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七歲到十歲,顧鸞長高了很多,但跨上涼亭,近距離看到趙夔高大的身影,顧鸞就有種錯覺,仿佛這三年她根本沒有長,對面的寧王爺,才十八歲的凶獸,個頭居然快要與她英勇威猛的父親齊平了。
不得不說,隆慶帝以及他這些皇子們,都很魁梧健碩。
「臣女見過王爺。」隔著亭中的石桌,顧鸞恭敬地行禮道。
趙夔皺了皺眉,轉過身來。
涼亭內也掛著燈籠,十歲的小姑娘低著頭,雙手搭在身側,舉止挑不出任何錯。
「你叫我什麼?」趙夔撩起衣擺,坐在了顧鸞對面的石椅上。
顧鸞睫毛動了動,堅持道:「王爺。」
趙夔看著她:「誰叫你改的稱謂?」
顧鸞斟酌著答道:「王爺身份尊貴,臣女身邊之人提及王爺,都稱王爺,臣女不敢檢閱。」
趙夔嗤了聲:「小小年紀,倒是能說會道。」
顧鸞腿還屈著呢,偷偷看了前面一眼,這人怎麼還不叫她免禮?
念頭剛起,就聽高高在上的寧王爺道:「何時改口叫表哥,何時免禮。」
顧鸞咬唇,趙夔到底是什麼意思?閒的沒事來戲弄一個孩子嗎?
好漢不吃眼前虧,顧鸞也不想為這種小事延長她與趙夔相處的時間,頓了頓,顧鸞小聲改口道:「阿鸞見過二表哥。」
小姑娘夠識趣,趙夔笑了,道:「過來。」
顧鸞站直了,微微抬眼,見男人臉上帶著一絲笑意,沒有宴席上那般可怕了,顧鸞才心驚膽戰地慢慢地走了過去,最後停在了石桌旁,雖然離趙夔近了,但兩人中間還是隔著一方石桌,就算趙夔前傾伸手,也碰不到她。
「二表哥叫我有事嗎?」顧鸞垂著眼帘問。
趙夔沒答,默默地打量對面的小姑娘,十歲的顧鸞,眉眼長開了,燈光映照下的小臉白淨淨像花瓣,嘴唇粉嘟嘟的,最漂亮的,還是那雙柳葉彎眉下的一雙杏眼。顧鸞的杏眼又大又水潤,瞳仁烏黑清亮,就像兩顆東海黑珠。
趙夔看入了神,之前他沒仔細瞧過,今日他才發現,原來的人的眼睛可以這麼美,而生了這樣一雙眼睛的顧鸞,就像一隻嬌軟可愛的小兔,連他看了,都忍不住會軟下心腸。
顧鸞快被他看慌了,緊張道:「二表哥若沒事,我要去看燈了,姐姐還在等我。」
說完,顧鸞回頭,往姐姐的方向看了眼。
「我不在京城這三年,你是不是聽說有關我的壞話了?」趙夔淡淡地問。
顧鸞是聽說了兩樁,一樁是趙夔多次虐殺遼兵,一樁就是趙夔暗害太子妃的孩子。前者肯定是真的,後者,顧鸞不清楚,也沒興趣探究。
她說了一半實話,懵懂地道:「我聽人說,二表哥在戰場立下很多功勞,也殺了很多遼兵。」
「我殺遼兵,所以你怕我?」趙夔還記得當年小丫頭主動要他抱的撒嬌樣,會撒嬌就說明當時小丫頭不怕他了,宴席上顧鸞再次用那種見鬼的眼神看他,就說明這三年她聽說了什麼。
顧鸞敷衍地點點頭,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你父親殺的遼兵比我只多不少,難道你也怕他?」趙夔循循善誘。
顧鸞聽出來了,趙夔叫她過來,目的是讓她別怕他!
顧鸞不知趙夔為何執著這個,讓她不怕那是不可能的,但她可以裝傻啊。
被循循善誘的十歲小姑娘仰起頭,露出一臉迷茫,迷茫過後,顧鸞笑了,點點頭道:「二表哥說得對,我不怕父親,也不用怕你。」
趙夔笑。
顧鸞想起哥哥跟父親打聽戰場情形的樣子,假意也問了趙夔幾句,什麼草原是不是很大,又好比兩國交戰,牧民家的羊馬怎麼辦。
趙夔剛想逗逗小姑娘,說牧民家的羊都被他們吃了,遠處的小道上忽然出現一道身影,直奔涼亭而來。趙夔一眼認出來了,那人是太子。
顧鸞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見到太子,顧鸞下意識地皺眉。
趙夔發現了,奇道:「阿鸞不想見太子?」
顧鸞點頭。
「走,我送你去找你姐姐。」趙夔馬上站了起來,走到顧鸞身邊要送她回去。
顧鸞並不擔心得罪太子,畢竟她知道,最後會是趙夔登基。
一大一小並肩走出涼亭,趙夔走在顧鸞外側,迎著太子的位置。
太子停在了半路,目光複雜地看著趙夔身邊的顧鸞,到底哪裡不一樣了,為何避開落水命運的阿鸞,會與趙夔走得這麼近?仔細想來,阿鸞什麼都沒做,是趙夔主動接近阿鸞的,難道趙夔也是重生的,難道前世他慘死後,趙夔霸占了阿鸞,所以這輩子趙夔也要跟他搶?
