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一起太久了, 久到不知道離開對方後, 生活該如何繼續。
周西從來沒有想過,陸北堯會先走。
他若先走, 周西該怎麼辦?
他們認識這麼久, 總是陸北堯照顧她。可陸北堯不是神仙,他也會生病, 也會脆弱, 他也會不堪重負被壓垮。
周西飛奔出去叫秦怡,她慌的大腦一片空白,陸北堯會不會死?
「發生了什麼事?」胡應卿出門就撞上周西滿臉淚。
「幫個忙。」周西神經質的攥著手, 指尖顫抖, 「他昏迷了。」
誰?
胡應卿進房間看到陸北堯就驚了,這兩個人真是——無法可說, 說出來全是髒話。
胡應卿上前檢查情況, 周西一把拉住胡應卿,「你別碰他。」
胡應卿看了周西一眼,他和周西搭檔兩部戲, 這部戲裡他又是亦師亦父的角色,自然把周西看做小輩,「我就是看一下什麼情況, 你緊張什麼?」
周西鬆手。
秦怡也進了門, 「怎麼回事?」
胡應卿看到傷口就差不多都知道了,拿出手機打電話,「估計傷口感染引起的高燒, 去醫院吧。」
周西連忙去找衣服給陸北堯穿,給他扣扣子的時候,陸北堯突然握住她的手,似乎清醒,周西心臟狠狠一跳看過去,陸北堯睜開泛紅的眼盯著周西幾秒,「寶寶。」
周西的手頓住。
他燒糊塗了,叫了一聲後唇角上揚,硬湊過去親到周西的下巴上,臉埋在周西的脖子上,淚就滾了出來,呢喃般,「西西。」
他渾身熾熱滾燙,周西遲疑貼上他的肌膚,順勢攬住他的肩膀。
「等你清醒,我再跟你算帳。」
周西把他的大衣扣子扣上,陸北堯已經燒的昏迷不醒,拉住了周西的手。不能叫救護車,她和陸北堯並沒有公開,現在這事兒很複雜,一旦傳出去估計又要大鬧,腥風血雨。
「車在樓下,走後門。」胡應卿過來幫忙扛起陸北堯,說道,「走吧。」
周西抿了抿嘴唇,「謝謝。」
胡應卿動作飛快,他混圈多年,團隊做事老成。他們迅速清場,把陸北堯送到了醫院。
胡應卿聯繫經紀人安排醫院那邊,做好保密工作。
陸北堯確實是因為傷口感染引起的發燒,他已經燒到了四十度,成年人的四十度,再燒就傻了。
醫院擔心有其他併發症,就抽血化驗,護士翻開他的袖子。周西看到他手臂內側的疤,她咬了下牙,還筆直的站著。
她和陸北堯同居這麼多年,一直睡在一起,怎麼會不知道他身上有什麼?這些疤都是新的。
護士抽完血,讓周西幫忙按棉簽。
陸北堯的手臂修長,肌理分明,周西看著他手臂內側的疤。新舊交疊,深深淺淺的痕跡。他還在昏迷,眉頭緊皺。
他們都是病人。
無藥可救。
很快護士就回來給他掛上吊水,周西把沾了血的棉簽扔進垃圾桶,轉身對上胡應卿探究的眼。
「今天還能拍嗎?」胡應卿單手插兜靠在一邊的牆上。
周西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張了張嘴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她深吸氣一口氣,揉了揉眉心,「你有煙嗎?」
胡應卿轉身往步梯方向走,周西跟在他後面,兩個人順著步梯走上天台。天台風很大,捲起雪花,暴雪已經停了,寒風呼嘯。
胡應卿遞給她一支煙,周西就不會抽菸。
胡應卿拿出打火機給她點上,周西嗆的眼淚都出來了。
「不會抽菸就不要強行學了,不是什麼好東西。」胡應卿點了一支煙眺望遠處,許久後才回頭看周西,周西蹲在地上,下巴抵著膝蓋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們,到底怎麼回事?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我不是窺探你的隱私。」胡應卿嘆口氣,說道,「我們這個行業,很容易打造人設,人設下的真實,大家往往會忽略掉,以至於產生很多不必要的矛盾。」
整個城市被大雪覆蓋,天地一片絢白。周西抬起眼看天空,許久後說道,「我十九歲認識他,一見鍾情,我追求的他。」
「後來我們在一起了。」
「那場網絡暴力——我真的扛不住,我太累了,我生了一場很嚴重的病。」她把臉埋在膝蓋里,「不怪陸北堯,我不知道該怪誰。我不夠堅強,陸北堯太紅了,粉絲數量龐大。」
所以,陸北堯乾脆利落的半退圈,他怕周西再受到傷害。
所以,周西才瘋狂的學習演技,逼著自己拼命,她想趕快強大起來。
胡應卿又抽了一口煙,風吹過,吹落了菸灰。沸沸揚揚盪在空氣中,又緩緩落下,沉入白雪。
這種感情他不曾體會過,誰都沒錯,就是覺得日子真他媽的難。
胡應卿一支煙抽完,按滅,捏著菸頭。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有些羨慕。
「看你的取捨了,選擇你想要的,不後悔就行。我不太在意粉絲,每個人都應該把重心放到自己的生活上,粉絲和明星大概就是甲方乙方的關係吧。」胡應卿嘆口氣,說道,「你的病現在好了嗎?」
周西點頭隨即又搖頭。
精神分裂需要終身吃藥,好不了,隨時都可能發作。
「人生看起來很長,其實也很短暫。就這麼短短几十年,走出去,我們在這個世界上不會留下任何東西,我們也不會再擁有任何東西。父母親人愛人孩子,都會離你而去。人生本來就是失去的過程,等離開那一刻,所有人都一無所有,本來就一無所有。」胡應卿單手插兜,頓了下,道,「珍惜眼前人吧。」
周西抬眼,片刻後道,「謝謝師父。」
戲裡,她叫他師父。
「如果你覺得當前的事過不去,你拉開三年五年或者十年,站在那個時間點再回頭看現在。」胡應卿看著遠處,嘆了一口氣,「放寬心,活一天快樂一天,不後悔就好。」
在這個圈子裡,想完全心理健康那心得多大?那得多灑脫?
