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眼所見之後,沈橋才能斷定。
唐相真的活不久了。
甚至,比想像中的還要嚴重。
上一次見到唐相時,唐相雖然蒼老,但是卻也沒現在這般。
頭髮完全花白,臉上皺紋幾乎是要皺在了一起。
臉色沒有了一絲血色。
就連氣息,仿佛都無比微弱了起來。
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仿佛是隨時都快要死去了一樣。
此刻躺在床上的,只是一位病危的老者。
不是那位朝堂之上令人聞之色變的唐相,不是那位權傾朝野的宰相!
沈橋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一分自嘲。
權傾朝野又如何?
權勢滔天又如何?
終究還是逃不過等死的命運。
等到快要死的時候,人人都一樣。
哪怕再有錢,權勢再滔天,也無濟於事。
房間裡,靜悄悄的。
沈橋站在床邊,沒有出聲。
房間門口,還站著唐青。
此刻,唐青的眼神警惕的盯著沈橋。
他非常小心此子。
如今的此子,已經成長成為了他無法解決的隱患。
他的背後,站著的是陛下。
想要除掉他,顯然已經是不可能。
在這個時候,沈橋出現在這裡,不得不讓唐青警惕他。
……此子想耍什麼花樣?
……
就在此刻,原本躺在床上的唐相,突然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渾濁到幾乎已經看不到眼珠子的眼睛,唯有隱隱能看到偶爾一絲精光。
還能看得出,這位老者究竟有多麼大的氣勢。
他的目光落在沈橋身上,隨即突然咳嗽了一聲。
「父親!」
門口的唐青聽著聲音,連忙走了進來。
當看見父親睜開了眼睛,面露驚喜。
父親已經昏迷了好幾天了,偶爾會醒來,但大部分時間都是昏迷的。
剛才父親才讓下人來告訴他,若是沈橋來了,便讓他進來。
沒想到父親這個時候竟然睜開了眼睛。
「扶我起來吧!」
唐相的聲音沙啞,有些有氣無力。
唐青猶豫了一下,不過還是順從的將唐相扶了起來。
扶起來之後,唐相擺擺手:「你先出去吧。」
「這……」
唐青看了一眼沈橋,有些為難。
「我想跟沈太傅好好談一談!」
唐相的聲音很平靜。
唐青這才點點頭,看了一眼父親,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
他的眼神閃過幾分抉擇,一咬牙:「好!」
隨即,離開了房間。
關上了門。
房間裡,剩下了沈橋和唐相。
此時,靠在床邊的唐相,臉色似乎多了幾分血色。
精神都似乎好了不少。
他看了沈橋一眼,開口道:「沈太傅還能願意來看望老夫這把老骨頭,老夫的確很是欣慰。」
然而,沈橋的面色卻很是平靜。
不帶一絲感情。
沈橋淡淡道:「唐相可能想多了,我今日前來,不過是想看看唐相到底死了沒有罷了。」
既然跟唐家撕破了臉皮,沈橋自然也就沒必要再跟眼前這位唐相惺惺作態了。
反正他快要死了!
「我的確快要死了……」
唐相似乎想到什麼,開口道:「在等我死的人,很多很多啊……沈太傅也希望老夫死,這很正常!」
沈橋冷笑一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會來?」
唐相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開口道:「那沈太傅今日來這裡,只是單純的……看看老夫死了沒有?」
「當然不是,我還來看看,朝中位高權重的唐相,是如何騙人的!」
沈橋冷笑道。
唐相眼神中似乎有幾分意外:「你知道了?」
沈橋只是冷笑,沒有說話。
「我的確是騙了你……」
唐相望著沈橋。
此刻,他的精神似乎愈發的好。
「唐家跟你沈家之間的恩怨,說不清道不明。你想報仇,這對於你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沈橋冷笑道:「你還想繼續騙我嗎?」
上次就是被這位唐相給差點忽悠,以至於沈橋差點走了彎路。
只不過,卻也不是沒有收穫。
至少沈橋知道,當年的事情不簡單。
如今來看,他距離真相已經越來越近。
距離解開真相,只差一步之遙。
其他的一切,都基本上已經成了定局。
「沈太傅……你還是有些太年輕了……」
唐相望著沈橋,搖了搖頭:「繼續對付唐家……對唐家,對你都沒有一點好處……」
沈橋冷笑:「唐相你這算是……在跟我妥協求和嗎?」
如今沈橋與唐青斗的不可開交。
兩方都損失慘重,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唐家損失的更慘重。
沈橋背靠著陛下,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唐家贏不了。
唐家或許不會輸,但絕對贏不了。
正因如此,此刻唐相的話落在沈橋耳中。
這是在認慫了?
