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菁差點被口中的茶水嗆到,望著葉清染的眸中滿是難以置信。
這葉清染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居然在這個時候還敢招惹蘇靈蕊,看來她還真是不曉得其中厲害。
蘇靈蕊怔了怔,隨即笑起,冷冷望著葉清染道:「本縣主倒是有些好奇,你究竟是膽大,還是愚蠢?」
葉清染眨了眨眼睫,神色平靜的仿若沒有悲喜,臉上的笑永遠都那般溫婉,仿若被畫筆描繪而成,永遠不會改變,「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呵呵……」兩人相望而視,蘇靈蕊倏然笑了起來,仿若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
「葉清染,比起旁人,你倒有些意思。」蘇靈蕊平復氣息,笑意收斂,眼中滿是冰冷與殘忍,「可惜,你太不識抬舉。
既然你這般不懂規矩,本縣主就只好來教教你了。」
蘇靈蕊語落,閒適的舉起了茶盞,而谷淼幾人則冷笑著圍上前來。
衛錦珠立在角落裡冷眼旁觀,緊張之中又慘雜著一絲興奮。
她曾隱約聽聞過這個小團體的存在,只要是不被蘇靈蕊所喜的女子,便都會被她這般「教導規矩。」
規矩是高貴者所定,而蘇靈蕊有這個資格來行使權力。
不過或許是忌憚蘇靈蕊的身份,那些被她「教導」過規矩的小姐竟無人鬧起,這些事也並無更多的人知曉。
望著被圍困在人群中的葉清染,衛錦珠心中某處沸騰躁動起來。
這便是上位者所擁有的權力,可以視他人如螻蟻,主宰他人的命運。
她也想成為這樣的人……
谷淼笑得張狂得意,眼睛上下打量著葉清染,肆無忌憚的道:「縣主,咱們今日教導她哪種規矩呢?」
蘇靈蕊眼帘未抬,只垂首抿茶,漫不經心的道:「她不懂的規矩多著呢,你們看著教吧。」
「是。」谷淼一聽這話,嘴角弧度揚的更高。
她的視線停落在葉清染的芙蓉玉面之上,眼中惡意滿滿,「想來你就是仗著這張臉蛋才敢如此高調張揚,如此我便先來教教你何謂謙卑。」
眾女相視而笑,谷淼的做法已屢見不鮮。
眾人皆知谷副將出身綠林,其實這還是美化之後的說辭,在遇到胡駭之前谷副將實則是個馬賊,專做謀財害命之事,後遇到胡駭才金盆洗手,追隨胡駭從軍。
而谷淼的身材與相貌像了谷副將至少六成,模樣可想而知。
是以她只要見到貌美女子,便會嫉妒作祟,所有被她「教導」過的女子難保都會鼻青臉腫而歸。
葉清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嘴角竟還保持著那般優雅的弧度,只這般的笑意在此時看來難免有些不合時宜的詭異。
「谷小姐可能誤會了,衛叔叔認我為義女是因為我的醫術,而非相貌。
嬸嬸她們待我好,更是因為她們心地良善,不為其他。」
谷淼怔了一瞬,沒想到都到了這個時候葉清染竟還能一臉平靜的與她解釋。
「誰管你憑了什麼手段!」谷淼眯著眼睛,眸中有著不該少女所有的狠戾,「你既自詡醫術,我倒要看看若你這雙手廢了,你還拿什麼張揚!」
谷淼動了怒氣,衛錦珠十分理解她的心情。
葉清染總是如一團雲般,不管你如何發力,都打不到她分毫,那種感覺的確令人窩火。
葉清染抬起雙手,認真的端詳了一番,方才再度抬眸望著谷淼道:「谷小姐所說的「廢」是如何廢?
