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

2024-08-30 02:57:21 作者: 風弄
  這些天受著外國醫療的照顧,早就恢復得差不多了。他是為了在城外的襲擊中保護宣懷風而受傷的,這一回來,就如英雄凱旋般,首先被兄弟們熱烈地歡迎,等白雪嵐從海關總署回來,又叫了他到書房,大大寬慰嘉獎了一番。

  銀錢自然是少不了的,更難得的是白雪嵐說的話。

  白雪嵐對他說:「你救了宣副官,就是救了我的命。我白雪嵐,欠你宋壬一條命了。」

  這一句話,熨貼到極點,比十萬塊錢的賞還頂用。

  宋壬肚腸沸滾。

  暗暗下了決心,再有下一次,他還是會豁出去保住宣副官。

  宣懷風見到宋壬回來,也是驚喜交加。

  對於宋壬在林子裡奮不顧身的保護自己,宣懷風片刻未忘,曾經好幾次打電話到醫院裡問他的傷情。

  要不是宣懷風自己的腳扭傷了,白雪嵐不許他出門,宣懷風早就親自去醫院探問了。

  城外的槍戰,早就上了報紙。

  如白雪嵐所說,警察廳沒有深究,對外公布的消息,果然說死的都是山匪,被恰巧經過的海關總長白某率一幹部屬擊斃。

  現在治安大亂,城內還稍好一些,到了城外,人人自危。

  土匪殺人越貨,人神共憤。

  海關總長這種槍斃十幾個土匪的英勇行為,自然贏得不少媒體交口稱讚。

  偏偏又是《商務經濟報》和《商會日報》,獨闢蹊徑,字裡行間帶著別的意思。

  今天又有一篇議論,就社會治安問題,恰好提及城外那場槍戰,撰文者說,這種行為雖然一時看來值得表揚,實際不可取,殺土匪是警察廳管的事,海關怎麼能說開槍就開槍呢?

  宣懷風見了,把報紙留了下來,晚上等白雪嵐回來,取了給白雪嵐看,說:「我看商會那頭,對你真的很不滿意,他們資助的報紙,總在隱隱約約攻擊你。」

  白雪嵐不以為然,把擦過手的毛巾往木架子上一搭,不屑地笑道:「娘兒們的伎倆,以為民眾是她家男人,吹點枕頭風就不知東南西北了?商會是瞅著選舉近了,先打打風向牌,他們巴望著新海關總長上台呢。」

