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
天還沒亮,興遠伯陸家已經暗暗動作了起來。
陸楷夜中睡不安穩,醒來時隱隱聽著外面腳步聲亂,有火光時明時滅。
伯府規矩深重,從未有這般時候,陸楷一下子就想到了什麼。
「我要見伯爺!」
......
興遠伯陸治通在陸楷第三次請見的時候,才抽出一點時間,讓人將陸楷帶了過來。
彼時,陸治通已經鎧甲在身,正由著陸梁替他系上大紅的披風。
陸梁同樣如此裝扮。
那父子二人見到陸楷被帶了過來,並沒有特別留意。
陸梁嘴角浮現一抹諷刺的笑,陸治通倒是看了自己的嫡子一眼。
「你不好生留在院中,又來做什麼?」
陸楷只著素衣,見自己的父兄遍身鎧甲,也覺十分諷刺。
可他還是開了口。
「父親,您真的以為宮裡會束手就擒嗎?一旦厲王不能贏得這場宮變,興遠伯府豈不是也不能保全?父親若是就此罷手,伯府不止於招來禍患。」
他認真說著,可話音一落,陸梁就在一旁沒忍住笑出了聲來。
「世子可真是太謹慎了,所謂富貴險中求,若是連這點膽子都沒有的話,怎麼好將伯府長長久久延續下去?」
陸梁也就是在陸治通面前,才能說兩句委婉的話。
陸治通同樣是這般意思,他皺著眉頭看了陸楷一眼,「你說的我都知道了,行了,下去吧。」
他說到這裡,轉身向外走去,走到門口腳步頓了一下。
他沒有回頭,卻對陸楷道。
「以後興遠伯府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
這話落了音,鎧甲摩擦的響動再次響起。
陸治通大步出了房中,而跟在後面的陸梁,終於不用在他父親面前委婉地說話了。
他看住了神色難辨的陸楷,笑得輕鬆愉悅。
「嘖嘖,待我做了世子,甚至做了伯爺,不會太過為難你的,我的好弟弟。」
他輕輕吹了兩聲口哨,腳步輕快地走了。
陸楷看著他的父兄離開的方向,自行回到了他世子的院子。
他開始收拾箱籠,天快亮的時候,徐氏匆忙趕來。
她看到陸楷挪動著房中的箱籠,兩步上前叫了他。
「楷兒,你這是做什麼?!如今還輪不到那陸梁做世子,你憑什麼給他騰地方?!」
陸楷聞言這才從箱籠中轉過身來。
他看向徐氏,看到自己的母親早已不是年輕模樣,母親嘴角下撇,眉間一道懸針,都說相由心出,可見母親這些年過得著實不如意。
也是,父親那般偏心偏寵,就算陸梁生母陳氏已死,他也沒有將母親看在眼裡,反而心藏恨意。
母親亦然。
陸楷忽然在徐氏的話里,想到了什麼。
若他當真被替了下去,母親和小弦又怎麼在陸梁手下過活?陸梁會如他一般,只作不理會就能放過她們嗎?
陸梁不能。
而父親和陸梁參與進了厲王的事情裡面,就算厲王沒有贏,興遠伯府也逃不掉了。
陸楷同自己的母親笑了笑,轉身從箱籠裡面拿出了一個檀木匣子。
匣子打開,一陣冷光閃過。
徐氏訝然,「這是......」
「這是祖父老伯爺曾經用過的刀,陸楷不才,既然做了這伯府世子,當擔起責任,就用此刀報效國家,忠於朝廷,保住興遠伯府!」
陸楷探身握住大刀,提在身旁。
寶刀冷光閃動,陸楷走到了徐氏旁邊。
「拜託母親照顧好小弦,也照顧好自己。兒子去了。」
陸楷說完,提著刀闖出了伯府。
天上聚起了厚重的雲層,宋遠洲和那寺廟的住持說了幾句話之後,便和計英準備返回瑞平郡王的別院。
然而,兩人剛抄小道到了別院外面,就見一旁的樹叢有些奇怪的浮動和響聲。
宋遠洲立刻拉了計英,放輕腳步向一旁藏去。
「是不是有人埋伏?」計英攥緊了手。
宋遠洲默默點了點頭。
「尚不知何人,但朝著郡王別院來了,想來猜到了此處有地道。」
計英手下攥得更緊了。
別院已經疏通完畢,既然疏通了地道,可見宮裡對此又安排。
她並不是十分清楚,可若是被人破壞,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她要問如何,宋遠洲卻拉住了她的手腕。
「先返回寺廟裡面。」
計英略一思慮,立刻道了好。
這寺廟離著瑞平郡王的別院並不遠,離著皇家別院距離也還尚可。
兩人再次抄小道返回。
路上,宋遠洲低聲同計英道。
「別院不用擔心,宮裡和郡王都安排了兵馬,他們打不進去,我們眼下從旁的入口回去。」
計英一聽就明白了。
不管是瑞平郡王的別院的地道修建,還是皇家別院的舊道疏通,都是宋遠洲主持的。
他對這一帶的地道,不能更熟悉了。
兩人很快回到了方才登塔的寺廟。
宋遠洲找到了住持,那住持一聽,不敢怠慢連忙引著兩人去了後院。
「宋先生,那些人不會尋到這裡來吧?咱們這廟裡沒有什麼兵丁,除了和尚便是前來上香的百姓。」
宋遠洲看著附近山腳下前來上香的百姓。
百姓們都是附近人士,並不曉得金陵城裡出了大事,還如尋常一般,大人抱著孩子,或者丈夫扶著有了身孕的妻子。
宋遠洲說約莫不會,「他們應該猜不到這裡。」
計英也在一旁說是,她之前也不知此地竟然有一個地道的出口,她只想著這裡是向百姓開放的寺廟,不能輕易把那般秘密的地道出口放在此處。
