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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我再沒從前那樣的孤勇,不會拿自己的

2024-08-30 02:33:07 作者: 青衫落拓
  第32章 我再沒從前那樣的孤勇,不會拿自己的身體和生活做任何賭博(2)

  「我的確很有自虐精神,在車裡坐了兩小時。我想見你,可是怕你直接又是一個沒時間丟給我,一直對著手機猶豫要不要打你的電話,結果讓我看到這樣深情的一幕。」

  昏黃路燈下,儘管蘇哲的神情和聲音都保持著平靜,邵伊敏也能辨出隱含的怒意。她並不怕他發火,但不希望在這裡鬧得別人看笑話:「你有什麼事嗎?」

  「我們是站這兒談呢,還是上你住的地方談?」

  她看看身邊的人來人往,認輸了:「一定要談的話,找個地方吧,咖啡館或者茶館都行。」她自己拉開沃爾沃車門,坐上了副駕座。

  3 _

  蘇哲發動車子,兩人都保持著沉默。很快邵伊敏發現蘇哲沒有在路邊咖啡館停下來的意思,而是朝城外開去,速度還著實不慢。她只有繫上安全帶,認命地懶得作聲。她一向方向感不算差,這一年多又經常開車,看著窗外,意識到是開往他們第一個情人節待的那個郊區濕地保護區,不禁苦笑。

  她想,對著墨水湖她可以做到釋然,不知道對著這裡還能不能保持平靜。

  車內 CD放著 Bon Jovi的歌,邵伊敏這幾年沒放下英語,業餘時間聽得較多的也是英文歌曲,剛好這首她聽過,《It"s My Life》,她凝神聽著反覆吟唱出的那幾句:

  I did it my way

  I just wanna live while I"m alive

  It"s my life

  她不能不想到,似乎正是從這個湖邊開始,她的生活變得讓她無從把握了。

  車停下來,邵伊敏開門下去,迎面吹來帶著青草和湖水氣息的涼風,頗有點兒涼意。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運動服,情不自禁地瑟縮一下,蘇哲脫下西裝外套披到她肩上。

  她情不自禁地仰頭看向天空,大半輪明月懸在一眼望不到邊的湖面上空,並沒有多少星星,灰白色的浮雲緩緩流動,月光時而明亮,時而暗淡。

  她轉身看著站在面前的蘇哲,努力笑了:「終於我們也有舊可懷了,真好。要是你和每一個分手的前女友都這樣懷念,你的日程會很緊的。」

  蘇哲一把抓住她的肩頭,湊近她的臉,咬著牙說:「現在看我這樣狼狽,你很開心嗎?」

  「我要是像你以為的那樣恨你就好了,那我現在確實能很開心。」邵伊敏沉默一下,終於還是說了,「可是我並不開心,信不信由你。」

  蘇哲凝視了她一會兒,鬆了手,從口袋裡取出煙盒,沒有打開又放了回去,靠在車上,長長嘆了口氣:「你和他,是在戀愛嗎,伊敏?」

  邵伊敏坦然地說:「他向我求婚,我答應他好好考慮一下。」

  一瞬間,蘇哲臉上錯愕、震驚、憤怒、絕望……各種表情混雜到了一起。他努力平復著情緒,好一會兒才啞聲說:「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伊敏,如果是因為我的糾纏讓你厭煩想逃避,我道歉,我以後會和你保持你能接受的距離,可是不要因為這個原因就輕易答應他。」

  她一下沉默了,靠到車上,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做任何決定都會考慮再三,而且我尊重他對我的誠意,不會因為逃避就隨便走進一段婚姻,所以不用擔心我。」

  「你的確從來不隨便做決定,所以我永遠記得你曾經那麼認真又那麼簡單地跟我說一個『好』,答應和我去深圳。可是我實在夠蠢,竟然沒能珍惜守住你的這個承諾。」

  「我們一定要不停地重提舊事嗎?」

  「那天你說你花了很長時間才走出來,我很難過。」

  「不不不,忘記我那天說的話,我只是一時情緒化而已,我不記恨你,也不想充當怨婦讓你內疚。」

  「不要跟我說你早原諒了我,因為我自己並不打算原諒自己。」

  「那又何必,雖然你的生活是你的事,可是那樣自我折磨對我沒有意義。」

  蘇哲回頭,對她微微一笑。此時正好浮雲飄過,皎潔月光下,他的笑容溫柔得讓她一窒:「有沒有聽過杜甫的一句詩: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邵伊敏搖頭,她對詩詞的了解只限於課文而已。

