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靜然怔了下,她現在應該文藝地感嘆『橫看成嶺側成峰』還是中二地『我是誰,我在哪裡、我要幹什麼』。
她還沒有想明白,就被身後的人一掌給推了進去。
「哎,你往裡面走啊,別堵在門口。」田思思說。
陸靜然:「……」
「那邊有兩個位置,我們快去,不然被別人占了。」
田思思端著塑料盆,快速地過去了,占好位子,轉身朝人招手。
陸靜然慢騰騰地走過去,她還沒有做好心理建設,田思思就已經把衣服全脫了。
「……」
「你快點別磨蹭,洗個澡還磨洋工。」田思思催人。
「哦,好。」陸靜然拽著衣角,想著能不能習慣,以後都得這樣。
她也就沒不做心理建設了,安慰自己,這是發福利了。
等她脫完了衣服,覺得有些不對勁,說好的『發福利』,怎麼其他人都看了過來。
女人某種程度上,比男人更喜歡看漂亮的胸和長腿。
大美人的吸引力是不分性別,因為浴室地點的特殊性,打量的視線更不加掩飾。
田思思上手摸了一把:「陸靜然,你好像又漂亮了啊,胖了點好看。」
「……」
好好說話,怎麼還動上手了。
她轉過身體,催眠自己這很正常,然後快速地開始洗。
陸靜然最近都有在努力吃飯,倒是長胖了幾斤。
不過這樣是更好看,依然瘦,卻瘦不見骨,凹凸有致,該有的地方都有。
膚色也比周圍人白了幾個度,晃眼睛。
穿上衣服是美色,脫了衣服,便是『艷色如刀』。
田思思心裡戚戚然,雖然早就習慣了身邊有個大美人。
她看向陸靜然,呵,別人的十八歲。
低下頭看自己,呵,她的十八歲。
兩個人洗完澡出來,田思思問:「你今天怎麼這麼快,都沒怎麼抬頭,是不好意思?你以前可不這樣,都是目空一切的」
「是嗎?那我以前是怎麼樣?」陸靜然問。
「怎麼說呢,就像活在自己的世界。」
田思思想了下,這暑假回來身邊人真變了個性子。
今天室友進來,陸靜然抬頭打招呼的時候,自己真的被嚇到了。
要知道,這個人話很少,能不開口就不開口。
學校里每次有人堵著陸靜然表白,路上有人吹口哨,她直接當空氣了,連個眼神都懶得回應。不過也正常,對方大概從小到大被誇得最多就是『漂亮』,已經免疫了。
可是這次來,對方身上的那種疏離感少了。
陸靜然隨口問一句,也準備和對方深入討論自己的變化,田思思也就奇怪,倒是多多想。
在寢室放了東西,田思思就叫上陸靜然和她去教室。
雖然沒有正式開課,但今天第一天來,也很多寄宿生自覺地去教室看書。
在這個年代,讀重點高中很冒險。因為中專畢業就可以包分工,相當於後世的『公務員』。
事業編、工資、房子都不發愁了。
不過中專比高中還難考,不是因為分數線高,而是要准。
中專的錄取線,比普通高中要高,但比重點高中低,中間只有15分的落差,而且中專也分等級,省會、市區。縣區,三個等級相差也就幾分,考上省會才是鐵飯碗。
因為這樣,很多家庭條件一般的學霸,在考場提前算好了分數,故意不答題卡著分數線。
讀重點高中都是孤注一擲的,只有上大學一條出路。
按照去年省內大學招生比例,理科錄取比例4:1,文科更低,寧縣這個偏遠縣城比例還得低一點。
全縣每年三四百個人參加考試,考上大學能有三十個就很好了。
陸靜然到了教室的時候,已經坐著不少人了。
理科對於她比文科簡單得多,因為出題更加客觀,所有的演算到答案都是有跡可循的,是不可變。
文科出題老師的主觀性很大,你還得揣測出題者用意。
她從前有研究過怎麼提高記憶效率,所有坐下後沒有看課本,而是把大腦中的記憶宮殿走了一遍,加深記憶查漏補缺。
到了快十點,老師來叫人了,這些學生才離開教學樓回寢室。
陸靜然摸了下幹了的頭髮,學校洗漱用水不是很方便,她想去把剪短一些。
陸靜然問:「這附近哪裡有理髮店嗎?」
田思思說:「我你要去剪頭髮,我可以陪你去。」