她正要同住持說什麼,就見有個小沙彌背著一簍草藥跑了回來。
住持在屋檐下雨小沙彌說了兩句,轉過身來臉色一片晦暗,同宋遠洲和計英道,「小沙彌說,方才有兵在議論寺廟裡的事情,當頭一人還道,要過來看看,說是指不定有什麼秘密通道。」
這話讓宋遠洲和計英禁不住對了個眼神。
很顯然,方才那伙人發現瑞平郡王的別院有重兵把手,沒辦法包圍或者突破,至於旁邊的皇家別院,更是束手無策,於是想起了旁的法子來。
一般來說,這種重要的地道都會在附近留有道口,一般會在隱秘的地帶。
瑞平郡王別院和皇家別院聯通的地道,更是如此。
而這個地道,就在這間不起眼的小廟裡,留了通道口。
眼下,宋遠洲和計英就站在了通道口的附近。
住持緊張得不行,「若是被發現小廟裡道口,豈不是要壞了正事?這可怎麼辦?要不要把香客們全都請回去,然後關了門不許人進來?」
這話一出,宋遠洲和計英異口同聲地說了不成。
兩人相互對了個眼神,宋遠洲立刻同住持解釋,「如此這般,可就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住持萬萬不可,若是有人來搜,只管讓他們搜就是。這地道是我設計,入口極其隱蔽,非是一般人能發現。」
計英也在旁安慰那住持。
「您到時候不要露面,免得被人發現抓住問話,而旁人不知道,這地道口是絕對不會被人發現的。您要相信宋先生的技藝。」
她這般同住持說著,住持看到那與牆面無異的地道入口機關牆,略略沉了口氣。
倒是宋遠洲看住了計英。
他耳邊不停響著她方才說的話,「......相信宋先生的技藝。」
宋遠洲不禁嘴角微翹,直到計英轉頭看來,他仍舊繃不住地笑著。
計英與他眼神撞了個正著,也在一瞬間明白了他翹著嘴角的意思。
她臉頰微微有些熱,禁不住低低咳了一聲。
房外滴滴答答下起了雨來,院外隱隱有了腳步聲。
兩人同那住持都不敢再耽擱,極其小心地開啟了地道機關牆,下到了地道中。
地道並非完全昏暗,也並不是完全地與世隔絕,反而能聽到外面的聲音。
宋遠洲親手設計的地道,沒有人比他更加熟悉,他帶著計英和那住持不一會走到了一個狹窄的地帶,頭上堪堪頂到了地面。
這處極其狹窄,可也把地面上的情況,聽了個一清二楚。
住持從來沒有下到地道裡面來過,這一聽,驚詫萬分。
他聲音極低地道,「這不是寺廟門前嗎?」
宋遠洲點了點頭。
計英挑了挑眉,看了宋遠洲一眼,「那些人真的會來搜寺廟嗎?」
「不好說。不知是何人領頭,若是那等做事不按套路出牌的人,不是沒有可能的。」
他這話剛說完,就有一陣重重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地道三人全都屏氣凝神。
沒過幾息,那陣腳步聲就停在了他們頭頂,寺廟門前的地方。
有人問,「這裡還有上香的香客,地道不會是此處吧?」
然而有人開了口,那人一開口,計英和宋遠洲便住不住驚詫起來。
「那可不好說,有香客來回,才更隱蔽不易被人想到。」
這人說對了,可讓宋遠洲和計英驚詫的不止是話的內容,更是那說話的人的身份。
那人不是旁人,他立馬立在寺廟門前,立在宋遠洲和計英的頭頂上。
他正是陸梁。
雨滴滴答答地緊了起來,陸梁下了馬挑了傘。
有和尚過來問他們所為何事。
陸梁一伸手,竟然扣住了那和尚的脖頸。
「說,寺廟裡有沒有地道?」
那和尚哪裡知道這些事,滿寺廟只有一個人知道,也就是住持了。
他說不知,話沒說完,陸梁一下抽出了腰間的短刀,抹到了他的脖頸上。
和淅淅瀝瀝的雨水一起落在地上的,還有漫天的血腥。
有香客看到了,尖聲大叫,向外跑去。
陸梁呵呵做笑,卻讓人把廟門關了起來。
「把那住持找來,我要問問他,到底知不知道地道的事情。」
他在地上說著話,就在地道裡面的住持,臉上血色退盡,手下顫抖不已。
他一邊慶幸自己被宋遠洲和計英帶下了地道,另一邊卻為僅僅在他頭頂上的血雨腥風感到恐怖驚懼。
計英也白了臉。
對於陸梁那種人來說,殺人不過是碾死一隻螞蟻這麼簡單。
宋遠洲一直抿著嘴沉著臉,默不作聲。
陸梁並不確定住持就在院中,方才那小沙彌得了住持的意思,說住持上山去了,陸梁還真就信了他,派人在附近山上找尋。
雨越下越大了,香客們被關在廟裡不敢動彈。
有小孩子甫一露出哭聲,就被大人捂住了嘴。
哭聲戛然而止,地面上只有叮叮咚咚的雨聲不住作響。
前後一刻鐘的工夫,陸梁就已經不耐煩了。
從山上搜尋回來的人都說沒有找到住持,而這廟裡也早已被陸梁的人搜了兩遍,既沒有住持,也沒人發現地道的入口。
藏在地下的住持,冷汗出了一程又一程,他忍不住低聲問宋遠洲。
「宋先生,此人應該不會再堅持了吧?他要走了吧?」
若是旁人,找不到人也找不到地道,是該離開了,免得誤了旁的事情。
再說此處有沒有地道,本就是陸梁的猜測而已。
住持這麼問宋遠洲,宋遠洲卻沒有回答。
他嘴抿得更緊了。
而這時,地面上的陸梁忽然冷笑了一聲。
「沒有地道也沒有人,可真是起了。照我看,這可是個好地方,怎麼會沒有地道呢?」