「站在輿論中心,無論怎麼做都會有不同的聲音。我曾經也深受其擾,為什麼我不能做到完美?我酗酒抽菸把自己困在黑暗中無法掙脫,遊走在失控的邊緣。」胡應卿嗤笑一聲,道,「走出來後再回頭看,那都是什麼事?人哪有完美的?只要不違法不碰觸道德底線保持著善良,就沒有對不起他們。人生這麼長,每個人都是過客。在意想在意的,其他的都隨緣吧。」
「我跟導演商量,今天先拍別人,你調整下狀態。」
胡應卿離開。
風吹滅了剩餘的半截煙,許久後,周西把口罩拉回去戴好。攥緊菸頭,起身離開天台。她去洗手間把手洗乾淨,走回病房。
陸北堯還在睡,點滴一點點落入他的身體。
周西握住了陸北堯的手,他的手指冰涼潮濕。剛剛退燒,汗意濃重。許久後,周西跟他十指交扣。
周西走在陸北堯曾經的路上,他們把對方的苦吃了個遍。
真刺激,真有意思。
電話響了起來,周西拿起來看到董阿姨的號碼,鬆開陸北堯起身走到窗戶邊接通,「阿姨。」
「你在哪家酒店?」
周西把手機拿到眼前看來電顯示,又放回去,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怎麼了?」
「我剛進B市,帶著你爸。」董阿姨說,「你把地址發給我,我這就過去。」
周西:「……」
她這裡環境這麼差,爸爸知道了又要哭!周西已經可以想像周啟宇哭的山崩地裂的畫面。
沒爸撐腰的孩子像根草,周西頭皮發麻。
「你爸爸一直鬧,非要來找你。我想著大過年的,你一個人在外面孤零零的多可憐,我就開車帶你爸過來了。過完年我們就回去,絕對不打擾你。」
周西:「……」
「餵?西西,你說話呀。」
周西默了幾秒,說道,「你就跟我爸胡鬧吧!」
掛斷電話,氣的原地走了兩圈,把酒店地址發給阿姨。
秦怡進門,剛要說話,周西說,「你回酒店一趟,接下我爸。不對,你趕快去訂個最好的酒店,訂好後之後發給我。」
「導演剛剛通知晚上沒戲了,你放半天假。」秦怡看了眼病床上的人,說道,「那你先不要出醫院,也最好別出病房。」
「我知道。」
「我去訂酒店了。」
周西原地走了兩圈,發微信給孟曉,問她在B市有沒有什麼租房的門路,豪華一些的房子。孟曉那邊遲遲沒回,周西打電話,那邊提醒暫時無法接通。
沒有信號?
周西又給董阿姨發信息:「這個地址是臨時的,你先到這裡,別進去。我的助理安排好,會去接你們。」
周西發完微信把手機裝回褲子口袋,轉頭猝不及防對上陸北堯的目光。四目相對,空氣寂靜,周西驟然心跳的快了些,嗓子有些干,她抿了下唇。
陸北堯靜靜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就顯得睫毛更黑了,黑眸如墨。他的唇很乾,周西先回過神,她走過去接水。
一半熱一半涼,溫的恰好。
她走到床邊,升高床頭把水杯餵到陸北堯唇邊,「退燒發了很多汗,喝口水。」
陸北堯眼睛盯著周西,緩緩喝著水,喉結滑動咽下水,他睫毛很輕的動了下。周西表情太平靜了,他喝了半杯就咳嗽起來。
周西把水拿開抽紙給他擦唇上水漬。
「剛剛誰的電話?」陸北堯開口,嗓音沙啞。
「董阿姨的,她帶著我爸來B市了。」
陸北堯垂下睫毛,片刻後,說道,「住哪裡?」
「我住的那個酒店。」
陸北堯又咳嗽,說道,「許明睿郊區那套別墅空著,先讓阿姨和叔——爸爸過去。那邊不會有狗仔拍,隱私性很好。」
「不方便吧?」
「酒店人多口雜。」陸北堯深邃的眼注視著周西,說道,「也不利於爸爸養病,許明睿那邊我會拿其他東西補償,不欠他人情。」
周西把自己的手機遞給陸北堯,「地址。」
陸北堯看了看周西,沒說什麼。密碼還是以前那個,他們兩個人的生日,解鎖進去打開微信找到董阿姨,發新的地址過去,順便把密碼一併發過去。
許明睿很少去郊區那套房,陸北堯為了行程保密來B市都會住在那邊。他和許明睿簽了民國探案錄第二部合作合同,也不算太相欠。
周西住的酒店環境太差了,陸北堯過來就想給周西換,正好有這個機會。
陸北堯放下手機,抬眼跟周西對上。
周西已經沒了剛剛的溫柔,現在多了幾分凌厲。
陸北堯心裡咯噔了一下。
「你清醒了是吧?」周西把杯子放回去,杯子擱在桌子上發出清脆一聲響。周西給陸北堯掖了下被角,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那就來聊聊,你是怎麼帶著傷跑了一千多公里。你是怎麼——在發生了這麼多事後,還是不信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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