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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2024-08-30 01:35:18 作者: 發電姬
  昭陽郡主今年十六,能得「陽」字封號,因她身份高貴,是忠國公府的嫡小姐,又是皇后的侄女,一出生就封郡主,往常她在京城,沒有其他世家女出風頭的機會。

  可也不知是不是遭天妒,十多歲時生場重病,只能送出京城給出世的醫仙調養,如今身體漸癒合,才回到京城,宴會就緊鑼密鼓地辦起來,生怕別人不知她依然盛寵。

  楚承安雖常年不在京城,對昭陽郡主也有所聞。

  但楚承安坐在轎子裡並沒有在想宴會,腦海里一直纏繞不去的是杜以雲的背影。

  他好奇起杜以雲晚上要做什麼菜,抬手撩起車簾,問走在一側的周鞍:「蓮子會和什麼一起煮?」

  周鞍思考,回:「銀耳?我母親經常煮蓮子銀耳湯。」

  湯是敗火的,楚承安覺得或許是,但杜以云為何燉敗火的湯,難道為他身體著想?想想也知道不太可能。

  周鞍好像想起什麼,道了聲:「不對,中午我去廚房時,發現桌案上放著醃製好的豬蹄。」

  楚承安低聲念出幾個字:「蓮子燉豬蹄?」

  周鞍說:「但是,夫人想煮什麼,屬下也不清楚……」

  楚承安一手撐著下巴,眼睫低垂,輕輕一笑:「應該是蓮子燉豬蹄。」

  他就知道,她此舉一定有什麼含義,昨天夜裡,杜以雲就曾氣呼呼地說要燉了他的「爪子」,說他這蹄子煩得很,沒想到今天真準備起燉「爪子」,只不過燉的是豬蹄,變相罵他是豬。

  她每次都這樣,罵個人要拐彎抹角、變著花樣,實際上能經她口罵出嘴的,除了「登徒子」三個字,沒有其他,擺明是個驕性子,心思倒是不少。

  回想幾番,楚承安笑意不可抑制,眼角眉梢都是春風得意,周鞍立在轎外看,不由感慨,饒是當時楚承安班師回朝,載譽而歸,也不曾這麼高興。

  侯爺這一栽,可把整顆心都賠進去了。

  很快到宮宴上。

  這種皇族宴,上首的男女分席相對而坐,兩者之間並不需要隔著帘子,所以楚承安一落座,就看自己正對面是一個女子。

  他頓了頓。

  能坐到這個位置的非富即貴,這人約摸就是昭陽郡主。

  他端著酒杯,與同僚相談,與皇帝寒暄,就是目不斜視,不再看那女子一眼。

  開宴後,經皇帝皇后之口,坐在他正對面的確實是昭陽郡主。

  昭陽眼兒大而靈動,臉蛋小,櫻唇桃腮,是嬌柔的美人臉,和杜以雲這種清柔美人不太一樣,但非要說的話,和杜以雲有一點像,這一點像,因為她模仿杜以雲畫了一雙柳葉眉。

  不過,精心準備的相似,楚承安卻沒留意。

  他心裡掐著時辰,算那道蓮子豬蹄湯什麼時候能做好,越想越饞,坐在這裡每刻都有點度日如年。

  皇后看在眼裡,側過頭給皇帝使了個眼色,皇帝樂呵呵地放下酒杯,轉眼對昭陽郡主說:「昭陽,你五六年不曾回京,京中多了不少變化,有什麼不了解的,儘管問。」

  昭陽應了聲「是」,她眨著大大的眼睛,直接朝自己對面問:「你就是武安侯楚承安嗎?」

  楚承安回過神,頷首。

  昭陽顯然是被慣壞的性子,對皇帝皇后還保持著尊重,但對其他公侯伯爵是半點看不上的。

  她像個小孩,臉上帶著好奇又困惑的神情:「聽說你能一拳打死一個戎狄?可是拳頭的力量到底有限,你真的能做到麼?」

  楚承安說:「不能。」

  昭陽噎了噎,按說一個女人問出這樣的問題,是有點挑釁的,怎麼著對面的男性都該辯駁,只要有辯,就有往來。

  她做過詳細的調查,如今的侯夫人就是用這種相似的段數上位的,沒道理一個丫鬟出生的卑賤女人能引起武安侯的注意,甚至飛上枝頭變鳳凰,而她這樣身份的人反而不能引起武安侯相視。