有屬下壯著膽子回了一句。
「......咱們找了兩遍,確實沒找到入口。」
陸梁的聲音充滿了質疑。
「這地道是多周密的設計,能讓你們隨便找到?」
這話說的地下的住持雙手緊緊貼合起來,嘴裡快速念著不知什麼經文祈禱。
而陸梁就像是窮追不捨的鬼怪,追打著住持脆弱的神經。
他說了一句令所有人的倒抽一口冷氣的話。
「既然找不到,那便不找了。把這個廟用火/藥給炸了吧。廟炸了,地道自然用不了了。找不找得到,可不都一樣嗎?」
話音落地,正有一串積雨落進了地道,就流在了住持腳下。
住持腳底一晃,若不是宋遠洲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已摔倒在地。
住持立刻反手握住了宋遠洲,「宋先生,他、他要炸了寺廟,這可怎麼辦?」
一旁的計英也看向了宋遠洲。
那陸梁,果然是不按套路出牌的人,也果然與陸治通是父子,做事絲毫不留讓人翻身的餘地。
炸了寺廟,宮裡的計劃就要出了差錯,而宋遠洲和計英他們在地下,只怕也活不了了。
宋遠洲在兩雙目光中深深吸了口氣。
他抬頭向北地面阻隔的地上看去。
「別擔心,我出去,把他們引走。」
又是一串積雨落下,在地道中異常清脆。
住持驚愕地看著宋遠洲,張口結舌。
而計英仿佛已經料到了他的話。
她站了出來,走到了他身邊。
宋遠洲看到了她的眼睛,那瑩瑩的水眸中滿是光亮,為他閃爍著。
他心頭一跳。
她說,「我陪你去。」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沒寫完,明天是第100章了,爭取一個大章完結正文。
然後應大家要求,正文完結後有後記和番外兩個部分,後記是正文的延續,是他們的幸福生活,番外是宋二重生篇~
加油,明晚見~感謝在2020-11-1121:33:56~2020-11-1221:29: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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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正文完結
「英英,你不要......」
宋遠洲想要阻止計英,可話沒說完,就被她比了噤聲的手勢止住了。
她的眸光中滿是堅持。
宋遠洲看住了。
很久以前他就想過,他那時明明以為計英和計家是害宋家落魄的兇手,可計英就是不知緣由地讓他止不住關注,止不住上心,止不住地看進了眼裡、心裡。
宋遠洲突然想到了某天午後的一場雨,那時,宋川說若是他將她看進了眼裡心裡怎麼辦?
他那時以為決不可能,如今看來,一切仿佛命中注定。
因為,她那堅持而有韌性的目光,或許就是他畢生的渴求。
宋遠洲在那目光下,忍不住低聲問她。
「為什麼陪我?」
外面的雨淅淅瀝瀝地落在地面上,發出脆響聲。
計英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高挺男人。
他眼眸壓著什麼令人心跳加速的光亮,讓計英不知怎麼回答。
她咬了咬唇,半晌,聲音輕如羽毛地開了口。
「因為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想和你分開......」
那聲音飄在宋遠洲耳邊,夾在叮叮咚咚的雨水之中,卻如響雷一般敲打著宋遠洲的心。
他忽的伸手握住了計英的手,姑娘睜大了眼睛,又在下一息微微彎起了嘴角。
宋遠洲手下的力道更大了,想要將她徹底攥緊握進手心,甚至扣緊懷中。
旁邊住持一聲「阿彌陀佛」,把宋遠洲飄出的那一點念頭給鎮住了。
地面上的陸梁似乎有了行動,在指揮著人準備炸毀寺廟。
香客的人群里時不時有哭聲傳出,又在某個瞬間戛然而止。
宋遠洲不能再耽誤下去,和計英對了個眼神,兩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確認,然後牽著手向地道深處跑去。
這小寺廟的地道聯通著瑞平郡王別院和皇家別院,兩人跑到銜接處的時候,遇上了宮裡安排巡邏的侍衛。
兩人連忙將事情說了,侍衛深知情況不妙,立刻讓人去兩邊的別院請求支援。
誰料,派出請求支援的人剛走,寺廟的方向便發出了轟隆一聲響。
接著,地道頂部震動了起來,有碎石塵土和草根,如雨般紛紛落下。
這一段地道是宋遠洲親手設計,他見侍衛驚恐,連道無妨。
「一般的□□,沒有找准地方,不至於一次炸爛地道,不過我們不能等了,必須要立刻引走陸梁的人!」
「怎麼引?!」
宋遠洲沉了口氣,看向了頭頂的地面。
「我在地上露面,引那陸梁離開!」
他這話說完,不等計英反應,一下從一旁的通氣口翻身跳出了地道。
大雨瞬間將他渾身淋得濕透。
計英驚詫,「宋遠洲......」
宋遠洲卻按住了計英想要跟出來的手,他安撫地看著她。
「在這等我。」
......
