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節

2024-08-30 02:57:48 作者: 風弄
  子的恩人,想騎到老子脖子上拉屎。姓宣的,今天和你把話說明白,宣懷風老子是要定了!你聰明的,就把嘴巴拴緊點。真惹火了老子,別說恩人,恩公我也剮了!」軍靴在地板上重重一跺,頭也不回地走了。

  宣懷抿捂著發紅的左臉,看著他高大的背影,眼淚一顆一顆珍珠似的,從眼眶裡湧出來。

  白公館裡,白雪嵐一個多鐘頭前已經出門去了。

  宣懷風因為太過腰酸背痛的緣故,卻是才起床。洗漱後穿好衣服,就有聽差過來,請他到小飯廳用早飯。

  宣懷風覺得一人獨食太悶,叫人把宋壬叫了過來,一個桌子上吃了早飯。

  宣懷風問宋壬,「我今天要出門,想叫你跟著。這樁差事,你看怎麼樣?」

  宋壬大咧咧笑著說,「宣副官,你這不是說笑話嗎?你出門,我能不跟著?讓你離了我的視線,我也不叫宋壬了。總長說,要我做你的……你的那個什麼?」

  他一時忘了後半截,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說,「是了!做你的狗皮膏藥!我這狗皮膏藥,可是真材實料,貼得緊緊的,讓你想揭也揭不下來。」

  一番話,把宣懷風逗得哈哈大笑,伺候早飯的聽差在門邊聽見了,也忍不住捂著嘴偷偷地笑。

  宋壬問,「您今天出門,要到哪裡去?我好做個預備。」

  宣懷風說,「我在醫院待了好一陣子,等過幾天養好了身體,估計有許多堆積的公務要辦,到那時候,可就夠忙活了。所以我想,趁著這兩天空泛,總長又不許我在工作上勞神,不如先把一些瑣事給辦了,我也輕鬆地逛一逛。頭一件,我答應了請孫副官吃大菜,是了,我也想著,也請你吃頓大菜。」

  宋壬忙說,「這可不敢當。我怎麼有資格受您的請?」

  宣懷風笑道,「就一頓飯的事,談論什麼資格不資格的?再一件,白老闆的裝裱店,我再三答應過要去的,總不能說空話。」

  宋壬說,「明白了,您是要吃吃館子,看看朋友。也是,我看您只要一沾著公務,屁股就黏在椅子上不動了,實在太辛勞了點。其實,您又不是沒有錢,又是一個小年輕,應該常給自己找找樂子。」

  宣懷風說,「提到錢,我還要去找帳房,領我的薪金呢。」

  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

  宋壬也吃飽了,和他一道站起來,把袖子在嘴上一蹭,說,「那我去叫人備車,在大門等您。」

  宣懷風便往帳房去。

  兩位帳房平素對著別人,都是很威嚴的,一見是他這個總長心坎上的大紅人親自過來,頓時把威嚴都徹底拋棄了,招待得很殷勤,黃帳房還張羅著,要將自己收藏的好雨前泡一杯來。

  宣懷風連忙謝絕了,說,「我知道帳房的事情多,不叨擾了。這次是來支取薪金的,不知道方不方便?」

  張帳房笑道,「宣副官您要支錢,那是一句話的事。不知道您今天要支多少?」

  宣懷風在心裡盤算了一下,新生小學的捐助款子,暫時是不用擔心的,就說,「我存在這裡的薪金,都支了吧。」

  張帳房說,「那請您稍坐,我算一算。」

  算盤噼里啪啦地打了片刻,就把數目算清楚了。張帳房把金額在帳本上登記了,請他在上面簽個名,拿出一疊簇新的鈔票遞了過來。

  海關衙門的薪金,一向是十分豐厚的。

  宣懷風看看那疊鈔票,請人吃大菜,就算是城裡最高級的番菜館,也花不了這許多。

  他把鈔票放在皮夾子裡,從帳房出去,才到了住的屋子那頭,恰好看見孫副官穿著一身灰西裝,從東邊滿面春風地過來。

  宣懷風就停下了,朝著孫副官說,「可巧,正想找你。」

  孫副官笑著說,「我知道,你領了薪金,現在皮夾子脹鼓鼓的,要請我吃大菜,是不是?」

  宣懷風問,「是總長告訴你的?」

  孫副官搖頭說,「總長哪有這般閒工夫。我是剛從外頭辦完了事回來,在大門裡撞見宋壬了,他告訴我的。請大菜這樣的好事,可不能放過,你看,我特意去換了一套西裝呢。只是這個鐘點,吃早飯太晚,吃午飯又太早了。難道你打算現在就出去?」

