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的二月十四日,情人節。
雖說截稿日迫在眉睫。
但蛋總在這一天,依然把工作丟到一邊,早早的收拾好公寓,一臉輕鬆愉快。
今天,這位當紅輕小說家,將要趁著具有特殊意義的節日,和幾位老友聚會。
輕小說截稿日什麼的?
靠邊稍稍。
——話雖如此,可蛋總心裡還是很慌的。
作為輕小說作者,一開始的蛋總,是很勤勞沒錯。
可時間總會讓一個人改變,時隔多年,昔日的小白輕小說作家,成為了如今的老油條。
拖稿,跟編輯鬥智鬥勇等操作,乃是家常便飯。
你催任你催,不到死線我堅決不交稿,很有當年蘇晨的風範。
只是,與蘇晨那時的唯一神待遇不同。
蛋總現在有著先人開路,所以充其量只能算個當紅輕小說家。
按照作者和編輯的生物鏈來看,他還是很恐懼編輯這種生物的。
恰好他的編輯輕語,在四年後的今天,還是屬於比較暴躁的類型……
所以。
這波說到底還是慫了。
距離聚會還有十個小時的一大早,蛋總就把好友三三打電話約了出來,目的地則是附近的卡拉ok。
一個人在卡拉ok點了個小包坐著,蛋總一想起編輯的臉,就額頭冒著冷汗,像是一個字一個字的擠就硬擠的打出小說。
過了一會,三三如約而至。
被服務生小姐姐領到包廂,他看著屋裡蛋總熟悉的那張面孔,有些久違的一笑。
不過。
當三三開開心心的拿起話筒,準備點歌唱歌時,他發現蛋總一直在沙發上擺弄手中的筆記本電腦。
「蛋總,你不唱歌?」
「唱歌肯定要晚上大家一起啊,你以為我提前叫你來是幹啥的?」
蛋總瞥了他一眼。
三三一臉懵逼:「不是為了和我唱卡拉ok?」
「唱個屁!我是來工作的。」
蛋總,「這裡有插座,有東西可以吃,有飲料可以喝,又是單獨的包廂,還能唱歌轉換心情,用來當碼字場所再好不過了。」
「哦,這樣啊,還挺合理的……」
三三點點頭,拿起桌上的手鈴,隨後突然摔向沙發。
「……個鬼啊!哪有人把朋友約到卡拉ok,就是為了看你工作的啊?你特麼給我一個解釋!」
「勞資放著女兒孤身一人在家,飯都沒留,特意跑來赴約的啊!結果呢?你就給我看這個?」
三三大叔震怒。
「你這個人……」
蛋總轉動脖子,無所謂似的把平板推給三三。
在後者疑惑的目光中,淡淡說道:「我休閒用的平板,裡面有許多電子書和遊戲,夠你打發時間的了……」
「至於你女兒,早都是小學生了吧?」
「人家小學生柯南都能一個人獨立破案,你女兒一個人在家,一定會自己照顧好自己的,放心。」
三三:「……?」
這特麼是哪跟哪……?
再次慍怒的將平板摔在沙發上,怒氣不減。
——難道這是關係混熟了,開始折磨自己了是麼?
「這就是你要說的理由?沒了?」
「沒了。」
「行,那我走了。」
三三氣不過,受夠了似的起身,直接去開門。
蛋總一看頓時就急了。
本來趕稿就挺無聊的,好不容易騙來個三三和自己聊天打發時間,結果這就要走?
「別,三三!三哥!」
誇張的抱住三三的大腿,蛋總哭爹喊娘。
「實話實話,我今天截稿日死線,再不肝出來這一卷就沒了!出版社直接請專業團隊給我接走那種,真的,不騙你。」
三三一臉嫌棄的將他甩開,沒好氣的說:「你截稿死線跟我有什麼關係?難不成還讓我幫你碼字?」
「……我是寫網文的,不是寫輕小說的。」
「拜託了!你陪著我一會就好,我會用最快速度碼字,然後交出版社去。」
「……不然,晚上的聚會我可就出席不了了。」
蛋總雙手合十懇求。
這瞬間轉變的畫風……就差沒咚咚咚磕頭了。
聞言,三三也是心軟。
給家中的女兒去了個電話,並且給點了份外賣後,看在昔日情分上,他終於答應蛋總的無理要求。
就在三三剛放下電話時……
嗡嗡嗡!