  「參與商是中國古代的星宿名,按照現在天文學的星座劃分,參星是獵戶座,商星是天蠍座。參星在西而商星在東,當一個上升,另一個會下沉,永無相見的可能。我在深圳住一個高層的頂樓,每次用天文望遠鏡看星星,都會想起這句詩。現在我不知道是哪一種比較容易讓我接受一點兒:是永遠再不見到你,還是見到你卻無法再接近你。」


  「可能我比較涼薄,總覺得這樣相見,不如不見。」

  蘇哲短促地一笑:「是呀,我自己毀了你對我的信任,怪不得你。照你這樣的決心,我想我的機會很小了。如果你決定了你的生活去向,我不會再來打攪你。可是在能看見你的時候,我還是願意待在這裡看著你。」

  邵伊敏呆住了。轉瞬間流雲遮住月光,他的面孔陷入昏暗之中。她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如果蘇哲保持剛見面時的強硬態度,她根本不會動容,可是眼前這樣的表白,她有點兒負擔不起的感覺。

  昔日的點滴一點點流淌在邵伊敏眼前,所有她以為已經達成妥協、收拾得好好的安放在心底的記憶,突然全部翻騰起來。她咬著牙壓制著自己想要衝口而出的一聲嘆息,這樣的用力讓眼睛有些澀澀的感覺。她只能仰頭看著暗沉的天空,努力試著讓這一陣情緒波動過去。

  蘇哲伸手將她摟進懷裡,她微微掙扎了一下,但恐懼地發現,自己並不抗拒這個擁抱。她想,近幾年來一片空白的感情生活果然給自己留下了很大的麻煩,竟然對所有的溫暖接觸都如此渴望。她遲疑一下,伸手抱住他的腰,那個堅實的身體如此陌生地散發著溫度,誘惑她更加貼近。她試著將臉貼在他胸前,傾聽著他的心跳,呼吸著她一度熟悉的氣息。蘇哲低下頭輕輕吻她的頭髮,他的嘴唇慢慢移向她的額頭,灼熱地烙下。她猝然後退一步,掙開了他。

  邵伊敏再能開口時,聲音已經沙啞了:「蘇哲,這樣只會讓我鄙視自己,到了今天,仍然控制不了自己的那一點兒身體反應。」

  「那麼到了今天,你還是覺得我想要的不過是你的身體嗎?」

  「如果我們想要的只是彼此的身體,倒用不著這樣掙扎了。」她重新靠到車上,苦澀地說,「我不懷疑你的誠意,蘇哲。可是我想,你想留住的不過是你記憶中那個單純的女孩子罷了。她當時生活單調,貪心幼稚,只想盲目抓住一點兒溫暖,也不管那個溫暖能不能屬於自己。」

  「如果我給過你溫暖,你也溫暖了我,伊敏。在我心裡,你仍然是那個女孩子,永遠是。」

  「沒有人能永遠單純如最初,但有一點我的確沒變,蘇哲,我和從前一樣,對人從來沒有無原則的信任,對感情這個東西從來沒有把握。而且現在,我再沒從前那樣的孤勇,不會拿自己的身體和生活做任何賭博。所以抱歉,我給不了你想要的回答。」

  風帶著流雲緩緩而過,明月清輝重新徐徐灑下。蘇哲低頭注視她,他俊朗的面孔此時表情是沉鬱的:「應該是我對你說抱歉,明知道你不喜歡,我也不會放手不爭取,不過我答應你,最終你給我什麼樣的回答,我都會無條件接受。」

  「你在給我出難題,想看我會固執自我到什麼程度嗎?」邵伊敏澀然一笑,「可是沒辦法,我們都只能做自己必須做的那個選擇。回去吧,而且以後再不要有這樣的見面了。白天那個男人向我求婚,我雖然還沒答應他,但我必須做到配得起他對我的信任和愛。」

  她不再看他,拉開車門先上了車。隔了好一會兒,蘇哲才上車。兩人一路沉默返回市區,車停在宿舍院外。她跳下車,頭也不回地進了院子,蘇哲注視著她的背影,降下車窗,從煙盒抽出一支煙點燃,只覺得從心到身的疲憊慢慢襲來。

  昊天集團正醞釀著在港交所本板上市,蘇哲連日在香港做著準備工作,與集團前期選定的保薦人溝通,會見由保薦人組織的中介機構團隊。這項工作繁雜而耗時,他不得不比預計的時間待得更長,差不多天天加班到深夜。

