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青玄聖地天機閣閣主,至尊親傳的大師姐,念朝夕自小便在青玄宗長大。
在這個宗門,她有著無數美好回憶。
她走的是天機一道,這一道大多不得善終,晚年悽苦,甚至早亡都是常有之事,念朝夕其實一直都有隨時赴死的準備。
為了青玄,她可以毫不猶豫去死。
至於滅青玄這樣的想法。
從來沒有哪怕一刻,出現在念朝夕心中。
哪怕當對青玄的濾鏡被摘除,她看透了青玄早已經爛到根的現狀,哪怕她被師尊趕到了思過崖,明白師姐妹沒一個好人。
她其實也沒冒出過滅了青玄的想法。
但現在,此時此刻,當心中猜測出,青玄是江潯最大的破綻的時候,念朝夕卻終於第一次,想起了這個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念頭。
青玄。
是不是真的應該滅了?
或者說……
該怎麼滅了?
「噗——!」
但就在這時,念朝夕忍不住,又一口鮮血咳出,這已經不知道是她第幾次咳血了,低頭看看身上的衣服。
那一身白衣,不知道什麼時候,都被鮮血染成了紅袍。
而也就在此時。
天穹之上的天機輪迴鏡,竟突然不受控制的自主運轉了起來,念朝夕急忙朝著鏡中看去,卻也就是一眼。
原本的豁然開朗,在這一刻變成了焦躁不安。
天機輪迴鏡和她心意相通。
似乎知曉她此刻最為擔心的是什麼,所以這天機輪迴鏡開始自主卜卦觀天,竟然開始算起了顧修。
而在這天機輪迴鏡自主運轉之下。
鏡中,出現了顧修的身影,但讓念朝夕坐立不安的是,鏡中除了顧修之外,還有一個,正站在顧修對面,滿眼散發貪婪之意的白髮老者!
看到這白髮老者,念朝夕的面色瞬息大變。
這人……
是號稱最強天機一脈的星衍宮,至尊糜星河!
正在念朝夕認出此人身份的時候,卻見那身著白袍之中的老者,似乎也心有所感,猛然側頭看向天穹。
目光好似能夠穿過天極輪迴鏡,直接看到念朝夕一般。
只是一眼。
念朝夕心頭突然生出了無窮危機感,好似有什麼力量要朝著自己沾染而來。
不過就在這時。
「傳聞糜前輩是世外高人,對世間一切之事都提不起興趣,如今看來,傳聞有誤,前輩似乎也不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之人吶。」顧修輕聲開口。
這話一出,糜星河回過頭去看向顧修,而念朝夕心中升起的強烈危機感,也在瞬間煙消雲散。
很顯然。
對糜星河而言,一個窺探此地的小角色,顯然沒有身前顧修重要,此刻微微一笑:
「人只要活著,便會有念,既然有念,那便有所求,既有所求,自也不存在所謂的不食人間煙火之人。」
「不食人間煙火,只不過這人間煙火,吸引力還不夠而已。」
「你今日找我,所為的煙火便是福源吧?」顧修問。
「是的。」
「打算怎麼搶?」
「搶?」糜星河搖頭一笑:「看來你到現在還不知道,福源到底是什麼。」
「確實不知道。」
「這麼說吧,福源是這世間最為神妙,也最為強大甚至強大到不講邏輯,不講因果的東西,哪怕是天上的仙人,對這東西,都會心生貪念。」
「所以呢?」
「所以,福源這東西,可不是說一句搶,便能搶走的,甚至稍有不慎,不光竹籃打水一場空,可能還會自己折在裡面。」說這話的時候,糜星河臉上,寫滿了嚴肅。
也是這樣的嚴肅,讓顧修眉頭忍不住挑了挑。
他倒是知道。
自己自從禁地歸來之後,其實很多至尊大能都將目光放在他身上,但這些至尊大能,卻沒有任何人動手。
如此看來。
或許和糜星河所說有關。
福源嗎?