  可是她笑著問他很多問題,楚承安只是言簡意賅地回,就連她問「為什麼」,他都能以「不知道」這三個字簡單突兀地回掉。

  明顯就是不想和她詳談。

  讓昭陽有種她魅力不如一個丫鬟的挫敗感。

  她心中不快,就要放棄時,忽的想到皇后的叮囑,最重要的是她的未來,別看她這般盛寵,可是國公爺寵妾滅妻,國公府亂成一套,她必須找到更強的聯盟,幫助弟弟拿到世子之位。


  要知道,武安侯可是如今京中身份最烜赫的人,就連皇子也沒有一個比得過他,只有這樣的人,才能配得上她的身份,還能鎮住烏煙瘴氣的國公府。

  她心裡輾轉過幾道,最終,收起不服氣,嬌笑著說:「看來,武安侯是相當看不起我這個郡主。」

  楚承安出於禮數,終於回了一句較長的:「不曾,郡主勿怪,本侯就是這個性子。」

  昭陽咬緊嘴唇。

  皇帝在這時站起來說:「適逢冬漸深,御花園的梅樹開了,甚是驚艷,愛卿們且與朕賞梅。」他點了幾個一品誥命和重臣,一群人浩浩湯湯前去賞梅,其中就有昭陽郡主和楚承安。

  到這時候,楚承安還品不出來點什麼,就不配坐在這樣一個位置上。

  皇帝皇后竟然想撮合他和昭陽郡主。

  他心裡有些許不快,他家中沒有長輩,當時娶杜以雲,皇帝就曾出來阻撓,京城世家之間講究門當戶對,說難聽點,他們覺得杜以雲不配。

  不過說到底他不是皇族的人,他決定的事,皇家無法明面插手阻止,因此最終,他還是抱得以雲歸。

  只是這時候出來一個昭陽公主,說明皇帝和皇后賊心不死。

  至於為何,說到底還是一個權字。

  楚承安如今功高蓋主,是皇帝料想不到的。

  七年前,皇帝靠給楚家謀反案平反來獲得清流翰林的擁戴,再把楚承安放去西北,本以為楚家再無才氣之人,結果楚承安竟在西北大放異彩。

  放眼大祁境內,犄角旮旯之地的百姓不知今歲是哪個,卻知道武安侯,這種威望讓皇帝忌憚。

  而皇后需要一個幫助她兒子登基的強大臂膀,整個京城裡,若說武安侯排第二,沒人敢稱第一,昭陽正好是皇后的侄女,綁緊武安侯,既能替皇帝控制他,又能借他之力助自己兒子,簡直一舉多得。

  三方都把楚承安看得極重,千方百計算計他,只有杜以雲覺得他是大豬蹄子。

  楚承安心裡明鏡似的,站在磚紅宮牆下,心裡隱隱懷念在西北瀟灑自在的日子,又想起杜以雲也曾露出對外面世界的嚮往。

  他心裡有個計劃,待把京城這邊事務一放,他就帶她暢遊大祁,第一個去的地方,應該就是西北,去看看他呆了七年的地方。

  到時候,他抱著她騎在馬上,在比獵場還要寬闊的草地奔跑,看遍地白色小花,風一吹,漫天白色花瓣……

  以前尚且不覺得何為心之所念,直到這一刻,只有一個畫面,心裡就軟乎乎的,他想,他懂這種感覺了。

  「武安侯。」皇帝的聲音喚回他的神思。

  楚承安作揖:「臣在。」

  說是一群人來賞梅,但走著走著,人群就散了,帝後顯然有話對他說,屏退左右,皇帝先開口:「昭陽很喜歡你,她不求身份,願意自降身份,屈居侯夫人之後,你娶回去做個側夫人也行。」

  這話直白,楚承安便直白地抗命:「臣不願。」

  皇后搖搖頭,勸說:「一個侯府還是需要女人操持,你的那個『侯夫人』,從你們成親後,從來不出來見見人,她不是操持家裡這塊料。」

  心上人被這麼貶低,楚承安沒必要忍著,很是不給面子回到:「娘娘覺得何為操持?侯夫人做她自己高興的就是,我從不覺得她做錯,倒是娘娘背地裡編排她,有失風度。」就差直接罵她不配當一國之母了。

  皇后臉色一僵:「你……」

  還是皇帝懂點馭人之術,知道再吵下去沒用,便擺擺手:「朕與皇后把你當親弟弟般,如今是說不得你了?」

  皇帝露出怒意,楚承安不僅不跪,反而挑明一個問題:「娘娘將臣當弟弟,郡主是娘娘侄兒,這麼算來,昭陽也是臣的侄兒,娘娘緣何給郡主牽紅線?臣尊綱常,不可亂/倫。」

  一句話懟得皇后啞口無言,侯府撕破和皇室之間的偽裝和睦,不歡而散。

  自古飛鳥盡,良弓藏,楚承安還能這般極盛的風頭,只不過因為他提前做好準備,有足夠的能力自保。

  但他只是自保,從沒想過再去謀更高的權利。

  只是他不是任人擺布的性格,何況事關杜以雲,皇帝和皇后不該打她的主意,在杜以雲的事上,楚承安不會有二話。

  他想,人都有底線,杜以雲就是他的底線。


  因為這段插曲,他本想回侯府,不過皇帝居然喚住他,這位帝王又一次擺出溫和可親的臉譜,稱楚承安的表字,不計前嫌。

  楚承安不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在御花園又逗留了好一會兒,看那零零星星幾點紅梅,哪有與杜以雲呆在一塊好,他心裡無趣到頭,終於盼到宮宴結束。

  楚承安先與周鞍碰上,周鞍好奇:「侯爺,陛下找您是?」

  楚承安腳步一頓,神色冷下去:「他們不死心,想送勞什子郡主給侯府。」

  周鞍咋舌:「好歹是個郡主呢,就不能要點臉子?」

  兩人正低聲說著,正好闊步繞過假山,卻聽一個女子驚呼一聲,抬眼看去,是昭陽從假山上一個趔趄,直接摔倒到楚承安面前,楚承安反應快,躲開一步,任由她摔倒在地。

  楚承安:「……」

  周鞍:「……」

  昭陽扶著髮髻,哀怨地抬起眼睛:「武安侯看到我摔下來,竟然也不幫忙扶一把?」

  楚承安對他身後的太監說:「看到郡主摔倒,你們還不快去扶?」

  周鞍:「噗。」

  昭陽狠狠瞪那太監一眼,太監夾在武安侯和郡主之間,進退不得,心裡叫苦不迭,不過到底楚承安威嚴更甚,太監硬著頭皮去扶郡主。

  楚承安一甩袖子,再沒管自以為是的昭陽,只是上轎子前,他再三叮囑周鞍:「今日發生的事,還有我跟你說的,不准說給第三個人聽。」

  周鞍連忙點點頭,卻又好奇:「不過,侯爺是為什麼?」

  楚承安若有所思:「怕侯夫人覺著不舒服。」

  雖然杜以雲即使吃醋,也不會承認的,但他就是捨不得她受這麼一點不快,毫不留情地拒了郡主,就是防止節外生枝。

  楚承安走後,昭陽坐在御花園裡,氣得攪手帕,皇后款款走來,勸道:「你再怎麼樣是這般身份,還怕比不過一個丫鬟?」

  昭陽「哼」了聲,扭過頭,說:「憑什麼她能得他那般青睞?武安侯眼神不好?」

  皇后俯下身,在她耳邊說了什麼,昭陽忽然驚喜:「姑母說的可是真的?」

  皇后緩緩說:「千真萬確。」

  *

  皇宮四周的街道不得行馬,以前楚承安一下朝,就繞原路騎一匹馬去城西見杜以雲,後來把人娶回來後,他很久沒出宮後還去想著快馬回去的,如今卻又有這個念頭。

  他心裡漲漲的,好像裝滿什麼,今日帝後的話,並非對他毫無影響。

  杜以雲成了侯夫人,卻始終和京城上層格格不入,他知道的,卻理所當然地覺得她也喜歡和別人交際。

  但她不是和杜府千金杜如月十分要好麼?為何如今卻不見她和杜如月來往?

