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暴雨來的很急,沒幾分鐘就打得窗戶玻璃噼啪作響。閱讀М玄戈夾著手機,幾步過去關好窗戶,一邊說話,語氣難得耐心又禮貌,「老爺子已經走了,走得很平靜,十四天前下的葬,墓地在長柏……是的,我是他遠房侄子……謝謝您。」
對方得知老友去世,也是唏噓不已,聽玄戈說老友走的時候沒受什麼苦,後事料理得妥當,傳下來的手藝也有人繼承,才嘆息著掛了電話。
等屏幕上顯示「通話結束」,玄戈把手機放到旁邊,隨手點了根煙,翻了個巴掌大的小本子出來,認真地在最後一個名字後面打了勾——老頭子去世前囑咐一定要通知的人,就都通知完了。
他盯著紙面上寫著的十幾個名字,指腹捏著頁角,無意識地磨了好一會兒。
吐了口繚繚繞繞的煙圈出來,把本子合上放回抽屜,玄戈估摸著這雨還要下些時候,就去廚房旁邊的儲物間拿了把黑色的長柄傘在手裡,又最後檢查一遍水電,這才把店門關上。
「錦食」的新招牌是木製的,被雨水一打濕,顏色就顯得有些深。玄戈站在招牌下面撐開傘,兩步下了台階走進雨里,雨水打在傘面上,聲音像是沿握著傘柄的手,一路震到耳膜。
雨天真他媽討厭。
踩一腳都是水,玄戈心情莫名的不太美好,避開地上連串的水窪,邊走邊在心裡合計,老頭子的遺願還有哪些沒做完。舊的招牌燒了,燒出來的木灰陪了葬,新招牌前幾天做好就掛了上去,來吃飯的顧客都說還挺好看,該通知的人也都通知完了……
沒等玄戈一樣接一樣地想下去,步子就邁不動了。
在距離他一米多遠的地方,躺著個人。
雨下的大,年久失修的路燈基本沒多少用處,玄戈看了兩眼,估摸著又是個醉鬼,只不過倒地就睡的地方沒選好,被大雨淋了個正著。這一片經常都有喝醉了直接躺睡的人,訛人的技術還個個都十分純熟,玄戈才來的時候沒少被坑。多看了兩眼,他也沒什麼好奇心,撐著傘繼續走自己的路。
他出門的時候衣服沒收,風大雨大的,八成又要重洗,越想越糟心。
雨沒有一點變小的趨勢,兩邊的樓影黑幢幢的,老舊的水泥外牆被雨水淋透,像是畫了醜陋的塗鴉上去。除了雨聲,周圍還是一樣安靜。沒過兩分鐘,又有腳步聲在慢慢靠近——是玄戈打著傘返了回來。
趴地上的人姿勢一點沒變,玄戈走過去直接蹲下,喊了兩聲沒反應,就伸手拍了拍對方露出的手臂,結果一碰到濕漉漉的皮膚,指尖就被冷的縮了縮。
手一頓,玄戈覺得事情有些不妙啊,這體溫也太涼了,嘴唇似乎也白的沒血色。他遲疑了兩秒,伸手探了對方的鼻息,感覺呼吸還算明顯,這才鬆了一口氣。
——要是下大雨的晚上碰到個死人,那還真有些麻煩。
手指在對方鼻尖旁邊停了三秒,鬼使神差的,玄戈手往上移,兩下把被雨水打濕了黏在臉上的頭髮撥開,露出了一張白淨的臉。
對方看起來年齡不大,估摸也就二十歲左右,很陌生。
就著不太亮的光線,玄戈盯著這張臉看了好一會兒,發現自己的心跳是越跳越快,一聲聲的打在耳膜上,快把雨聲都蓋過去了。
這是遇上心律失常觸發器了?一碰心臟就亂跳。把腦子裡莫名其妙的感覺都忽略掉,玄戈起身先快走幾步,把手裡的黑傘收攏放到店門口,又淋著雨回來,彎腰把人抱了起來。
人一抱到懷裡,玄戈自己先打了個哆嗦,重倒是不重,只不過感覺抱的不是人,是坨冰雕。
玄戈住的地方離店不遠,所以也就把冰雕抱了十來分鐘,進了房間就直接丟到了半舊的沙發上。沒用力,但陳年老沙發還是發出了一陣「咯吱」聲,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
確定人還沒醒,玄戈花五分鐘洗了個澡,完了走出來,沙發已經被霸占,他只好坐到床上,一邊擦頭髮一邊想怎麼辦。路上他注意了,對方身上沒一點酒味兒,沒傷口沒血,昏迷地安安靜靜,也不見哪裡不舒服,像是睡著了一樣。
看著一點沒有清醒跡象的人,玄戈覺得有些棘手。原本他沒準備助人為樂,但不知道怎麼回事,見了這人後,走得越遠心裡就越慌,他估摸著等他自己回了家,怕是心臟病都要犯。而且他總覺得不把人帶回來,就會出什麼事。
行吧,今天就樂一次,助助人。
玄戈長腿跨過去,就著手裡自己擦頭髮的毛巾,彎腰給沙發上的人也擦了擦臉。不知道是用的力氣太大,還是對方臉皮太嫩,幾下就給擦紅了。
紅了氣色好。
玄戈手上沒停,把對方的衣服褲子扯下來放到一邊,草草擦了兩下意思意思,然後從床上拿了薄毯,直接搭上去。
大功告成,七級浮屠有了。
把陽台上的衣服收下來,合著兩套濕衣服一起丟進洗衣機,玄戈去冰箱裡拿水喝了幾口,就關燈睡覺了。
意識回籠的時候,陸爻覺得全身酸痛,四肢都像掛了十公斤的水袋,抬都抬不起來。不過他已經很習慣這種感覺了,閉著眼等著恢復力氣。
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這過程大概需要一二十分鐘,陸爻閉著眼沒動,開始用昏沉沉的腦袋回憶。昨天他給麵館老闆算了一卦,抵了一碗大份牛肉麵的錢,十分划算。因為算得准,老闆還給煎了個雞蛋,幸運度max。
吃了面出來,沒等他找到晚上住的地方,全身就開始發冷發痛,熟悉的冷意像是要滲進骨頭縫裡,盛夏的天氣,他站街上冷的直打哆嗦。到後面他痛到意識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最後是倒在哪兒了。
不過,反正都是隨機倒,除了垃圾堆馬路中間什麼的,也都沒多大差別。
回憶到這裡,陸爻隨便起了一卦,出來的很快——坎卦,感寒之病,再看看,還有故人來。
唔,看來自己當時是往北方走的,感冒是因為淋了雨,不過故人來?救我的還是熟人?
