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顧修埋頭苦修的時候。
青玄聖地,宗門大殿中。
宗主關雪嵐坐在主位,面色微沉,心緒有些煩躁:「還沒有顧修的消息嗎?」
「回宗主,暫無消息。」
「青玄城那邊怎麼說了?」
「青玄城那邊已經詳查過,之前五日內,顧修並未進入城中。」
「那遠一點的城池呢?」
「目前翠石城和大潭城,都已經確定沒有顧修蹤跡。」
「他一個修為盡廢的凡人,離開了宗門能去哪?」關雪嵐怒斥道。
這話。
讓大殿內的幾名執事長老們各自沉默了下來。
關雪嵐有些煩躁:「朝夕呢,現在情況如何?」
「許峰主方才傳話,念閣主雖遭天機反噬,但幸得醫治及時,目前雖未甦醒,但已無大礙。」
匯報的長老猶豫了下:「就是……」
「就是什麼?」
「就是許峰主說,念閣主昏迷之後,依舊不停呼喚顧修師弟……」
「哼!」關雪嵐頓時惱怒無比。
如今距離顧修簽下棄宗靈約,已經過去五日。
前兩天其實關雪嵐並未放在心上。
不光自己不管。
還命令門人弟子不可幫助顧修。
因為在她看來,顧修棄宗靈約,只是想要逼迫自己就範的手段,他根本不可能真的會想要脫離宗門,等他在外吃了苦頭,自然會乖乖回來。
可……
在顧修離開兩天後,念朝夕突然出事。
險些身死。
一問之下才知道,大弟子念朝夕竟然因為尋找顧修,探尋天機過多,最終引發天譴反噬,若不是三弟子許婉清相伴及時醫治,怕是已然身隕。
這才讓關雪嵐總算想起了。
自己那個棄宗離去的弟子。
算算時間,該敲打的也敲打夠了,差不多也可以讓他歸來,到時候接回宗門,廢除棄宗靈約,再將其關入思過崖反思三年,也算是對其的懲罰。
只是……
關雪嵐沒想到。
原本想來應該輕而易舉便能找到的人,宗門花了足足三天時間。
竟然音訊全無!
這是五百年來第一次,關雪嵐再次生出超出了自己掌控的感覺。
這種感覺。
很不妙!
左思右想,關雪嵐說道:「墨染呢,我記得她在宗門吧,把她叫來!」
秦墨染,關雪嵐五弟子。
修為雖然不高,但卻是宗門符籙一道的首席長老,極其擅長製作符籙。
不多時,身著灰白素裙秦墨染,如詩如畫一般款款走來,來到關雪嵐座前後,躬身行了一個極其標準的禮儀之後,溫柔開口:
「師尊,您找我?」
「你可有顧修消息?」
「顧修?」秦墨染奇怪:「弟子沒有消息。」
「當真?」
「千真萬確,況且弟子和顧修並無交集,師尊您應當是知道的。」
關雪嵐有些不信,死死的盯著秦墨染:「本尊記得當年你最欣賞顧修的文采和書法,還曾經膩在他身邊很長一段時間。」
「那不過是五百年前弟子單純罷了。」
秦墨染倒是磊落,此時搖搖頭坦率說道:「顧修自禁地歸來之後,滿身凶煞之氣,已無當年才情,弟子避之不及,怎還會與其聯繫?」
「那他離宗之時,你可曾給他什麼符籙,比如斂息符、假顏符之類?」關雪嵐皺眉問道。
他懷疑顧修是有人幫助,才能躲過這麼多弟子搜尋。
秦墨染搖搖頭:「顧修歸宗三年來,曾經壞過弟子制符,弟子對他已是厭惡至極,怎還會給他符籙?」
這下子,關雪嵐眉頭皺的更深了。
秦墨染沒有出手幫助。
那會是誰?