「行吧,我們明天中午去。」
陸靜然倒不擔心髮型,這張臉的顏值,可以不挑剔托尼老師的手藝。
——
陸靜然早上睜開眼睛,宿舍的人已經走了一半了。
寧縣一中,從初三到高三六個年級,加起來有一千多人,食堂挺大。
學生在這裡吃飯,必須從家裡自己背米,然後換成糧票。菜另外算價錢,小菜兩毛,大菜五毛。
如果沒有票的話,也可以直接給錢。
早上有粉條和包子饅頭,田思思從家裡帶來了一罐醃菜,可以早上就饅頭吃。
田思思問:「要不然你也吃點?」
「好啊,謝謝。」
陸靜然用饅頭沾了點,雖然不知道成分是什麼,味道倒不錯。
劉秀萍也有給她帶了東西,滷的雞蛋和肉,她昨天到寢室就分給了室友,天氣大怕放壞。
但當時寢室里,本來在自說自話的姑娘,吃了陸靜然東西,倒是時不時一句話把她捎帶進來。
田思思還是覺得怪怪的,以前陸靜然獨來獨往,寢室里也就偶爾理下她。
兩個人吃完早餐就去了教室。
早自習正常上課,八點舉行開學典禮,年級的前十名都有獎狀和獎品——鋼筆和筆記本。
———
丁美伊剛走進來,班上就有幾個男生陸續開口打招呼。
她穿了條漂亮的碎花裙子,剛坐下來就幾個女生都湊過來,誇她這一身好看。
陸靜然聽到動靜,抬頭看了眼坐在自己前排的女孩。
濃眉大眼的漂亮,笑起來有兩個酒窩也挺甜。
不過說句不要臉的話,她現在照鏡子多了,對小美女已經有了免疫力。
她低頭又去看書。
不是看課本,而且《初刻拍案驚奇》。
周圍太吵鬧,她看不進去課本。
那套『三言兩拍』的第四本。
這是在原主的抽屜里翻到,上面還有翻看到一半,做記號的摺痕。
她從前沒看過這類的明清話本,這不屬於一個高中女生的課外拓展範圍,如果家裡有這本書,大約都得放到孩子夠不到的地方。
因為尺度還蠻大。
她就發現之前的那個陸靜然,很多書都挺有意思。
那個帶著手銬卻依然眼睛明亮的女人,從少年時期就和一般人不同。
她獨立、自主、敢於賭博。
知道生父的不懷好意,卻依然跟著人走了,雖然是賭輸了,但對於當時的她,離開卻是權衡各方面最好的選擇。
一般人未必有這個膽子。
她就比同齡人早慧,看事情透徹,只是隱忍不發。
集合鈴響了後,班上的學生陸續走了出去。
陸靜然把書合上放到課桌里,她剛準備走,就看到前面圍著好幾個人。
丁美伊的這條裙子有些緊了,穿進去的時候就很費力,必須用力收腹。
剛才站起來的動作大了,後背的拉鏈被崩壞了。
馬上就要升旗儀式,上課期間宿舍也是關著門的,這要換衣服也沒地方,而且來不及了。
幾個人急得團團轉。
陸靜然把夾住卷子的三個夾子取了下來,她走過去撥開人說:「只能做個緊急處理,暫時夾住吧。」
幾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陸靜然就已經把三個夾子,分別夾在裙子拉鏈的上中下段。
然後她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遞給人說:「披在外面。」
到了九月,早上還是有些冷,不過穿外套的人不多,她怕冷才多穿了一件。
陸靜然想著待會兒的開學典禮,自己得發言,也沒有多停留,匆匆的走出了教室。
幾個原地的人都徹底呆了。
丁美伊站了起來,開口問:「我這樣可以嗎?」
「可以,壞的拉鏈都被遮住了。」
「是啊,我們走吧,再不然遲到了班主任該說了。」
丁美伊點了下頭,幾個人快步離開了教室。
雖然幾個人也搞不清,今天陸靜然怎麼突然熱心了。
丁美伊摸著外套。
倒也不是和陸靜然有矛盾,她從小就屬於同齡人里長得最漂亮的,直到高中和陸靜然一個班……
陸靜然不怎麼和人來往,勁勁的,她談不上多討厭,但是絕對喜歡不起來。
———
陸靜然被點到名,琢磨了下學生代表發言,相當于思想動員,於是心裡有了底。
她走上台,果然取得了不錯的效果。