  他以為兩人過的是自己的小日子,以侯府的身份,不需要女主人操心勞累就能打理好任何關係,可是,是不是他無意識把人關起來了?

  就連那日他打的兩個官員,他們喚杜以雲狐狸精,卻實實在在不知道杜以雲姓甚。

  杜以雲會不會覺得孤獨?

  眾多問題盤旋在他腦海里,最後還好不晚,等他回去後,要經常帶她在京內轉一轉,先從杜府開始。

  他正沉思著,轎子突然停下來,估摸已經到侯府,他迫不及待地掀開轎簾,便看周鞍臉色不太好——侯府門口停著幾輛馬車,有百藥堂的,也有京畿聞名的一些名醫。

  幾個丫鬟渾渾噩噩地送百藥堂的醫師出來,正好看到楚承安,雙腿一軟,「咚」地跪在地上。

  楚承安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麼多醫師,是姆媽病情加重?恐怕杜以雲該有十分的傷心難受,不由心裡一揪,他得立刻見她。

  他彎腰從轎子內出來,無視其他行禮的人,只問那幾個送醫師的丫鬟:「怎麼回事?」

  丫鬟好像哭過一輪了,眼睛紅腫,聲音乾澀:「回、回稟侯爺,侯夫人……沒了。」

  沒了?

  楚承安一愣,沒了,什麼叫沒了?杜以雲沒什麼?沒做菜?

  周鞍心中如晴天霹靂,他偷偷打量楚承安,自己卻屏住呼吸,不敢動彈,他怕侯爺突然暴怒,但楚承安只是一臉困惑。


  楚承安蹙起眉頭,「沒了」這兩個字讓他覺得奇怪。

  還是說,她們說的「沒了」,是杜以雲死了的意思?楚承安有點想笑,怎麼可能,不久前她才在他面前,在這個門口,撩起眼睛看他,愛答不理地挪開目光。

  她還要做豬蹄來嘲諷他呢。

  想專門拿這種事來鬧他,真是太幼稚了。

  楚承安抬手揮退丫鬟,從邁進侯府門檻時,所見到的下人一個個都愁眉苦臉,有的還在抹眼淚,有的看了他後想行禮,可一看到他的臉色,卻不敢再說話。

  楚承安心想,整個侯府的人很配合地陪她演戲,倒是厲害。

  他步伐大,轉瞬就從大門到正廳,便見正廳里停著一架軟塌——應是臨時從裡屋拉出來的,以雲躺在上面,渾身濕漉漉,她還穿著出去時那件白色裙裳,裙子上繡著一朵青色的蓮花,栩栩如生。

  姆媽跪在一旁,抱著她哭得撕心裂肺:「以雲啊,我的以雲啊……」

  姆媽哭得差點喘不過氣,連忙被幾個丫鬟扶著坐到一旁去。

  楚承安腳步頓住。

  好像只要不再朝前邁出一步,眼前這一切就是戲,他在等,等她突然跳起來,罵她都演到這個程度,他怎麼一點都不傷心難過。

  這樣,他就能解釋說,他一早就堪破杜以雲的把戲,所以,一點都不傷心。

  可是他都站了好一會兒了,為什麼杜以雲不起來呢?

  左右的下人看著楚承安,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侯爺,節哀。」

  還有的大著膽子說:「夫人掉到水裡,小的們合力把她救起來,可是……」

  楚承安看著離自己不遠的杜以雲,她斜躺在軟塌上,長睫如深睡一樣溫順地垂下,一張嘴也緊閉著,好像再也不會開口。

  怎麼能呢?怎麼能再不會開口呢?

  楚承安聽到周圍下人的聲音,仿若泡在水裡,不甚清晰,他好像聽到他們在哭,他們在叫他節哀,他們說,杜以雲溺死了。

  終於,等不到她起來,他邁開步伐。

  一步、兩步、三步。他來到她的身邊。

  楚承安伸出手,連他都沒留意到自己指尖在空中顫了顫,最終,先落在她眉眼上,那雙靈動的杏兒眼被合起來,他沒法在她眼裡看到自己。

  順著眉眼慢慢往下滑落,指尖的肌膚只有冰冷,比任何往常的溫度低。

  他倏地將手指放在她鼻尖,分明能察覺到還有輕微的呼吸,趕忙大聲說:「來人,快請醫師!」

  楚承安自言自語:「還有救。」他按住她的下頜,拼命朝她身體輸送呼吸,又用力地按壓她心口,他知道,她只是被一口氣堵住,只要把氣壓出來,她就能活過來。

  連按兩次,他朝下人喊道:「你們在看什麼?哭什麼?夫人還有救!快去叫醫師!」

  可是沒人動,所有人一臉悲慟,周鞍一直在楚承安身後,也目露悲哀。

  即使再不信這個事實,府中已經請過郎中,郎中也竭盡全力了,可世上無人有能讓人起死回生之術,杜以雲,是真的死了。

  楚承安正要繼續按壓杜以雲的心口時,杜以雲的姆媽衝過來,這個軟弱了一輩子的女人突然鼓起勇氣,扇了侯爺一巴掌,悲聲道:「以雲沒了,你還折騰她什麼?」

  楚承安抬頭,只覺姆媽一刻之間老了十數歲,她一張臉都是蒼老,坐下來捂著臉:「不能讓她安心走嗎?」

  以雲不會捨得叫姆媽這麼難過。

  是真的。

  這一刻,楚承安周身的世界被猛地擊破,屋外鳥鳴,街上吆喝人聲,府內來往腳步聲,細碎的哭聲,鋪天蓋地地衝到他耳朵里。

  他看著杜以雲發紫的嘴唇,如大夢初醒。

  她沒了,真的沒了。

  他還有很多事想和她做。可在他想餘生還長,在他想帶她走遍塞北江南,在他想她做的蓮子燉豬蹄時,她走了,一句話都沒有給他留。

  如果,在她出門的時候就阻止她,如果,把她帶在身邊去宮宴,如果……

  為什麼偏偏是這樣,為什麼?

