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曜卻放下杯子,他的侍從連忙上前,替他拿筷布菜,轉眼間,他竟自顧自的吃了。
宋簡茹那叫一個氣,秀氣的小鼻頭一翕一動,跟要爆了似的,忍住火氣,默默念道,他是王爺,我是平民,鬥不過他,鬥不過他。
順下氣後,淡然一笑,起身行禮,「天色不早了,臣婦就不打擾王爺用餐了,先行告退。」
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的觀察他動靜,害怕他突然讓侍衛扣押什麼的,緩緩轉身,對方好像沒注意一般,仍舊在吃飯。
沒幾步就退到了門邊,寧王趙曜不急不徐的吃著晚餐,好像包間內沒她這個人似的,她抓住他低頭吃菜的瞬間,猛的躥出門外,一溜煙跑了。
只留下咚咚的跑步聲,趙曜抬頭,看向門口,怔怔的。
「王爺……」侍衛請示,意思是要不要把人再叫回來。
趙曜垂眼,繼續吃飯,菜到嘴邊停住了,「南陽呢?」
馬上有另一個侍從上前回話,「回王爺,公主與姓宋的郎君正在簡記吃飯。」
他眸色沉下去。
侍從們嚇的個個頭垂得更低了。
很快,宋簡茹出了酒樓,站在街道邊等自家馬車過來,暗暗拍心口舒氣,想起趙曜說過的話,讓梓安本分點?
梓安會不本分?難道因為陸紹汝升任中書令,他一小犬跟著升天虎假狐威不知所畏?
想來想去,宋簡茹覺得梓安不是那樣的人,他要是浮躁,在攀上權貴時就會表現出來了,那會等到今天,不會,不會,她連連搖頭。
那趙曜警告他什麼呢?
猛然間,有什麼跳入她的大腦,「難道……」她豎起手指,剛想叫憐兒,街道邊停了一輛馬車,她下意識伸手去抓上車扶手。
一隻骨節分明且修長的手握住了她。
「公子……」她驚訝的抬頭,「你怎麼來了?」喜悅爬上臉。
趙熙莞爾一笑,沒回她話,手臂用力,一把把她拉進了馬車,「站在路邊發呆,想什麼呢?」
「想梓安……哎呀……」宋簡茹的話還沒有說完,手腕驀的一疼,本能往回縮,「公子,你弄疼我了。」卻沒有縮回頭,仍舊被他拽著。
抬眼。
四目相對。
公子清澈的眸子似籠罩上了霧光,像是生氣,又似不滿,讓她看不分明。
小妻子鼓嘴嗔目,一副嬌氣討人歡喜的樣子,她知道在說什麼嗎?公子實在生氣的很。
「公子……」
「回府。」趙熙聲音低沉,外頭趙左馬上聽到了,趕緊讓馬車夫駕車回駙馬府。
「公……公子……」她想去一趟宋家,話剛開了個頭,在公子淡淡的目光中噎下了話。
公子生氣真讓人害怕,算了,還是等明天她自己去吧。
累了一天,乍乍松乏下來,宋簡茹整個人軟耷耷的,不知不覺趴到公子腿上,「到家了,叫我。」說完,在馬車的節奏中閉上眼睡著了。
還沒等他回個話的功夫,小妻子居然睡著了,趙熙無奈的搖搖頭,伸手把她往懷裡攏攏,讓她睡得舒服些。
低頭,看向她的目光寵溺而不自知,「以後,可別在公子面前提宋梓安,知道嗎?」
可惜,懷中的人兒已經沉沉的睡過去,並沒有聽到公子醋意橫生的話語。
半個時辰之後,馬車到了國公府門口,宋簡茹還是沒有睡醒的跡像,趙熙攬起她公主抱進了府。
快要過年了,雖然先帝殯天不到三個月,可是今年的駙馬府不同往年,一個是少主人樂安郡王成婚,是件大喜事;第二,由於少主人成婚,男主人下半年沒出去遊歷,留在京城,也沒去秦樓楚館,幾乎都在府里,往日冷清的駙馬府有人氣很多。
要過年了,像駙馬府這樣尊貴顯赫的門第,不管是人情世故、人際交往都不同一般世家,應酬起來,處處都是學問。
自從上次在兒子院子吃過一頓團圓飯,在回院子的路上,心如死水的惠平公主突然感慨,一時傷了神,而這種感懷傷神只能自己消化,無法諸於別人。