中午從食堂出來,她準備理髮。
田思思和人走在一排,忍不住問:「我怎麼看到丁美伊穿著你外套,你們怎麼玩上了路,我聽班上的人說,她喜歡和校外很多男生一起玩。」
陸靜然說:「我就是借她穿一穿,她裙子的拉鎖壞了。」
田思思想了下又說:「你看她每次穿的衣服,恨不得貼著肉,真是不知道羞恥。」
丁美伊的裙子都是緊身的,很顯身材,這和學校其他女生很不同。
現在風氣沒這麼開放,大多數青春期的女生都穿寬大衣服,怕男生笑話,有些走路還含胸。
陸靜然笑了下:「不會啊,我覺得這樣很好看。」
丁美伊怔了下,這怎麼會好看?她一時無言。
校門口停了輛小轎車,十分扎眼,吸引了周圍所有的視線。
陸靜然也有些詫異,下一秒就看到車裡的人對自己揮手。
陳憶琳從桑塔納車上下來,把墨鏡取下來,笑著說:「小美女,我等你很久了。」
她不知道對方的家庭住址,只知道陸靜然是寧縣一中的學生,所以在這裡守株待兔。
陸靜然怔了怔:「陳小姐,你怎麼來了。」
「有事情找你唄,我們去哪裡聊一聊?」
陸靜然側過臉看向旁邊的人
。
田思思馬上說:「既然有人找你,那我就不陪你去剪頭髮了,你自己去啊,我回學校了。」
「嗯,好。」
田思思吐了下舌頭,難怪陸靜然說丁美伊正常,剛才那個車上下來的女人,居然把腰都露在外面。
陳憶琳說:「這裡也沒有可以去的地方吧,上車吧,我陪你去剪頭髮,車上說。」
「好。」
陸靜然上了車。
縣城也有部分人開上了小汽車,可這輛是迪奧,眾人看著就稀奇了。
陳憶琳說:「你送給我爸的茶葉,他很喜歡喝,叫我再和你買幾盒。」
「他喝完了我再送給他就是,上次的事情幫了大忙。」
陳憶琳笑了下:「你要送,那可就不是一兩盒的事,老爺子讓我和你定二十盒,快到中秋,很多人來探望他,用來回禮剛好,你也不要算我們便宜,這能多少錢,還不如我一個項鍊貴呢。」
頓了下又說:「這筆錢本來我們計劃內的開支,你要是打折,不就是變成了我們占你的便宜,別和我說樂哦。」
「好吧,那你什麼時候要,不然我現在讓我叔送過來?」陸靜然問。
陳憶琳點了下頭:「也可以,我是準備開車去拿的,不過現在剛好邊等邊陪你做頭髮。」
頓了下,拿起放在旁邊的大哥大看了下:「你要自己去打公用電話,我這個傢伙,到了這裡居然沒信號。」
「嗯,縣城通訊覆蓋率不高。」
陳憶琳在路邊停了車,剛好理髮店旁邊有公用電話。
打完了電話,兩個人進了理髮店。
理髮店一共就兩張台子,白牆上貼著幾張香港明星的照片。
街上開店的大多數外地人,老闆陳憶琳愣了下,這像電影裡走出來的摩登女郎,他操著不標準的普通話問:「小姐是你做髮型嗎?」
陳憶琳指了指身後的人:「是她。」
老闆看向後面的人,不得了,這個姑娘長得更好看。
陸靜然說:「我想要剪短髮,齊耳的長度就可以了。」
「那好,你坐下來,我幫你看看。」
陳憶琳摸著對方像是黑緞一樣的頭髮,覺得剪了怪可惜的。
心裡感嘆,美人真是連著頭髮絲都漂亮的。
她這裡仔細的打扮,可是看到陸靜然出來,卻覺得對方穿著普通襯衣,也美得很有特色。
陳憶琳對老闆說:「剪短再燙,做成我這個造型,你行嗎?」
「可以的啊,我的手藝你放心。」老闆說。
陸靜然說:「等等,我只要剪短髮不要燙,我還是學生。」
她要抓緊時間,表達一下自己的意見。
陳憶琳反應過來了,笑著說:「對,我都忘了這茬,那就不燙了。」
陸靜然:「……」
她突然不知道說什麼,算了,頭髮就交給托尼老師了。
半個小時後,陸靜然從理髮店出來,感覺脖子都輕鬆了很多。
短髮利落,這個髮型,讓她漂亮的眉眼的肩線都出來了,比長發多了幾分俏麗。
陳憶琳看著也喜歡,更覺得自己顏控是沒得救了。
她笑著問:「對了,你覺得余驚遠怎麼樣啊?」
陸靜然怔了下,腦子裡浮現了一個挺翹的屁|股。
……
糟糕了,不會是昨天看多人體,想起了一個人不是臉,居然是屁|股?