  他覺得心口一窒,四周有什麼朝他壓過來,根本無法呼進一口氣。這是不是就是溺水的感覺?她經歷過的絕望,他根本無法想像。


  明明說好的再不讓她受半點委屈,卻讓她這麼痛苦地走了。

  是他的錯。

  抬手輕輕按在她的臉上,他將腦袋靠在她的肩膀,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找到心之歸屬,可是有些東西,從此註定流離。

  楚承安一個人在大堂陪著杜以雲,坐了整整一夜。

  沒人知道這漫長的夜有多難熬,沒人知道這個殺敵果敢的侯爺有多少次想把手伸向自己。

  但以雲知道,因為她一直站在她自己的身體旁邊。

  她這個狀態並不算靈魂,她是穿越局員工,只有進入角色的身體才算世界裡的角色,不然其他人是看不見她的。

  穿越局規定,在離開每個世界前有緩衝期,因為穿越局要清理緩存,按說緩衝期很短,短得甚至只有一瞬,但因為系統這個鐵憨憨一直以為任務會失敗,連強制退出程序都準備了,緩衝期要刪除強制退出程序,很花時間。

  所以,以雲能看到這一幕。

  她若有所思,系統因為要等緩衝期,也很無聊,便問:「怎麼樣,看到男主為你這樣,有沒有感想啊?」

  以雲嘆了口氣:「有,可惜臨走沒再來一次。」

  系統問:「再來一次什麼?」

  以云:「俄羅斯方塊。」

  系統:「……」這個新員工怎麼回事,老是在審核邊緣瘋狂橫跳?啊啊啊啊重點是它居然秒懂!

  不過,系統放下心來,畢竟以往出現過穿越局員工受角色的影響消極怠工,甚至有的還想永遠留在小世界,本來以為這個新人會犯這種錯誤,但她看起來很冷靜。

  她已經把自己抽出來了。

  白月光計劃中,以雲的職責是依照人設做好白月光,不得不說,以雲十分契合杜以雲的人設,她雖然為了防止規則崩壞,好好地演繹人設,但系統回過味來,很多選擇分明是以雲根據人設演繹、自己選擇的,原來的「杜以雲」不會這麼選,比如以雲不肯遵守最佳算法演繹,而是在開始時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怒男主,反而欲揚先抑,得到如今的效果。

  也就是,以雲一邊演杜以雲,一邊又是杜以雲。

  這個念頭剛出來,系統連忙否認,一個新人怎麼可能做得到能這麼好地揣摩人設,把自己嵌入人設,遵照本來的人設,卻把不應該被這樣人設吸引的男主迷得一塌糊塗……又像這樣事了拂衣去,一臉淡漠地看著男主痛苦呢?

  要是以雲知道系統在想什麼,估計會回它一句:「你怎麼知道我是不是新人呢?」

  此時,以雲看著楚承安拾起杜以雲軀殼的手,放在他臉頰上,他還在低聲呼喚她,眼眶通紅,只希望在她臉上看到任何一點動靜。

  可惜他註定失望。

  以雲緩緩閉上眼睛,不由學他常做的動作那樣,按了按額角。

  終於緩衝期結束,以雲問系統:「親親,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嗎?」

  系統:「?」

  以云:「我當時說想要吃不胖的體質,不然做白月光要保持身材很累的,你答應了,我一直記得呢。」

  系統:「呃……」不好意思,它忘了……隨著一陣光束過後,一人一系統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

  只有楚承安像忽然察覺到什麼一樣,倏地抬頭,他來回踱步,對著空氣,小心翼翼問:「以雲,是你麼,你回來了?」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安靜。

  她竟然真的一句話不留給他,就這樣走了。

  楚承安搖了搖頭,後退兩步,跌坐在椅子上。

  等天光漸亮時,在門口打盹的小廝被突然的開門聲嚇醒,猛地一抬頭,就看侯爺如往常一樣,沒有昨天半點狼狽。

  所有下人都說侯爺冷靜下來了。

  只有周鞍這樣極為熟悉楚承安的人,才能看出他的不同,他的眼睛裡,就像一盆燃燒正旺的炭火,被人用冷水無情地澆滅,了無生氣。

  杜以雲的屍體停棺七日,隨後在一個大好的晴天下葬。

  忙完這些,楚承安變得格外沉默,只是手上經常把玩的碧綠色手鐲,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用這個手鐲撐過在西北艱苦的七年。

  隨著整理杜以雲的遺物,這個離開他的手鐲,又回來了。

  他曾讓她把鐲子還給該還的人,她早早就收起來。


  那天他拿著這個鐲子,站在那個開滿小白花的院落,難以想像,他帶回來的一些種子,竟然在杜以雲的舊宅開出朝氣。

  一片連著一片,花莖隨風飄搖,頗有氣勢。

  他蹲下身,輕輕捻著白色的、小小的花瓣,忽然一滴水落在花瓣上,他閉上眼睛,他必須弄清真相。

  再睜眼時,他在侯府,面前是一群下人,那天隨著杜以雲去採蓮子的下人全部被控制起來,他坐在上首,底下跪了一片。

  楚承安仔細逡巡每個人的臉色,聽他們說:

  「侯夫人不聽肯聽勸,非要往塘水深處去。」

  「是的侯爺,小的想跟在侯夫人身側,侯夫人卻不讓我們跟上去。」

  「侯夫人說,塘中心的蓮子甜,煮出來的湯好喝,侯爺一定會愛喝的,所以小的沒攔住夫人……」

  這群下人破綻百出。

  楚承安目光轉向幾個侍衛,當時他叮囑過他們好好看著她,幾個侍衛如今早領完罰,他們失職,每個人失職的理由,都是被這些下人牽絆住。

  他不信杜以雲會這麼不小心。

  他抬了抬手,有些睏乏一樣,說:「用刑。」

  重型之下,第一個受不住的先開口說了實話,陸陸續續的,下人為了保命相互出賣,一個真相浮出水面——

  杜以雲根本就沒有一意孤行到塘中,而是被丫鬟帶進去的。

  這些下人串好口供,把一切偽裝成意外,而他們之中,本來就有不少是帝後安排進侯府的人。

  楚承安摩挲著碧綠的手鐲,神色變幻,是他大意了。

  歸根結底,她的死,都是他的錯。

  是他非要娶她,把她拉入權利的泥淖里,卻沒能好好保護她,甚至沒給侯府來一個下人清洗,埋下禍端。

  出事當天,他參加宮宴,和宮裡人虛與委蛇,自以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卻不知道,他為自己的自大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他閉著眼睛,眼皮底下眼珠子顫了顫,最終睜眼時,目光狠厲。

  他不再抗拒帝後刻意安排的與昭陽郡主的相遇,漸漸的,帝後心中以為將他降服,安心把昭陽郡主許配給他。

  而他也藉此獲得更多的權利。

  大婚當日,楚承安沒有穿大紅的衣裳,而是一身雪白的麻衣,他親自領著五千親衛,逼得禁衛軍節節敗退。

  皇帝在宮牆上看著他坐在高頭大馬上,悔自己被麻痹,氣楚承安竟敢造反,指著他:「你早就知道杜氏之死是設計?」

  楚承安抬起頭,面如寒霜:「我送你們下去求她恕罪。」

  不管皇后、皇帝、國公府、郡主,再高貴的人,在茫茫大火中,除了求饒,並沒有任何辦法。

  自此,大祁本該改朝換代,可楚承安卻突然丟下這一地爛攤子不管,消失無蹤,周鞍為了善後忙得腳尖不著地,還不斷有人來問他侯爺在哪,周鞍想,他或許知道侯爺去哪了,不過他卻從沒對旁人說起。

  替杜以雲報仇完,楚承安連夜回西北。

  他牽著一匹馬,走在乾燥的黃土上,不遠處,是一大片白色小花,鋪天蓋地的,比他記憶里的開得更甚。

  他從馬上拿下一罈子酒,席地而坐,左手邊放著一個碧綠的鐲子,他手指輕輕撫摸著鐲子,迎著凜冽的風,一口又一口地吞下苦澀的酒。

  他累了。

  一個老伯的聲音傳來:「小伙子,你在這裡做什麼?」

  楚承安只看著白色小花,沒有回應。

  老伯隨著他的目光看向那一片花海,感慨到:「今年的雲想花依然開得這般好。」

  楚承安歪了歪頭,問:「雲想?」

  老伯是個讀過書的:「正所謂雲想衣裳花想容,這種花沒什麼特色,但每次一開,就是連片地開,霸道得很,所以我們叫它雲想花,還有一個緣故,用這花莖的汁寫字,字會消失不見,如雲散,得用水擦一擦才看得出……」

  老伯接下來說什麼,楚承安已經聽不清了。

  他嘴裡慢慢念著兩個字,雲想,雲想……

  驟然想到什麼,他站起來草草收拾東西,對老伯一揖:「多謝老伯。」

  快速回到暫住之地,這幾年他常年只帶著幾樣東西,妥善保管著,除了那個碧綠的鐲子,還有一張紙,紙張是他當時回應杜以雲繡的「滾」而寫的「善哉」。


  過往一切,歷歷在目,楚承安將自己從回憶中抽出來,帶著強烈的猜想,楚承安手指哆嗦地沾了一點水,均勻地塗在整張紙上,屏住呼吸。

  可是過了好一會兒,紙張都沒有任何反應,楚承安目中漸漸露出失望,她果然吝於給他留一句話。

  他用布巾輕輕擦乾紙上的水,正打算把紙收起來時,卻在上面發現一個很小的痕跡,連忙拿著紙對著陽光反覆調整。

  空中微小的塵粒跳動,楚承安不敢眨眼,他怕自己錯過什麼,結果,有幾個字果然緩緩在陽光下顯現,慢慢的,拼成一句字跡秀美的字:

  「你不滾,我自己滾,到一個你找不到的地方。」

  楚承安頓住。

  稍頃,他欣喜若狂,眼中久違地燃起希望——也就是說她在別的地方,他知道了,她在等他去找她,她在等他去找她啊!

