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著展露昭說:」就算今日見不到,過幾日還是可以見的,這裡是醫院,鬧出動靜來,連病人也休息不好。」
白雪嵐卻不把這當一回事,笑了笑,轉身就往走廊另一端走了,只剩下孫副官和護兵們守著入口,將廣東這批人隔在外頭。
宣懷抿生怕展露昭真的拔槍,抱著他的手不敢松,又壓低了聲音在他耳朵邊說:」司令說了,在城裡絕不許鬧事,尤其不許和海關起衝突,軍長,現在是關鍵時期,你可別壞了司令的大事。來日方長,等他養好了身體,自然還要見面的,就算他不見我們,總不能連那個女的都丟了不管。忍一忍吧,忍一忍。」
那個女的,指的就是小飛燕。
展露昭盯著白雪嵐遠去的背影,狠狠地唾了一口,陰沉道:」遲早討回來。」
一陣一陣難受,像肉連著筋被人剮了。
宣懷風在他心目中是金玉一樣的人,對於宣懷風在首都和什麼人來往,他是不願知道,更不願多想的。
但如今,現實卻邪惡惱人地都告訴了他。
這個姓白的……一定把宣懷風怎麼樣了!
白雪嵐回到病房,猶在生悶氣。
懷風那麼清高的脾氣,和別的男人吃了一頓飯,怎麼和自己見了面連說也不說?難道是故意瞞著?
那傢伙一臉戾氣,一看就不是個斯文人,居然張口就叫懷風,連姓也省了,倒是好熟!
這股氣悶著,越讓人不自在,簡直要頃刻爆發出來才舒服。
他走到床邊,宣懷風卻還在睡著,長睫毛覆於眼瞼,若有一陣微風從不知名處撫來,便會可愛地輕顫;挺直的鼻樑,微抿的雙唇,在夢中都顯出孩子般的無防備來。
這樣一看,心裡有多大的氣,又都發不出來了。
白雪嵐坐在床邊,撐著腮幫子,凝望著他的睡態,心裡不免琢磨等一下怎麼盤問為佳。
等了多時,宣懷風還未有醒的意思,倒是孫副官躡手躡腳地進來了,附耳報告:」總長,年宅的那個老媽子來了,讓不讓她進來?」
白雪嵐說:」我出去看看。」
和孫副官一道往病房外去。
原來護兵們知道張媽是宣懷風親姐姐的老傭人,已經准她到了走廊上,按這個到達的地點,她所受到的待遇級別竟比當軍長的展露昭還高一等。
見到白雪嵐出來,張媽把手裡的籃子往上一提,說:」我是給小少爺送湯來的。」
那模樣,這籃子裡瓷碗裡裝的湯,似乎比聖旨還大些。
一邊說著,一邊眼睛往白雪嵐臉上掃了兩眼。
宣代雲回家後和年亮富的爭吵,她也聽了兩句,知道這次小少爺是為白總長吃了槍子。
這還了得?!