陸靜然整理了下難以言說的心情,聲音平淡地說:「挺好的,很熱心。」
「你對他印象不錯?」
陸靜然點了下頭。
陳憶琳聳了下肩膀,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便宜那小子了。
她覺得和這個人說話很舒服,雖然自己比對方大十歲,可是這完全不是事,絲毫沒有代溝。
兩個人在街邊等了二十來分鐘,李福來就把東西送來,滿滿一編織袋,給人放在後備箱裡。
陳憶琳把陸靜然送到校門口,這才開車離開,說下次有空還來找人玩。
一個星期過得很快,這個周末李志傑把茶葉捎了回來。
他帶東西,運費自然一樣給師傅,還送了煙,師傅自然沒意見。
李志傑學了大半年的木工活,手腳算靈活,學車算是快的。而且他手腳勤快,年輕有力氣,每次主動幫忙上貨卸貨。
卡車師傅有了這個助手,倒是感覺鬆快了很多,徒弟沒白收。所以對李志傑教得也認真。
李志傑這次跑省城回來,除了茶葉,還帶了包糖果給陸靜然。
這個月是陸靜然生日,他也不知道那丫頭喜歡什麼,就隨便買的。
哦,可能她就喜歡錢,不過她可比自己有錢多了。
李志傑曬黑了些,不過整個人看起來倒是更加精神了。
陸靜然和人說了幾句話,然後把寫好的紙條遞給人,「你省城會停半天等裝貨,如果有時間去這個地址一趟。」
「做什麼?」
陸靜然說:「我和老闆說好了,你去他那裡拿電子表來賣,十塊的成本,轉手一塊可以賣二十。」
這個年代電子手錶雖然不是新鮮事物,但是在這個內陸小縣城,還是很少見的。
香港日本的舶來品很廉價,三五塊一隻,轉手到內地經銷商賣到十五,然後在分銷加價到三十左右。
市裡面的百貨就賣三十,所以他們開價20還是很容易轉手。
李志傑剛想和人嘚瑟自己開車聽到的見聞,沒想到對方倒是先讓他意外了。
他瞪大眼睛問:「你是怎麼聯繫到這些人的。」
陸靜然說:「你這個的啊,上午在火車上的那兩個大學生,他們給我留了地址。」
李志傑不知道說什麼好,陸靜然那個時候就算計上別人了。
怪不得一個暑假經常有她的信!
