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24-08-30 02:19:49 作者: 北途川
  季峋腿長,騎她自行車非常憋屈,伸不開腿,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平常十幾分鐘的路,硬生生騎了半個小時。

  拐進長平街的時候,還碰見了熟人。

  鄭思涵在附近奶茶店找了份兼職,這會兒趕著上班,自行車蹬得風風火火,唰一下就從季峋唐果身邊騎走了。

  走了五十米,又一個猛剎車,甩頭往回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我他媽……」她嘀咕了聲,揚聲打了招呼,「hi,唐果!班長。」

  唐果抓著季峋的腰,探出頭看她,絲毫沒覺得不妥,笑眯眯,「誒,思涵~」

  季峋騎到鄭思涵旁邊,一條腿支地停了下來,給倆人說話的機會,沖鄭思涵點了點頭,摸了手機出來,順便回個消息。

  平常季峋眼睛裡頭看不見人,碰上跟他打招呼,他能「嗯」一聲都很給面子了,這會兒真叫她受寵若驚。鄭思涵目光在兩個人身上巡了一遍,看唐果,「你倆……?」不會吧……

  伏地魔配趙靈兒啊!這簡直是魔配。

  鄭思涵想起那天停電季峋被人親了的事,一個班的人都在猜是誰,猜了半個班的人誰也沒猜到唐果頭上去。

  為什麼?誰都知道季峋對這種可愛型的不感冒,甚至牴觸。

  後來季峋又反口說沒有,講台上呼籲男生給同桌幫忙,下台的時候,特意去給唐果搬了桌子,看著是以身作則,只是現在她忽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唐果解釋:「季峋幫我補數學。」

  鄭思涵一副「我懂」的表情,「哦哦,那你……好好學!」鄭思涵又看了一眼季峋,越看越覺得魔幻。

  「那我先走了,我去兼職,快遲到了。」說完急火火蹬著自行車走了,「班長再見!」

  季峋不咸不淡「嗯」了聲,端著一副拽得二五八萬的架勢。收了手機,看了看旁邊的早餐店,問唐果,「吃飯沒有?」

  唐果舉了舉手裡的袋子,「我帶了。」

  季峋點了點頭,剛想說他去買點兒東西吃,就聽見唐果又說:「也帶了你的。」

  季峋挑了挑眉,架子也不端了,笑了,「算你有良心。」

  唐果歪了歪頭,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明白,難道自己以前沒良心嗎?

  她是多麼有良心的一個人。

  -

  季峋的表姑姑平常是不在書店的,只樓上樓下各兩個年輕店員看店。

  唐果一進門,被一團白色撞了個踉蹌,是只貓,她蹲下身揉了揉它腦袋,叫了聲,「福娃」。

  小白貓沖她齜牙哈氣,被季峋眼疾手快提著後脖頸拎走了。扔在了櫃檯上,食指指了指它,「老實點兒。」

  福娃慫成一團,抬著腦袋偷偷瞄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明明季峋也沒怎麼著過它,但它一直就怕季峋。

  唐果無情地嘲笑了它。「咦,慫娃!」

  季峋扭過頭來看她,「還笑?不長記性,上回都差點兒撓你,還逗它。」

  「我也不知道它這麼記仇呀!」唐果視力不太好,倒也不近視,就是光太強太弱的時候,看不清東西。

  有一回天陰,福娃癱在樓梯拐角睡覺,唐果沒瞅見,不小心踩了它尾巴,後來每回見她都炸毛。這都快一年沒見了,竟然還記著。

  福娃原先是流浪貓,天天趴在書店玻璃門前的矮沿上曬太陽,路過的人會喂喂它,店裡兩個姑娘看它小可憐,就總是給它放吃的,下雨了給它搭小房子,久而久之,它就「登堂入室」起來,起初只在門邊活動,再後來試探著往裡走,沒人斥責它,它就大膽起來。

  現在已經堂而皇之大搖大擺地在店裡頭走來走去了,巡視領地一樣,累了就趴在櫃檯上睡覺,四仰八叉地癱著,極其恣意。

  季峋的表姑姑也挺喜歡它,只是平常也不在家,沒辦法照顧它,就帶去體檢打疫苗,放在店裡養著。後來門店裝修的時候,還在門上繪了兩隻貓咪,貼了溫馨提示,表示店裡有貓咪,提醒恐貓人士免得誤入引起糾紛。

  福娃挺乖的,不怕生,也不主動招惹人。白天幾乎都在睡覺,基本都癱在收銀台上,睡得叫都叫不醒,結帳的時候,一些大膽的客人還會擼它幾把,它都不帶動的。

  唐果遠遠沖福娃揮了揮手,上樓去了。

  季峋跟在她身後,閣樓的樓梯是木板,踩起來咣咣響,唐果都是輕手輕腳走,季峋才不管,每一腳都踩得旁若無人。


  唐果扭頭想看一眼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誰知道他低頭在看手機,沒注意到她停了步子,直直往她身上撞,唐果為了躲他,腳下沒踩穩,季峋才回了神,一把拎住她後衣領,「看路!」