宋遠洲在那句話之後很快消失在了叢林間。
侍衛繼續派人前來增援,計英心驚膽戰,攥緊了雙手等著他回來。
宋遠洲很快繞到了寺廟後面,這一帶他在修建地道的時候便十分熟悉。
他藏在樹叢里,東一下西一下地製造響動。
計劃進行地十分順利。
起初,響動只是令陸梁派人過來查看,可看來看去,陸梁的人沒看出什麼門道,陸梁便親自前來了。
陸梁被無用的手下請來,十分不耐而煩躁。
因著下雨的緣故,炸毀寺廟的事情,並沒有想像中這麼順利。
而這裡的奇怪響動找不到源頭,更令他煩躁。
他甫一出現,便眯著眼睛四處掃蕩起來。
他很快就看到了這一片樹叢中的隱秘地帶。
其中有棵兩人合抱一樣粗壯的古樹,樹葉奇怪地晃動著,陸梁冷笑一聲。
「出來吧!」
他這話一出,樹叢後便是一靜。
接著,有人從那古樹後面走了出來。
陸梁定睛一看,差點笑出了聲。
「我道是誰,竟然是宋二爺!我可去你金陵城的宅子尋了三遍,都沒尋到你,竟然在此處?」
陸梁說到這裡,目光陡然一亮,「你做什麼來了?是不是宮裡讓你疏通地道來了?告訴我,地道的入口都在什麼地方,我饒你不死!」
宋遠洲聽了可就笑了。
「我雖被你發現,但會不會被你抓到又是另一回事。陸梁,你別想知道。」
宋遠洲說完,一下又繞回到了方才的古樹後面。
陸梁一氣,立刻讓人前去查探,可那樹後竟然沒了人影。
陸梁可不是吃素地,眼睛一眯,又在另一邊發現了宋遠洲的身影。
「給我追!必抓此人!」
山林里的追捕的聲音大了起來,陸梁帶著他的人手很快離開了寺廟附近。
......
計英等在地道下面,緊張到不行,直到宋遠洲的腳步聲出現,計英連忙挪開了地道通氣口的石塊。
她甫一挪開,男人身手敏捷地跳了下來。
「宋遠洲!」
計英連忙上前扯住了他的衣袖打量他。
他除了身上濕透之外,旁的什麼都看不出來。
只是他被計英上上下下打量得心口泛著熱。
要不是一旁的侍衛對於魏先生和宋先生的狀態,投來太過奇怪的眼神,宋遠洲真像就趁著這個機會,把姑娘抱進懷裡。
他柔聲說著沒事,滿眼都是寵溺的光。
頭頂,陸梁他們的腳步聲漸近,又一無所獲地離了去。
陸梁氣急敗壞的聲音響在頭頂。
「跑哪去了?!」
地下的兩人皆是目露解氣,又看住了對方笑意盈盈的眼睛。
兩人不便耽擱,同侍衛說了一聲,便重新回到了寺廟,告知住持安排不相干的人儘快離開。
地上還有殘留的陸梁手下。
宋遠洲看到那些人手裡還有火器,右眼皮騰騰跳了兩下。
他找到了住持,偷偷翻上了地面,尋了幾個孔武有力的和尚與香客。
宋遠洲並住持和這些和尚,趁著陸梁的手下不備,將他們全部制服。
住持看著被綁在地上的陸梁人手,大聲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眾香客見狀也都忍住不哭的哭,笑的笑。
宋遠洲看著陸梁的人,只怕他們再返回,連忙讓香客抄小道離開。
香客一走,寺廟的大門一關,住持並眾生又是一番念經。
宋遠洲卻抿著嘴看著大門的方向,沉默起來。
計英走上前去問他。
「怎麼了?是怕陸梁派人回來麼?」
此處還有陸梁的人手,他派人回來的可能很大。
但若是派一兩人過來,寺廟裡的眾僧也能制服得了。
可宋遠洲卻轉頭看向計英,目色沉重。
「怕的不是陸梁派人回來,而是他帶人返回。」
計英在這話中,心下一跳,剛要說要不派人去塔上放哨,以做準備。
門外突然有了腳步聲,接著,大門被砰得撞開。
那陸梁重新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住持病眾僧全都驚呆了,宋遠洲拉著計英掩在自己身後。
陸梁目光掃過他們,最後落在了宋遠洲身上。
「宋二爺,可真是被你騙慘了,你何時練得在山林里躲藏的工夫,若不是我深覺不對,這一招還真就被你騙過去了。」
他說著,陰陰地笑了起來。
「可惜呀可惜,我陸梁可不是蠢人,你還是被我抓住了......還有你身後這位魏......」
他笑得更開心了,「原來計家女也在,你兄長是個命大的,怎麼都殺不死,前些日還殺了我的人,我今日倒是也瞧瞧你的命大不大!」
宋遠洲扯著計英掩在自己身後,沉聲,「你想知道什麼,衝著我來,同旁人沒有關係。」
「知道什麼?」陸梁仰頭大笑了三聲,「我想知道這地道的入口在地方,不過這樣看來,你這麼護著此處,那這入口是一定就在這廟裡了。而且此廟距離兩個別院都不遠,嘖嘖,說不定兩個都通著。我炸了此廟,可不就斷了兩個別院的聯繫,我還需要你告訴我嗎?」
不得不說陸梁猜中了這廟的重要。
他需不要宋遠洲再說什麼,就從住持的臉色上也能看出來了。
他笑得不行,卻又在某一瞬眼中射出陰鷙的神色。
「來人,埋上□□,把這小廟的前殿後院,還有這裡所有的人,全都給我炸了!」
住持一聽,驚慌起來。
「你這般屠戮這般造孽,神佛可都看在眼裡!」
住持這般警告,宋遠洲在旁聽著,叫了住持,「算了,這位陸三爺,原也不是什麼信奉神佛的人。」