  宣懷風把皮夾子掏出來,朝孫副官一展,瀟灑地說,「可不就是像孫副官說的,皮夾子鼓起來了。我今天打算狠花一筆呢。不但要請你吃大菜,還打算拿著這些錢,去給白老闆買一件禮物,祝他生意興隆。另外,我的小外甥也快要出世了,總要準備一些心意。」


  孫副官失笑道,「這許多東西要買,是要大大的出一筆錢了。正好,我今天事情已經辦得差不多,索性偷半日閒。」

  宣懷風笑道,「我最不會給人買禮物,正缺一個參謀,有孫副官在,那就不用愁了。」

  兩人一起出了大門,宋壬已經等在那裡,汽車也備好了。

  他們坐了一輛汽車,另有一輛汽車,載著幾個護兵,跟隨在後面。

  目標自然還是平安大道。這條繁華的大街,是首都經濟中樞所在,不但有高級的飯店,還有林立的商鋪,但凡能在這裡立足,都是很有實力的商家,有錢人都愛在這裡消遣,店裡賣的,自然也是價值不菲的高級貨。

  兩輛汽車意氣風發地開到平安大道,宣懷風等人下了車,便開始輕鬆自在地逛起來。

  偏偏此時,展露昭的汽車也經過平安大道。他坐在後車廂,原本有些犯困,正無聊地往外頭張眼睛,忽地身子一震,猛然坐直身子,剛才的一點困意,霎時不翼而飛。

  大街上那輛停著的汽車,正從車上下來的,不正是他念念不忘的精緻人兒嗎?那微笑的臉,發亮的眼睛,輕鬆好看的步態,真不像剛剛從醫院裡出來的人。

  然而,曾經在病床上擁抱過的柔軟身軀,雙手在細膩肌膚上摩挲過的觸感,確實一絲不差的,在腦子裡保存著。

  展露昭透著車窗瞅著宣懷風走進洋行,魂魄仿佛被勾走了,如同中了魔咒一般,吩咐司機說,「停車!」

  司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趕緊踩煞車,汽車咯吱一聲,停下了。

  跟著展露昭的護兵跳下車,跑過來問,「軍長,不到城外打野兔子嗎?」

  展露昭沒瞧那護兵,眼睛只盯著心上人的方向,嘴上教訓著說,「沒出息的東西,就知道打野兔子。軍長今天來了興致,要逛洋行。」

  對著車子倒後鏡,把軍裝的領子端正了一下,領著幾個護兵,便追著宣懷風的背影,往洋行走去。

  洋行的人一向是有眼力的,見宣懷風這麼一個漂亮青年進來,左邊陪著一個穿筆挺西裝的,右邊陪著一個高高大大的漢子,後面還跟著兩個背槍的護兵,不用問,必定是哪位權貴府上的公子來了。

  因此職員不敢自己做主,趕緊把一位經理從後面辦公室里請出來。

  那經理見著宣懷風,也不敢怠慢,笑著上去迎接了,問,「客人瞧這店裡擺出來的,對哪件有興趣沒有?」

  宣懷風說,「我是給人買禮物來的,你先介紹介紹。」

  經理笑著問,「請問是送男士,還是送女士?」

  宣懷風說,「男士女士都要,還要買些零碎,預備給剛出生的嬰孩。」

  經理打量他這排場,口袋裡絕不會缺錢,便把宣懷風領到一個玻璃匣子前。

  這玻璃匣子,向來是裝洋行里昂貴的外國手錶和女士首飾的,裡面的東西,一個個都用精緻的天鵝絨盒子盛著,擺放得很漂亮,手錶金屬的光澤,和珍珠玳瑁金剛鑽發出的光輝,透過擦得一塵不染的玻璃,閃耀著人的眼。

  經理拿鑰匙開了鎖,從裡面取出一隻金表,遞給宣懷風,殷勤地說,「客人,您請瞧一瞧。新到的瑞士洋表,您是識貨的,瑞士的金表,那是全世界走得最準的。您看,這上面一個小小的月亮,秒針走的時候,它也會一擺一擺地動呢。」

  宣懷風拿在手裡看看,這種高級貨,做工如何精緻,是不用說的,那小小的銀色的月亮,在錶盤上隨著秒針而微微晃動,彷如在時光中悠閒漫步,很有一股子詩意。

  宣懷風恍惚記得,白雲飛原本有一隻不錯的手錶,被他家裡親戚弄走了。這個有點詩意的金表,倒合白雲飛清淡大方的性子,送這個給他,他大概是會喜歡的。

  宣懷風點了點頭,說,「這個不錯。多少錢?」

  經理看簡簡單單作成了一樁生意,大為興奮,正要回答,忽然,旁邊插進來一把跋扈的聲音說,「不管多少錢,我出雙份,買了。」

  宣懷風身邊一眾,聞言紛紛轉頭。

  白公館的人,受著白雪嵐的影響,和廣東軍之間,敵我界線劃得十二分清楚,況且,他們是知道展露昭對宣副官有野心的。一看清展露昭的臉,如在洋行里忽然發現一頭野狼闖進來似的,頓時臉色一變。