  唐果驚魂未定,拍著胸口控訴他,「我撞你你叫我看路,你撞我還叫我看路,你怎麼這麼惡霸呢!」

  季峋哼笑了聲,「你第一天知道?」

  那倒也是,唐果點點頭,認命了。

  -

  今天是大集會,街上很多人,書店裡閣樓上座位都滿了。

  店裡提供餐食和飲料,二樓是消費區,點了餐或飲料的都在二樓,所以也不用擔心吃東西影響到別人。不過店裡提供的都是西式快餐和茶點,季峋從來不吃的,唐果偶爾會吃點甜點,別的也不愛吃。

  唐果把早餐擺出來,季峋毫不客氣地拿了一份過去,一邊咬著三明治,一邊招了招手,「書先拿出來,我看一下你專項題做怎麼樣。」

  唐果把自己書包拉鏈拉開,一本一本往外掏書的時候,季峋就猜到,自己讓她帶什麼,她壓根兒沒記住。他「嘖」了聲,「笨死算了,兩句話都記不住,你是金魚嗎?七秒記憶?」

  都說吃人嘴軟,他倒好,不僅不軟,還對她人身攻擊。唐果一邊咬三明治一邊腹誹,季峋就不是人,是狗,大狼狗,又凶又愛叫。

  她把書遞過去的時候,季峋接過去,垂著眼眸翻看的同時,還不忘補一刀:「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又偷偷在心裡罵我。罵我也沒用,改變不了你笨的事實。」

  唐果:「……」還沒完了。

  他三兩下就翻完了,點點頭,評價,「很好,十道函數題,全軍覆沒。我真是太佩服你了,完美避開所有正確答案。這幾道選擇題,你腳趾頭選出來的?」

  唐果就差當場表演一個哭給他看,三明治也不咬了,就盯著他,眼睛裡都有水花了,倔強地撐著。不敢相信自己做錯完了。

  季峋撩著眼皮看了她一眼,嚇一跳,堪堪把剩下的話憋了回去,輕「咳」了聲,語氣一百八十度轉彎,「你這動不動就哭的毛病得改改,我又不是真的罵你。這,愛之深,責之切,懂不懂?」

  唐果眨了下眼,季峋又循循善誘:「我對你不好嗎?幼兒園是不是我罩著你。」

  唐果在心裡反駁,可除了他那也沒人欺負她了。

  「你被高年級堵著要錢,是不是我替你揍的他們?」

  那倒是。

  「初中那個傻逼老師冤枉你偷東西,是不是我替你出的頭?」

  那倒也是。

  唐果忍不住回憶起來。

  渠鎮一中是真的亂,那會兒爸爸媽媽都忙得很,就把她送去鄉下了,頭一天進學校就碰上打群架,她被堵在角落裡不敢動,還是門衛大叔把她拉出來的。

  他們班是大哥大大姐大們聚集地,唐果是轉校生,初二才轉過去,最開始被排擠,一群抱團小姐妹說她偷東西,鬧到老師那裡,那老師隨便問了幾個學生,就說讓她趕緊把偷的東西還回去然後檢討錯誤承諾以後不再犯。長那麼大,第一回體會百口莫辯的感覺,氣得一直哭,只會說自己沒有偷了。

  那天季峋從外面打球回來,走到半路就聽說了這事,誰不知道唐果這是被人整了,但那小團體的女老大家裡是土大款,有錢囂張,向來目中無人,老師全不放眼裡,老師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免得鬧大了不好收拾。

  唐果站在教室門口挨訓,臉上火辣辣的,又屈辱又憋屈,可從小哪見過這種無恥事,氣得臉通紅也說不出幾句反駁的話。

  季峋抓了個人問,然後踢桌子踹凳子地往那女生邊兒上去了,手按在桌子上,俯身問,「丟了什麼?」

  沈慧茵被季峋嚇了一跳,唰一下站了起來,半晌才覺得沒面子,又坐下來,昂著下巴,信誓旦旦,「我舅舅送我的古馳手錶,放桌子上沒了。在唐果桌洞裡找到了。大家可都看見的,就在她書包內袋裡,我可沒冤枉她。」

  季峋一下子氣笑了,初中生的老套小把戲,聽這一句話差不多就明白了。八成是她找人把東西塞進去的,然後再趁著人多嚷嚷兩句東西丟了,裝模作樣滿屋子找,說不定還私自翻了別人東西。