陸梁嘖嘖兩聲,「你倒是了解我,到底是同我交過手的人,比我那六弟強得多,他卻只會說些冠冕堂皇的話。臨走的時候,還勸我同父親,說要謹慎保命要緊,你說好笑不好笑?最後還不是束手就擒,被關在了伯府里。」
他說的六弟正是陸楷,計英聽了,心下沉重。
宋遠洲怔了怔,見著陰雨的天氣也有了幾分放亮的跡象,暗暗算了算時辰。
他剛要說什麼,陸梁手下的人便道,「□□埋好了,還有個藏書塔,□□不夠了。」
這等小事陸梁並不放在眼裡,「塔不重要,塔下地基深,建不了地道,入口一定在前殿或者後院。傳我的命,把所有人帶去前殿,就跟著佛像一起,全部炸了!」
計英的手下攥緊了宋遠洲,住持和眾生的經文不住地念著,一聲比一聲敲打著人心。
這是,宋遠洲突然叫了陸梁。
「你不想知道計家藏著的園林圖秘密嗎?你不要動手,我告訴你。」
計英睜大了眼睛,卻也一下明白了宋遠洲的意圖。
陸梁眼中瞬間抖了光亮。
可他沒有直接答應。
「你莫不是想要拖延時間吧?那可不成。你們人可以不死,但是地道我必須炸了!」
他說完,不論宋遠洲如何再說,把人全都拉到了一邊,下了命。
「點火!」
□□瞬間被點燃,砰砰幾聲之後,煙霧彌散,籠罩在寺廟上空。
慈悲的佛陀半閉著眼睛看著世人。
宋遠洲看向一切焦黑和塌陷,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可他身後還有計英和那些僧人,地道沒了,不能連人命也舍掉。
他深吸了口氣,叫了陸梁。
「陸三爺請過來,宋某這就把園林圖的秘密一筆一划畫給你。」
陸梁一聽,越發地目露精光,「那園林圖的秘密,是不是直通皇宮的地道?!」
他都猜准了,宋遠洲也不瞞他,點了點頭,然後拿起了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起來。
陸梁見此,哪有不上前一看究竟的到底。
若是知道了這地道圖,就相當於掌握了皇宮的命脈,他馬上就要立大功了。
他俯身向宋遠洲畫的圖看去。
就在此時,宋遠洲忽然從袖中抖出一隻匕首,像著陸梁脖頸刺了過去。
然而陸梁到底是武將人家出身,反應快極了,就在宋遠洲觸碰到了他脖頸的一瞬,他也抽出刀來,刺向了宋遠洲身上。
說時遲那時快。
兩把刀全都沾了血,陸梁捂住脖頸倒在了後面,宋遠洲則被一刀插在了大腿上。
場面忽然變得血腥起來。
雨還在淅不停地下著,血水混著雨水流滿了地面。
計英驚嚇地衝上前去,抱住了宋遠洲。
「你怎麼樣?!有沒有事?!」
宋遠洲重重地喘息著,臉色發白,額頭滿是汗珠,他握住計英的手說沒事,卻看住了那滿身是血的陸梁。
計英也看住了陸梁,沒有哪一刻,她那麼希望一個人死去。
可陸梁卻捂住脖頸站了起來。
他開了口,聲音已經走了調,可狠厲陰鷙依然。
「你們想弄死我,也不看是誰先死!」
話音未落,他一下從旁邊的侍衛手中抽出了長刀,刀尖對準了宋遠洲和計英。
「你們兩人早在五年前就該死了!今日,我就讓你們共赴黃泉!」
說話間,長刀毫不猶豫地砍了過來。
計英反身抱住了宋遠洲,而不過一瞬的工夫,又被宋遠洲轉身護在了身下。
雨聲遮蓋了所有,兩人之間只剩下彼此緊靠的心跳聲。
直到有刀破風的聲音傳來,下一息,有什麼鮮血噴發的聲音刺著人耳。
計英沒有感到任何疼痛降臨,可正是因為沒有疼痛,才有巨大的惶恐和疼痛落在了她的心上。
她抱緊了宋遠洲的腰間。
「遠洲,遠洲,遠洲......」
眼淚止不住落下,她聲音哽咽到幾乎開不了口。
「你不要死......我要你活著,要你活著和我在一起,我們還有忘念......」
她的哭聲抑制不住,但她不敢看向男人。
然而,男人卻陡然間用力握緊了她。
「英英,我沒有事,我們會在一起,還有忘念!」
他的聲音強壯有力。
計英驚詫看去,才發現,宋遠洲沒有被那大刀砍傷,他沒有死。
可地上血流不斷,有人抽搐的聲音就在身側。
宋遠洲指了指計英身後,計英看過去,她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陸梁。
陸梁手中的大刀落在了地上,而他腰間橫著一把冷光四射的寶刀。
陸梁已經奄奄一息,有人從雨中走來,那腳步聲穩而堅定。
計英看去,驚詫萬分——
竟是陸楷。
他先看了計英和宋遠洲沒有大礙,也鬆了口氣。
「我沒來晚。」
在當他看向陸梁的時候,陸梁也看向了他。
「你、你怎麼來這裡......你想弄死我......父親不會饒了你!他不喜你,你早晚被我取而代之!」
然而陸楷朝著他哼了一聲。
「他喜不喜我已經不重要了,這世子我做不做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要做我自己,做陸楷。」
陸楷說完,沒有再看陸梁一眼,一把抽出了沒入陸梁腰間的刀。
那刀一出,陸梁面露驚恐,他看著自己的血噴涌而出。
一息之後,血落在地上,陸梁睜著那驚恐的眼睛,沒了聲息地倒在了血泊里。
......
