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2024-08-30 02:57:10 作者: 風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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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陽倩也很奇怪,仔細看了他兩眼,看他神態不似作偽,倒像真的不知道此事一般,說:「是呀,前陣子碼頭鬧事,還有幾艘貨船,聽說貨物上都有些不該有的東西,海關總署雷厲風行,扣押了貨船上的管事的,其中就有這位周家公子。但商會裡都知道,這位少爺吃喝玩樂都精通,生意卻是一點不會的,哪裡能是貨船上的管事人,想必是出事的時候,因為什麼緣故湊巧在船上,就被海關總署硬生生扣住了。宣副官,難道不知道嗎?我還以為是您叫人辦的呢。這樣的人,也該吃點苦頭。」

  宣懷風搖了搖頭。

  他當然記得賞荷會上因為這社會事件引發的爭論,白雪嵐還受了黃萬山幾句冷話,後來自己很過意不去,還出去找白雪嵐賠罪去了。

  想不到,白雪嵐一聲不吭,把這麼個草菅人命的惡少給扣了,真是極有魄力。

  這大快人心的行動,宣懷風雖不能自大的肯定,白雪嵐就是為了自己當晚說的那幾句話而為,但心裡已經一片灼熱。

  心潮起伏時,又聽見歐陽倩赧然道:「您別笑話,我那天從白公館回到家裡,也有和家父談起此事。對那周家少爺的惡行,我也很看不過去。我是極力認為此人應該受到懲治。無奈家父雖是商會會長,說透了,卻也只是個有些本事的生意人罷了,只靠著那些老闆們的支持周應,得些人望。這種事,警察廳不管,商會就算想管,也沒本事管。我正嘆壞人當道,世界不公呢,沒想到,海關總署把他關起來了。才叫人知道,什麼叫報應不爽,一絲不差。」

  宣懷風遙想白雪嵐領著人馬去到碼頭,鎮定從容,淡然瀟灑,三言兩語扣了那些囂張的惡人,震懾群小,無人敢抗。

  那是何等英姿,何等氣勢。

  如今倒懊悔那一天沒有同去,未曾親眼目睹他的神氣。

  宣懷風大為自豪,微笑道:「我這位上司,看起來桀驁不羈,遊戲人間,其實胸中一腔熱血。可惜外面小人太多,總是對他造謠誹謗。」

  歐陽倩是個見事明白的新女性。

  她也早就察覺白雪嵐對自己流露敵意,雖然愛慕宣懷風,卻常常有意無意避免和白雪嵐多打交道。

  但扣押惡少這件事,白雪嵐卻做得極對她胃口,是以毫不掩飾地道:「確實,您這位白總長,比警察廳的那位周廳長幹練多了,而且不畏惡人。要是國民政府里多幾位這樣的大官,還有什麼事解決不了的?」

  宣懷風聽她稱讚白雪嵐,很是舒服,心境改變下,「您這位白總長」這種從前非常忌憚厭惡的用詞,現在卻完全順耳了。

  正說著,承平已經打完電話回來了。

  雖然城門辦事處不十分遙遠,但在大太陽底下來回一趟也曬出了一額頭汗,在歐陽小姐面前,承平不好意思作出用袖子拭汗這種不雅之舉,特意從口袋裡掏了一方手帕出來,邊擦邊說:「萬山不在報社。他一個同僚說,自從這人得了一筆主編發的獎金,做起事來簡直是在拚命,天天忙裡忙外,整日的不見人。他這個時候還不見人,估計又是得了什麼社會新聞的消息,跑報導的材料去了,哪裡還記得我們。」

  宣懷風問:「那現在怎麼樣?回家去嗎?」

  承平說:「好容易出來一趟,這就回去怎麼划得來。沒有萬山,我們就不能去嗎?那地方我也去過一次,那位女校長,我也認識。不多說了,快點出發,略看一看,太陽下山之前還要趕回來。」

