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節

2024-08-30 02:57:50 作者: 風弄
  了,瞪著眼問,「你們今天,為什麼打架?」

  年榮說,「年貴偷了東西,被我抓到了。他不認,反罵我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年貴立即嚷起來,「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偷的?你冤枉人!」

  年亮富拍著桌子說,「別吵!都安靜!一個說完了,另一個再說。」

  年貴是他的心腹,年亮富在外頭包養女人,許多不方便年亮富出面的事,都是年貴幫忙做的。所以年亮富本來,是想讓年貴先說的。

  不料宣代雲恰好此時開口,輕輕說了一句,「年容,你先說。」

  年亮富便轉了態度,堅定地說,「年容,你別怕,有什麼就說什麼。老爺太太一定公道處置。」

  年貴望向年亮富的眼神,越發的可憐委屈了。

  年容仿佛受到鼓勵似的,不屑地瞥了年貴一眼,說,「我今天從年貴房外經過,剛好窗戶開著,瞧見他在裡面把玩什麼東西。本來我也沒理他,偏偏那麼巧,屋子裡太陽照進去,他手上玩的東西,映出一道光來,在我眼睛裡一刺。所以,我就留意了……」

  年亮富皺眉道,「問你們為什麼打架,你前面嘮叨這些幹什麼?又不是說故事,簡單些說。」

  年容回答一聲是,接著說,「我一看,看見他手裡玩的是一個金表。我就想,有一回舅少爺打電話來,還是我接的,他就說他掉了一個金表,還要我留意呢。年貴哪裡買得起金表,一定是偷了舅少爺的……」

  年貴在一旁,又不甘心地叫起來,「我沒有偷!那是撿的!因為不知道是誰的,也不知道還給誰去。老爺,你是最知道我的,你要為我做主啊老爺!」

  年亮富沉著臉說,「還沒有說完,你嚷嚷什麼?再這樣,我也懶得問了,直接把你們兩個,都送到警察廳去。」

  送到警察廳,不管有罪無罪,都要脫一層皮的。

  這話一出,年貴頓時就不說話了,只是恨恨地盯著年容。

  宣代雲問,「那個金表在哪裡?」

  年容指著年貴說,「就在他身上,我親眼看見他揣到口袋裡去的。我們剛剛跪在院門口,我就一直盯著他,要不盯著,說不定他就偷偷把賊贓給丟哪個角落了,好消滅罪證。因為我盯著他,他不敢丟。」