一邊思忖,顧修一邊看向糜星河:「但你還是來了,你此刻出現,不會只是為了和我說兩句好話吧?」
「確實。」糜星河點頭:
「我確實不會直接對你出手,你的福源之深厚,對你出手,必遭天譴,我不確定我能否抗住那天譴。」
「不過……」
「我此次前來,受人之託,雖然不會出手,但也確實沒打算讓你平安無事。」
糜星河無論是語氣還是神態,從始至終都很平淡,完全沒有對顧修遮掩什麼的意思。
這是對自身實力自信,高高在上的表現。
身為大乘至尊,還是精通天機因果一道大乘至尊,沒必要面對一個小小的金丹修士的時候,還專程動用什麼算計。
這一點,顧修明白。
所以他沒有因為對方那高高在上的態度而憤恨不平,恰恰相反,越是這種時候,他越是平靜,稍稍思忖開口:
「讓我猜一猜,你所說的受人之託,應當是受了那位青玄聖地的小師叔所託吧?」
糜星河挑了挑眉,沒有回答。
「他想要借你之手對我出手,你本就是天機因果一道,對身懷福源的我,輕易不會貿然出手,可你還是來了,以身入局。」
「那便說明,他許諾了你無法拒絕的好處,這好處,想來應當便是你幾位看重的福源了吧?」
糜星河依舊沒有回答,顧修卻已經再次說道:
「我對福源確實不夠了解,不過福源雖然不是簡簡單單便能奪走,但也絕對不是無法謀奪的。」
「江潯應當是看重了我的福源,想要你幫忙解決關鍵一環,以此可以奪走我身上的福源,屆時他會分出一些福源給你作為謝禮。」
「你確實很聰明。」糜星河忍不住嘆道:「難怪你能從那個地方活著回來。」
那個地方……
顧修挑了挑眉,深深地看了糜星河一眼,不過沒問這個問題,只是問道:「所以,前輩打算對我做什麼?」
「我打算,帶你去青玄聖地。」
「去青玄?做什麼?」
「讓你為青玄而戰,死在青玄。」糜星河看了顧修一眼:「這是你的歸宿,我卜卦得到的結果。」
這話一出。
顧修的眼皮狂跳,目光之中突然帶起了幾分銳利:「為何一定要死在青玄?」
「青玄是你的根。」
「但我已經欠下了棄宗靈約。」
「這我就不明白了。」糜星河搖搖頭:「因為在我卜卦之中,你死在青玄之時,並未有棄宗一事。」
這一次。
顧修的面色,第一次發生變化。
因為此時此刻,糜星河所說的卜卦結果,和他在那一眼萬年的夢中看到的那一幕。
一模一樣!
這意味著什麼,顧修不是太明白。
但他卻想到了。
那改變他命運的一眼萬年。
既然一眼萬年的夢中是卜卦的結果,那是不是說,一眼萬年是有人利用了手段,提前將卜卦未來的畫面,給自己看到了?
「糜前輩,小子還想請教一件事。」
「什麼事?」
「天機卜卦的結果,一定不變嗎?會有所謂的既定的宿命嗎?」
「是,也不是。」糜星河搖頭。
「哦?」
「命由天定,每個人從生下開始,八字便已經固定,命盤也已固定,同樣的,結局也一樣固定。甚至你一生走來,會跟誰出現交集,會和哪些人結下因果,都是從一開始便已註定了的。」
「那您說的不是又是指什麼?」
「不是是因為,人終究有人定勝天的一絲可能,但也只是一絲可能而已,事實上沒人能成功,除非有推倒重來的勇氣,斬斷一切舊的因果,否則這一局……不可破。」
顧修皺眉:「但您方才說,我的卜卦結果之中,沒有棄出青玄這一環,這結果有可能改變嗎?」
對這個問題,糜星河只是說了一句:「世間生靈,向死而生,從出生那一刻開始,便已經註定了最終會滅亡,你說一個乞丐努力讓自己變成皇帝,最終他就能不死了嗎?」
糜星河的話,讓人絕望。
看不到半分希望。
倒是顧修沉思一陣之後,突然抱拳躬身,行了一個弟子禮:
「多謝前輩告知。」
這下子,哪怕始終高高在上的糜星河,都忍不住怔了怔,好奇問道:「你不會對這宿命絕望嗎?」
「為何要絕望?」顧修反問。
不等糜星河多言,顧修卻已經說道:
「若宿命無法改變,那絕望又有何用?」
「反之,若宿命能夠改變,那此刻絕望,又有何用?」
兩句有何用,讓糜星河愣了愣,隨即一笑:
「有意思。」
不過很快,糜星河抬頭看了看天穹烈日:「若是有時間,我真想和你多聊一聊,我對你很好奇,對你曾去過的那處地方更是好奇。」
「但可惜……」
「時辰差不多了,你該上路了。」
「上路」兩字。
糜星河咬的極重,而與此同時,糜星河身上,爆發出了一股滔天氣勢。
那是來自大乘期強者的氣勢。
要毀滅一切的氣勢。
只見他輕輕開口:「青玄正在遭遇離宗以來最大的變故,我要你去青玄,為青玄守門,如此一來,你至少也能在世間留下一個好名聲。」
「若我不去呢?」顧修問。
「若你不去……」糜星河回頭,看向雲霄城的方向:「我雖不會動你,但對你相識之人動手,影響想來也不會那麼大。」
這話一出,顧修瞳孔微縮。
卻見糜星河冷漠說道:「你若不從,我會殺了你此生結識的每一個人,無論是你那位呂東山,還是你收的那位弟子。」
「當然,也包括了萬寶樓、魚兒塢、龍嶺關、白氏一族、碧波宗……」
「我知道你有一位護道人,那人馬上便要進階大乘,但他未達大乘,終歸無法逃脫我的手段,哪怕他勉強進階大乘,但他依舊……」
「攔不住我!」
糜星河一連報了許多人的名字,神情更是冷厲到了極點。
他是早已經成名多年的天機一脈至尊,掌握的還是最為特殊的因果一道,哪怕桑守道再強,他依舊自信,可將其輕易擊敗。
何況。
哪怕奈何不了桑守道,但他堂堂至尊,若想要殺那些人,桑守道也斷然不可能護得住所有人。
這是陽謀。
他要逼顧修,踏上為他準備的赴死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