  歐陽倩自然贊同。

  議定好,三人各自回到汽車上,歐陽倩仍和承平一輛,宣懷風和宋壬他們一輛,前後相隨,往西城門外開去。

  一路坑坑窪窪地震顛了大概半個鐘頭,也就到了新生小學。

  宣懷風這才知道,新生小學其實離城並不太遠,但位置偏僻,剛好在一片荒山罅隙之間,如果不是承平帶路,真的不好找。

  戴芸見他們來了,又驚又喜,連忙和她哥哥戴民一道趕來迎接,承平她是見過的,點個頭算打過招呼,承平便向她介紹歐陽倩,兩位新女性雖秉性家世各有不同,但一見面便十分相投。

  等宣懷風也下了車,承平又要向戴芸介紹宣懷風,戴芸笑道:「這位就不用介紹了,我和這位宣副官相識,更在萬山之前呢。」

  轉過臉,對宣懷風熱情表示歡迎,又問:「今天貴署白總長可有來?」

  宣懷風不料她一張口就提到白雪嵐,抱歉道:「他沒來。」

  戴芸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之色,對白雪嵐這名海關總長,她極有好感。自從白雪嵐捐贈了大筆金錢給新生小學,她就常從新聞上找這位大人物的消息,雖然報紙對他的評價有好有惡,但戴芸也聽黃萬山說過,有的報社是甘為他人喉舌的。


  不說別的,光是殺周火,抄大煙館,打擊走私,這幾樣事,肯下功夫去做,就已經比那些和稀泥的官僚要難得了。

  在這位年輕,又好實幹的女校長眼裡,白總長這種務實的大員,自然當得上極好的評價。

  難得又如此年輕,氣質高貴。

  戴芸不曾見過白雪嵐本人,但心嚮往之,偶爾報上有他的相片,便剪下來珍藏,久而久之,竟是很盼望一見了。

  很快,她又打起精神來,道:「宣副官別在意,是我唐突了。白總長公務繁忙,自然是沒空的。我只是可惜,承他的捐助,這裡像樣了不少呢,真希望能有機會當面道謝。不過,宣副官親自過來,也是很難得的。回去之後,勞煩宣副官向白總長說說所見所聞。我得人錢財,總要做出一些事來,匯報成績,才能安心。」

  說著,招呼眾人到裡面參觀。

  這是很有鄉土風味的一間學校,要是貿然闖進來,還以為是哪一處田園。

  一進去,就瞧見空地上堆著一垛垛劈好的柴堆,四周種著高高低低的菜蔬,邊上一道灰煙,寥寥升向半空,卻不知道是在燒什麼。

  一隻母雞,領著一群松茸可愛的小雞在他們面前自在地走了過去。

  裡面兩大一小兩處校舍,都是搭的木房子,雖然不好看,卻很結實。一間一間過去,大概十來間是教室,其他的都是木頭做的小床,給學生們過夜睡的。

  有的班級正在上課,他們也不好打擾,在門外往裡偶窺一眼,果然裡面學生不少,二十來個平方的教室,密密麻麻坐滿了人,不少學生兩人擠一張小椅,都抬著頭聽先生授課,神態十分認真。

  戴芸的哥哥,那位老實低調的戴民,到了這裡,眼中便多了一分說不出的驕傲,小聲介紹著說:「這班裡有十六個是家裡窮,父母送過來的,其他的都是沒爹娘的孩子,我們都收了。現在先讀啟蒙本。」

  宣懷風問:「數學呢?」

  戴民說:「宣副官也是贊成西方教學的?我也是呢。要是條件好一些,不但數學,連化學和物理,我也想教教他們。誰說得定呢?也許將來這裡,能出一個叫外國人也吃驚的科學家。我可不是說大話,這些孩子根基差,但很好學,讀書專注,肯吃苦。研究科學的人,不正需要好學、專注、吃苦嗎?」