是折斷十根手指還是直接砍掉雙手?從醫不比作畫繡花,倒是不用如何精細,只要雙手還在,便無多少影響。」
風略過湖面,盪起絲絲涼意。
葉清染就那般安安靜靜的立於原地,湖藍色的長裙幾與湖天融為一體。
畫舫之上靜寂一瞬,谷淼後退半步,指著葉清染色厲內荏道:「你……你莫不是在與我裝瘋賣傻!」
葉清染輕輕搖頭,語氣依舊耐心輕和,「谷小姐不通醫術,或許不知,瘋症並非這般……」
「夠了!」蘇靈蕊狠狠落下杯子,顯然已被耗盡了耐心,「莫要再與她多費口舌!」
谷淼弱弱的望了蘇靈蕊一眼,又看了看一臉淡然,仿若周遭與她全無關係的葉清染,咽了咽口水,又向前邁了半步。
「不知好歹的東西,看我不……」谷淼抬起手,然而巴掌未等落下,葉清染便偏頭望著蘇靈蕊,乾脆利落的道:「縣主想要金縷紗,我給縣主便是。」
蘇靈蕊彎唇嗤笑出聲,把玩著指上纖長的護甲,「本以為你是個硬氣的,看來也不過如此。」
葉清染揚唇淺笑,無奈道:「識時務者方為俊傑,如今這般境地,我若想全身而退自要乖乖受教。」
「全身而退?哈哈……」蘇靈蕊揚頭笑了起來,「你想的倒美。
你與她們打聽打聽,上了我的畫舫,哪個能全身而退?」
「就是!她這般目中無人,今日非得狠狠教訓她不可!」谷淼見葉清染服了軟,態度再度蠻橫起來。
以往的那些人哪個不是痛哭流涕求她們手下留情,這個葉清染身份最卑賤,卻還敢戲耍她們,實在可惡。
葉清染卻連半個眼神都未分給谷淼,只望著蘇靈蕊道:「縣主身份高貴,想何時教導我皆可。
只那金縷紗並非現有之物,縣主若想在花朝時分穿戴,自要儘快與錦繡閣預定才是。」
「你威脅我?」蘇靈蕊好笑的望著葉清染。
葉清染輕輕搖頭,神情平和,「小女怎敢威脅縣主,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一直沉默未語的趙菁抿唇笑了笑,「我怎記葉小姐曾說錦繡閣有自己的規矩,任何人都無法更改。」
趙菁的臉上並沒有蘇靈蕊的狠戾,谷淼的惡意,她只淺笑盈盈,似說了一句無關痛癢的話。
但便是這句話讓蘇靈蕊想起了之前被葉清染所拒,望著葉清染的眸光更冷。
葉清染只淡淡一笑,從容淡定,「錦繡閣的規矩自然無人能改,但想得金縷紗也並非只有那一條路。
金縷紗難得,只是因為他人不知染布之法……」
蘇靈蕊瞳孔瞬間擴張了起來,就連趙菁也神色一滯,狐疑質問道:「你懂染布之法?」
葉清染搖頭,「我並不懂染布,只我與玉二當家熟識,曾無意間知曉了金縷紗的奧秘而已。」
「說來聽聽!」蘇靈蕊終是被勾起了興致,若能得知金縷紗的染布之法,舅舅的萬和繡莊便能徹底壓下錦繡閣的風頭。
「縣主,此乃秘聞,怎能就這般道來?
害人之心不可有,放心之心不可無,您說呢?」
蘇靈蕊挑了下眉,雖不想贊同,但也知葉清染所言沒錯。
這等機密之事,自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你隨本縣主過來。」蘇靈蕊起身,朝著船尾走去,轉了轉眼眸,為防葉清染耍把戲,便又指著谷淼道:「你也一同來。」
谷淼家中皆要仰仗胡駭,便是聽了去也不敢搶胡家的生意。
谷淼只以為這是蘇靈蕊對她的信任,忙不迭的跟隨其後。
趙菁臉色沉了沉,蘇靈蕊此舉擺明未全心信任於她,更當眾拂了她的顏面。
往日兩人形影不離,此時看也不過如此。
葉清染勾唇,對趙菁莞爾一笑。
趙菁心口起伏不止,眸光陰鷙,明白了葉清染的用意。
一報還一報,她倒是半句虧都不肯吃。
三人行至船尾,蘇靈蕊將手輕搭在欄杆上,撩起眼皮望著葉清染,「說吧。」
葉清染走過去,站在蘇靈蕊身側,收回眺望江面的視線,偏頭掃了蘇靈蕊一眼。
這一眼再無半分暖意,冷沉得如同深冬之際被冰封的湖面,「說什麼?」
往日裡葉清染總彎著眉眼,未語含笑,蘇靈蕊竟未發現她竟長了一雙甚是凌厲威嚴的鳳眸。
此番望來,那等華貴的氣勢將連她都望塵莫及。
蘇靈蕊驚愕後便是大怒,纖長的護甲將欄杆劃出了一道白痕,「你竟敢戲耍本縣主!」
葉清染牽起嘴角,逼近半步,還是那張如花般的面容,卻因表情的些微差距而便變得判若兩人。
若說方才的葉清染是初春的暖陽,那此時的她便是夾雜利刃的寒風,足以將人撕碎。
她身姿修長,逼近俯身,暗影將蘇靈蕊完全籠罩,讓她無處可藏,「我便是戲耍你了,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