  宋壬立即把手按在槍套上。

  兩個護兵飛快把長槍端起來,指著展露昭。

  展露昭身邊的護兵不甘示弱,也瞬間把槍端了起來,朝海關眾人指著。


  店裡一位女客人嚇得一聲尖叫。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偌大洋行驀地死寂一般,只響著一陣拉槍栓的咔嚓咔嚓的聲音。

  宋壬走前一步,半邊身子擋著宣懷風,沉聲問,「姓展的,你想幹什麼?」

  展露昭哈地一笑,目光越過宋壬肩膀,落在宣懷風那張越冷淡卻越顯得誘人的臉上,說,「閒了,逛逛。」

  宋壬說,「要逛,你到別處逛去。」

  展露昭身邊一個馬弁,也是懂看長官眼色的,陰陽怪調地說,「好威風,你們海關是把平安大道給買下來,還是怎麼?憑什麼你們可以逛,我們軍長不能逛?」

  另一個人冷森森接口道,「海關的白總長很厲害,報紙上早在宣布了,又鎮壓碼頭,又到處找做生意的人的麻煩,聽說連洋人都打死了一個。現在好,跋扈到禁止人到洋行買東西了。都說海關是土皇帝,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宣懷風目光在四周一掃,情況十之八九收在眼底,洋行經理和職員們,還有幾位店裡的客人,都嚇得魂不附體了。

  白雪嵐正為納普死的事頭疼,這時候要是鬧出民怨,真是雪上加霜。

  宣懷風鎮定下來,對著自己的兩個護兵吩咐,「把槍收起來。」

  兩個護兵猶豫了一下,都把目光轉向宋壬。

  宋壬轉過頭,叫了一聲,「宣副官。」

  宣懷風說,「收起來。這是首都,有王法的地方,他敢怎麼樣?」

  宋壬只好把下巴一點,兩個護兵便把槍收了,背在背上,仍是充滿警惕地盯著展露昭。

  廣東軍那邊瞧見,得到軍長示意,也把端起來對準海關的槍口,垂了下去。

  展露昭笑道,「很好,這可不就是和平的景象了?你是這裡管事的?這塊手錶,我買了。」

  剛才幾個客人,早把身子縮到了角落,如今見緊張局勢稍微和緩,趕緊抓著機會,一個個順著牆角溜出店門。

  洋行早上好不容易快談成的幾樁生意,頓時落了空,經理心痛無比。

  這經理也算倒霉,客人們可以逃走,他卻是不能逃的,心想,瞧剛才那態勢,今天如果不把這些大爺伺候好了,砸了這店也說不準。如果店被砸了,自己這份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也就砸了。為了一家的生機,倒是無論如何也要壯起膽來,伺候周全。

  所以他的臉上,竟勇敢地擠出了一絲笑容,朝展露昭點了點頭,走到宣懷風身邊,為難地說,「客人,您看……」

  目光盯著宣懷風手裡那塊金表,露著哀求的神色。

  宋壬眼睛瞪圓了,剛要說話,宣懷風像是猜著他要發脾氣,伸過一隻手,在他肩上輕輕一拍,從容地說,「生這種閒氣,犯不著。」

  宣懷風便把那塊金表給了經理,經理趕緊叫了一個職員來,把金表包好了,送到展露昭面前。

  就宣懷風的意思,中途殺出展露昭這令人厭惡的程咬金,那麼,這買東西的瑣事,也就沒進行下去的必要了。

  但他轉念又一想,如今首都里,誰都知道海關正和廣東軍做著明里暗裡的鬥爭。他們這些人,是代表著海關的,在路上撞見廣東軍,掉頭就走,如喪家之犬的逃開,這算什麼?

  單為著白雪嵐的榮譽,也必須硬氣地頂一頂。

  宣懷風打定了主意,越發地表現出從容大方地態度,只當並不知道展露昭等人在附近似的。

  孫副官低聲說,「宣副官,洋行多得是,我們去另一家罷。」

  宣懷風一笑,把目光放在玻璃匣子裡,瀏覽擺在裡面的小巧昂貴的舶來品,緩緩說,「平安大道不是我們海關的,但也不是他們廣東軍的。我們看我們的,不用理會他。」

  聲音不大不小,透著一分自信,一分不屑,恰好能讓展露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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