以至於,惠平公主面上與平常一般無二,內心裡卻越來越疲憊,做起事來,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宋簡茹不是古代小媳婦,對於掌家理中饋毫無興趣,所以她要麼出去理理自己的生意,要麼呆在院子裡曬太陽喝茶吃點心,過著財務自由、心境愜意的小日子。
讓疲憊的惠平公主都找不到機會讓她幫忙操持家事,這時,一直留在駙馬府做客的表小姐幫襯上了惠平公主。
夜色來臨,操持了一天駙馬府的家事,表小姐黃婉貞還沒有歇去,丫頭提著燈籠引路,「姑娘,下霜了,路滑,你當心點。」
「表哥回來了嗎?」她提著裙子望向敞軒居,關切而溫柔。
「回姑娘,剛剛有人過來稟,說郡王回來了。」
「那就好。」黃婉貞放心了,「那個女人回來了嗎?」
「沒有,姑娘。」她的丫頭明蘭肯定的說道,「姑娘,你放心,我們打聽著呢,你親手煮的甜湯,今天爺肯定能喝上。」
前面提燈籠的丫頭秀梅也拍馬屁,「是啊,姑娘,你看你,不僅要幫公主殿下打理家事,又要照顧從署衙回來的郡王,你乾的活簡直就是少夫人幹的活嘛。」
「你這個丫頭胡說什麼?」黃婉貞嘴上嗔怪丫頭亂說,心裡卻樂開了花,可不就是這樣嘛。
提食盒的明蘭道,「姑娘,秀梅可沒有胡說,要我說呀,少夫人嫁過來兩三個月了,府里的中饋什麼也不會,也太埋汰了,像這樣下去,附馬爺與公主遲早要給爺再找個會理家的平妻或是姨娘。」
「別亂說。」黃婉貞一邊假惺惺的讓丫頭別亂說,內心卻順著這個由頭漫無天際的幻想上了,真的可以這樣嗎?
沒一會兒,主僕三人到了軒敞居月洞門口,剛想讓丫頭去通報,從門口延伸過來的甬道有人走過來。
秀梅舉高燈籠。
趙熙抱著妻子,赫然出現在主僕三人眼中。
剛剛心還在雀躍,此刻,撞到這一幕,表姑娘閃亮的眼神猛的熄滅,那……女人居然讓表哥抱,成……什麼樣子,那還有一點高門大府人家小娘子的樣子。
「表哥……」你怎麼縱容她成這樣,內心的酸味無法言語。
趙熙眼皮掀了一下,算是打過招呼,直接跨進軒敞居月洞門。
黃婉貞愣愣的看著他抱著那個女人進去了。
「姑娘……姑娘……」秀梅連忙把食盒遞給主人,示意她趕緊把做了半天的甜湯送出去。
「表哥……」黃婉貞回過神,連忙接過食盒追進院子。
趙熙腳步未停。
趙左收到了阻攔的示意,連忙轉身,用刀鞘擋住了主人的表妹。
「表哥……表哥……」黃婉貞被攔住了,只好連連叫道,「我給你熬了甜湯,表哥……」
趙左看了眼腳步未停的背影,對面前的表姑娘說道:「請回吧。」
「表哥……」黃婉貞眼睜睜的看著表哥消失在甬道盡頭,轉上迴廊不見了。
趙左放下刀鞘,微施一禮離開了。
「表哥……」她的呢喃聲隨著侍衛的離開而隨風而去。
兩個丫頭縮頭夾頸,小心翼翼的陪站在寒風中,不敢多言一個字。
與心上人共進晚餐,南陽公主趙靜宜的心情很好,坐在馬車裡,心情輕盈,笑靨如花,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的好心情。
眼見快要到寧王府,大宮女如英不得不緊慎提醒一句,「公主,九殿下怕是生氣了。」
「九哥怎麼會生氣。」趙靜宜不以為意,「她知道我想念父皇,心情不好,肯定會體諒我的。」
居然把先帝搬出來,除了親生女兒,誰敢!如英嚇得一下子閉上了嘴。
誒,想起父皇,趙靜宜真的傷心了,父皇走了都快三個月了,她變成了沒有父母的孩子,以後還有誰會疼她?眼前出現了那個俊郎清逸的少年,他什麼時候才會娶她呢?