  年亮富看著年貴,乾巴巴地說,「拿出來。」

  年貴哆嗦了一下,把手伸進口袋裡,果然掏了一個金光燦爛的手錶出來。

  年亮富剛接過來,宣代雲說,「給我看看。」

  他就趕緊雙手捧著,把金表送到了太太面前。

  宣代雲對於一個金表,平日是不放在心上的,可聽說這可能是宣懷風丟的那個金表,不由就留意起來。

  把金表拿在手上,仔細地看,那嵌的碎鑽,精緻的做工,一看可知,是極昂貴高級的洋貨。

  她也沒有打算,要從一隻金表上,找到讓自己心煩意亂的真相,只是無所寄託般的,下意識地把那金表,翻來覆去地看。

  看了一會,就把金表擱在桌子上,飲了一口半溫的參茶。

  她忽然覺得哪裡恍惚不對,把杯子放了,又拿起了金表,對年亮富說,「你過來,幫我瞧一瞧,這表的背面,是不是刻得什麼?」

  年亮富趕緊過來,彎著腰,眯起眼睛,使勁看了半日,笑道,「太太,我這眼睛,和你半斤八兩呢。我看呢,是幾個字,就是太小了,瞧不清楚。」

  宣代雲的視力,天生就不大好的,就說,「勞駕你,到裡頭梳妝櫃右邊的匣子裡,把我的眼鏡拿過來。」

  年亮富取了來,宣代雲戴上眼鏡,對著表上的字再看,總算是看得清了。

  這一看清,便是脊背上,刷地一層冷汗。

  頓時做不得聲。

  年亮富還在眯著眼睛,把脖子伸著問,「太太,看清楚了嗎?我瞧來瞧去,只瞧見一個,像是個白字。太太,你怎麼不說話?」

  半晌,宣代雲抬起頭,竟有些失魂落魄似的,視線也有些直了,嘶啞著聲音說,「你們都出去。我累了,要靜一靜。」

  年亮富就對年貴和年容一揮手,「太太發了慈悲,今天就饒了你們,出去罷。」

  今天的局勢,其實是對年貴不利的,年亮富這樣順手推舟,當然便宜了年貴。

  年容就有點不甘心,小聲說,「偷了東西,就這樣算數,以後還有人偷,那怎麼辦?」


  年亮富眼睛向他一厲,說,「你一個聽差,要插手主人的事嗎?」

  年容便不敢說什麼了,只能和年貴一起向太太鞠躬,退出房外。

  年亮富搓著手,到宣代雲跟前笑著問,「太太,我這件事,辦得不差吧?」

  宣代雲卻問,「你怎麼還在這裡?」

  年亮富一愕,笑著問,「我也要出去嗎?」

  宣代雲說,「出去。」這兩個字,隱隱有斬釘截鐵的意思。

  年亮富完全摸不著頭腦,正琢磨著自己到底哪裡行事不對,得罪了太太。

  宣代雲已忍無可忍地發作起來,拿手拍著桌子,一下比一下重,瘋了似的吼起來,「出去!出去!出去!誰都不許在我跟前!出去!」

  年亮富被嚇得不輕,擺著兩手說,好好好,我出去,我這就出去。

  逃命似的走了。

  宣懷風從白雲飛的店裡回到白公館,才一下車,聽差就從大門裡出來,向他報告說,「宣副官,年宅打了電話過來,著急得很,說如果您回來,請務必立即到年宅一趟。催得很急呢。」

  大家都很愕然。

  宋壬問那聽差,「有說什麼事嗎?」

  聽差說,「沒有,就是說很急,再三叮囑了,要宣副官儘快過去,不要耽擱。」

  孫副官忽然一笑,說,「我有八九分猜到,年太太的喜事,恐怕是發動了。」

  這樣一說,宣懷風也覺得很有道理,興奮地說,「和我想的一樣呢。我就想,不知是小外甥,還是小外甥女。不行,我這就快點趕過去才是。」

  宋壬說,宣副官,你趕過去做什麼?女人下崽子,是忌諱男人在的。你就算過去了,也只能在外頭,陪著你姐夫盲頭蒼蠅似的亂轉,那感覺,才叫撓心。

  孫副官笑道,「老宋當過爹的人,這話說得實誠。當初嫂子大喜的時候,想必你也在外頭亂轉,撓心撓個十足,是不是?」

  宋壬也不否認,痛快點頭說,「那是,真難受死我了。還不如讓人割一刀痛快。」

  大家聽得有趣,都哈哈大笑起來。

  宣懷風著實牽掛他姐姐,笑著說,「哪怕過去撓心也好,就算隔著牆,我這也算盡一份心了。孫副官,你忙你的,我帶著宋壬到年宅去。」

  說完,便又坐回汽車上,叫司機開去年宅。

  宋壬雖是個大老粗,但也有他細膩之處,他想著,年家太太生孩子,自己這樣的外人,總不好意思擠在她丈夫和弟弟中間,所以到了年宅,他就領著幾個護兵,在門房那裡坐了,只等著宣懷風出來。

  宣懷風急沖沖地進去,遠遠看見年亮富在小院門口來來回回地踱步,便叫著問,「姐夫,姐姐怎樣了?孩子出生了嗎?」

  年亮富見到宣懷風,只如得了珍寶一般,趕緊地迎上來,卻又奇怪地問,「什麼生了?你姐姐還未發動。你是哪裡得的消息?」

  宣懷風說,「聽差說這邊打電話找我,很緊急的樣子,我自然以為是發動了。既沒有發動,找我有什麼事?」

  年亮富張嘴欲說,又猛地止住了。

  心想,這個小舅子,向來有些不合常理的。自己要是貿然開口,被這二愣子直接拒絕了,到時候再讓太太斡旋,恐怕又增加了一番變數。如此,倒是讓太太先開口的好。

  年亮富想定了主意,就嘆了一口氣,搖頭說,「你姐姐這兩天,脾氣很不尋常呢,我想大概是快要生了,孕婦總有些狀況。我今天也盡力地哄著她高興,也不知為什麼,她忽然流了一臉眼淚,我問她,她又忽然生了大氣,把我趕了出來。所以,我是想求一求你,去寬慰她一下。不管什麼事,總是先顧著身體才好。」

  宣懷風點頭說,「好,我這就去看看她。」

  年亮富看著他走進小院,還是不大放心,小跑著追過去,拉住他再三叮囑,「懷風,她這個時候,是受不得委屈,生不得氣的,更不能傷心。如今不同往常,你凡事都順著她一點。要順著她,別讓她生氣,切記,切記。」