  「是嗎?」季峋倏忽斂了笑,壓低了眉毛看她,表情凍得人打顫。

  沈慧茵被季峋看得有點兒心虛,更有點兒怵他,皺了皺眉,「季峋你管那麼寬幹嘛?有你什麼事兒啊?」


  「我再問你一遍,到底他媽的是不是?」季峋猛地拍了下桌子吼了聲,一屋子人都安靜下來。

  「是,就是,誰來都是,要麼你叫她退學,要麼你叫我退學,不然這事兒沒完。」沈慧茵也來了脾氣。

  季峋點點頭,得虧自己不打女生,不然早一拳掄過去了,「行,警察來了也請你保持住這個態度。」他直了身,灌了一口水壓火,然後偏頭又看她,「好心跟你提個醒,一,唐果不差那塊兒破表的錢,二,她家公安世家,你想進警局被特殊關照的話儘管鬧大點兒。三,關不關我的事兒不用你管,我想管,那就關我的事兒。」

  季峋平常不惹事,但他說話,再橫的人都聽,幾個男生也站了起來,「沈慧茵你收斂點兒啊!峋哥給你面子,你別不要臉。」

  沈慧茵摔了書本,罵罵咧咧地出教室去了。

  中二期,又是大姐大,面子大過天,不管心裡多怕,臉上總是橫的。

  出了教室,看見唐果,陰陽怪氣「嘁」了聲。氣得唐果差點兒哭出來。

  季峋把球丟給後排男生,擦了擦臉出去了,地中海男老師還在「苦口婆心」勸唐果:做錯事沒關係,要勇於承認勇於改正錯誤,承認了,寫個檢討書,保證以後不再犯,就不追究了,不然鬧大了,名聲也不好聽。

  唐果就差把心挖出來了,第N次辯解,「老師我沒有拿別人東西,我也不知道那東西為什麼在我書包里……」

  話沒說完,季峋拽著她把她拽走了,一邊低聲跟她說:「跟傻逼廢什麼話。」一邊抬頭跟地中海說:「監控壞著,滿屋子沒一個人看見唐果拿了她東西,你叫她承認什麼?那是不是我把我東西塞您辦公室,再過去翻一遍,我也能說你偷我的東西了?」

  地中海氣得拿指頭戳他頭上,「季峋你眼裡有沒有老師?你就這麼跟老師說話?」

  季峋不耐煩地撥開他手,「您倒是有點兒老師樣。」

  最後結果是全請家長。

  那天唐果媽媽和唐果爸爸都去了,唐果爸爸是老特警,一身正氣,看人自帶三分威懾,唐果媽媽又在部門當領導,氣勢迫人,兩個人往那裡一坐,地中海態度三百六十度大轉彎,好聲好氣地遞了水。

  唐果人在教室,還在生悶氣,季峋在她旁邊轉筆,轉了第八百遍後,終於忍不住「哎」了聲,唐果扭頭看他,眼睛紅紅的,他遞了張紙給她,「你哭什麼?她罵你你就罵回去,她敢打你你就還手,打不過我幫你,有什麼可哭的?」

  唐果抽抽噎噎,「我……我想哭就哭,你……管我。我還……還不能哭了。」

  季峋笑了聲,「你也就擱我這兒硬氣了,人欺負你的時候你怎麼啞巴了。」

  唐果說不過他,賭氣背過身去,面對著牆,拿個背對著他。心裡其實是感激他的,就是覺得沒面子。從小到大被寵大的,重話都沒得過幾句,碰上這種事也只有傻眼的份兒。

  後來老師把沈慧茵還有一群女生都叫過去了,唐果爸媽都不是好說話的,兩個人一唱一和,一人唱白臉一人□□臉,一哄一嚇的,幾個人就招架不住了,紛紛招了。

  據說唐果爸爸發了火,把幾個女生嚇夠嗆,最後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回來的。

  瞧見她們哭了,唐果才不哭了。順心了。

  因為這件事,地中海都被調走了,校長親自給唐果道了歉。幾個女生挨個兒過來給唐果說對不起,然後全部被送回家教育了,雖然沒幾天就又回來了,但總歸後來沒人敢招惹唐果了。

  ……

  「你中考後暑假……」

  唐果回過神來,臉唰一下紅了,過去捂他嘴,「好了,別說了,你對我超級超級好。」

  她實在不忍心回憶這件事,因為這個,她高一一年都沒好意思主動找過季峋一次。

  要不是今年又分一個班,她說不定和他還是不說話。

  季峋笑了,「你知道就好。」

  洗腦成功。他也吃完了,擦了擦手,勾了勾手指,叫她過去,「坐我邊兒上,我給你講題。」

  唐果「哦」了聲,乖乖挪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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