秦墨染問道:「師尊是在憂慮顧修安危?」
「本尊怎會憂慮一個棄宗廢人?」
關雪嵐搖頭:「只是他畢竟曾是宗門天驕,五百年前更是為宗門進入禁地,如今若是就此不管,天下人將如何言說我青玄聖地?」
秦墨染沒說話,只是微微搖頭。
「你有別的看法?」關雪嵐好奇。
「弟子的想法確實和師尊不同。」
「哦?說來聽聽?」
「顧修曾是天驕不錯,但如今畢竟已是廢人,宗門花費資源養了他三年已是仁至義盡。至於五百年前顧修進入禁地……」
秦墨染搖搖頭:「恕弟子直言,那禁地雖說號稱可為宗門搶奪福源,但這福源到底為何物,誰也說不得准。」
「真說起來,這五百年來宗門大興,靠的全是師傅帶領,靠的是師姐師妹們的努力,至於所謂的福源,弟子確實沒看到過,如此便稱顧修為宗門英雄,實在過於草率。」
這……
關雪嵐遲疑了起來。
確實。
這個話題,其實自從顧修回來之後,不止一次有人提過。
「那你的意思是……?」
「弟子的意思其實只有一個。」
「是什麼?」關雪嵐好奇。
卻聽秦墨染沉吟片刻,悠悠說道:
「畫地為牢兩分離,斷情絕交不再會!」
「如此會不會過於絕情?」關雪嵐遲疑。
秦墨染搖搖頭:「顧修天賦已廢,此生再無修行可能,這便意味著,他和我們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離開宗門,自生自滅,才是凡人該有的歸宿。」
「再者……」
「師尊您也說了,顧修以棄宗靈約威脅宗門,這本就是宗門大忌,既然如此,那便由得他去,宗門本就未曾虧欠於他,根本無需自擾。」
「何況真說起來,弟子覺得,這顧修恐怕用不了多久,便會重新祈求歸來。」
「哦?」關雪嵐挑眉。
「顧修自小在青玄聖地長大,外界無親無故,如今已是壽元無多的廢人,宗門能養著他已是莫大情分,他此番外出純屬不自量力,必會嘗盡人間疾苦,到時候受不了,自會想辦法祈求宗門諒解。」
秦墨染分析起來。
她是一個飽讀聖賢書之人,往日就是宗門智囊,此刻這般言說,倒是讓關雪嵐覺得很有道理。
「這顧修確實自討苦吃,若是他真在外活不下,祈求歸來,看本尊不好好收拾他!」關雪嵐憤恨說道:
「傳令下去,即日起召回所有搜尋之人,不用再為此人耗費宗門之力!」
這冷酷的話,讓那名長老微微遲疑。
關雪嵐皺眉:「陳長老還有事?」
「這……」陳長老猶豫了下,終究還是搖搖頭:
「屬下遵命!」
他雖是宗門執事長老,但也不過管理一些內門弟子資源用度的小角色而已,人微言輕,雖然有不同看法,但終是沒有資格言說。
只是走出宗門大殿,看了一眼顧修離去的拙峰,陳長老微微嘆了口氣:
「顧師叔這次……」
「怕是不會回來了啊。」
……
「顧修!」
青玄聖地丹峰,伴隨一聲驚呼,昏迷多日的念朝夕,滿頭冷汗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師姐,你總算醒了!」
三師姐許婉清急忙湊了上來,第一時間抓過念朝夕的手腕開始號脈,片刻之後眉頭舒緩了幾分:
「還好還好,雖然還很虛弱,但傷勢已經痊癒,沒有落下病根,大師姐,你接下來的幾日要好生休要,切記不可再行卜卦之事。」
念朝夕沒有理會她的勸解,追問道:
「顧修呢?回來了嗎?」
「啊?」許婉清無奈苦笑:「師姐,你怎麼還記掛著顧修,他都已經離宗半月了,宗主都已經下令不再尋找了,你怎麼還惦記著他?」
「什麼?我昏迷了多久?」念朝夕大驚失色。
「算起來已經一十三日。」
「這麼久?」念朝夕嚇了一跳,隨即面色一冷:「那顧修為何不找了,之前我不是說過,務必要到顧修,將他帶回宗門嗎?」
「這……」
「算了,我去找師父!」
眼看許婉清遲疑,念朝夕丟下一句便匆匆起身,朝著主峰而去。