太子馬上又記起,剛剛在殿內,趙夔明明抓了筷子,卻沒有朝謝嬤嬤動手。
如果趙夔真與他一樣,也是重生而來……
太子脊背發涼,果真如此,他要出手對付趙夔時,就該更慎重,沒有十分把握,絕不能打草驚蛇。
「我還當亭子裡是誰,原來是你們。」停住腳步,太子看眼顧鸞,然後笑著問趙夔:「二弟來陪阿鸞賞燈?」
趙夔冷眼看他:「是又如何?」
被嗆了的太子,一時無語。
「二表哥陪太子殿下說話吧,我先走了。」兩個男人不和,顧鸞抬腿先跑了,很快就與姐姐回到了岸邊的孩子們中間。
趙夔與太子能有什麼話說?顧鸞才跑,他便要離開。
太子卻主動打趣他道:「二弟年紀不小了,該娶王妃了,我還是第一次看你親近小姑娘,莫非,二弟屬意阿鸞表妹?」
趙夔聞言,今晚第一次正眼打量太子。
顧鸞才十歲,毛孩子一個,太子的腦袋到底是怎麼長的,才會將顧鸞與他的王妃聯繫到一起?再聯想太子單獨來涼亭的舉動,趙夔忽然懂了。他有派人盯著太子,太子肯定也派人盯著他,知道他與顧鸞走得近了些,太子莫非以為,他想通過顧鸞拉攏承恩侯府?
不虧是太子,想的真夠深的。
「其實阿鸞不錯,就是小了點,二弟要辛苦些,多等幾年了。」太子兄長般拍了拍趙夔肩膀。
趙夔看著太子虛偽的臉,冷笑一聲,走了。
趙夔走遠後,太子收起笑容,眼底一片陰沉。
太子想要江山,也要定了顧鸞,但他之前沒想到趙夔會接近顧鸞,因此失去了先機。此時顧鸞明顯更喜歡趙夔,對他視若不見,太子不禁暗暗著急,沉思幾晚後,太子想到一個法子。
皇宮各殿都有自己獨特的風景,東宮種了一片海棠樹,春暖花開,海棠連成片的開放,小宮女們喜歡看,就連太子妃曹玉燕都被這花景感染,漸漸從小產的悲痛中走了出來。
這日曹玉燕正站在窗前畫海棠,太子回來了,俊雅挺拔的男人面帶微笑,就像一縷陽光化成了人,帶著溫暖漸漸靠近了她。
曹玉燕心裡暖暖的。她命苦,連續沒了兩個孩子,但她也夠幸運,太子表哥專寵於她,那麼尊貴的身份,至今沒納一個妾室。若說唯一的不足,曹玉燕臉頰微紅,唯一的不足,就是表哥太注意修身養性了,每個月只與她同房三次。剛嫁過來時,曹玉燕覺得表哥這樣挺好,因為夫妻間的事情對她來說並不好受,可時間長了,曹玉燕嘗到了當妻子的好處,表哥再修身養性,曹玉燕就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就像每次吃飯都吃不飽。
「表哥回來了。」放下畫筆,曹玉燕柔聲道。
太子頷首,握著妻子的手走到桌案前,認真點評了一番曹玉燕的畫。
「剩下的,表哥幫我畫吧。」曹玉燕嬌滴滴的道,「畫好了,我叫人裱起來。」夫妻同畫,多恩愛啊。
太子欣然應允,撿起畫筆,看眼窗外的海棠,他胸有成竹,行雲流水般將這幅春日海棠圖一氣呵成。
曹玉燕高興地叫宮女去裱畫。
夫妻倆移步到臨窗的暖榻上坐下。
閒聊幾句,太子無奈地看著妻子道:「你這幾個月一直悶在宮裡,哪都不去,實在讓我擔心,這樣,趁院子裡海棠開得好,你辦常海棠花宴吧,把宮外幾家尚未出閣的表妹們都叫來,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曹玉燕心裡一緊,尚未出閣的表妹,太子是在暗示什麼嗎?
她幽幽地看了一眼太子,嘟著嘴問:「表妹們一個比一個漂亮,我辦花宴沒關係,就怕表哥只顧得看人,忘了看花。」
太子失笑,親昵地將人帶進懷裡,捏著曹玉燕的鼻子道:「在燕燕眼裡,我就是那等好色之人?」
曹玉燕哼了哼。
太子只好道:「罷了,為了叫你放心,咱們只請十歲及以下的表妹,如何?」
十歲以下的表妹,那還都是孩子呢!
曹玉燕笑了,情不自禁勾住太子的脖子,主動親了男人俊臉一口,滿足道:「表哥對我真好。」
女人滿眼情意,太子心中只有愧疚。
他不想牽連表妹,但父皇定的婚事,他沒有理由拒絕,等將來阿鸞進宮了,太子只希望表妹不要恨他。
在太子的期待中,曹玉燕將海棠花宴的帖子發了出去。
承恩侯府的四個姑娘里,只有年紀「勉強合格」的顧鸞收到了帖子。
當時四個姑娘坐在一起玩呢,看到顧鸞的帖子,大姑娘顧芸、二姑娘顧鳳都無所謂,只比顧鸞大一歲的三姑娘顧蘿卻不高興了,嘟囔道:「表姐真是的,為何沒請我。」
顧蘿的母親曹氏與太子妃同出一宗,顧蘿見到太子妃,表姐喊得可親熱了。
顧鸞聽了,順手就把自己的帖子遞給顧蘿:「那你替我去好了。」
顧蘿又驚又喜,抓住帖子問:「真的可以嗎?」
顧鸞笑道:「當然可以,你忘了明天我就要陪曾祖母、祖母去九華山禮佛了?」
蕭老太君今年七十三歲了,高壽之人更信佛,每年蕭老太君都會去九華山住上一頓時間。柳氏巴不得婆婆出門她好在後宅當老大呢,但顧鸞覺得祖母天天與趙老姨娘慪氣太傷身了,這次她就跑到祖母面前撒嬌,非要祖母也帶她去九華山。
柳氏捨不得拒絕寶貝小孫女,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