眼前不停地晃過,瑞平郡王說完話,留下圖紙走了,她還沒完全回過神來。
直到宋遠洲開口同她說話,她才一個激靈,回了神。
「先生這副園林圖畫的極好,以宋某所見,就用先生這幅圖作為主體即可,別院名也暫定重山別院,魏先生以為如何?」
計英愣了一下。
「宋先生才是主造園師,魏某不敢爭功。」
宋遠洲笑笑,他道沒什麼,「魏先生這副園林畫,宋某也是極其看重的。而恰有重山遮蔽,在這院中令做用途,正正合宜。」
他都這麼說了,計英也不便再說什麼。
兩人自計英做的園林圖說了起來。
兩人說起別院的建造事宜,竟然沒有太多相左的意見,偶有一二,竟也相互認可。
計英在這莫名的默契中,感到萬分尷尬,曾經在宋遠洲處聽到的一切,在潛移默化中,她都用到了自己的筆尖。
她不由地看向了花園裡的一叢花草。
花草旁有長長的注釋,她作圖細緻,常常在旁標註細處若干。
就在那注釋處,她將花園裡的花木列了出來。
計英看著那些花木的名稱,心下一跳。
就在這個時候,宋遠洲也把目光落到了那注釋的花草處。
只一眼,他就看住了。
計英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口。
那天,她跟著瑞平郡王去了宋遠洲做的學堂,在學堂的後面花園裡,她看到了罕見的花木。
有人津津樂道,說這些花木當真罕見,哪有幾個人會用。
可是宋遠洲用了。
而就在這別院的園林圖上,計英也用了那些罕見的花木。
她甚至,一筆一划地將名稱注釋到了一旁。
計英手下緊攥著,出了汗。
宋遠洲在她注釋的名稱上來來回回的看著。
這字跡或有幾分陌生,可是花木的名稱實在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實在無法忽略。
他驀地抬頭看向了計英。
在他的目光下,計英幾乎知道了他要說的話。
他說的很慢,眼睛一錯不錯地看著她。
「這些花木十分罕見,我從未見過其他造園師會用這些花木。如果有一個人會用,那麼這個人,我很可能認識。」
他說完,看住了計英的眼睛。
「你......認識這個人嗎?」
計英的心跳停下了兩拍。
在第三拍,她開了口。
「這些罕見的花木,我也是聽一個人告訴我的,不過此人並不是造園師。」
宋遠洲眉頭挑了挑。
「魏先生說誰?」
計英默默沉了口氣,笑著反問,「宋先生問這個做什麼?難道在找人?」
她轉而看向了宋遠洲。
兩人目光有一瞬間的觸及。
但就那麼一瞬間,宋遠洲在魏凡星反問的語氣中,微微垂了目光。
他說,「不是。」
計英怔了怔,後面準備好的話被她盡數咽了下去。
方才,如果宋遠洲繼續問下去,那麼她會告訴他——
「告訴我這些罕見花木的那個人叫計英,是我內子。」
但這話計英沒能說出口,只是在宋遠洲微微垂下的目光中,心下有種莫名的情緒涌動。
不過這不重要了,只要宋遠洲糾纏,她會把話說死的。
可就在這時,宋遠洲微微抬起頭來,再一次開了口。
「我沒有在找人,我只是欠她很多東西,想要還給她而已。」
......
計英不知自己是怎麼離開的瑞平郡王府。
她恍惚著走了許久,在府衙大街的巷口茶館門口走過,都沒記得停下來,直到走過了又返回來,才找到了計獲和忘念。
忘念見到她就朝著她跑了過來。
計英將他抱了起來,小人兒趴在計英耳邊。
「娘親,我方才見到那個伯伯了。借我兩文錢的那個!」
「那你還給人家錢了嗎?」計英心不在焉的問著。
但忘念搖了頭。
「伯伯說不要我還錢,因為他和娘親識得,在王府一起造園子。」
這話一出,計英瞬間睜大了眼睛。
和她一起造園子?!
計英立刻抱緊了懷中的小人兒,嚇得忘念攥緊了計英的衣服。
「娘親......」
計英看向忘念,「你方才跟那個人說什麼了?!」
小人兒緊張著,「孩兒什麼都沒說!」
「那他同你說什麼了?」
忘念想了想,「他說,他姓宋。」
計英腳下踉蹌了一下。
真的是他,是宋遠洲。
作者有話要說:忘念小娃不是那麼容易搞定滴~
宋二以後會是追妻+追兒砸~
晚安,明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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