她疼愛宣懷風之心,和宣代雲向來是不分上下的,從前既為了宣懷風而痛恨林奇駿,現在便再一次同仇敵愾起來,視白雪嵐為宣懷風的重大威脅。
掃視白雪嵐的目光,自然也就不如早前那樣和善了。
白雪嵐說:」很好,湯給我吧。」
伸手要接。
張媽把籃子往後一縮,搖頭說:」不行,湯我要給小少爺親自送去。再說,小姐吩咐了,我今晚要陪著小少爺,一步也不離的。」
白雪嵐說:」那可不行,醫生叮囑了,他傷後要靜養,任何人都不能打擾,更別說陪夜了。湯給我吧。」
宣代雲想用個老媽子就把他和宣懷風隔絕開,那可真是笑話了。
張媽抗爭道:」什麼不行?從小到大,小少爺生病,哪一回不是我伺候的?我不在,他就不肯吃東西。」
白雪嵐撇著唇,不屑地一笑,把臉偏到半邊。
旁邊一個護兵明白他的意思,頓時橫眉豎眼喝道:」總長說給他就給他,你一個老媽子,囉囉嗦嗦想幹什麼?是不是想到海關總署的牢房裡蹲幾天?」手一拎,背上的長槍發出咔嗒的一聲。
張媽從前在宣司令家裡聽使喚,後來跟著宣代雲,還不曾受過這樣嚴厲兇狠地呵斥,身子畏縮一下,抬起頭,帶著無限委屈道:」我是小姐叫來的,再說,我們家小少爺……」
護兵又喝一聲:」閉嘴!哪來這麼多廢話?沒長眼睛嗎?這裡戒嚴了!東西拿來,趕緊走人!不然真的捉起來了!」
從張媽手裡把籃子一奪,轉過半邊身子捧給白雪嵐:」總長,小心,熱著呢。」
白雪嵐接過來,對張媽笑了笑,和藹道:」回去吧,和年太太說,不勞她費心,我會照顧好懷風的。」
提著籃子,轉身就悠哉游哉地進了病房。
張媽看著房門在自己眼前關上,氣得兩眼一陣發黑,心裡道,小姐說這混帳的白總長故意要我們小少爺替他擋槍子,看來是真的了。現在他又把我們小少爺這樣看守起來,難道是不願意讓小少爺聽小姐的話辭了差事,這是為什麼?哦,對了,他是要小少爺再替他擋一次槍子呢!
真真是個黑透了心的!
她直想闖進去,把小少爺從這惡人手裡解決出來,但門前站著幾個凶神惡煞的護兵,她是絕闖不過的,再逗留下去,恐怕還要被抓去蹲幾天大牢。
張媽又恨又怕,無可奈何,只能兩眼蓄著老淚,一腔悲憤地回家找她的小姐訴苦去了。
第二十二章
白雪嵐進了病房,思忖著等懷風醒了再讓他喝,把湯碗從籃子裡取出來,還特意用一塊毛巾包裹起來,免得冷了。
剛把湯碗包好,床那邊傳來低微地一聲:」剛才誰在外面吵嚷呢?」
原來宣懷風已經醒了,正睜著眼睛看著白雪嵐的方向。
白雪嵐笑道:」把你吵醒了嗎?那些護兵,都是粗人。喝湯好不好?張媽熬的,應該對你的胃口。」
宣懷風問:」張媽人呢?」
白雪嵐說:」送了湯來,我先讓她回去了,不必陪夜。」
宣懷風說:」倒也是,她年紀大了,整夜的辛苦,我也不忍心。」
白雪嵐過來,在他肩下塞了一個枕頭,體貼地說:」才動過手術,我不敢挪動你,先這樣躺一躺,我餵你喝吧。」
宣懷風知道自己受了傷,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卻也不好逞強,微笑道:」那就有勞了。我受這一槍,似乎有些後福,竟然要總長來餵我喝湯呢。」
白雪嵐笑道:」這是什麼話,你平日只要說一句,我保准肯餵的,就是別的,我也樂意為你做。」
宣懷風很知道他的脾氣,順著這個說下去,不知道又要惹出什麼讓人窘迫的話,便笑而不語。
白雪嵐漫不經心地問:」聽說你三弟,現在跟了個姓展的軍長?」
宣懷風受傷後醒醒睡睡,觸覺沒平日敏銳,也沒想到別處去,隨口道:」是的。這人從前還當過爸爸的護兵。」
白雪嵐問:」你認識他嗎?」
宣懷風說:」也不算認識,見過一兩面吧。今天和三弟在江南館子碰面,他恰好也在。」
