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站在逆光處,璀璨的日光縈繞在他周圍,似要為他抵擋一切的黑暗冰冷。
日光太過強烈,他瞧得清葉清染,葉清染卻望不真切他,但只憑這一抹身影,便已讓人覺得清俊難言。
「這位公子是要抓藥還是診病?」寧安開口,打斷了兩人無聲的注視。
男子邁步向前,走出了奪目耀眼的光芒。
他身材頎長,如碧竹般朗朗清清,聲音亦如那清泉乾淨透徹,不摻雜質。
可相較之下,他的相貌卻反被襯得略為平凡。
他容貌清秀,亦算俊美,只滿身風華太盛,氣度如月,容貌反是顯得有些黯淡,讓人不由便想,若這張臉再美上幾分,又該是何等清絕。
葉清染垂下眸子,重新覆上了面紗。
此人氣度太盛,在見到他的瞬間她竟恍惚以為是那人,不過想來也是,堂堂皇太孫又怎會出現在此。
「近日身體略為不適,煩請大夫為我探脈。」彬彬有禮的舉止,使得他愈顯矜貴。
寧安請男子到案前落座。
葉清染讓拿出開好藥方讓小藥童幫忙抓藥,她則拉著葉辰坐在一邊說話。
葉清染不是喜歡多管閒事之人,但既是管了,便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葉辰年紀雖還小,但也早該讀書認字了,可聽葉清染提及讀書,葉辰雖不反對,卻也未表露出多大的興趣。
葉清染耐心問道:「那你喜歡什麼,學醫如何?」
葉辰繃緊了嘴角。
葉清染瞧了只覺好笑,「你如實說便好,莫要為難。」
葉辰抿了抿唇,小聲喃喃道:「不喜歡。」
藥又苦又難聞,而且在他眼中那些藥都長得一般模樣,根本分辯不出來。
「那你可有感興趣的事情?」
葉辰望著葉清染明亮如水的眼睛,認真道:「我想習武。」
但並非因為喜歡,而是那日在望仙樓時他發現了自己的弱小和無能。
他不但沒能護著她,反是還要她來救她。
他要變強,他要保護她。
「習武……」葉清染思忖了一番,習武是好事,既可以強身健體,待他長大後也可做為一生存之道。
便如衛城,便是憑藉自己一身好本領才有了如今的榮耀。
只這習武基礎甚是重要,須得找個好些的師父才行。
「這孩子若想習武,在下倒有一個提議。」
清潤如雨後微風的聲音讓人聽著便覺心曠神怡,他相貌雖不算卓絕,但如水墨煙雨般,勝在清俊。
葉清染轉身望去,詫然挑眉。
男子彎唇淺笑,更若春風化雨,溫柔纏綿,「恕在下唐突,在下並無偷聽之意,只方才見到這孩子,便覺得他有習武天賦,是個絕佳的好苗子。」
葉清染打量了葉辰一番,瘦瘦小小如貓兒一般,哪裡看得出天賦。
男子似瞧出了葉清染的狐疑,笑道:「這孩子是瘦了一些,但習武看的是筋骨天賦,況且……」
男子十分認真的望著葉辰,葉辰卻壓根不去瞧他,只目不轉睛的望著葉清染,男子笑笑,道:「況且,這孩子目光堅毅,想必心志也定然堅決,而習武最重要的便恰恰是這心志。」
這點葉清染倒是贊同,無論做何事,天賦能決定你成事的時間,而心志方才能決定你成事的高度。
「那不知閣下有何提議?」
男子笑道:「小姐可聽聞過威震鏢局?」
威震鏢局乃是大梁三大鏢局之一,鏢局東家程天賜武功卓絕,在江湖上很有威望,葉清染自然聽聞過。
男子淡淡一笑,謙和溫潤,如同美玉,「在下程昱,是威震鏢局的少東家。
見這孩子頗有天賦,不願璞玉埋沒,小姐若信得著威震鏢局,可讓這孩子來鏢局習武。」
「謝公子好意,可辰兒還小,我不願替他決定人生。」葉清染聞後,直接謝過程昱好意,婉言相拒。
各家鏢局皆會收學徒,自幼傳授武功,待其長大後便可為鏢局效力。
可葉辰還小,他的可能還有很多。
程昱笑笑,解釋道:「小姐誤會了。
威震鏢局的確收學徒,但亦開設武行。家父一生鑽研武藝,又最是惜才,是以即便不做鏢局學徒,亦可習武。」
葉清染眸光微動,有些動心,程昱見狀,又笑了笑道:「當然,有些大戶人家想讓子弟習武,又不舍留宿武行,也會單獨請武學師父入府教授。
雖多花費了些銀錢,但有專師指導,效果自也要好些。」
葉清染彎了彎嘴角,沒想到如清風明月般的公子倒是也頗有經商頭腦,不過這樣葉清染反是更加安心了些。
兩人商談一番,程昱答應三日後帶著武師給葉清染過目,臨行前葉清染卻突然開口喚住了他。
「葉小姐有何吩咐?」程昱著一身素青長衫垂手而立,笑容清朗,眸色澄淨。
這樣的人如畫如墨,葉清染覺得他似乎更適合執筆撫琴,如鏢局商賈這般的事情終究與他有兩分格格不入。
「公子的香囊看著精巧,味道也別致,只是如今尚是初春,還無蚊蟲,倒也不必佩戴。
畢竟任何薰香都不及自然,若是味道濃烈還會影響入眠,反是不妥。」葉清染語調柔緩,如潺潺溪流。
程昱眸光動了動,隨手解下了腰間佩戴的香囊,頷首道:「葉小姐說的是,倒是在下不夠雅然了。」
兩人頷首辭別,待程昱身影消失,葉清染方才問道:「這位公子脈象如何?」
寧安回道:「這位公子略有些脾胃不和,風寒入體之相,但並無礙。」
葉清染點點頭,輕應一聲,不再多言。
太子府,撫雲軒。
蘇御坐於案後,月色長衫宛若九天垂雲,姿容如山巔之雪,眾生唯有仰望。
東風邁進屋內,蘇御將手中之物隨手丟了過去。
「扔了吧。」
東風愣了愣,「這不是前些時日宮裡送來的嗎,主子真的要扔掉?」
當時主子瞧了一眼便讓他擱置在了庫房,今日不知為何突然拿讓他拿了出來,結果出去一趟的功夫又要扔了。
好在香囊沒有思維,不然這從天堂跌落到地獄的差距怎能承受得住?
「嗯。」蘇御淡淡應了一聲,似想到了什麼,涼薄的唇角揚起一抹柔和的弧度,「再貴重的薰香也不及自然,留之何用?」
更何況,還是比蚊蟲更毒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