  宣懷風很吃驚,道:「政府的競選,不都只是裝樣子的嗎?教育部的總長,十來年都沒有換過,選來選去,都是同一個。表面文章而已。怎麼?有人真敢出頭和你搶位置?」

  白雪嵐輕輕鬆鬆地說:「怎麼沒有?我早得到風聲了,這人還是你我的老熟人。你猜一猜。」

  宣懷風想了想,臉色忽然一變。

  咬著唇沒說話。

  白雪嵐問:「你猜是誰?」

  宣懷風說:「我猜不出。」

  白雪嵐說:「你猜對了,就是你的老情人。」

  宣懷風正色道:「白雪嵐,你說話別這麼難聽,什麼新情人老情人?」

  白雪嵐微笑起來,柔聲說:「我說錯話了,你別生氣。你這輩子,只有我這一個情人,你的人,這輩子也只有我碰過。」

  宣懷風心裡一軟。

  驀地想起從前在年宅的地窖里,那纏綿淒切的一晚,又是一下鈍痛。

  當時是何等痴迷,何等愚蠢,想著林奇駿,醉得天昏地暗,在漆黑中把自己生生地奉獻出去。

  還自以為對愛情堅貞。

  現在,悔不當初。

  宣懷風不想提起這段往事。

  如果沒有這一夜,那白雪嵐說得不錯,他的人,這輩子都是屬於白雪嵐的。

  如果沒有那一夜……

  宣懷風不能提及,唯恐傷了白雪嵐的心,他現在和白雪嵐處得很好,不想任何不愉快的事發生,兩人把報紙丟在一旁,沒有再談林奇駿,飯後沐浴一番,到了床上,難免又幾番雲雨。

  因為年宅那一晚,宣懷風自覺對不住白雪嵐,這晚便不管白雪嵐如何需索,腰腿酸痛也咬牙乖巧地應著,倒讓白雪嵐放肆性福之餘,暗暗有些納罕。

  《新禁菸條例》和《新禁毒條例》正式公布出來,戒毒院那一頭的事,也轟轟烈烈上了軌道。

  原舍是國務院那頭劃撥下來的,既是白雪嵐出面,少不了向上頭挖了一筆經費,再加上打麻將狠狠宰了那三位老闆一筆,撈了三十萬,都丟在戒毒院前期的準備裡面,也就夠使了。


  布朗醫生很熱情,表示願意到戒毒院來工作,當然,薪金還是要算的。他向宣懷風表示,不但自己過來,還打電話到公館,向宣懷風推薦一個不錯的中國醫生。

  戒毒院正缺醫生,有布朗醫生做保人推薦,宣懷風很高興,在電話里說:「我熱烈歡迎,隨時恭候您的同行來為戒毒院出一份力量,至於薪金,我會盡力而為。不知道這位醫生叫什麼名字?」

  布朗醫生說:「他叫費風。你如果不介意,我叫他明天就到戒毒院去一趟,你們見一見。」

  宣懷風說:「當然不介意,歡迎至極。」

  第二日一早,宣懷風就穿著整齊,坐汽車往戒毒院去。

  宋壬出院後,職位不變,還是宣懷風的一記貼身藥膏,而且貼得比從前更緊了,每次出門,自己帶槍不說,還不忘提醒宣懷風隨身帶上白雪嵐送他的兩把白朗寧。

  也難怪,宣懷風在城外林中那一支手槍,別人沒瞧見,宋壬可是瞧得清清楚楚。

  快如閃電,彈無虛發。

  宋壬不止一次在弟兄們面前誇讚,「宣副官那隻槍,比王麻子的還中看。就是白司令見了,那也沒得挑剔!」

  到了戒毒院,正好承平也來了,正在忙上忙下地搭手。

  見到宣懷風,承平和他開玩笑,說:「懷風,萬山說,你幫他付了醫藥費,無以為報,要我把他妹子帶過來,給你當個小幫工。」

  把嘴往窗外那頭一努。

  窗外那裡一個扎著粗粗麻花辮的女孩子,正在繩上曬剛洗好的白床單,一抬頭,恰好瞧見承平這一努嘴,看起來很爽利大方。

  承平說:「就是找你。你仰慕的宣懷風來了,不是總吵著要見一見嗎?」

  那女孩子進房來,早見到承平身邊站著一個年輕男子,仔細一看,那男子臉上露著淡淡微笑,眼神明亮,黑眸如玉,真是俊逸非凡。

  她情竇未開的一個女孩子,也不禁看得一怔。

  竟半晌沒說話。

  承平笑話她說:「這樣的美男子,看呆了吧?你哥哥說他有一個朋友美如潘安,你還不信,只和你哥哥犟嘴。現在怎麼辦?」

  宣懷風被承平說得大不好意思,皺眉說:「承平,你別鬧。這是朋友的妹妹,你不讓著她也就算了,怎麼還欺負人家?」

  他們說了這兩句,那小姑娘已經回過神來,恢復了原來的大方活潑,插了一句,「不用他護著,他老趁著哥哥不在欺負我,瞧哥哥出院,我告他的狀。」

  走過來,對宣懷風規規矩矩地一鞠躬,直起身,說:「宣先生,你好。我哥哥說,你是一個很愛國的人,為了打擊毒品,出錢又出力,還開了這個戒毒院。我很敬佩您。」

  說完,又鞠了一躬。

  宣懷風倒弄得不好意思,忙說:「這是政府開的戒毒院,我可不敢貪這份功勞。倒是你們過來義務幫忙,我要感激你們。」

  承平笑道:「好啦,這都寶哥哥見林妹妹的場面了,左一個鞠躬右一個鞠躬,別寒磣人。懷風,我們和萬山做了幾年的朋友,他把他妹妹藏得牢牢的,現在總算是開放了。她叫黃玉珊,以後你叫她小珊就好,我就這麼叫她的。」

