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第二天約在了waiting酒吧。
葉川一早開始就心神不寧,時不時在照鏡子，出門前用了香水——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噴香水了——或者說，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怎麼好好收拾自己了。
葉川穿著一件黑色的衝鋒衣,想儘量找回一點四年前的少年感。
家裡現在基本上除了西裝就是西裝,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以前的衣服。
晚上七點,葉川就到了waiting酒吧。
約的時間是七點半，但他提早半個小時就來了。
他點了一杯氣泡水，每喝一口就看一眼時間,感覺自己都要神經緊繃了。
等到七點半,溫晚還沒有到。
印象里她不是個喜歡遲到的人。
可能是太久沒回來，沒算到堵車之類的情況。
又等了半小時，溫晚還是沒到。
葉川實在是等得有些擔心,給她發了個消息,問她在那裡。
沒有回。
葉川第一反應是自己被放鴿子了。
可能溫晚一開始就沒有想和自己見面，電話里只是隨口的敷衍罷了。
葉川推了推眼鏡,起身打算走。
走了兩步又覺得不甘心,回到原位。
「等都等了，」葉川自言自語道,「店不關門我就不走了。」
而溫晚這邊,下午臨出門前吳沫突然人不舒服暈了過去，溫晚叫了救護車送去醫院，忙了一下午,做了一整套檢查，到現在還忙活不停的。
終於把吳沫安頓好住院，有些檢查結果也不是現在就知道,溫晚在排隊繳費的時候看了眼手機,看到葉川的留言才想起來忘了今天和他有約了。
溫晚馬上撥了個電話回去,此時已經將近十點了。
葉川百無聊賴地趴在吧檯，突然看到溫晚的來電顯示，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餵。」溫晚開口說：「不好意思，我媽突然暈倒送醫院了，我忙到現在給忘了今天見面的事。」
「阿姨沒事吧？」葉川剛才所有的不悅全部消失，轉化成了擔心，「你在哪個醫院？」
「曙光醫院。」
「等我。」
葉川說著就火急火燎拿著車鑰匙出門了。
一路壓著限速開到了醫院，他馬上滿醫院邊跑邊找。
好在醫院不算大，葉川猜到了她不是在急診部就是在住院部。
很快就找到了她。
溫晚在醫院外面的長椅上坐著，低頭研究著手上一些已經拿到的報告，一邊用手機搜索著每個指標的含義。
葉川看到她之後，放緩了腳步，慢慢靠近她。
平復了一下有點喘息的呼吸，走到她面前。
光線突然被一個巨大的身影擋住，溫晚抬起頭，和他的臉對上。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對方。
住院部晚上人不多，燈光也不太亮。
兩個人的剪影被打在地上，疊在了一起。
溫晚一臉抱歉真情實意地寫在臉上：「今天不好意思。」
「吃飯沒。」葉川利落地問，好像全然不在乎其他事情。
溫晚愣了一下，才想起來今天忙了一下午都沒吃飯。
「又像把胃餓壞？」葉川的雙手插在口袋裡，晃了晃，「走，吃飯去。」
溫晚本來還愣著，葉川加了句「我等你到現在還沒吃呢」溫晚馬上站起來跟上。
醫院附近都是一些小店鋪，很晚了，開著的也不多。
兩個人找到一家桂林米粉，生意還算不錯。
又不少客人手裡都拿著醫院的塑膠袋，看上去是在這裡附近看病的。
兩個人各點了一碗粉，找了個位置坐好。
店裡面放著電視，沒有顯得氣氛太尷尬。
溫晚又一次道歉：「今天實在不好意思。」
「沒事，」葉川給他倒了杯茶，「不是故意不見我就行。」
溫晚低頭，注意到葉川今天沒有帶鑽戒。
難道是因為還把自己當成他的魚，所以故意摘了鑽戒假裝單身？
這麼多年了，渣男果然還是渣男。
久別重逢的寒暄還是要的，溫晚主動問：「這幾年怎麼樣？」
「挺好的，事業蒸蒸日上，不過臉還是帥氣依舊。」葉川說著摸了摸自己昨天晚上剛刮乾淨鬍子的下巴蹭了蹭。