  他小心翼翼地折起紙,放在胸口。

  自此,再沒人見過楚承安。

  後世人編排,這個傳奇人物是天上渡劫的神明,如今重回神位離開世間,也有人說,在一個本該只有一個女人屍骨的墓中出現男人高大的屍骨,就是祁朝武安侯夫妻……

  真相是什麼,已無跡可尋。

  而以雲只知道,此時的她,心情很是糟糕。

  離開上一個世界,她來到一個新設定的世界,要開始扮演新的人物,執行白月光計劃,完成穿越局的任務,等穿越局確定「真女主」後,拍拍屁股走人。

  一般白月光們的硬體條件都不會差,但是,銅鏡里照出來的,卻是一個有些過分瘦弱的人,整張臉除了一雙眼睛像楚楚可憐的幼鹿外,其他沒有任何可取之處,輕而易舉泯然眾人。

  最過分的是,以雲伸手朝胸前摸去,瞬間腦海里飄過無數彈幕:一馬平川、太平公主、平平無奇……

  她立刻伸手去掏下面,主要是這麼一張沒有特色的臉、這麼一個乾癟的身材,讓她十分懷疑她穿成一個男的。

  幸好,她沒摸到其他不該存在的東西。

  系統咳了咳聲,提醒以云:「不用看了,你確實是個女的,就是有點發育不良。」

  以云:「……」

  系統本來還有點心虛的,但是它一看以雲吃癟,忽然又開心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可能它天生和這個員工不合,便說:「你不是說想要吃不胖體質嗎?現在你這具身體就是吃不胖。」

  以云:「我要瘦瘦的體質,不代表想要胸口只長兩顆痣。」

  系統噎住:「什麼兩顆痣,粗俗!」又說:「哎呀胸不平何以平天下!」

  以雲拖著這個身體,癱坐在床榻上:「沒有動力了。」

  其實這個世界是系統臨時挑的,它以為上個世界會失敗,一直沒好好挑選下個世家,臨了隨便抽一個,沒想到正好坑了以雲,真是太快樂了!

  它忍著笑,還假裝成一個好系統去安慰以云:「沒事,有舍就有得,這個世界白月光計劃的難度不高。」

  這具身體的名字叫謝以雲。

  謝以雲是一個被遺棄的孤女,命還算好,在襁褓哇哇大哭時,被出宮採買的太監撿到,這個太監是天閹,不懂男女之別,還以為她也是天閹,帶回宮裡當個徒弟養。

  結果後來太監得勢,掌管淨身房,才知道謝以雲是女的,而這時候謝以雲已經加入小太監的行列,除非他不聲不響把她弄死,否則沒有別的理由讓謝以雲離開。

  太監愁啊,但他心地軟,心想好事做到底,一咬牙,決定替謝以雲把這個秘密死死瞞下來,好在他手上的權利越來越大,便替謝以雲開後門,讓謝以雲躲過每年的身體檢查,合理合法地成為太監,而且太監大多有些女相,謝以雲這副沒什麼特色的長相一點都不突兀,甚至太監上茅房也是蹲著的,所以謝以雲活了十六年,從來沒引起別人懷疑。

  以云:「結論是,我是女扮男裝的太監?」

  系統:「咳咳,是的。」

  在知道目前自己的基礎情況之後,以雲問起了另一個關鍵人物:「畢竟是皇宮為背景,男主是皇帝?」

  系統沉默,以雲懷疑它在憋笑,便繼續猜:「太子?皇子?還是和我一樣,是個太監?」

  系統說:「放心,男主絕對是個身體健康的人,只是身份嘛……」

  男主本名叫朱琰,現在並且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化名為朱妍,女開妍,形容女子美麗——他現在身份是堂堂大周的長、公、主。


  說起這個世界的男主,也是迫於無奈男扮女裝。

  他的母親是有點家世的嬪妃,只是大周國烏煙瘴氣,十幾年前,朝中貴妃當道,皇帝寵溺貴妃,凡是後宮有嬪妃懷孕,都會被貴妃用各種方式把孩子弄沒了,要是那妃嬪實在好運,躲過貴妃的戕害,等孩子出生時,也要遭一輪罪——

  如果孩子是皇子,威脅到貴妃的地位,再怎麼嚴防死守也活不過半年,如果孩子是公主,只要嬪妃安守本分,孩子一般還是能保住的。

  朱琰的母親靠娘家勢力把他保下來,但為防止夭折,只能把他偽裝成女的,一直以女兒身活著,這一裝,就裝了十幾年。

  以雲試圖理清思路:「所以,我一個女扮男裝的太監,會成為男扮女裝長公主的白月光……」

  系統打開面板資料:「根據劇情指導,後面劇情是這樣的:再忍一陣,貴妃和皇帝去行宮避暑,行宮遭火,兩人齊齊升天,貴妃的兒子,也就是現在的太子會登基,一些朝臣早在皇帝獨寵貴妃、外戚專政時敢怒不敢言,朱琰正好亮出男兒身,又因為其能力強,背後擁躉勢力出現,搞定貴妃的兒子,進而成為皇帝,開闢大周的政治經濟,成為名聲流芳千古的帝王。」

  以云:「然而現在這個帝王,還是個女裝大佬,還住在宮裡。」

  系統為男主辯護:「他是個女裝大佬也比你這個真女人漂亮好吧?」

  男主在顏值上肯定不是問題,所以最扎心的事,就是男人女裝都能秒殺自己,以雲心裡默默說了句娘炮,來平復酸勁。

  系統又偷笑了,總之自從來這個世界,它就爽歪歪的,把上個世界丟的面子雙倍撿回來了,於是語氣還算不錯,提醒以雲接下來白月光計劃的劇情:

  「等朱琰登基,謝以雲的身份在機緣巧合下會被曝出來,而且他當時正好因大臣老讓他納妃而煩躁,他不想朝政又被如貴妃那樣的外戚干涉,他腦子活泛,想到可以用謝以雲來當擋箭牌,就在朝堂上說謝以雲是他心中所愛,兩人在宮中結下羈絆。」

  「所以等真女主來之後,就會知道這個事,從而因謝以雲吃醋。」

  以雲聽得直點頭:「原來如此,那最優解算法是什麼?」

  系統導出最優解算法,「喏」了聲:「你看,你只要在這個宮中活著,活到朱琰登基,謝以雲身份被其他太監知道,稟報給總管,總管再不小心說給朱琰聽,然後基本上,任務就完成了。」