  他一本正經地說,眼眸閃閃發亮,神態之認真,令人動容。

  周圍這些年輕而有志於國家者,便不禁有些熱血澎湃起來。

  宣懷風當年便是最熱血而天真的學生,現在未必天真,但血必然還是熱的,當即一陣溫暖。

  歐陽倩幾乎要拍起手來,兩掌在空中一動,忽然想起裡面還在上課,生生停下了動作,只嘆道:「比起你們來,我可真慚愧。」

  眾人走了一圈,都覺得大開眼界。

  這小學雖然算不上漂亮,卻有一股活潑潑的氣氛,比城裡教育部管轄的那些死板的學校好多了。

  大家一邊走,一邊聊各自想法,宣懷風也輕鬆自在多了,忽然想起自己當初因為說亞里士多德的故事而被學校冠以風化罪名,予以開除的事,便當一件趣事說了出來,惹得眾人一陣大笑。

  笑聲中卻也有一絲苦澀無奈。

  好像只逛了一圈,時間卻走得很快,偶爾一看表,已經是五點多鐘。

  承平首先就叫起來,「哎呀,我要告辭了。我今天晚上和人有約,不能遲到。戴校長,下次等我有了大假再過來,一定在這裡住幾天,也給學生們當幾天臨時先生。我的國文,教教啟蒙還是可以的。」

  戴芸喜道:「那太好了,我們正缺先生呢。」

  宣懷風想起謝才復,說:「戴校長這裡,需不需要英文先生?我有一位好友,從前也是我的同僚,教英文的,為人倒是很勤懇老實。」

  戴芸更高興,笑道:「求之不得!正缺英文先生,請宣副官務必請貴友過來。只是一件,我這裡的教員薪水不高,恐怕貴友委屈。」

  這算什麼問題,宣懷風倒不介紹從自己薪水裡拿出謝才復那份來,說:「至於這一點,戴校長就不必擔心了,我介紹他過來,自然會把事情辦好。」

  幾人都頗覺相得,很有深談下去的意思,無奈承平真的有一個重要約會,不得不走,便一起向戴芸、戴民告辭。

  坐上汽車往回趕,到西城門的地方,已經過了六點。

  一道紅霞,占了半邊天,艷麗無比。

  宣懷風在西城門和歐陽倩承平分開,坐車徑直回了白公館,門房見是他回來,忙不迭地跑下台階,幫他開車門,哈著腰小聲說:「總長就比你早回來一刻鐘,一進門就到處找您呢。」

  宣懷風往公館裡面走,經過前廳廊下,眼睛一掃,見到廳里坐著幾個四五十歲的訪客,似乎在廳里等了很久了,手邊都擺著茶碗,神色焦灼,正頻頻探頭往外看。

  一見宣懷風的身影,都急急忙忙地站起來,堆出一臉笑,彷佛得了救星一樣地看著他。

  宣懷風本不要進前廳的,被他們這樣集體迎接似的一站,倒不好不管不顧地走開,只好跨進門來,笑道:「我剛從外頭回來,諸位有什麼事,我能幫得上忙的?」

  仔細一看,這一群人里,有三個很眼熟,是從前跟著白雪嵐去飯局時見過面的,都是一些有船務生意的老闆。剩下一位穿著老式綢褂,腦後拖著一條稀稀疏疏的辮子,手上戴著一個青翠沁人的翡翠扳指,一臉富態,宣懷風卻從沒見過。

  那裡頭一個姓王的老闆恭恭敬敬地說:「宣副官,求您幫個忙,我們下午兩點就過來了,還是孫副官幫忙約的時間。您看,現在都六點多了,還沒能見到總長的金面。」

  宣懷風說:「這可真對不起各位,讓各位久等了。不過總長公務太多,我聽門房說,他也是忙了一天,剛剛進門。」

  對方忙應道:「那是,那是。我們絕不敢有抱怨的意思。」

  宣懷風說:「請再坐片刻,我進去瞧瞧。」

  他叫聽差再給客人換上熱茶,自己出了前廳,朝後面走。白雪嵐不在書房,宣懷風猜想他是在睡房裡,便徑直往睡房裡去。

  推開門,一跨進去,就被一雙臂膀從身後抱住了。

  耳垂上熱熱,然後猛地一疼,居然被狠狠咬了一口。

  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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