今日關雪嵐正在處理宗門政務。
見到自己大弟子醒來的時候,臉上頓時露出了和熙笑意:「朝夕醒了,現在感覺如何?」
「多謝師尊關心,弟子現在已經無恙。」念朝夕回答,隨即迫不及待問道:
「師尊,弟子想知道,為何宗門不尋顧修了?」
聽到顧修這個名字,關雪嵐有些皺眉:「時間到了,苦吃夠了,他自會回來,有什麼可找的?」
「但他若是不回來呢?」念朝夕問。
「若是不回,那不是正好?」關雪嵐冷淡回答:「反正他在宗門,也只是給宗門增加累贅,無端消耗宗門資源罷了。」
這冷漠的回答,讓念朝夕瞬間愣在原地,不可思議的看向自己師傅。
她擅天機卜卦之術。
修行天機一道,註定孤獨終老,因為沾染因果害人害己。
所以近幾百年來,她鮮少外出,甚至就連自己師傅跟其他師妹,都很少會打交道。
她倒是聽說過。
師傅和師妹們對顧修不是太好,但也僅僅只是不是太好而已,卻沒想到,自己師傅竟然會說出如此冷漠之話。
讓她感覺不可思議,更感覺難以置信。
「師傅……他是顧修啊!」忍不住的,念朝夕說道:「五百年前我們……」
但話剛剛開口,卻聽關雪嵐冷淡說道:「莫要再提過往,修行之道,看的是如今,看的是將來。」
「沉浸過往,終究會作繭自縛,於修行無益。」
念朝夕如遭雷擊,看著眼前這明明五百年前來沒有太多變化的師傅,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
於修行無益……
好一個,與修行無益……
「朝夕,五百年前,你和顧修便不算走的太近,本就無多少因果,為師雖然不知為何你突然如此掛念顧修。」
「但人,終要往前走,若是有人駐足不前,那總有一天被背棄。」
「不是為師殘忍。」
「而是這世道……」
「本就如此。」
關雪嵐平淡開口,依舊還是那般冷漠,見念朝夕依舊無法理解,關雪嵐只能嘆了口氣:
「本尊是青玄聖地宗主,需要考慮的,不僅僅只是自己私情,而是要為整個宗門考慮。」
「顧修修為已廢,每月都要耗費宗門大量資源用來療傷續命,此事已經有很多弟子表達不滿。」
「如今他離開,站在宗門角度,其實也是一樁好事。」
這是實話。
顧修從禁地歸來之後,因為身負重傷,還有道傷纏身,每每痛苦難當,需要消耗大量宗門資源用來續命療傷。
因為這件事情,不少師妹其實都有意見,念朝夕也曾經聽說過,不過一直沒有多想。
卻沒想到……
關雪嵐竟然此刻拿這事說話。
念朝夕有些怒了,鼓起勇氣質問道:
「可他是我宗門弟子,是師傅你的親傳弟子,他為了宗門福源進入禁地,本就是為宗門爭奪福源!」
「青玄聖地這麼大的宗門,連一點點的資源都不願意給一個為宗門差點丟了性命的人,這不是寒了宗門弟子之心嗎?」
「一點點資源?」關雪嵐不滿:「你可知,顧修每月月俸多少?」
「這個……」
「陳長老,告訴他!」關雪嵐冷淡開口,目光看向那位執事長老。
陳長老有些猶豫:「宗主……這個事情……」
「如實說明便是!」關雪嵐冷淡催促。
「這……」
陳長老看看宗主,又看看念朝夕,猶豫了下還是低著腦袋:
「顧師叔……顧師叔每月的俸祿……」
「是……」
「十枚下品靈石……」
「聽到了嗎?顧修每個月就要耗費宗門十……」關雪嵐正要說著,猛然愣在原地看向陳長老:
「你說他月俸多少?」
「十……十枚下品靈石……」陳長老縮著腦袋:
「當然了,有時候會更少一點,最少的時候,顧師兄只拿了三枚下品靈石……」
這話一出。
關雪嵐當場待在原地。
念朝夕更是倒吸冷氣,不可思議:
「內門最底層的弟子,每月都有兩百月俸,普通執事長老每月數千,親傳弟子每月更是至少上萬靈石!」
「顧修……」
「怎麼會這麼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