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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2024-08-30 01:35:22 作者: 發電姬
  小童說,門外又來很多人。

  白以雲不驚不詫,已然習慣。

  她這方小小的書齋,每天來光顧的人,卻不一定是為了潤筆,這是她料得到的,甚至曾有登徒子一上來就摸她的手背,那次她雖然以冷言冷語把人刺走,後又報官府,處理得很冷靜,但她知道不能一直這樣。

  歇息一整天,她想,既然她「名聲」已經打出去,如果在書桌前加一張帘子,第一是一定程度阻止登徒子的直接冒犯,第二也能給自己再添一點神秘,對男人們來說,半遮半掩總更引人注意。

  後來事實證明,效果果然不錯。

  想到這裡,白以雲提著毛筆的筆尖在黑墨里蘸蘸,跟小書童說:「請客人們進來罷。」

  沒一會兒,外面說笑聲傳到屋裡,白以雲抬起眼,隔著一層竹簾外面人影幢幢,約摸得有六七個人,細節的看不清,但她的目光還是一下落到一個身形高挑的男人上,不難想像,這人定是鶴立雞群。

  以雲同系統說:「這個肯定是男主。」

  系統:「這不廢話嗎。」

  如以雲所料,崔珏在六七人中鶴立雞群。這六七人衣著都是寬衫大袖,他們穿起來沒氣質,甚至有的人氣度還不如外頭的販夫走卒,但只有崔珏勻稱、高大的身材撐得起這種大袖,走起路來,衣擺飄飄,坦蕩蕩的,有種謫仙之姿,一股清濯華貴之氣油然而生。

  從踏進這白氏書齋,崔珏的眉頭就沒鬆開過。

  素聞苑城有位女先生,他本是奔著人才華的名頭而來,結果一進來,鼻子卻充斥滿室杏花般的甜香,他慣用清冷的香,乍然聞到這麼濃的香,有些不適,尤其這香還是聞得出來的不講究的劣質。

  聞香識人,若一貫追求浮誇的香味,性子也不過如此,遑論才華。

  登時,他心裡有點譜,所謂女先生,名氣該是浮於表面。

  果然,帶他來的表弟朝他擠眉弄眼,透露著猥瑣:「哥,你是不知道,陸白氏在我們苑城有名的不是她的字,是她的臉。」

  說完之後,表弟大聲朝座上的陸白氏說:「今個兒爺高興來賞你面子,你識相點,快快把那勞什子帘子撤了,爺們幾個更高興,給你的銀子保管夠。」

  崔珏眉頭擰得更緊。

  然而,被帘子遮住的女人卻不氣,只是聽到一點細微的鋪紙聲,隔著帘子,能看到不甚清楚的輪廓動了動,緊接著,只聽她公事公辦地說:

  「幾位公子想寫什麼?寫給何人?又要送到哪方?需要注意什麼?」

  女人的聲線不高不低,每句話的末尾壓在喉頭,短促而柔軟,就像在膩人的杏花甜香中,忽然滴入一滴清澈的蘭花水露,聞者無不想到舒展著翠綠長葉的白蘭。

  表弟因她的無視生氣:「好啊,你不主動掀開是吧,別給臉不要臉!」他摩拳擦掌,就要主動動手。

  崔珏搖搖頭,抬手攔住他:「不得胡來。」

  表弟平時被家裡寵壞,性子直來直往,這一番話里他像極無所事事的小惡霸,崔珏出於各種方面的考慮,自然都會攔住他。

  表弟小聲嘟囔著:「好吧好吧,還想讓哥看看她的容貌的,我打賭,你在洛陽城內是沒見過這臉,不看多可惜……」

  崔珏輕提一口氣,臉色微僵,表弟這才住嘴。

  任帘子外的人吵來吵去,以雲不插嘴,這會兒等他們安靜,她才又開口,說的還是那幾句話:「幾位公子想寫什麼?寫給何人?又要送到哪方?需要注意什麼?」

  表弟是個實打實的紈絝,剛受挫,這會兒又有了壞主意,嘿嘿笑著說:「我說什麼你就寫什麼,你給我寫——」

  「碧玉破/瓜時,郎為情顛倒。芙蓉陵霜……」

  這是一首淫/詩。其餘表堂兄弟一聽,不由哄堂大笑。

  可他話才說一半,頭上猛地吃了一記拳頭,他咬到舌頭,疼得哎喲叫喚,便看自家表格眉眼之間帶著慍色,而本來笑著的眾人也連忙收聲,畢竟他們不敢得罪崔珏。

  崔珏表弟再怎麼糊塗,也知道自己不能惹得崔珏不快,連忙告饒:「哎喲表哥彆氣,我這不是,這不是想玩玩而已嘛……」

  崔珏冷冷地瞥他一眼,他看不起表弟對一個女人的侮辱,他不再理會表弟,只對帘子內的女人說:「陸夫人,兄弟多有冒犯,請別介懷。」

  白以雲沒有說話。


  正當崔珏心有疑惑時,那小書童拿著一張紙走過來,兩手捧著遞給崔珏表弟,只看那紙上,一行娟秀小楷寫著:「碧玉破/瓜時,郎為情顛倒。芙蓉陵霜。」

  橫豎撇捺,一筆筆很穩妥,絲毫不見執筆主人的羞恥和憤怒。

  接著只聽白以雲說:「一共十四個字,請如約支付一字十文,一共兩貫銅錢並四十文。」

  在她說完後,小書童配合地拿出錢袋子:「這位爺,這裡還支持找零。」

  崔珏:「……」

  他抬起眉梢,也成,是他多想,陸白氏就是為賺一口飯的錢,沒什麼不對。

  「還以為會有點節操呢,不過如此。」崔珏表弟嘀嘀咕咕,沒見著美人,鬱悶地拿著半首淫/詩看來看去,想著這平平無奇的小楷怎麼賣到一字十文。

  崔珏清清嗓子,表弟不敢再造次,忙把詩藏到袖子裡,還了錢。

  有了崔珏這一出,其他幾個紈絝不敢再出口調戲,怕壞了崔珏的心情,他們讓白以雲寫的只是些尋常詩句,不過草包紈絝腦子空空,甚至連小兒歌譜都出來了。

  白以雲寫完之後,她輕輕吹吹紙面,又揉揉因寫得多而酸軟的手腕,讓小書童把紙拿出去。

  至此,這場鬧劇總算要結束。

  可幾人就要離去時,白以雲覺得不對,微微提高聲音:「公子且慢。」

  崔珏停住腳步。

  白以雲說:「你們還有一人沒有寫,是不需要寫了?」

  崔珏是以雲口中唯一沒寫字的,他鞋履一轉,衣擺露出飄逸的弧度,微微頷首,道:「在下不需要寫字,辛勞你了。」

  崔珏這樣的人,剛剛阻止表弟的荒唐行徑,只是他為人處世的原則,而不是真的出於對一個寡婦的偏護,所以這句話帶著距離感,生疏又禮貌,沒有逾禮。

  白以雲心底明白,不過,這點幫顧對白以雲來說夠了,畢竟這幾個月來,面對帶著惡意的男人的調戲,她都要忘記自己其實並非浪□□子。

  她無聲笑了笑,想給崔珏留點什麼,便一邊伏筆寫字,一邊說:「我贈一句話給公子吧。」

  小書童再一次拿著紙送到崔珏手上。

  崔珏展開紙,上面的小楷不如最開始那般端莊,隨性許多,只寫著:久居蘭室不聞其香,久居鮑市不聞其臭。

  崔珏:「……」

  這句話出自百年前著書孔子家語,是指一個人若長期和品行高尚者為伍,如於芝蘭之室沐香,自身也會帶上蘭香,反之,長期和品行敗劣者為伍,如置身賣鮑魚之地,融入其中,難以察覺自身沾染臭味。

  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白以雲一句話,好聽點是指出崔珏處於「鮑市」,難聽點就差直說崔珏是一個偽君子。

  崔珏先是一愣,慢慢回過味來,世人常說他如芝如蘭,這還是第一次被人罵虛偽,他不但絲毫沒有被冒犯的不悅,倒是眼底漾起細微的笑意。

  仔細折起紙張,他禮節性一揖,說:「那麼,多謝了,告辭。」

  以雲隔著一層帘子看他,不由好奇問系統:「崔珏沒脾氣的?」

  系統因以雲沒隨最優解算法走有點生氣,本來劇情里是沒安排這一段的,只是以雲演繹的白以雲開口留住崔珏,並沒有任何不妥當。

  想到以雲對「白月光」人設把握這麼強,系統聲音更悶:「人是真君子,氣度好著呢。」又突然反應過來:「你還想學第一個世界玩激將啊?啊哈哈,失敗了吧!」

  以雲把筆放下,無聲撫掌夸它:「這都被你看出來了,你好厲害哦!」

  系統:「那是,我可是新一代人工智慧。」

  以雲繼續彩虹屁:「厲害厲害你太強了!」

  系統品出點奇怪的感覺:「別誇了,陰陽怪氣的。」

  以云:「嗚嗚嗚我認真的。」

  這回崔珏真要走了。

  只是他和幾個表堂兄弟前腳剛邁出書齋,卻被人堵在書齋門口,來者是一個又圓又胖的婦人和近十個高壯的僕婦。

  婦人面露凶煞,一聲河東獅吼振得人耳膜發疼:「陸白氏,你給老娘滾出來!」

  連坐在書齋里的以雲都被震得兩眼圓瞪,更別說和她們正面迎上的崔珏一行,受不了的已經捂住耳朵,崔珏也皺眉,沒來得及說什麼,那潑婦一手叉腰,一根手指快懟到崔珏臉上:「你是誰,怎麼在這裡……」