住持將宋遠洲安置在了沒被炸毀的藏書塔里。
宋遠洲腿傷不輕,不能動彈。
計英替他簡單包紮,寺廟中略通岐黃的和尚看了看,「施主莫要亂動,慢慢養傷十天半月,也就好了。」
計英大鬆了口氣。
宋遠洲見她額頭都出了汗,從袖中抽出了帕子,伸手替她擦去額頭的汗水。
計英沒有避開,只是臉頰微微有些紅。
陸楷輕輕嘆了口氣,別開了目光。
倒是住持開了口。
「寺廟炸毀,佛祖怪罪,而且這地道也沒了,這可怎麼辦?」
這事才是緊要的事情。
陸楷正是看守地道的侍衛請來的援軍,他看向宋遠洲,低聲道。
「宮裡要派人從金陵出來,然後從外面包抄厲王亂黨,此處炸毀,宮裡的兵如何與別院兵馬會和?更不要說借用地道之勢,打厲王措手不及!」
此處是關鍵連接地道,突然被炸毀,也是宋遠洲萬萬沒想到的事情。
他沉默地想著,計英在旁問他,「還有沒有別的通道?」
宋遠洲搖搖頭,「此處是我根據六幅園林圖中的地道地圖,與瑞平郡王別院做的連接通道,園林圖中的地道圖哪裡還有別的通道?」
他這麼說,計英也想到了。
沒有別的通道了,其餘都是零星的容一人過的小通道而已。
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陸楷突然問了一句,「不是七幅園林圖麼?為何只有六幅?」
宋遠洲解釋,「最後一幅圖在宮中藏書閣,宮裡的藏書閣曾失過火,那圖便下落不明。我也一直想知道第七幅圖有什麼,可惜找不到圖。」
第七幅圖也是計家曾經珍藏的圖。
計英回憶著,道,「我只是兒時見過,記不下來了,上面畫的園林叫做秘園。」
這秘園圖渾然不見蹤跡,眼下緊急時候,是怎麼也用不上了。
計英可惜。
但在此時,住持突然開了口。
「秘園?老衲曾聽過了世的大長公主說,公主看過一幅園林圖,就叫秘園。」
他說著,指向塔頂。
「那圖就在塔頂!」
宋遠洲和計英、陸楷三人面面相覷,萬分驚訝。
誰能想到失蹤的秘園園林圖,竟然就在這座沒被陸梁炸毀的塔上。
陸楷和住持立刻上到了塔頂,拿下了那幅圖。
計英一看,訝然確認,「就是這幅!」
按照其他六幅圖打開秘密的辦法,他們立刻揭開了第七幅圖秘園的二層。
二層解開,計英和宋遠洲都愣住了。
這一層上只有零零星星的幾條短線。
另外六幅圖合成的地道圖,已經交到了宮中。
這些零星短線令人看得迷惑不解。
陸楷和住持看得迷糊,但計英想到了什麼,尋來紙張,將那六幅圖合成的地道圖,及憑著記憶,重繪在了紙上。
連計英自己都沒想到,她竟然在無意間記住了地道圖。
這或許得益於當年在歌風山房摹繪園林圖的經歷......
再將第七幅圖與重繪的圖疊在一起,宋遠洲忽然笑了。
「這麼重要的地方,怎麼會只有一個大的通道呢?果然還有另外的通道和出口,原來就在這第七幅圖上!」
他指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那裡就是替代被炸毀的寺廟的通道口!
他們沒有保住寺廟,卻有了新的通道。
不管是宮裡的侍衛出來,還是別院的官兵進城,陸梁的破壞計謀都沒能得逞。
陸梁立刻帶人尋了別院的人疏通新的地道。
不過兩刻鐘的工夫,山間已經隱隱有了大量官兵的聲音。
他們集結著,抖擻著,借著地道之勢,神出鬼沒地向著金陵城包抄而去......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歇了下來。
計英和宋遠洲坐在一片廢墟的寺廟之中,坐在藏書塔一層的檐下。
還有零星的積雨從飛檐上落下來。
而山中雨後清新的空氣灌入兩人口中。
他們看著遠方的濃煙,握緊了彼此的手。
厲王叛黨在叛亂三個時辰之後,被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的官兵從外自內圍剿殆盡。
厲王眼看著自己的人馬被天降神兵打敗,死的死、殘的殘,一口老血自胸腔噴出,沒等官兵捉拿,便從馬上墜下,沒了氣息。
其餘人在厲王的墜馬聲中,或束手就擒,或困獸之鬥。
在一個隱秘的角落裡,興遠伯陸治通滿臉血污地聽到厲王兵敗的消息,自來鎮定的臉上出現了不可抑制地慌張。
「必須要逃,不能被抓到!」
逃了,或許還有翻身的機會,逃不掉,等待他的就是死!