放在桌子上的另一部手機忽然震動起來,顯示有人來電。
看到上面顯示著「輕語」後,蛋總非常明顯的縮了縮脖子。
這貨是有多怕責編啊?
注意到這一幕的三三無奈腹誹。
此時電話鈴聲還在震……
一秒過去了。
兩秒過去了。
三秒……
蛋總只是強制自己盯著電腦屏幕看,沒有任何想接電話的打算。
「不接真的沒關係嗎?」
三三翻了個白眼,盯著還在震動的手機詢問,「來電顯示是輕語,他不是你的責任編輯嗎?」
一滴冷汗從蛋總臉頰滑落。
「啊啊啊!」
他狂亂的抓頭髮,發出一連串咆哮似的哀嚎。
其實不接電話關係可老大了,不過蛋總還是想點頭裝死。
——瞧把孩子逼的。
三三的肩膀聳了下。
輕小說作家的水,可比網文作家深多了。
尤其對那些動不動請假拖更的懶狗作者而言。
網文的話,還能隨便找個理由,單章編個藉口敷衍,請假拖更就拖了。
但如果是輕小說,根本沒有請假不請假之說。
——到達截稿日之前是固定的工作時間,這期間全看作家個人安排與時間管理,你要天天工作也好,你要天天放假也罷。
只要截稿日能準點交稿子,正常印刷發售,那出版社編輯就跟你還是好朋友……
但要是不能,截稿日過了還沒寫好……呵呵,那就等死吧你。
當然,這只是針對擅長拖稿的老油條作者們而已,如果你每次都能準時交稿,毫無差錯,那麼責編絕對會跟你比鐵哥們還要鐵。
「蛋總啊,你今天是不是在躲著編輯?」
看破一切的三三如是問完,蛋總忽然渾身一抖:
「哈,哈哈,少,少胡說八道了……你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這老宅男,平時明明習慣在家寫作,今天卻選擇來卡拉ok,絕對是因為住址被編輯給摸透了,所以才來卡拉ok的吧?」
「確實如此……」
蛋總苦著一張臉承認。
三三扶額:「還剩多少沒寫完?」
「半卷內容,大概六萬來字吧……」
「啊這?你這時間咋安排的?」三三震驚,「都截稿日了,還差一半沒寫?瘋了?」
「最近狀態不好……」蛋總聲音越來越小。
三三倒抽一口涼氣:「一天寫六萬字,根本不可能吧?今天真的是截稿日?」
蛋總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啊哈哈……其實截稿日早就過半個月多了,現在應該是真的死線。」
「你還有臉說,快碼啊!」
三三無語之餘,也替他著急。
「還有,你的時間到底還剩多少?」
「我也不知道……」
「???」
「聽好了三三,在我們輕小說界,截稿日和死線,是有區別的。」
蛋總科普道,「一種是拖稿也能設法補救的,虛假的暫定截稿日,另一種是拖稿就會延後出版,或者原稿來不及排版同期海報,會出人命的,真正的死線截稿日。」
「所以你現在是會出人命的後者?」
「嗯,對。」
「那不是完蛋了嗎?」
「是啊,完蛋了……」
蛋總一臉平靜的說出這句話,三三對他報以同情。
正如上面所說。
一般而言,編輯一開始跟輕小說家談好的截稿日,都會為出版進度留一些緩衝的時間,稱為暫定截稿日。
不管哪個輕小說家出道時,都是乖寶寶,又萌又新,都會老實的遵守暫定截稿日,編輯說幾號交就是幾號交。
可是隨著經驗逐漸老司機,慢慢就會通過偶然的拖稿,發現截稿日其實有個彈性緩衝,而且這個日期還出乎意料的長。
然後,等到年復一年,經驗日積月累,老司機輕小說家,透過跟其他老司機或是出版業者交流,慢慢的,輕小說家就能掌握整個出版的流程進度,進而自己推算出真正死線的日期。
以此,經驗老道的卡著死線交稿,在危險的邊緣反覆試探。
當了快五年輕小說家的蛋總,也能憑直覺,預測出真正死線的時間。
——還要花多少頁才能湊夠一卷,順利的話花多少時間可以碼好稿子等等,依照過去的經驗,這些他心裡大致有個底。
可此時,蛋總的直覺卻在跟他瘋狂示警。
這次的原稿恐怕會真的趕不上死線。
連續三個虛假的暫定截稿日他都對編輯拖稿,各種腰疼屁股疼的理由混過去了……
再硬拖的話恐怕書都要拖沒了。
單行本不比周刊小說的出版系統,死線就是死線,過了死線書直接沒了,出版不了。
事實上。
責編輕語打來的電話從昨天晚上就開始,一直沒停過。
但蛋總聽說搞事大隊中,明天的情人節大家難得有空可以出來聚,於是就準備再拖一次截稿日。
直到今天早上仔細思考一下才覺得不對勁。
這尼瑪再拖好像就真的交不出來了,你讓他怎麼破嘛?
