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2024-08-30 02:56:48 作者: 風弄
  天天在被窩裡翻滾,難道就要枯萎嗎?既這麼說,青樓里的姑娘們豈不是最有資格講愛情的人?而相愛的,兩地分居的夫妻,倒索性離婚好了。」

  白雪嵐很有風度地聽他說完這番話,一個字也沒有反駁,淡淡說,「你叫停是對的,這個問題,像你我這樣對坐口辯,若能討論出個結果,那才叫奇怪了。」

  看著宣懷風,施施然挑眉而笑。

  英俊的臉龐,既有著微妙的魅力,又似乎邪氣危險得很。

  宣懷風被他宛如注入了魔力的黑眸盯著,手腕微微一顫,剛夾了的一片醬黃瓜便從筷尖滑了下來。

  白雪嵐筷子也恰好伸到碟邊,在下面穩穩接了,發出低沉的笑聲,「沾香齋師傅最得意的手藝,可別浪費了。」

  手臂橫過桌子上空,夾著那片香脆脆的瓜片,輕輕在宣懷風淡紅色的雙唇上一觸,柔聲道,「張嘴。」

  宣懷風精緻的臉刷地白了一白,下一秒,又刷地一下,全轉了不知所措地潮紅。

  他把筷子一放,站起來就往後退了兩步,舉起手,猛地擦上面殘留的淡鹹味。

  好像那醬黃瓜上面沾了無藥可解的毒液一般。

  宣懷風擦了兩三下,大概覺得自己的動作太示弱,恨恨把手放下,站直著低頭去看白雪嵐。

  白雪嵐也正抬著頭,盯著他看,大模大樣的,一點心虛的意思也沒有。

  宣懷風覺得那種目光,就像一隻獅子看著一隻自己利爪下的羚羊,很篤定,很從容,只是因為它吃定這隻羚羊了,故此,篤定從容之中,又有一種君王般的高傲。

  宣懷風有過幾次前車之鑑,知道再和這目光倔強對視,絕不是什麼聰明法子,只能挑起白雪嵐的狂性,下面必然要吃一次大虧。

  他裝作口渴,避開讓人渾身發熱的視線,走到木柜子旁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幾口喝空了杯子,用如常的口氣說,「晚飯吃過了,你好好休息,我回房去了。」

  白雪嵐半晌沒做聲。

  不過也沒有反對。

  宣懷風便當他默許,朝著門外走,到了門邊,猛然心裡動了一下,想起昨晚自己一走,白雪嵐就不知怎麼胡鬧,發了一場高燒。

  這種事必須先預防一下。

  他只好停下腳,回頭打量白雪嵐。

  偏偏白雪嵐的情緒,不希望被人瞧穿時,是誰也瞧不穿的,臉上淡淡的一絲波瀾也沒有,像三月湖面剛下過一場細雨,起了濃濃一重霧,把所有的都嚴嚴實實遮了。

  宣懷風打量半天,也看不出他到底是生氣呢,還是感傷?

  或者不在乎?

  或者只是擺出個高深莫測的模樣,故意試探自己?

  心裡拿不準,宣懷風便覺得十分無奈,嘆了一口氣,放軟了話,「我今天實在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行嗎?」

  白雪嵐這才開口,「我有不許你走嗎?說些這麼委曲求全的話,給誰聽呢?」

  冷冷一笑,唇角勾起的弧線,簡直就像臉上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傷口。

  宣懷風聽他這種找茬的語氣,思忖了片刻,然後一跺腳。

  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白雪嵐見他出去,仍舊保持原來的模樣,坐在椅上不動。

  片刻,不見宣懷風轉回來的身影。

  白雪嵐英俊剛毅的臉上,受傷的憤怒一絲絲浮上來。

  那些憤怒是沒有極限的,像山崩地裂時,大洋的水倒灌回江河一樣,遠遠超過江河可以承受的容量,因此漫過了一切的邊緣,不管是良田還是人畜,一律遮天蔽日的淹沒。

  每淹沒一分,那張平日裡掛著悅目微笑的五官深刻的臉,便令人毛骨悚然地越猙獰一分。

  白雪嵐坐在椅上,氣得渾身打顫,上下細密潔白的門牙緊咬著,磨得吱吱作響。

  懷風。

  宣懷風。

  宣!懷!風!

  這三個字,像三根針,扎在他眼睛裡,耳朵里,心口上。

  白雪嵐渾身充滿了一種瘋狂的衝動,慫恿著他從這屋裡站起來,奔出去。

  這種衝動慫恿得他每一個骨頭都發疼。

  可他,卻又不敢離開自己的座椅。

  因為一站起來,自己說不定就去干下什麼血腥而殘暴的事了。

  雖然此刻幹起來必定十分痛快,但後果也勢必是自己不願看到的。

  一口氣在胸膛里堵著,他直感到胸口一陣絞痛,就像心臟病發作的病人一樣,這種創傷無藥可治,他只能忍著,死抓著椅子的扶手,五指在上面劃出尖利刺耳的聲音。

  他掙扎了半天,才張開嘴,大口大口的喘氣,像垂死的魚一樣絕望地喘著。

  這種本能的方法,似乎幫助了他。

  不知過了多久,隨著每一次的喘氣,胸口沒那麼堵了,至少沒堵得那麼要命的疼。

  白雪嵐又繼續深呼吸了一會,才敢慢慢把渾身緊繃的神經放鬆,一放鬆,便覺得渾身大汗淋漓,如經了一場肉搏戰。

  那個鐵石心腸的人……

  暗暗罵了宣懷風一句,他又不想用更惡毒的言辭詆毀心上人了,只好罵自己一句沒出息,唇角揚起自嘲的淒涼笑意。

  五指鬆開,他看了一眼,很堅硬的黃花梨木扶手上,添了好幾道抓痕。

  再一看,左手上一點殷紅,原來有一隻指甲邊上折了一小塊,正溢著血。

  白雪嵐看著自己的指甲,心忖,上天真是無所不能,造人的時候真是什麼都想絕了,每一樣都是不可換的,光是說鮮血的顏色,換過另一種,或藍或白,或紫或綠,就絕沒有這樣觸目驚心。

  最奇的是,老天造的每個人,又各有各的特色。

  像自己,如果像林奇駿那麼溫柔體貼,身上不沾著虎狼般的霸氣,就不是懷風眼裡的白雪嵐了。

  又如懷風,要是不那麼倔強,不那麼高傲,不那麼不識時務,豈不是成了另一個白雲飛?