唐家奈何不了他沈橋,決定試圖拉攏他了?
唐相搖搖頭:「你以為,陛下是什麼人?陛下,原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你可知道,陛下為何要利用你來對付我唐家?」
「我唐家一旦倒了,下一個倒霉的,就會是你……」
「這場鬥爭中,沒有任何人是贏家……」
唐相繼續說著,他的精神似乎越來越好。
沈橋靜靜的聽著,並沒有開口。
迴光返照!
此刻唐相的情況,便是如此。
聽著唐相的話,沈橋只是笑笑:「說了這麼多,唐相你是在勸我放棄針對唐家?放棄對你們唐家的報仇?」
「不過,我也可以明確的告訴唐相你……這不可能!」
「當年沈家的仇,我一定會報!我會讓你們唐家付出代價,當年沈家的一切恩怨,我全部都會還給你們唐家!」
「這就是你們唐家該有的報應!」
新仇舊恨。
對於沈橋來說,他沒有任何理由放過唐家。
即便是讓沈橋成為陛下的棋子,他也願意。
這是對付唐家最好的手段。
更重要的是,此刻沈橋的手上,已經掌握了對付唐家的辦法。
一切都萬事俱備。
如今讓他放棄,這絕不可能。
然而,讓沈橋意外的是。
當聽到沈橋的話之後,唐相沒有再繼續開口。
他只是望著沈橋,眼神中充滿了惋惜。
眼神很奇怪!
表情也仿佛似笑非笑。
他此時的模樣,讓沈橋內心感覺到了幾分奇怪。
然而,唐相沒有再說任何話。
他只是搖搖頭。
而他眼神中的光彩,也終於一點一點的消失。
眼神,愈發渾濁。
身體原本的精氣神,似乎也快速的在消散。
瞧見這一幕,沈橋的內心終於意識到。
這位權傾朝野大半輩子的唐相,生命終於要走到盡頭了。
這一刻,沈橋的內心湧現起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吱嘎!」
門開了!
沈橋踏出了房門。
在門口焦急等待的唐青看了沈橋一眼,便快速的走進了房間。
沈橋朝著外面走去,剛剛走出院子,便聽到房間裡傳來了一個悲傷的聲音。
「父親!」
緊接著,周圍的侍衛仿佛是統一了一般,紛紛跪了下來。
唐相去世了!
就在剛才!
此刻,剛剛走出院子外的沈橋看了一眼天空。
下雨了!
先是毛毛細雨。
緊接著雨漸漸大了起來。
很快,沒過多久,便是傾盆大雨,席捲而來。
沈橋站在雨中,沉默不語許久。
唐相死了。
這本應該是一個好消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但不知為何,沈橋的內心此刻湧現起了幾分不安。
總感覺似乎哪裡不太對勁。
是因為什麼?
沈橋尋找著答案。
因為唐相的話?
因為剛才的他那一番話?
沈橋仔細琢磨,唐相的那番話中,似乎話中有話。
不過沈橋仔細思考,卻還是想不出個當然來。
只是內心本能的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沈橋抬起了頭,望向天空。
雨越來愈大。
天空陰沉的可怕,電閃雷鳴緊隨其後。
變天了!
這個天……已經要變了
……
唐相去世了!
這個消息短短的瞬間,便在京城朝中傳來,引起了軒然大波。
雖然早就預料到了,但真正發生的時候,還是讓人震驚猝不及防。
這位把持了朝政多年的宰相,去世了!
這個消息,幾乎是將整個朝堂給炸翻了一般。
變天了!