  畢竟角色外貌不咋地,所以任務反而簡單,有利有弊。

  以雲聽了感動得兩眼淚汪汪:「天啊,我只要活著就好了,這個任務太簡單了,親親真好!」

  系統扭捏著,說:「你別這樣,怪不習慣的。」

  不過以雲還是察覺到有坑存在:「但問題是,宮裡還被貴妃控制著吧,活著還算容易嗎……」

  系統嘲笑她:「瞧你平時腦子不是很靈活嘛,現在怎麼卡殼了,因為你有靠山啊,你的師父是在宮裡有話語權的太監,所以你能安安穩穩活了十六年,接下來也能在這種有權利的大璫的庇護下,成功混日子。」

  以雲敲擊手掌:「你說的沒錯。」

  她躺在床上,真是感動哭:「我的夢想就是做一條鹹魚,這就是做後浪的好處嗎,謝謝系統帶飛。」

  系統:「馬屁可以再多點,順耳。」

  以雲的性格就是這樣,如果有工作,她就會認真盡全力做好,但是一旦確定自己能摸魚,她也能立刻心安理得地成為一條鹹魚。

  她抬眼觀察她所在的房間,這是個太監的通鋪,一張床上有六個枕頭,也就是她還有五個室友。

  還好大家都是不帶把的,不尷尬。

  她伸了個懶腰,卻看門被推開,一個臉嫩嫩的男孩子進屋子走到她面前,問:「小雲子,你還好嗎?」

  正所謂入鄉隨俗,謝以雲也有化名,就是小雲子。

  以雲向那個太監溫和地笑了笑,心裡開始冒酸泡,一個正經太監都長得比她可愛,便說:「我沒有事。」

  在謝以雲的記憶里,這個太監本叫王劍林,所以喜提小林子的稱號,小林子說:「師父離開宮中後,咱的日子都不好過,以後我們相互扶持吧!」

  以雲「嗯嗯」地點點頭,半晌後回過神來——什麼什麼?師父不就是她的靠山大太監嗎,他怎麼離開宮中了?

  此時系統也有點懵逼:「不對啊,劇情指導中沒有這個劇情啊……」


  以雲裝作有點懵懂的模樣,試探著說:「師父,師父他什麼時候走的?我記不清了……」反正裝失憶是屢試不爽、最有效率的打探消息的規則。

  小林子也是大太監收養的孩子,認為以雲是傷心過頭昏了腦袋,便低聲解釋:「師父得罪了貴妃娘娘,九死一生,所以逃出皇宮。」

  其實就是大太監保護了某個新進宮的嬪妃,兩人成為真愛,可大太監的行為讓貴妃不爽,想除了他,大太監能混到這個位置,自然有辦法帶嬪妃逃之夭夭,就出宮過日子去了。

  以云:「……」

  雖然不枉他好人好報的結局,但這樣一來,她好像看到一座山長腿跑了,一個嚴峻的事實擺在她面前——

  她得自力更生。

  原來,目前劇情就是進展到這裡,謝以雲思考以後的日子,十分迷茫,再加上確實和大太監有父女之情,十分擔憂,不由鬱結於心以至於暈倒,在小林子的幫忙下回到屋子休息。

  以雲就是在這個時候穿進來的。

  系統查看bug指南,只能說:「因為大太監不是重要角色,劇情對他的描述不多,一旦這種角色有了點自主性,就可能會做出影響劇情的事,但其實總體影響不大的。」

  又翻了翻資料,系統說:「過去不少世界也出現這種情況,所以是正常的,咱繼續做任務就好了,放心吧。」

  以雲靠在床褥上,若有所思:「系統,你聽說過蝴蝶效應嗎?」

  系統:「……」

  就在以雲話音剛落,他們這通鋪的門忽然被推開,一個長了張馬臉的太監呵斥他們:「你們兩個,偷什麼懶呢,仔細你們的腦袋!」

  以雲和小林子連忙唯唯諾諾應是。

  過去因為有師父,沒人敢這麼對以雲和小林子說話,可現在他們沒了庇護,基本所有太監都想過來踩一腳,他們還只能受著。

  馬臉太監指著桌子上兩個盤子,說:「快,你們倆把這個送去紫煙宮,一盤送到春心亭,另一盤送去琳琅軒,記得,馬虎不得!」

  只看盤子裡都是精緻的糕點,一個盤子裡只放一點,擺出各種形狀,氣派得很。

  以雲本來以為是叫他們去刷茅廁,但是居然只是送東西,那還不算太欺負人,可小林子好像快哭出來了,求那馬臉太監:「馬公公,今日給殿下送糕點的人呢,為何要讓我們……」

  馬臉拉下臉,臉更長了:「少廢話,讓你們送你們就去!」

  就這樣,以雲和小林子各自端著盤子去紫煙宮,以雲也回過味來了,根據她的經驗,宮裡但凡沒人搶的活計,要麼辛苦,要麼沒油水,要麼要命。

  顯然端盤子這麼簡單的事不算辛苦,而且是去宮殿,更不該沒油水,只有最後一個,要命。

  以雲問系統:「我猜得對嗎?」

  系統:「對了三成。」

  「因為你現在做的,是既辛苦,又沒油水,甚至還要命的工作。」

  以云:「……」

  系統:「實話跟你說吧,男主就住在紫煙宮,一個穿了十幾年女裝、親歷腌臢的後宮的男人,心裡沒健康到哪裡去,所以宮裡人都怕紫煙宮……」

  以云:「你看到我頭上飄著一個字了嗎?它像不像『危』字呢?」

  好吧,系統表示它也無可奈何,只能把男主的性格說明白些:男扮女裝的朱琰日子過得不是很好,他的「長公主」身份,不是因為他出生得早,而是因為他前面的兄弟姐妹都夭折了,才輪得到他。

  即使有母親庇佑,在貴妃的眼線下,他在這宮裡步步驚心。

  為了把自己偽裝成對貴妃沒有威脅的廢物公主,他自小囂張跋扈,動不動為一點小事罰宮人,甚至弄死過宮人,小小年紀手上就沾鮮血,逐漸的,心裡像滋生一層厚厚青苔的台階,以至於現在,他罰宮人也罰出樂趣,囂張跋扈面具下掩蓋的,是一顆陰暗又殘虐的心。