  這樣一路想下來,白雪嵐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

  覺得剛才那樣激烈的憤怒,大沒有必要,實在是自己本事不夠,以後還要多歷練才行。

  他覺得自己已經冷靜了,才站起來。

  在房裡緩緩踱了幾個來回,回味著晚飯時和宣懷風的一輪爭辯,眼前稍不經意,便浮出宣懷風雙唇貼在白玉瓷碗邊上,矜持而可愛,慢慢喝粥的誘人一幕。


  霎時覺得腰腹處一股灼熱。

  白雪嵐停下踱步,露出深思的表情。

  也是。

  就連懷風也說,肉食性動物,沒什麼鄙下的。

  物競天擇,優勝劣汰,怪得了誰?

  他的深思很快就結束了,腳步變得堅定有力,走到屋子最裡頭的小隔間裡,翻出藏著的鑰匙,把一個紫檀木金漆山水圖六屜柜上的銅鎖打開,在電燈下搗鼓幾下,取出一截未用過的迷香來。

  這是山東老家帶來的東西,送他的人說裡面摻的是祖宗傳下的秘方,效果驚人。

  本來沒想過會派上用場。

  如今,自己倒要做一回小賊了。

  白雪嵐眼裡,聞到血味的狼一樣光芒閃爍,又找了一個嶄新的外國打火機,連著迷香一起帶出房。

  今天晚上卻不怎麼適宜做賊,頭頂上好大的月亮,照得後院裡宛如鋪了一層銀紗,十分美麗。

  白雪嵐到了月牙門,抓了一個正好路過的聽差,低聲命令道,「今晚宣副官房外面,都給我遠著點。」

  聽差看他那模樣,猜都猜到怎麼回事了,一個字也不敢多問,點點頭,跑去給管家傳達總長命令了。

  白雪嵐輕易擺平了外防,徑直往裡走,到了宣懷風房外,不由放輕腳步。

  房裡黑黑的,已經扭了電燈。

  他躡腳走到窗下,手指抵著窗頁,在縫隙里悄悄一瞅,宣懷風正躺在床上,身影如沉默的山巒優美起伏。

  白雪嵐看見這一幕,胸膛更滾燙了,一股衝動在血管里涌著。

  點燃迷香,把飄出絲絲輕煙的那一頭伸進窗戶。

  今天懷風把窗戶都掩了,實在幫了他一個大忙。

  白雪嵐一邊拿著迷香,一邊苦笑。

  他就算是個匪類,原也該是個大盜,現在當個小賊,臉上真不怎麼光彩。

  懷風要是知道,自己的地位更為下降,其鄙夷蔑視,那是毋庸置疑的。

  而懷風就算被迷得神志全無,事後什麼都不知道,白雪嵐還是會看不起自己。

  在遇上懷風之前,白雪嵐還真沒想過,自己會做出很多連自己也看不起自己的事來。

  當然,要他為了一點無謂的尊嚴和臉面,當他完全無法理解的柳下惠,面對心愛的人還裝作全無欲望,那更是不可能的事。

  從古到今,為了裝君子而壞了自己幸福的人,悔恨的屍骨足以堆成山了。

  十足的愚不可及!

  迷香燃完,白雪嵐立即進了房。

  宣懷風被迷了十成十,被人從床上抱起來,還是軟軟沉沉的,乖得很。

  白雪嵐把電燈也扭開了,房中瞬間大放光芒,光芒最盛處,就是他臂彎間的俊俏男兒。

  而白雪嵐,就仿佛成了背著父母偷偷進了糖果屋的小孩子,興奮得血脈迸張,低頭吻住柔軟的唇,舌頭探進去,肆意地翻攪吸吮。

  深吻後,一隻手在可愛的身體上摸索,把衣物一一剝淨了,低下頭,從額頭沿著鼻樑、嘴唇、下巴、項頸……一路吻下來。

  吻到了白皙結實的小肚子上,雙唇流連忘返,在散發著甜味的肌膚上徘徊。

  和白日冷漠疏遠的宣懷風相比,不,和晚上把他孤零零丟下,還鐵石心腸地不回來的宣懷風相比,眼下這一個,實在是太惹人憐愛了。

  人對於自己一直深深渴望的東西,總是無時無刻不想著的,但有時候忽然到了眼前,又會生出患得患失,憂患不安的情緒來。

  白雪嵐遇上別的事也就算了,遇上宣懷風,竟比普通人也不如。

  對著如初生嬰兒般無遮無掩的白玉身子,宣懷風又毫無知覺,他卻感到比宣懷風醒著時還難對付些。

  這麼完美矜貴的人兒,抱緊了,唯恐弄傷他,不抱緊,血管里那股不要命的親昵勁又無法發泄。

  白雪嵐亂糟糟地想著,放任腦里數不清的或贊或嘆,或激動或不安的念頭互相打著架,在綢緞似的肌膚上印下數不清的虔誠的吻。

  他知道,用迷香,是小人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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