朝中動盪不安,無數官員內心惴惴不安。
陛下在早朝上追封唐相護國公,賜臣子最高榮譽的葬禮,將表面功夫安排的明明白白。
君臣在早朝上,上演了一出君臣和藹的美好畫面。
表面功夫之下,暗流涌動。
即便如此,對於京城來說,日子似乎依舊平靜。
老百姓依舊生活平靜,唐相的去世,並沒有對老百姓的生活造成什麼影響。
只不過,有些細心的人發現。
這段時間,京城的城防似乎加重了不少士兵。城中的護衛,似乎也多了不少。
沈橋的日子也很平靜。
在唐相去世之後,沈橋去了一趟皇宮,面見了陛下一面之後,便再也沒有去過宮內。
這幾日,沈橋日子都過的很清閒。
每天要不在家裡調戲丫鬟,要麼就是出去溜溜鳥。
跟紈絝大少比起來,或許就只差當街調戲良家婦女了。
一直等到這天,沈橋等來了一個人。
寒醇樓。
沈橋見到了一位中年將領。
出現在沈橋面前的,是一位中年男子。
面目兇狠,眼神堅韌。
當瞧見沈橋時,這位中年男子的眼神中露出了無比激動之心。
撲通一聲跪倒在了沈橋的面前。
「少主……屬下終於找到你了!」
眼前這位中年男子,正是一年多前,沈橋在京城碰到了賀致遠時,另一人,便是眼前此人。
陸毅!
趙國的大將軍。
同時也是……昔日沈家舊部。
「少主?」
沈橋略微疑惑。
從賀致遠留下來的遺書上,沈橋知道此人乃是當年沈家的舊部。
只不過少主這稱呼,又是從何而來。
「啟稟少主,屬下當年,原本乃是夫人身邊的親衛……」
陸毅緩緩出聲。
他的夫人,自然就是沈橋的母親。
對於自己的母親,沈橋了解的並不多。
甚至很少在記載中提及其。
「夫人當年原本是江湖白賢山莊莊主之女,我是當年夫人嫁到沈家時跟隨的親軍頭領……」
從他的口中,沈橋得知了自己母親的來歷。
……來頭居然還有點不小。
這白賢山莊,原本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地方。
名聲風頭不小。
沈橋的母親,原本也是江湖中有名的女俠。
只不過,白賢山莊莊主只有一女,因此沈橋母親嫁到了沈家,等到莊主去世之後,白賢山莊也就散了。
不過,散了之後,白賢山莊的一些舊部又重新聚集在了沈橋母親的身邊。
其中還有一些人,通過沈家的關係進入了朝堂中和軍隊中。
十八年前,沈家遭遇滅門,沈橋的母親也被害。
這些白賢山莊的舊部,立誓要報仇。
即便是至今找不到消息,但是他們依舊沒有放棄。
他們跟沈家在京城中的舊部暗中依舊還有在聯繫,就在去年,他們從一個離開了沈家之後的人口中得知,當年沈家雖然被滅門,但依舊還有人活了下來。
沈家的大少爺,當年極有可能被人救了出去。
這個消息,令他們所有人都無比激動,並且想盡一切辦法尋找少主的蹤跡。
一直到現在。
「他們竟然迫害死了賀大人,簡直該死,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得知了賀致遠被害的消息,陸毅千里迢迢的跑了回來,他咬牙切齒道:「賀大人乃是沈家舊部,與少主你的爺爺關係不淺。沒想到,他也被害了!」
「少主,需要屬下做什麼,儘管吩咐。我等舊部,等著少主帶著我們為夫人報仇,討一個公道!」
沈橋讓李未晞將陸毅找回來,自然是有用的。
陸毅乃是找過的大將軍,深受陛下厚愛。
此番盧毅回京,也是得到了陛下的允許。
陸毅在趙國軍隊當中,有著不小的威望。
「我需要你過幾天幫我去做一件事情在,這件事情,非常重要……」
陸毅的眼神無比堅定:「少主放心,屬下定當完成任務,不辱使命!」
說完,陸毅轉身離開。
下樓!
正當他準備離開寒醇樓時。
突然,他看到了寒醇樓內的一道身影。
在旁邊不遠處的桌前。
那位算命先生正死皮賴臉的跟一位小二要酒喝。
「程,程先生?!!」
瞧見這個算命的,陸毅的眼神中露出了不可思議的震驚神色,無比驚喜。
「程先生,您怎麼在這裡?當年白賢山莊散了之後,便好多年沒有見到你,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碰到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