還是那個油膩的味兒，讓溫晚不禁笑出聲。
「我走以後，有沒有人繼承了我的位置？」溫晚本來想說，她的勸退大業。
「沒有，」葉川以為他說的是女朋友的位置，「一直空著呢。」
溫晚似有似無地點頭：「你怎麼戴眼鏡了？」
「怎麼？」葉川故意用食指提了提眼鏡，「是不是有一種斯文敗類的感覺？」
「有一點人類高質量男性的感覺。」
兩個人邊說邊笑，倒是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尷尬。
大冷天吃了一碗粉，感覺人也舒服不少。
葉川問：「阿姨身體沒事吧？」
溫晚搖頭：「還不知道，今天突然說倒就倒了……我也挺擔心的。」
「沒事，今天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我接你來醫院。」葉川說得非常順口，就像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一樣。
兩個人從飯店出去，往醫院的方向走，會經過一個小公園。
裡面的路燈非常昏暗，看上去有些陰森，溫暖本想加快步伐，哪知葉川突然捂著肚子在一個長椅上坐下：「不行，吃得太飽了，不能走很快，會盲腸炎的，我得坐著休息一會。」
溫晚拿他沒轍，只能坐下陪他一起休息一會兒。
這樣的光線下，幾乎看不清旁邊人的臉。
到是由一種意外的鬆弛感。
葉川問：「這次回來多久？」
「一個月，來辦點事，」溫晚補充道，「所以就也沒告訴你們。」
葉川慢慢點頭：「那……以後呢？不準備回來了嗎？」
「其實，還沒想好，」溫晚如是說，「但短時間內應該沒有回來的打算。」
空氣中橫亘著一個冗長的沉默。
葉川嘆了一口氣。
帶著一些克制和壓抑。
「欸，」葉川突然開口，「這四年，想過我沒有？」
溫晚沒想到他會這麼問，正糾結著要不要說真話。
哪知道葉川又添了一句：「有沒有遇到過像我這麼帥的男人？」
溫晚輕笑：「你好油啊！」
「這不是怕你不好意思承認嗎，」葉川打趣道，「承認想我，不是什麼不好意思的事。」
「是是是，畢竟你葉大少爺英俊瀟灑風流倜讜的，很難讓人忘記！」溫晚突然覺得，說實話也不是這麼困難。
「你說，轉眼我都快奔三了，」葉川的聲音涼如水，「剛認識你的時候，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小伙子呢。」
「是啊，那時候你還是個少年，現在是不是都被叫叔叔了？」溫晚調侃道。
「男人致死是少年，這句話你聽過沒有。」葉川反駁。
「有夢想的人，就是少年，」溫晚偏過頭看他，「你的夢想是什麼？」
葉川聳了聳肩，隨口說：「男人少年時期的夢，不是一般都是女人嗎？」說完他的表情突然變得認真，和溫晚對視，「是那個很喜歡卻沒有得到的女人。」
氣氛陷入曖昧，溫晚剛想怎麼怎麼抽離。
葉川卻突然又恢復了輕鬆過的口氣：「不過我不一樣，我是別人少女時期的夢。」
溫晚跟著迎合：「是！葉大少爺是萬千少女心中的夢！」
「那……」葉川突然拉了個長音，「你少女時期的夢是誰？」
溫晚覺得葉川就是在給自己不停下套。
這海王，果然四年段位又提高了！
「你！」葉川突然想起了什麼指著溫晚，「別跟我說是顧晨遙，他都快做我妹夫了！你別想了！」
溫晚聽到這個，突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都快把自己當時故意說喜歡顧晨遙這件事情給忘得差不多了。
也不知道當時到底是哪個腦子抽了，居然會撒這麼顯而易見的慌。
「放心，」溫晚捂著自己笑得發痛的肚子，「四年都過去了，早忘了他了。」
這句話，突然讓葉川的心被扎了一下。
他蹙眉，不爽道：「你們女人都這麼薄情？」
溫晚點了下頭：「你以為呢？就許你薄情？」
「我？！」葉川短促地倒抽一口氣，最後還是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行了，葉先生，你也休息好了，這麼晚該回家了吧，你家裡人該想你了。」溫晚指了指手腕，示意時間不早了。