  但所有工作的勞累似乎都抵不上此時這種完全無能為力的感覺來得壓迫,他將左手擱在車窗上,看著暗紅菸頭上的煙霧裊裊上升,半天才彈一下菸灰。

  張新開車送羅音回來,他的車正停在蘇哲車後。他學的是機械,做的是GG,卻是不折不扣的車迷,對各類車子的性能特徵有超乎尋常的愛好,雖然眼下只買得起一輛經濟型轎車代步,但並不妨礙他訂閱各種汽車雜誌,每年去看北京、上海的車展。此時,停在前面的沃爾沃 XC90在本地比較少見,他下了車自然不免要多看幾眼。

  羅音知道他的這點兒愛好,取笑他:「看到好車,比看到美女的反應強烈多了。我先上去了,再見。」

  張新連忙說:「我送你上去。」

  羅音突然停住腳步。沃爾沃司機座車門打開,蘇哲走下來,他繞到后座,拉開車門,拿出擱在那裡的羽毛球包,一時猶豫,要不要打電話叫她下來拿。羅音遲疑一下,開了口:「嗨,你找邵伊敏嗎?」

  蘇哲詫異地回頭看著她。羅音自嘲地想,果然一點兒印象也沒有了,只大方地一笑:「我是邵伊敏的同學,羅音,我們以前見過不止一次了,現在我和她合租。」


  蘇哲點頭:「你好,謝謝幫我把這個拿上去給她,我先走了,再見。」他將球包遞給羅音,再禮貌地對張新點點頭,轉身拉開車門,突然停住動作,回頭看著羅音,「我們似乎去年在一家餐館也見過面,對嗎?」

  羅音沒想到,他沒記住以前在學校的直接對話,卻記得去年秋天在餐館的那匆匆一面,想起當時她花痴的凝視,不禁有點兒臉紅:「是啊,吃鴨子煲的地方,當時我男朋友也在。」

  蘇哲根本沒看張新,只盯著羅音:「你一直和伊敏租住在這裡嗎?」

  「對,我們畢業後就合租,沒搬過家。」

  他的表情瞬間變得複雜難言,但再沒說什麼,只點點頭,突然轉身上車,發動車子開走了。

  張新仍然在琢磨那個球包:「哎,不是那個馬上要去美國的 MIT准博士送邵伊敏回來的嗎?球包怎麼在這個人手裡了?」

  「你個八卦男。」羅音收回視線瞪他。

  張新有點兒難為情:「我沒八卦的意思呀,不過一向只看到老戴的劇情複雜,沒想到邵伊敏……嘿嘿。」

  羅音想,是的,關於邵伊敏,沒人想得到,她那個如止水一般的平靜下面,涌動過什麼樣的波瀾。

  4 _

  邵伊敏接下來的工作仍然異常忙碌,她先陪同徐華英帶著地產公司的高層和昊天那邊地產開發的負責人共同確定購物中心的規劃方案、出資細節,選擇合作銀行。徐華英不止一次地在公司內部會議上感嘆,昊天在商業地產開發方面的實力和經驗讓豐華只有學習的份兒。

  原商場的定向爆破工作也提上了日程,這個環節由豐華這邊全權負責。

  通過招標,一家外地工程爆破公司拿下了這個項目。初步確定好時間以後,邵伊敏的任務就是會同這家公司共同跑各個相關部門,辦理定向爆破需要的各項煩瑣手續。這天下午,她剛回辦公室,桌上外線電話就響了,她拿起來接聽。

  「你好,請問哪位?」

  「邵小姐嗎?你好,我是林躍慶,樂清樂平的父親。」

  「林先生你好。」邵伊敏很意外,她和林躍慶只在幾年前見過兩面,此後再沒聯繫。

  「邵小姐,我現在在本市,想看你什麼時間方便,約著一塊兒吃個飯。 」

  林躍慶十分客氣地說。

  她考慮一下:「這樣吧,林先生,我今天晚上還要加班,方便的話,晚上八點在華新路口的咖啡館見面行不行,吃飯就不用了。」

  林躍慶一口答應。放下電話,邵伊敏無奈地搖頭,她當然知道,林躍慶找她,只可能是談論蘇哲。關於這個話題,她真不知道有什麼可以和第三者談的。

  近一個月里,蘇哲出現的次數並不多。昊天的城北百貨店與豐華的合作按計劃進行中,在城南的百貨店已經先一步託管了本地另外一家效益不佳的商場,開始前期管理人員進駐和店鋪升級改造工作。各項工作都有專人負責,進行得有條不紊。他還是香港、本地兩頭跑,不過走之前和回來之後,他都一定會給邵伊敏打電話交代一下行蹤。他的語氣平靜而溫和,她也只能禮貌應對。