李志傑皺著眉說:「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心思也太深了。」
陸靜然說:「這叫朋友間的互相幫助,你這個價拿貨,對方還是有賺的。」
李志傑:「……」
「賺了的錢都算你的,把你的師傅也算上,他是老司機認識的人多,銷路自然不用愁,你單獨做也瞞不過他,不如把他拉入伙,省得到時候有分歧。要捨得把自己賺的錢,適當的分給合夥的人,這樣才會長遠下去。」
開卡車在內陸一個月也得賺個幾千,但是大部分想不到捎帶著做生意這點。
電子表雖然賺得不算暴利,倒是積少成多。
李志傑說:「好吧,我給你賺錢。」
陸靜然搖頭:「你不用給我,賺了的錢自己拿著,你都這麼大年紀了,身上也都揣著點錢才像話。」
李志傑『哦』了聲,心裡有些過不去。
他剛才還說陸靜然算計得厲害。
陸靜然拿出五百塊,放到人手上說:「拿貨就自己去,不要帶你師傅一起,每次就三十塊到五十塊,凡是要給自己留有餘地。」
「嗯,我知道嗎,你的鬼主意怎麼這麼多?」
陸靜然微微一笑:「那是因為我讀的書比你多。」
李志傑:「你這是在人身攻擊。」
曾經他也有個夢想,想當科學家,直到……他初中物理考了12分,化學考了10分。
陸靜然決定不逗人了,舉起了手上的東西晃了晃:「謝謝你的糖,那我回學校了,路上開車小心。」
「呢。」
陸靜然轉身往校內走,他心裡嘆了口氣,賣表不是為了賺錢,主要有意地在鍛鍊人。
善良是一種選擇,不是天性,所以才更加值得被尊重,但和精明不相衝突,太老實了未必全是好事。她邊想事情邊走,沒幾步就聽見後面有人叫自己。
陸靜然轉過身就看到了丁美伊。
自從陸靜然借了外套給對方,丁美伊倒是經常找人來說話。
一個班兩年了,但是丁美伊從前沒怎麼和對方打交道,她覺得其實陸靜然還挺好的。
丁美伊看著那袋糖,笑著說:「你哥對你真好,雖然不是親的。」
陸靜然微微一笑:「是啊,剛才和你說話的幾個人,是你朋友嗎?」
丁美伊身體一怔,表情有些怪異,聲音乾巴巴地說:「是我哥哥,和他的朋友。」
「這樣。」陸靜然也沒追問,她拿了幾顆糖遞給對方,「請你吃。」
「謝謝你啊。」頓了下,她沒頭沒尾的加了句,「我真挺羨慕你。」
「我有什麼好羨慕的?生活是可以被選擇的。」陸靜然剝開了一顆糖放在嘴裡,還是太甜了。
丁美伊笑了下,沒有再說話。
———
陸靜然從浴室出來,再一次感慨人的確是習慣性很強。
她已經能夠坦然去浴室……
畢竟和『不洗澡』這個選項並列在一起,這是必然的。
陸靜然走進寢室,就看到正在和人打鬧的丁美伊。
丁美伊是走讀生,不過她有幾個朋友寄宿,所以偶爾她會不回家睡在寢室,和別人擠一張床。她喜歡和人在熄燈後說話,大家也都不敢說什麼,不過這個情況也不嚴重,每次也就說個十幾分鐘不長。
丁美伊笑著走過來,說:「陸靜然,要不然我今天和你睡吧。」
正和陸靜然說話的田思思一臉不可思議,這個人怎麼呢?
怎麼突然和靜然這麼熟了?
陸靜然說:「我還是喜歡一個人。」
丁美伊被拒絕了也不生氣,笑嘻嘻地去和另外一個人說話了。
陸靜然睡覺向來很淺,聽到有動靜她睜開了眼睛。
寢室的門是打開了的,她猶豫了兩秒,起床走了出去。
走廊末端站著個人,穿著件熟悉白色的裙子。
陸靜然走過去,壓低聲音問:「你怎麼不睡覺?」
丁美伊轉了過來,有些意外地反問道:「你怎麼來了,上廁所?」
陸靜然沒有說話。
丁美伊眨了下眼睛,又說:「我發現你真的很講究,不是表面那種。隔天穿的衣服,晚上就噴上水掛起來,每天要洗衣服。」
難怪這個人把衣服穿得特別熨帖。
陸靜然說:「習慣了。」
她習慣保持衣服和身體清爽,這樣不至於發生突發情況的時候,別人把自己送到醫院會覺得尷尬。
丁美伊借著月色,打量著人,突然開口問:「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這個人看她的眼神,總帶著瞭然。
「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
「你果然知道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沒有告訴自己的那幾個朋友,現在卻忍不住問陸靜然。
大概下意識認為,對方即便是不幫自己,也不會說出去。
陸靜然問:「你心裡沒有想法嗎?」
丁美伊怔了下,靠近對方,用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話。
幾年前,她媽和繼父結婚,她多了個大幾歲繼兄,那個人經常騷擾她不算,現在還帶著朋友來學校找她。
像是噩夢一樣,而且她媽其實明白,只是假裝不知道,還說繼父能供她讀書已經不容易了。
丁美伊很無奈,她愛漂亮,喜歡穿裙子,但是並不與代表她不檢點。
所以她經常睡在朋友宿舍,不願意回家。
陸靜然不意外,上次幫人扣拉鏈的時候,看到對方腰下有齒痕,能咬在那個地方……
「我悄悄地存了二十塊錢,我想跑路,可是不知道去哪裡,又要做什麼?」
她想要逃離現在壞境,可從小到大自己都沒有離開過縣城,要去哪裡?