「嗯，好，那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打車就行。」
「怎麼？」葉川不服，「我是車技不好，還是捨不得那些油錢？」
溫晚拗不過他，只能隨著他上車。
葉川的車停在醫院附近，倒是已經換了一輛低調的黑色小轎車。
和他年輕時候那種顏色騷里騷氣的跑車不是同一種畫風了。
溫晚很自覺地打開后座的車門。
葉川走過去，一把把她打開的車門按住，指著副駕駛說：「坐哪兒呢？」
溫晚：「？？？」
葉川幫她把副駕駛的門打開，心想這車買來到現在終於頭一次副駕駛的主人來了，哪有不坐的道理。
溫晚看他這麼堅持，也只能半推半就，她剛想坐，哪知道看到副駕駛上面放這個兔子玩偶，大概五十厘米長，還綁著個安全帶，看上去，挺客氣的……
葉川意識到以後馬上把兔子拿掉，說：「這是我平時為了不讓別人坐副駕駛，故意放著的。」
溫晚都整好奇了：「為什麼不讓別人坐？」
葉川按著她腦袋塞進車裡關上門，然後繞了一圈坐到主駕駛打開引擎：「廢話，副駕駛是誰都能坐的嗎？」
——除了你誰都不能坐。
溫晚感覺有些累，也懶得和她爭。
她上了車之後就整個人無力地癱在那裡，一點偶像包袱都沒有。
不過她這樣，反而讓葉川覺得輕鬆自在。
畢竟這傢伙從以前開始在自己面前就沒什麼形象可言，看來現在這點還沒變。
葉川隨手點了一個音樂電台，正在放一首叫做《喜歡你》的歌。
一個溫柔的女聲把歌詞婉婉道來。
喜歡你那雙眼動人
笑聲更迷人
願再可輕撫你
那可愛面容
挽手說夢話
像昨天你共我
兩個人都很認真地聽著，一言不發。
葉川一手手肘指著車況，開車的時候時不時瞥一瞥溫晚。
之前給吳沫住的那個在A大附近的房子挺舒服，也就一直沒搬。
葉川挺意外她還住在那裡的。
兩個人來到小區樓下，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
雖然不能說在這裡發生過多麼驚天動的事情，但還是會有一些抹不掉的記憶的。
葉川看著溫晚上樓，然後在樓下一個人站了很久。
他看溫晚住的那間房間亮起了燈，突然覺得有一種久違了的塌實感。
第二天也不知道溫晚什麼時候出門，葉川早上七點就已經在樓下等著了。
大概九點的時候溫晚下樓，葉川按了一下喇叭。
溫晚腳步停住，葉川在車裡對著她勾勾手指，然後指了指副駕駛。
溫晚上車後問：「你不會是在樓下呆了一夜吧？」
「沒有，我也才剛到，順路。」葉川隨口回。
「順路？你是來A大？」溫晚調侃道。
葉川眉梢稍揚，不理會她的話：「系好安全帶，發車了。」
兩個人來到醫院直接見了醫生，醫生拿出昨天做的一系列檢查和拍片，指了指說：「你媽媽在在淋巴的部位發現了腫瘤。」
聽到腫瘤兩個字，溫晚只覺得眼前一黑：「那……是良性還是噁心的？」
「在這個位置發現腫瘤，大概率不太樂觀，但還是要再觀察一下。」
醫生面對這樣的事情已經屢見不鮮了，所以並沒有安慰的口吻，而是在就事論事說著。
溫晚的手控制不住的發抖，問：「醫生，最壞的情況是什麼？」
「就是晚期淋巴癌，免疫缺陷是淋巴癌的重要原因之一，你媽媽之前有沒有過度勞累的情況？」
溫晚想起了之前為了還債在傅歡假的日子，一定過得不容易。
也不知道她不在的這四年，媽媽一個人是怎麼熬的。
可能每天除了工作以外，為了省錢，也不好好吃飯，或者說也不知道有沒有在接其他的兼職。
溫晚這才意識到，一直以來，她關心自己的母親太少了。
溫晚接不上話，豆大的眼淚一下子就從臉上滑落。
葉川見狀說：「醫生，我們還是先等檢查結果吧，然後您在給我們一個治療方案。」
醫生點了點頭。
溫晚瞬間有一種整個個人的力氣被抽空一般的感覺。
醫生也知道這種消息對家屬是很難接受的，所以也沒有趕他們走。
葉川知道溫晚雖然表面上沒有崩潰，但內心早就崩塌了。
他握上了溫晚的手，一種灼熱而堅定的溫度傳給了她。
「別怕，」葉川的聲音充滿了信念，「我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