只是令陸治通怎麼也想不到的是,他換了官兵的衣裳,剛離開那藏身地,準備潛在人群中逃離。
突然有三支利劍破空而來。
陸治通堪堪擋住了兩箭,卻還是被其中一箭射穿了手臂。
他痛倒在了地上。
而射箭的人這次打馬走上前來。
來人坐在一批白馬上面,滿身銀甲與白馬呼應著。
雨後的風吹得他身後的披風裹起。
陸治通仰起頭看到了那人,他心下一跳。
「魏凡風?」
計獲笑了,「看來興遠伯是忘了我真實的名字,或者說,還妄想著殺了我計家人,今日周旋過去,再從我手下逃出一命?」
陸治通確實沒叫出計獲的真名,就是想再做周旋。
可計獲早已識破,將他的心思說的一清二楚。
陸治通不知道計獲如何曉得是他害了計家,但他臉色灰白了一時,「你要怎樣?」
「不怎樣,手刃仇敵而已。」
計獲一字一頓說完,三支箭再次搭在滿弓之上。
可陸治通卻突然喊出了一句話,「陸楷我兒!快快救我!」
計獲手下一頓,陸楷打馬上了前來。
兩人目光接觸,計獲問他,「你是要我放了你父親嗎?」
陸楷點頭。
計獲臉色沉了下來。
「若是我做不到呢?你為我兄妹示警,計獲感激在心,但這大仇我必須要報,不然對不起我父兄和計家上下遭受的苦痛!」
計獲這般說,陸治通聽出些許。
他一下指了陸楷,「你、你這逆子,竟然是你告訴了計家人......也罷也罷!快快救了為父,拿下這計家殘孽!」
計獲也警惕地看住了陸楷。
可陸楷卻下了馬來,走到了陸治通身前。
「父親,兒子不孝,方才已替興遠伯府剷除了陸梁這叛黨孽障。」
他突然說起這句,陸治通驚詫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說什麼?!你殺了你哥哥?!你怎麼敢......」
但他忽然在自己兒子沉沉的面上,意識到了什麼。
「你不會也要殺了我吧?!」
陸楷搖了搖頭。
計獲皺眉。
陸治通陡然升了希望。
可陸楷接下來的話,卻令他希望破滅了。
「但我也不會放了父親。當年計家家主計青柏,並沒有對你出爾反爾,我問過母親,你的事情本就是外祖父自己查到,與計青柏毫無關係。可你卻因此生下仇恨,害了計家,還追殺計家兄妹多年。
興遠伯府滿門忠君,不能由你這樣的人敗了這忠君愛國的名頭。陸梁已死,至於父親你,是兒子不孝,救不了你了。」
陸治通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
下一息,陸治通猛然破口大罵起來,可陸楷卻跟沒有聽到一樣。
他轉身問計獲。
「計三哥,將此人交於朝廷,可以嗎?」
計獲看著陸楷,也看向了驚恐地面上抽搐的陸治通。
突然覺得三箭射死他,著實是便宜了了他。
計獲念及此,攥緊的手慢慢鬆開,三支利劍緩緩取了下來。
多年的仇恨在心中如天上的陰雲一般,慢慢地散去。
他最後看向陸楷。
「也好。」
......
宮變後的第五日,金陵城的大街小巷又開始熱鬧了起來。
街面上的血污已經在那天的雨中消失掉了。
有個小娃娃從蘇州城快馬加鞭地趕了過來。
他趕到金陵宋家的時候,正看到有兩人在廊下吹風。
一人站著,穿著柳黃色的衣裙,那是他美麗的娘親。
而另一人坐著,著墨綠色長袍,正仰著頭跟他娘親輕聲說著什麼,臉上滿是溫柔的笑。
而他娘親微微抿了嘴,臉上有些許紅暈。
小人兒忘念邁開小短腿飛奔了上前。
「娘親!娘親!」
計英這才看到了忘念,兩步上前一下將小娃娃抱了起來。
「怎麼這麼快就來了?沒到午間就到了?」
忘念根本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直往計英懷裡鑽去。
「娘親不想我!根本不想我!孩兒委屈......」
他小嘴一癟就哭了起來,計英哪裡受得了這個,連忙抱著他哄了起來。
但小人兒眼淚掉了兩滴,便在計英肩頭打量起了坐在椅子上的宋遠洲。
宋遠洲朝著他笑,跟他招招手。
他眨巴著水亮的大眼睛,想說什麼,又礙於稱呼說不出來。
而就在這時,計英抱著他轉身,徑直走到了宋遠洲身前。
她忽然開了口。
「忘念,叫爹爹。」
檐下有小黃雀啾地一聲飛跑了。
小人兒小臉如同被點亮了一樣。
而宋遠洲卻抬頭看住了計英。
他看到她明媚的眼眸一如年少,嘴角卻揚起了溫婉的笑意。
宋遠洲在日光下慌了眼睛,但一聲又脆又響的「爹爹」,將他叫回了神。
小人兒撲到了他的膝頭。
「爹爹!爹爹!」
宋遠洲一下抱起了忘念,甚是顧不得腿上的傷,將兒子緊緊抱在了懷裡。
這次忘念小人兒眼淚嘩啦啦落個不停,計英也抹了抹眼淚,她又拍著忘念的屁股。
「小心點,爹爹腿上有傷。」
宋遠洲卻道,「無妨,無妨。」
他一手抱著忘念,一手握住了計英的手,看住她的眼睛。
「英英,有你有忘念,我什麼傷都不怕,什麼傷都能好。」
計英眼淚又落下了豆大的兩顆。
但這時,有人發出了異常不滿的聲音。
宋川拉著宋溪走上前來。
他叫了宋溪,「你聽聽,你弟弟說的這是什麼騷話,他還有沒有把我這個太醫放在眼裡?!」
宋溪笑到不行。
宋遠洲尷尬地輕咳兩聲。
計英紅了臉。
忘念小腦袋左轉右轉,眨巴眨巴眼睛,轉身又鑽進了宋遠洲的懷裡。
......