  黃玉珊對著承平,顯然很熟悉,和他頂嘴說:「我哥哥什麼時候把我藏起來了?不是要讀書嘛?不過我哥哥已經說了,到了放假,我可以到這裡來,為社會盡一份力。」

  說罷,又轉過頭,對宣懷風說:「宣先生,我們的同學,正籌備一次學生遊行,反洋人反毒品。您要有空,能請您指導指導嗎?」

  宣懷風想不到這些年輕女孩子,現在都熱心政治了,苦笑道:「我忙是必定忙的,你看看這戒毒院,事情多得很。再說了,毒品是毒品,洋人是洋人,不能一概而論。洋人也未必都是壞人,例如要來我滿戒毒院工作的布朗醫生,雖然是洋人,但也是一個好人。」

  黃玉珊說:「您別生氣,我要比您的話。凡事要看大方面。就算毒品,例如嗎啡,如果當止痛藥,也是一種好藥,但可以掩蓋它毒害國人的事實嗎?別說嗎啡,就算鴉片,當藥用,也是一種再好不過的藥。可是,海關如果收繳了一批鴉片,會因為它的這些許用處就不予銷毀嗎?國難當前,必須要有決斷。人家列強等著分吃我們泱泱中華,我們如果優柔寡斷,還考究這些末節,那就等於自取滅亡。」

  一番話,倒說得宣懷風驚訝不已。

  承平撫掌大笑,「黃萬山真不錯,當社會家和記者,教出一個女政治家來。」


  黃玉珊說話時義正言辭,說完了被他一笑,不免臉紅耳臊,一溜煙跑去繼續曬床單了。

  外頭有一個幫工模樣的人進來,對宣懷風說:「宣副官,一個姓費的先生來找您。」

  宣懷風說:「哦,那是布朗醫生推薦的一個醫生,快請進來。」

  承平還在屋裡未走,看見那醫生進來,先就「咦」了一聲。

  原來那人,承平和宣懷風都見過。

  正是黃萬山腳斷住院那日,德國醫院裡穿白大褂,口袋裡插著鋼筆的那位仁兄。

  承平對於這位老兄動不動就「你們中國人」的口吻,記憶猶深,一看是他,首先皺起了鼻子,問:「這一位不是最仰慕外國人的嗎?怎麼德國醫院不想待了,到戒毒院來玩玩?」

  這位費醫生瞧見承平,也皺了皺眉,掃他一眼,問:「你是這裡管事的?」

  承平說:「不是。」

  宣懷風說:「我是。」

  費醫生說:「我是來應聘的,這是我的資歷,請你管事的看看。要我,我就留下,不要拉倒。我仍回德國醫院去。」

  把一份履歷遞了過來。

  宣懷風接過來,看了幾眼。

  他學的是數學,並不懂醫學上的事,看這份履歷上,寫著德國某某大學某某專業博士,幾行工作資歷介紹,倒有好幾個專業名稱不認識。

  不過,既然是布朗醫生專門介紹,醫術上應該不會太差。

  再問了問薪水,費風提的條件,也不算太高,宣懷風便應承了,請他回去,一個禮拜後正式上班。

  等費風一走,承平就跺腳,說:「你請醫生,只看醫術,也不看看醫德。他這人,從頭到腳就是一條洋人狗腿子的味。」

  宣懷風說:「我這裡正缺醫生,哪裡還有挑選的餘地。要是你能幫我找幾個好醫生來,我辭退他也無妨。」

  一句話,堵得承平無話可說。

  宣懷風現在的身上任務很重,除了戒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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