陸靜然說:「我去過廣州,那邊不錯,深圳發展也很快,那邊工廠都在招人,也有很多機會。」
「真的嗎?」
陸靜然點頭:「不管你要去什麼地方,都不要告訴別人。好了,我要去睡了,明天還得早起。」
丁美伊怔了下,這個人聽完都不意外嗎?表情這麼平靜。
陸靜然回去,果然利落地走了。
丁美伊心裡有一絲酸楚,好歹安慰幾句啊,也太不近人情。
這天晚上之後,丁美伊前後想了一個星期,終於下定了決心。
放學後,她找到了陸靜然,把對方帶到了個沒人的地方。
這是她長大的地方,這次離開或許就不會回來了,總應該做個告別。
可是除了眼前這個不近人情的,她沒有可告別的人。
「我就要走了。」
陸靜然問:「不反悔了?」
丁美伊點了下頭:「哪怕我死在外面,也比現在好。」
「你決定了就好。」
陸靜然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紙遞給人。
丁美伊接了過來,紙上面有個地址和車牌號,還包著……兩百塊錢。
陸靜然說:「你走了,三年內不要聯繫任何認識的人,不要打電話或者寄信回來,這點錢應該足夠撐到找到工作,實在走投無路就去車站找這個人,他叫周石,他對那邊熟或許能幫你。」
丁美伊看著人:「你這都給我了?哪裡這麼多錢。」
「我自己存的,收起來吧。」
丁美伊把貼身放好,又說:「我以後會還給你的,翻十倍的給你!」
「不用了,這錢既然我給你了,就沒有指望你還給我。」
頓了下,又說:「你告訴別人是我給的,我也不會承認,而且別人也不會信,畢竟我們非親非故。」
丁美伊笑了下:「你是怕我出賣你,我走了……自然不會回來。」
頓了下,她又心情複雜地問:「這些錢,你準備多久了?」
「那天晚上以後。」
這個小地方,報警未必是最好的選擇,她不過剛經過官匪一家的鬧劇。
她就算是想幫,也要當事人有這個意識和意願,不然自己都全身難退。
如果丁美伊的繼父和母親知道是她贊助人錢跑路,不知道會怎麼鬧,有些事情根本沒辦法講道理。
雖然她是個律師,卻深諳這點。
林欽大學畢業,參加過『律師進農村』的活動,很多事情見怪不怪。
不說是這個年代,後面她就接觸過很多案子。
一家的女性去做色|情服務,來養家裡的男人。
其中有一件她記憶特別深刻,有個女生才十幾歲就被她親媽帶去接客,後來有次逃跑的時候被打壞了頭,神智不清醒了,家人就收了筆錢把她賣到了更偏遠的地方。
有次打拐行動,警方發現了那個神經不正常的女孩子不是本地戶口,涉及人口販賣,可是想要遣送,都沒地方送。
陸靜然雖然見多了,卻也做不到麻木不仁,想要儘自己能力幫別人。
丁美伊紅了眼眶:「我以前還覺得,你是個木頭,現在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陸靜然:「你保重,凡事留個心。」
丁美伊看著人又問:「我要走了,難道你都不為我哭一下嗎?」
陸靜然拍了下人的肩膀,沒說話。
國慶節假期的前一天,丁美伊在宿舍住了一夜,第二天和班主任請假,說身體不舒服要回家。
這個年代不是每家有公用電話的,自然不能實時的聯繫家人。班主任問了幾句就准假了,放人走了。
丁美伊從頭到尾沒表現出不對勁的地方,等她的母親發現不對勁,女兒放假都不回來,家裡還少了兩套衣服和她的身份證,卻已經晚了
丁美伊那時候已經搭上了火車。
國慶節人多,這一走猶如魚入大海。
全家想要在學校問問同學,有沒有知情的,放假也早就人去樓空。
十一放假這天,陸靜然什麼行李也沒帶。
她拎著提包,坐上了去市裡的汽車。
陸靜然之前說好了,這個國慶節讓李志傑當老闆,雖然她偶爾撒謊,但是多數的時候還是很有誠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