  潑婦本想罵崔珏,卻在看清崔珏時眼神一晃,差點忘記自己要來做什麼,好在身邊僕婦提醒她說:「夫人,這肯定是陸白氏那狐狸精的駢頭。」

  說到陸白氏,潑婦終於回過神,理智氣壯罵:「你這小白臉肯定是陸白氏的駢頭吧!我告訴你們,你們今天一個都跑不了了!」

  饒是崔珏氣度再好,此時也不由沉下臉。

  以雲更是一臉懵逼:「什麼鬼?」

  熟悉劇情的系統扯了一句文縐縐的話:「那老話怎麼說來著,寡婦門前是非多?」

  簡單說,這位夫人是商戶張大耳的妻子**氏,張大耳有一次慕名來看白以雲,當時白以雲還沒支帘子,張大耳一下就給迷住了,過了這麼久還念念不忘,要不是白以雲在守寡,張大耳都想一頂轎子把人接去張府。

  從此張大耳冷落**氏,**氏越想越氣,在家中僕婦的建議下,乾脆帶著一幫人來堵白以雲,她要逼得白以雲身敗名裂,徹底滾出苑城。

  於是**氏雄赳赳氣昂昂地來了。

  她帶著那群人堵在書齋門口,自己擼起袖子走進書齋,喊:「怎麼的,你有本事搶男人,沒本事出來是吧?」

  以雲哂笑一聲。

  她緩緩說:「我沒有搶過你夫君,我只是給他寫過字,除此之外再沒接觸過,你若是不滿,有什麼氣衝著他去,衝著我來算什麼?」

  白以雲確實坦坦蕩蕩,張大耳不是沒送過她別的,都被她退掉,拒絕得很明白,不過她之所以退掉,是她看不起張大耳,等離開陸家,她覺得以自己的姿色,不至於去給商戶做小妾。

  真是不知道**氏怎麼想的,也不看看她丈夫什麼模樣,值得她白以雲倒貼?

  她也是有野心的。

  此時,她一開口,一字一句的柔軟,和**氏粗噶的聲音形成鮮明對比,讓**氏越聽越覺得像狐狸精,她往地上呸一口:「就你這狐狸精,好意思怪到我家夫君身上?」

  以雲搖搖頭,真是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她乾脆站起來,撩起帘子。

  一霎間,**氏哽住,又一次忘了本來到口的罵話,一張臉憋得通紅,半晌憋出一句話:「你這!這狐狸精!」

  崔珏身邊幾個表堂開始吸氣,小聲起鬨,崔珏只朝那邊一看,目光也不由頓住。

  白以雲長得好,是超脫俗世的好。

  她只著一身素衣,頭髮也只是松松垮垮綁著發尾,然而這般不著裝飾,卻與「寡淡」二字扯不上邊。

  膚白如凝脂,香腮若雪,她黛眉下一雙多情桃花眼,唇不點而紅,光是如此形容,頂多只是俗世間的美人,但這樣絕佳精緻的五官在她臉上,居然沒有哪項蓋過哪項,彼此之間相得益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需要靜靜立在那裡,已然入畫。

  待她款步走來時,直教人覺得所謂輕雲蔽月,流風回雪,合該如此。

  若美人有劃一二三等,她定是特等。

  崔珏略過一眼,眼中浮出純粹的讚許,竟有些理解紈絝表弟為何非要拉他來這裡。

  但也只有一眼,與表弟目光黏在白以雲身上不同,他已經撇開臉,目中有些許思量,顯然在想該如何離場。

  白以雲習慣被眾人目視,她沒有半點不習慣,只是蹙起眉頭看**氏:「你到底想做什麼?」

  **氏在初初驚艷過後,一股嫉恨衝上頭腦,伸手就去拽白以雲,看來是要拿出女人干架的絕招——

  扯頭髮。

  以雲眼疾手快,連忙後退幾步,**氏撲了個空,回頭狠狠推她一把。

  以雲往後趔趄,正懷疑自己該撞破腦袋時,忽然,她肩膀上抵著一隻手,生生穩住她,阻止她摔倒地上。

  她下意識抬起頭,和一雙溫潤的眼睛對上。

  出手幫她的,正是崔珏。

  所謂珏,指雙玉合併,玉中之王,崔珏完全擔得起這個字。

  男人面容已經長開,眉如遠山,星目奕奕,清澈地映出白以雲詫異的神情,他鼻若懸膽,面如上好的白玉,即使唇角微抿住,以雲也能看出他嘴唇大小恰如其分,唇峰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這種面相者,最為溫柔,芝蘭毓秀,難掩謙謙君子之態。

  兩人離得有點近,白以雲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冷香,像冬季第一支梅花撲面的香味,可他僅僅扶她一下,隨機放開,只說:「當心。」

  這一聲就像貼著耳畔的低語,直叫人一霎心狂跳不已,白以雲的耳垂不由紅起來。

  以雲心裡:「我可以!」

  系統:「???你在說什麼?」

  以雲回:「不是,我說他長得還可以。」

  系統:「我沒聾,你可以個鬼,做白日夢去吧,這是男主!」

  作者有話要說:yin詩出自:孫綽樂府詩歌情人碧玉歌,,網址m..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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