然後這邊已經和蘇晨等人約定好聚會,蛋疼的蛋總里外不是人,所以才會在一大早,趁編輯找上門之前就離開,約出三三在KTV,企圖逃避。
「……總之你加油吧。」
三三給予其口頭鼓勵,隨後不客氣的拿起蛋總的平板,挑了一款小遊戲,靜音玩起來。
後者坐立不安的用鍵盤努力敲了一個鐘頭的字後——
「好的!」
他突然抬起頭,露出爽朗的笑容。
三三驚訝的看著他:「你寫完了?六萬字一個小時出爐?」
蛋總露出迷之微笑。
也不正面回答,他笑著向三三邀請:「來唱歌吧。」
「你有那個時間嗎……?」
「來唱歌吧。」
「???你到底寫完了麼?」
「來唱歌吧。」
「六萬字這就結束了?不會吧?」
「來唱歌吧。」
「不是……你能說點別的不。」
「總之先來唱歌!」
蛋總煩躁的抓過話筒。
一個小時六萬字……那不是扯犢子嗎?你當我吸血鬼啊?不對……吸血鬼來了都不一定好使。
僅僅這麼一會,他當然沒碼完。
雖然沒完,可蛋總為了逃避現實,美其名曰轉換心情,而跟三三放聲k歌。
於是乎,接下來的半小時中。
蛋總連唱了好幾首喜歡的歌手的歌曲後,流了一身甘暢淋漓的汗水。
三三則是露出百無聊賴的神色。
說是什麼一起唱歌……其實剛剛就是這貨一個人,跟個麥霸一樣,一首接著一首,對話筒連續吼了半個小時而已。
感情他這個來客場的一首沒唱著。
「好!差不多要繼續碼字了!返回我的戰場!」
如同川[ .]劇變臉,唱完歌的蛋總秒速變成一臉嚴肅,端正筆直的坐在筆記本面前。
不過,這次蛋總打開的,不是原稿文件,而是責編輕語的私聊窗口。
「那啥……你說我怎麼解釋,責編才會放我一馬呢?」
「???」三三滿臉迷惑,「你不碼稿子了?」
蛋總狂擦冷汗:「如果來得及交稿的話我早寫好了,但一天時間碼六萬字……怎麼可能啊?」
「我現在就得找個藉口,賣一波慘,希望對方可以網開一面,再給我寬限一波,截稿日延後……」
「你這特麼也太過分了吧……」
三三對蛋總的臉皮厚度嘆為觀止。
拖了三次截稿日還要往後拖?
這尼瑪是個人幹的事?
我是責編我都氣死了。
對三三那怪異的「注目禮」視而不見。
蛋總已經在思考如何向責編賣慘。
如果要態度誠懇的話,應該是這樣吧:
【承蒙您的關照,我是一顆蛋。
有件難以啟齒的事情要向您報告,由於本人的身體原因,《要聽爸爸的話》新一卷的原稿,似乎不可能趕在截稿日前完成了。
真的很不好意思,能否再寬限兩天呢?】
「這樣寫總可以了吧?」
僅僅一分鐘時間,蛋總把剛剛碼出來的拖稿報告書拿給三三看,後者已然目瞪口呆:
「你為什麼會這麼熟練啊?」
「你這四年來,到底幹過拖稿這種事多少次啊?」
蛋總得意一笑:「你會記得你吃過多少片麵包嗎?」
三三:「……」
好吧,蛋總。
雖然我已經儘量高估你的臉皮厚度……
但我最終發現,我還是低估了。
震驚的三三無力吐槽。
蛋總的態度很是認真,「別轉移話題,你就客觀的告訴我,這寫的報告書行不行?」
「行個卵!我是責編我嘴早都氣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