  就比如在他登基後,隨口扯了一句心之所屬是謝以雲,沒兩天謝以雲會被各方勢力弄死,他看著謝以雲死狀可怖的屍體,還能慢條斯理喝茶:「可惜了。」

  他不是可惜謝以雲死了,而是可惜謝以雲這個擋箭牌沒了。

  但緊接著他用謝以雲的死當藉口,狠狠敲打伸手太長的世家,又納了其中一兩戶小家的女兒做嬪妾,給一巴掌再給一顆棗子,帝王的馭人之術昭然若揭。


  好在謝以雲本身的人設,是最沒有主見、逆來順受的,她要是稍微堅強點,也不至於過度優思而暈倒。

  這種人設不好就不好在容易被人欺負到死,好就好在做什麼都穩妥、不激進,在這個宮裡總能比耍小聰明的活得長一點。

  所以,以雲認為做「謝以雲」時,不招惹朱琰就行,反正她只要苟到朱琰登基。

  系統也贊同:「說起來,這宮裡最危險的不是明面上的惡,比如貴妃,而是暗地裡的狠,就是男主。」

  以雲嘀咕道:「好吧,保佑我不要碰到男主。」

  一路上和系統叨叨,終於,他們看到紫煙宮的牌匾,以雲這才忽然注意到小林子的雙腳在打擺。

  她好奇問:「你怎麼了?」

  小林子臉上落下一滴冷汗,說:「不……我、我沒事。」

  小林子雖然看起來嫩嫩的,但他不是怕事的人,不至於因為害怕而雙腿打擺,以雲忽然猜到什麼,問:「你憋尿了?」

  小林子小臉一紅。

  師父離開後,他幹了一整天活,甚至抽不出時間上茅廁,唯一上茅廁的機會,都拿去扶謝以雲回去休息,當真是個好人。

  謝以雲平時就頗受小林子照顧,而且聽說太監沒了把子,憋尿很危險,要真憋不住,不小心在紫煙宮尿了一褲子,肯定得被朱琰弄死。

  因此這個時候,她怎麼也不可能丟下小林子不管,只好說:「我手上的盤子是送到前面那個春心亭的,你的是琳琅軒,我們換一換吧,你送完糕點,快先離開,可不能再撐著。」

  小林子又羞恥又感動,一雙眼水靈靈的:「謝謝你,小雲子,你對我真好。」

  以雲心情挺複雜的,問系統:「他真不是女扮男裝麼,怎麼比我還有白月光相?」

  系統:「沒事,自信點,反正你只能以太監的身份活著,漂亮和丑有什麼關係呢?」

  以云:「好像有點道理。」

  她居然慢慢接受了。

  她捧著糕點,目不斜視地走在石子□□中,琳琅軒和春心亭都不算是朱琰的活動空間,但即使如此,宮人們還是能不來紫煙宮就不來紫煙宮,朱琰的可怕可見一斑。

  等到琳琅軒,把東西放下後,謝以雲悄悄鬆了口氣。

  琳琅軒是一個小閣樓,這裡花花草草很是茂盛,風景很好,都沒有宮女和太監,很是靜謐,適合午後小憩。

  不過以雲只敢偷看一眼,就連忙把目光收回來。

  要說怕,她也是真的怕,但小林子是她在這個宮裡唯一的朋友,她受小林子照顧太多,有她能幫上忙的地方,她也願意幫。

  回去的時候重走上□□,謝以雲還沒放下心來,不遠處突然傳來突兀的水聲。

  她停下腳步,側耳聽。

  水聲淅淅瀝瀝,聽起來很不同尋常。謝以雲是想避開這種異響,但那聲音就在必經之路,她咬咬牙,這地方她不想多待,還是快點走過去吧。

  結果她剛邁開腳沒兩步,就看到一個高挑的影子站在假山前,背對著她,謝以雲的心猛地跳了跳,那人似有所感,側過身來——

  這一刻謝以雲呆住了。

  只看對面的人一對修長的眉,雙眼眼珠大,眼尾微微上挑,一根挺直的鼻樑像女媧絕妙的手法,長短剛好,弧度柔潤,嘴唇略微薄,但不點而紅,本就如此出色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在鵝蛋臉上尤有魅惑之色。

  美人穿著艷麗的宮裝,半點奪不走美人光彩,反而徹底淪為陪襯品,讓人只覺得美人身段好,風姿卓絕。

  若不是大美人突然抬起下頜,鼻尖一顆紅色的小痣叫謝以雲眼前一晃,她可能還會傻傻盯著不放。

  她在宮裡十六年,見過各種姿色的嬪妃,卻是頭一次看到美得這麼艷麗大方的,不由暗暗擔心自己唐突了貴人。

  謝以雲連忙把眼神收回來,往下一掠,突然,那目光又停下來。

  不對勁。

  她看著美人的腰線以下。

  這麼一個大美人,手上扶著某個東西,尺寸還不小。

  這個東西,女人沒有,太監沒有,但男人有,而那嘩啦的水聲,和以雲記憶里男人如廁的聲音重疊,最重要的是有這麼傲人的資本再加上女裝設定,也就是說……

  以雲問系統:「他該不會就是朱琰吧?」

  系統:「……是的,啊這,蝴、蝴蝶效應?」

  以云:「我猜我要涼了。」

  朱琰把小朱收起來,他微微抬起眉頭打量謝以雲,就像在看死人,卻因為知道謝以雲是太監沒有這玩意,便起惡趣味,問:「說,你看到什麼?」

  以雲忙不迭跪下磕頭,橫豎都是死,她豁出去了:

  「回、回公主殿下,奴才看到的是……大周的未來。」

  作者有話要說:入v啦,來我們一起大聲念:

  我們的宗旨是:狗血與快活齊飛,追妻共火葬一色

  感謝大家的支持,愛你們喲~,,網址m..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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