白雪嵐問:」說了些什麼?」
宣懷風終於察覺到什麼,問:」我都躺在病床上了,還要接受你的盤查嗎?」
白雪嵐一笑:」哪裡?這不是閒著嗎?就問問你今天做了些什麼事。再說,那個姓展的好歹是個軍長,說不定以後會和我們海關總署打交道呢,了解一下,有備無患嘛。你們聊了些什麼好玩的事?」
宣懷風老實地道:」話不投機,和他沒說幾句。」
白雪嵐聽了這句,不由歡喜,更盡心盡責地給宣懷風餵湯。
白雪嵐餵湯,很講究步驟,一手端著湯碗,一手拿著小銀勺,先挨著自己嘴唇試試熱度,再把勺子送到宣懷風嘴邊,餵不上三四勺,還要放下小銀勺,用乾淨毛巾在宣懷風嘴角邊輕輕拭一拭。
動作比經過專門訓練的看護小姐還要地道些。
宣懷風忍不住笑,說:」用不著這麼麻煩,每次都要試溫度,我又不是小孩子,燙不燙難道自己還不知道?」
白雪嵐說:」不麻煩,我喜歡這樣。」
宣懷風問:」這話什麼意思?」
白雪嵐便邪魅地一笑:」我唇上蹭一下,再餵到你嘴裡,你看,每這麼一個來回,不就像我們親了一個小小的吻嗎?」
宣懷風大臊,不知道怎麼接這個話茬,紅著臉默默喝湯,才喝了幾口,就說:」我不喝了。」
白雪嵐很溫柔,問他:」你生氣嗎?那我道歉好了。」
宣懷風說:」不是,我飽了,喝不下。」
白雪嵐看看,果然已經喝了大半碗,也不再逼他,又說:」飽了就睡吧,好好休息。不過,你喝了這些湯,要不要小解呢?要是想小解,你不能亂動的,我幫你拿尿壺吧。」
宣懷風更加不好意思,連耳根處都通紅了,搖頭說:」我不需要。」
白雪嵐看得有趣,說:」受傷的人難免如此,用不著害羞。你若不方便,我還可以一手遞尿壺,一手幫你扶著。」
宣懷風雙眉緊蹙,叫道:」你這樣亂說,是存心刺激病人嗎?」
白雪嵐唯恐他激動起來,牽動了傷口,忙哄道:」好,好,我不亂說了。不過,就只再說一句實在的話,今夜我就在這裡陪你,萬一真要小解,你別害羞,一定要叫我。」
宣懷風詫道:」你要陪夜嗎?那怎麼成?你明天還有不少公務要辦的。我這裡隨便叫個什麼人陪著就好。」
白雪嵐說:」就是我陪夜。」
把手一揮,以示做了決定,不會更改。
宣懷風知道說不動他,索性接受,說:」那你弄張小床,在旁邊歇一歇吧,不要一直坐著,太辛苦了。」
自己閉上眼睛,又沉沉睡了。
白雪嵐果然叫人拿了一張小摺疊床進來,自己和衣躺在上面,雖然閉著眼,都在聽宣懷風的動靜。
但宣懷風睡得很好,呼吸平緩悠長,白雪嵐白天和周火周旋就耗了不少心神,又遇上懷風受傷的事,現在觀察了大半夜,漸漸地眼瞼沉重,也不知不覺入睡了。
這一睡,竟然直睡到天半亮。
白雪嵐睜開眼一看,趕緊從小摺疊床上起來,邊笑邊往床邊走:」我這個陪夜的不及格,睡死了。你要吃喝點什麼嗎?」
到了床邊,頓時吃了一驚。
宣懷風雙眼緊閉,兩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如同塗了兩團胭脂。
白雪嵐趕緊伸手,一探肌膚,手就猛地一縮,額上臉上頸上,都燙得如火燒似的。
白雪嵐急忙叫道:」懷風!懷風!覺得怎麼樣?」
使勁在宣懷風肩上推了兩下,宣懷風兩片唇瓣緊緊合著,一點聲也沒有。
白雪嵐慌了,衝出去打開門就叫:」醫生!快叫醫生!病人不對勁了!」
外面的護兵趕緊嘩啦啦地四處去找醫生護士,片刻,不管是不是該照看宣懷風的,如拉夫般硬拉了七八個穿白大褂的來,都推到病房裡。
恰好裡面就有那個給宣懷風開刀的德國醫生,被白雪嵐認出來。
德國醫生摸摸宣懷風的額頭,拿著聽筒在他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