  忙碌之餘,她不可能不想自己面對的怪異狀況。可是自從那晚以後,蘇哲很守自己的承諾,和她保持著合適的距離,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像一個標準的男友那樣,詳細報備自己的行蹤;約她出去,就算她一口拒絕了,他也毫不為難,只囑咐她按時吃飯,早點兒休息。偶爾在公司碰面時,他目光溫柔,舉止體貼,有眼睛的人差不多都能看出點兒不一樣來。邵伊敏一眼瞥見徐華英的秘書看著他們一臉驚奇和玩味的表情後,只好匆匆走開。不過蘇哲除此之外,再沒有讓她為難的舉動,她在情在理都只能聽之任之了。

  晚上,邵伊敏準時到了咖啡館,報上林先生,帶位小姐直接將她領到角落的一個座位,林躍慶已經等在那邊了。幾年不見,他看上去沒太大變化,仍然是十分精明強幹的樣子。見她過來,他起身招呼。

  邵伊敏讓服務員上一杯拿鐵,然後看著林躍慶:「林先生,樂清樂平都好吧?」

  「謝謝你的關心,他們都很好。樂清去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學建築設計,樂平在溫哥華卑詩大學學海洋生物,」他補充道,「詠芝現在在一家貿易公司做事,應該做得還算開心。」

  自己教過的兩個孩子居然已經上大學了,她微微一怔,不能不感嘆時間過得真快。「林先生今天找我,有什麼事嗎?」

  「邵小姐,你很爽快,肯定知道我是因為蘇哲來的。」對著邵伊敏那雙鎮定澄清的眼睛,林躍慶略有點兒尷尬,「你也知道,我是他表兄,他媽媽是我的小姨,我們關係很近,也一直很親密。」


  邵伊敏不作聲,他只有繼續講下去:「我想蘇哲可能跟你說過,他和他父親關係一向不大好,四年前還是他母親求他,他才肯回去做事的。後來為了某些事,又差點兒和他父親鬧翻。」

  「他母親現在身體還好吧?」

  「她的手術很成功,現在每年複查,應該沒有大礙了。」

  「那就好。」

  「我想我是扯得有點兒遠了,可是,他家情況確實複雜。我簡單說吧,這幾年,蘇哲潛心工作,做得很不錯,和他父親、哥哥的關係也算和解了。

  目前昊天金融、融資和上市方面的事務是由他負責,恐怕現在除了我,他家沒人能理解他為什麼要主動跑到這邊管昊天百貨的中部拓展業務。」

  邵伊敏笑了:「我沒理解錯的話,林先生覺得他的決定和我有關係。」

  「不是我覺得,是他親口對我說的。」

  「是嗎?」她搖搖頭,「可是,我對他的決定無能為力,他做決定之前並沒徵求過我的意見。」

  「你始終不肯原諒他嗎?」林躍慶突然問道,邵伊敏驀地抬頭看著他,他也毫不避讓地注視她,「對,我知道你們戀愛過,也知道你們分手的原因。」

  「我不知道蘇哲都跟你說過些什麼,林先生。總之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當時就告訴他,我原諒他了,但除了原諒,再沒別的了。」

  「邵小姐,我冒昧地問一句,沒有一點兒挽回的可能嗎?哪怕蘇哲為你承受了你想像不到的壓力,香港、深圳和本地三處奔波,拒不向他父親解釋他目前的狀態,一心只想在這邊多待點兒時間等你回頭。」

  邵伊敏沉默了好一會兒:「如果你是想讓我愧疚,那麼好吧,我確實有負疚感,雖然他做的犧牲或者說努力不是我要求的,也不是我想要的。」

  「蘇哲想要的不會是你的負疚感,如果他知道我多事來找你,恐怕會和我翻臉。」林躍慶喟然長嘆,「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找你說這些是為什麼,明擺著你心志堅定,如果他都無法打動你,我一個不相干的外人哪裡能影響到你。可是這樣拖下去,我怕他會再度和他父親起爭執,我的小姨恐怕又會夾在中間著急兩難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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