趙曜站通往內院的必經之道,冷冷寒風中,他連大氅都沒有披,微仰頭看向天上斜月,轉眼間,就要過年了。
「九哥?」南陽公主看到路口站著一人,小跑上前一看,還真是自家九哥。
「還知道回來?」他轉身,目光嚴厲。
「九哥……」九哥冷臉,妹妹還是怕的,小手扭著宮絛,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言,害怕被罵一頓。
趙曜轉身,「跟我來。」今天晚上,他要訓一訓她,母后去的早,她小小年紀沒了娘,大哥與他總是寵著她,沒想到寵得她越來越無法無天,以前喜歡世家子弟到也罷了,沒想到現在居然喜歡一個攀附捷徑的平民,已經觸到他底線了。
「九哥你說什麼?」
趙曜書房,他毫不客氣的把宋梓安貶得一無是處。
「一個平民,竟敢肖想大宋朝最尊重的公主,誰給他的膽子。」趙曜眼神犀利,神情凌厲。
「是我,怎麼啦,我喜歡他,不可以嗎?」南陽公主的小性子被哥哥激出來,跳著小腳道,「你和皇帝哥哥都說過,不會讓我聯姻,隨我心愿找夫婿,難不成這話是騙我的?」
「怎麼會騙你。」
「既然不是騙我,那我就喜歡宋梓安,你要是敢動他,我就死給你看。」南陽公主是純真,可不代表她不懂哥哥們的手段,她可是在這種環境中耳聞目染長大的,多少都懂。
「靜兒……」趙曜沒想到妹妹竟連這樣的狠話都放出來了。
此刻妹妹有多狠,他就有多恨宋梓安,都怪這個平民把妹妹帶壞了,眼眸微眯,精光乍現。
梁道勛一直把宋簡茹的話放在心上,回到家裡,也沒跟家裡一起吃晚飯,讓妻子把飯菜拿到他公事房,他又把鋪契、轉讓的各項手續再看了一遍,看到不懂的,準備明天早上去找賈掌柜。
王氏提著食盒進來,問他能不能擺飯。
「擺罷。」他看得差不多了,收拾好,放到文案袋裡放妥才安心,出了書桌,「咦,怎麼兩個碗?」
「我也沒吃呢?」王低嗔他一眼。
「辛苦夫人了,辛苦了。」梁道勛上前幫妻子一道拿出飯菜,「最近怎麼樣?」
王氏搖頭,「能怎麼樣,你幾個兄弟雖說分出去了,可時不時打著你的名號壓榨小商小販,把你的名聲都弄臭了。」
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梁道勛也沒有想到,幾年前回家祭祖,兄弟姐妹都跟著來京城,真是過了幾年雞飛狗跳的日子,幸好在東家宋簡茹的幫襯下分了家,要不然,這日子真沒法過。
他坐下吃飯,刨了一口,停下道,「兄弟情份已經夠了,要是有人告到衙門,以後,我絕不會再出手幫襯。」
原本跟著宋簡茹賺了一大筆家業,結果這幾年跟在兄弟姐妹後面擦屁股散得差不多了。
「真是……」王氏已經累得不想再說什麼了,幸好男人懂得疼她,要不然,這日子怎麼過下去,「要是你爹娘再跪在你面前不起呢?」
梁道勛愣住神,雙眼看向油燈,木了很久才道,「那就不起吧。」
「道勛?」王氏不敢相信男人有這般決斷。
他點點頭,「真的,到時讓念瑜勸,不行,也就這樣了。」
自家男人有了決斷,累得發疲的王氏忽爾輕鬆不少,笑道,「說到念瑜,你到是給她說個婆家,整日裡跟男孩子似的竟到鏢局跟師傅們學功夫,成何體統。」
說到這個最小的么妹,梁道勛頭更疼了,「明明小時候讀書、學女紅,什麼都頂尖好的,怎麼我出來十來年,回家一趟,她就變成愛打架的野小子了?」
王氏失笑,「我可聽說了,小妹變成這樣,可都是因為你,當年你失手打死人逃出來,很多人說你壞話,小妹氣不過,就跟他們干架,久而久之,就變成這樣了。」
「真是……」罪過。
想起過往,這幾年幫兄弟姐妹擦屁股,散了近十多萬兩銀了,何償不是另一種人生補償。
「小妹呢?」他突然問。
王氏道,「大概在鏢局,我讓丫頭去找她了。」
新帝封謝衡為北營御林軍都統,他一點也沒有推辭,不管老父親還是大哥需要家族怎樣韜光養晦,但他不想自己的人生變得無黯淡無趣。
新帝敢封,他就敢領下都統之位,那怕父親把他逐出了鎮國大將軍府,人生須盡心,實現抱負,就是其中之一,他不後悔。
沉思中,隨身侍衛揭開馬車簾,「大人,鏢局總行到了,你真要在這裡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