周圍都靜悄悄的,沒什麼響動,躺著的地方像是床或者沙發之類的,陸爻不清楚周圍的情況,就閉著眼等無力感過去。他感冒的症狀也很標準,一邊鼻孔像塞了坨橡皮泥,呼吸十分艱難。數到第六百下,覺得差不多力氣恢復了,他才睜開眼睛坐起來。
看了一圈,他確定自己應該是在救他的人家裡,房子挺小,一眼就看完了,家具就四樣,一張單人床,一張餐桌,一個木質衣櫃,還有自己睡著的舊沙發。床上收拾得很乾淨,床單洗得發白,理得齊整,自己蓋著的毯子似乎也有一股肥皂味兒。
而他自己的雙肩背包就放在沙髮腳旁邊的地上,像是沒人搭理的小可憐。
確定房子裡沒人,陸爻站到地上,伸了個懶腰。他身上就穿了條黑色的平角內褲,身形挺好,不壯實,但薄薄一層肌肉讓線條顯得很漂亮,雙手舉高伸懶腰,遠遠看著還算是賞心悅目。
這時候,門口傳來響動,陸爻下意識地看過去,視線就和一腳跨進門的玄戈對了個正著。他還舉著手,保持著伸懶腰的姿勢,有些懵。
玄戈看人醒了,也沒驚訝。對方身上只穿了條內褲,他看了一眼就禮貌地移開了視線。但視線是移開了,白花花的肉、體卻還在眼前晃。
昨天時間晚了,他也沒注意,剛剛才發現,自己抱回來的不是冰雕,而是雪雕,這人皮膚白的像是要把太陽光給反射回天上去,晃眼睛,腰也細的慌,他可能兩隻手就能掐住。
發現自己又在想些有的沒的,玄戈往裡面走,他剛去跑了三公里,身上一層汗不舒服,朝傻愣愣看著自己的人點了點頭,直接進了浴室,沒一會兒,裡面就傳出了水聲。
陸爻把舉高的手放下來,倒沒覺得尷尬,只是有些奇怪——說好的故人來呢?他能確定自己不認識對方,一面之緣都沒有,更別說是「故人」了。
自從卦盤不見之後,自己算卦果然是越來越水了。
搖頭晃腦地哀嘆了幾秒自己不復往日輝煌的算卦事業,陸爻連打了三個噴嚏,揉著鼻子去陽台把自己的衣服取下來,黑T恤牛仔褲,兩下就穿好了。之後,他仔細地把自己蓋的薄毯疊好,坐到沙發上,等救命恩人洗完澡出來。
救命恩人這種存在,放古代那是要以身相許的,降一級待遇,也得結草銜環。
他身上沒錢,包里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陸爻合計著,自己要不給救命恩人算幾卦當報恩?家庭事業和運勢,疾病大禍加血光,一輪下來,也能湊成報恩大禮包了,還體現了自己這個專業型特殊人才的價值,就是不知道對方接不接受。
他正想著,浴室的門開了,不過救命恩人沒看他,直接去了廚房。沒兩分鐘,香味兒就飄了出來。陸爻咽了咽口水,摸摸自己軟癟癟的肚子,告誡自己一定要爭氣一點,自己好歹也是見過世面的,不能這麼經不起誘惑……
給自己做了一層又一層的心理建設,他老實地坐在沙發上,眼睛還是忍不住往廚房門口瞟,眼睛周圍的肌肉都給瞟酸了。
隔了幾分鐘,穿著件軍綠色工字背心的救命恩人出來了,手上還端著兩盤蛋炒飯。
心理建設瞬間崩塌。
陸爻一個激靈,眼睛黏在蛋炒飯上無法脫離,內心十分掙扎——這到底是不是救命恩人飯量大,一次吃兩盤?如果不是,他能不能期待一下?
沒等他掙扎出個結果,就聽對方先開了口,「過來吃飯吧。」
陸爻雖然迫不及待,但矜持還在,十分客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顯示出來的,是巴不得躺進盤子裡和蛋炒飯滾成一團。
見對方不回答,只是把盛滿了蛋炒飯的盤子放在對面的位置上,非常直接地表明了態度——隨意,也可以理解為,愛吃不吃。
必須愛吃!陸爻決定恭敬不如從命了,心裡想著,飯不能白吃,那就在算卦版報恩大禮包里再加上財運愛情和桃花好了,完美!
咽下嘴裡的蛋炒飯,陸爻勉強自己的右手停下筷子,表情誠懇地望著坐對面的人,「恩人,我算卦很準的,要不要來一份豪華算卦套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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爻,yao,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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