  宣懷風說,「姐夫,你放心。」

  便獨自走過院子,上了台階,掀開帘子,進了屋。

  第八章

  宣懷風到了屋子裡頭,只覺靜得不尋常。

  人忽然從熱熱鬧鬧的地方,進入到這種不尋常的安靜里,很自然就會變得小心起來。


  宣懷風試探著叫了一聲「姐姐」,不曾聽見有人答應,就慢慢走到裡屋里。

  到了那裡,才看見宣代雲坐在床邊,頭垂得低低的,眼皮耷拉著,仿佛是睡了。

  然而若是睡了,那麼大的肚子,必然很不舒服,總該躺下才對。

  宣懷風又叫了一聲「姐姐」,走上前,輕聲說,「是不是困了?我扶你到床上躺著?」

  宣代雲只像沒聽見,等宣懷風的手碰到她,她卻簌地一驚,抬起頭,嘶著嗓子問,「是誰?」

  宣懷風說,「姐姐,是我。」

  宣代雲便一怔,幽幽地說,「哦,是你來了。」

  宣懷風剛進來時,未曾見著仔細,如今她抬了頭,臉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連嘴唇也是青的,還有兩個像是咬出來的血印子。

  宣懷風驚訝起來,忙問,「姐姐,你哪裡不舒服嗎?」

  便要到外頭叫人。

  宣代雲一把抓了他的手臂,壓著氣息說,「別讓外人進來。你坐到我跟前來,我有幾句話,要問你一問。」

  她雖是個女流,這一抓,力氣卻大得嚇人,仿佛把全身的力氣,都用在上面,五根手指抓得宣懷風手臂一陣生疼。

  宣懷風見如此,只好轉回身,在宣代雲身邊坐了,問,「姐姐,你要問我什麼?」

  宣代雲問,「你先瞧一瞧,這是你的東西嗎?」

  她一邊問,一邊把一直攥得死緊的掌心,打開來。

  宣懷風驟然看見那金燦燦的東西,身軀巨震,仿佛那金色的光,要將他的眼睛,生生刺瞎了一般。

  眼前一陣發黑,這發黑的宇宙里,又閃電撕開天空般,撕出四個血紅的大字來--東窗事發!

  一時不知道宣代雲問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模模糊糊答了什麼。

  似乎一切,都凝固在沉甸甸的泥流里。

  好一會,傳到耳朵里的聲音,才又清晰起來,宣懷風聽見他姐姐正在尖著嗓子問,「他逼你的,是不是?都是他逼你的,是不是?你受了蠱惑……不!不!懷風,你是受了他無恥的壓迫的,才無奈做了糊塗事,是不是?!你說,你怎麼不吭聲?你說,你說啊!」

  宣代雲抓著如泥雕木偶般的弟弟,一陣猛搖,兩眼通紅,迸出激烈的火光來,一字一字地說,「從現在起,你給我待在這裡。不許再去海關,更不許去白公館,那姓白的畜生,我不許他再碰你一根頭髮。明天我就叫人,給你辦留洋的事。我這裡存了一筆錢,你都帶去,夠你在外面過七八年的。懷風?懷風?你聽見沒有?姐姐和你說話呢,懷風!」

  宣懷風低著頭沉默,半日,輕輕說,「姐姐,我是心甘情願的。」

  宣代雲霍地抬起一雙瞪得老大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顫巍巍地問,「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宣懷風說,「我是,心甘情願的。」

  宣代雲仿佛如喝醉酒般,上身猛然晃了兩晃,但又撐著心底一股力氣,沒倒下去。

  她長長地抽了一口氣,不知用何等的毅力,竟在臉上擠出一個勉強的笑來,很憐愛地看著她託付了許多心血的弟弟,極柔軟地說,「懷風,你是被嚇壞了,說的不是你心裡話。你別怕,有姐姐在這裡,誰也不能傷害你。等你到了洋人的地方,他也就不能這樣為所欲為了。你別怕,年輕人一時糊塗,做錯了事,總能改過來。」

  宣懷風聽了,緩緩站起來。又在宣代雲跟前,緩緩地雙膝跪下。

  宣代雲看著弟弟跪在自己面前,也似成了半個木人一般,只愣愣瞅著,半晌,強笑著說,「這是幹什麼?就算你不捨得姐姐,這個禮,也等你坐船的那一天,你再行罷。起來。秋天了,地上涼,仔細凍著膝蓋,老了要受疼的。」

  宣懷風緩緩地說,「姐姐,我是不會走的。」

  宣代雲笑道,「這是孩子話。」

  宣懷風說,「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事,只有自己知道。我就是喜歡男人的……」

  宣代雲臉色陡然一變,尖聲道,「不是!你是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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