又過了三日。
厲王宮變那日的所有痕跡,就如清晨的白霧一樣,日頭出來,消失殆盡。
宋遠洲的腿傷好了許多。
如今的他早不是當年病弱的宋遠洲,在深山療傷那幾年,吃過最苦的藥,治過最痛的傷,思念過最愛的人,而現在,所有的一切如同傷病一樣慢慢治癒了。
他又活過來了,擁有了正常人的強健體魄。
計英這幾日都帶著忘念在宋家陪著宋遠洲。
忘念小人兒每日都要黏著他的爹爹,一會同爹爹好得不行,拿著木頭小人和小馬,等著他的爹爹給他做新的小木頭物件,一會又同爹爹生氣了,噘著嘴抱著膝蓋坐在廊下的石階上。
宋遠洲過來問他,「念念為什麼不高興了?」
小人兒噘著嘴問宋遠洲,「爹爹為什麼不早點找娘親和我?」
宋遠洲愛憐地道歉,「是爹爹不好,以後我們都會在一起了。念念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小人兒點頭,眼睛咕嚕嚕一轉。
「那爹爹給小弦妹妹也做會動的小木人吧。」
宋遠洲摸著他的圓腦袋,「好。」
計英晚間哄了忘念睡覺去了,宋遠洲同計英在窗下說話。
宋遠洲拿了摺扇替計英打扇。
天氣要轉涼了,天上卻依舊星河閃爍。
計英想起了計獲,「哥哥這一次是立了大功,從那天之後一直在大營里,今日匆忙給我遞了信,也沒能說上兩句話。」
宋遠洲打著扇子,「三哥這次要升了指揮使了,又有郡王看重,前途不可限量。」
說到這裡,計英抿嘴笑了一聲。
宋遠洲那句「郡王看重」可不是一層含義,還有菱陽縣主的那層含義在。
計英也從窗下的小桌上拿起團扇扇了扇。
窗下有流螢輕輕地飛著。
她問宋遠洲,「你可知道三哥下晌同我遞了什麼信兒?」
宋遠洲思索了一下,看著她晶亮的目光,「是計家恢復清白的事情吧?」
「正是。」計英想到計獲送來的消息,不禁挺直了脊背。
那日陸楷和計獲一道將陸治通送進了宮中。
不管陸治通怎麼打罵陸楷,他都不為所動,反而面聖的時候,將陸治通污衊計家的罪行,明明白白地說了出來。
計獲當止不住灑了淚。
皇上聞言讓人再行重審陸治通。
今日計獲遞來的消息,瑞平郡王也跟皇上情願,要求為被污衊八年的計家恢復名譽,為計獲兄妹重正出身。
計英說著,眼睛的晶亮化成了淚,她看向流淌的星河。
「父親、母親和兩位兄長在天之靈保佑,計家終於洗清罪名,恢復了清白!」
天上繁星閃爍。
宋遠洲攬住了計英的肩,讓她靠在自己肩頭。
夜靜悄悄的,窗下的流螢飛到了窗邊,那微弱和輕暖的光亮,如同神仙灑下的造福人間的仙術。
宋遠洲輕聲叫了計英。
「英英,七幅園林圖揭二層之後,放到宮裡修復,就快要修好了。到時候,你帶回計家吧。」
這話讓計英迷惑了一下,她抬頭看向宋遠洲。
宋遠洲給她投去確認的眼神。
「帶回計家,幫助計家東山再起。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帶著計家,重返往日的榮耀。」
這話令計英更加迷惑了。
「我?」
宋遠洲笑了,「是呀,三哥定然要做指揮使了,計家是造園世家,家主還應該由造園師來擔當,這個人,不是非你莫屬嗎?英英,你可以做好這個家主。」
計英在宋遠洲的話中好像明白了什麼。
去做計家的家主,去做一名女造園師,去做她一直夢中要做的事情,而不是單純地留在他身邊。
這是宋遠洲在五年之後,重新給她的愛意。
這種愛不是束縛也不是強迫,是尊重,是給予選擇。
那群螢火中飛越過了窗邊,在兩人身邊環繞著。
計英這才看到原來男人今晚穿了一件寶藍色的長袍。
月光、燈光、螢光。
計英恍惚之間仿佛看到了她十三歲那年的上元節,一不小心貼錯了燈謎的那個少年。
少年轉身看來的目光有淺淺的驚喜,他嘴角勾起溫柔的笑意。
「計大小姐,認錯人了吧?」
彼時,他問她。
計英在他那一刻的溫柔里晃了神。
在之後的八年裡,她一直在想,她確實認錯了人,男人沒有再真心地溫柔過。
可今日,她再看到眼前的人,她突然覺得答案又變了。
原來,她又擁有了那年上元節的寶藍色衣袍的少年。
他已經成長為如松柏一般挺立的男人。
這個男人,就在她身邊。
月光灑下。
計英看向宋遠洲,宋遠洲也看向了她。
流螢環繞著,將兩人距離不斷地拉近。
夏末的夜,有小娃娃在內室呼呼大睡,而安靜的窗下,有兩人經歷磨難與成長,緊緊地相擁,輕輕地相吻。
天上銀河閃爍著流淌,月牙兒掛在房檐。
流螢又飛出了窗外,融進了安靜祥和的夏夜之中。
完結。
——本文正版首發晉江文學城,寫作不易,請正版支持。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完結了!
感謝大家一路來的支持和訂閱,鞠躬!
下面即將更新正文之後的故事,是後記,會補一個團圓大結局。
後記之後是宋二重生番外,重生到一切還沒發生的時候。
——預收歡脫古言《撩了狀元後我逃了》——
沈雲萱女扮男裝上學堂的時候,喜歡同窗那位狀元苗子鍾復川。
她想著趁喝酒,問一問好好學生鍾復川的心意。
誰想到酒喝大了,酒後意亂,她稀里糊塗把人家狀元苗子給......
醒來,沈雲萱震驚了,趁著鍾苗子還沒醒酒,穿上衣裳不負責任地逃了。
三年後,她又換起了男裝,帶著她書商老爹的囑託,出門進京做生意。
天道好輪迴,她竟然和進京趕考的鐘復川,上了同一條船。
......
某夜,沈雲萱被人堵在角落裡。
鍾復川一改往日溫和守禮的做派,眯著眼睛掐住了她的腰。
沈雲萱抖,「復川,有話好好說,別這樣。」
男人低聲一笑,手在她腰間摩挲。
「你睡了我後一別三年,我連你是男是女都沒弄明白,你覺得我會饒了你?」
沈雲萱快哭了,「那你要怎樣?」
鍾復川按住她的腰扣進了懷裡,輕咬在她耳邊。
「不怎樣,弄明白、討回來而已。」
女扮男裝書商女vs睚眥必報狀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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