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卦

2024-08-30 04:59:30 作者: 蘇景閒
  黑色的越野車開在國道上。

  「醒了?」

  陸爻費力地睜開眼,就看見陸澤林坐在旁邊,手上拿著一本線裝書。他意識還不是很清醒,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到身上的冷意和痛感上去了。

  不對,玄戈呢?

  「還沒到家,你可以再休息一會兒。」

  家?陸爻很慢地眨了眨眼睛,眼前下意識地就浮現出狹窄的房間,老舊的沙發,站兩個人就會很擠的廚房,以及一個總是朝自己笑的男人。

  那裡才是家。

  看陸爻從醒來開始就一聲不吭,陸澤林耐心倒是極佳,注意著對方的神情,「我親愛的弟弟,把你帶上車之後,我可是特意去見了那個餐館老闆,謝謝他這段時間對你的照顧。哦,對了,牆上你寫的字,我順手也取下來丟了,畢竟人都走了。」

  陸爻睫毛垂著,沒有理他。

  陸澤林臉色陰沉了一瞬,瞬間又恢復了和煦的模樣,「你應該是找到離火浮明盤的器靈了吧?」

  見陸爻猛地睜開眼,看向自己的眼神帶著疑惑,陸澤林靠在座椅上,冷笑了一聲,「怎麼,還想瞞著?今天上午,爺爺特意聯繫我,說卦盤『活』過來了幾秒,除了你的血,還有什麼能夠做到?」

  兩年前,離火浮明盤中的器靈強行突破了限制,脫離了本體逃逸,只留下了一個死盤,一點用都沒有。陸家乾脆就放出消息,說離火浮明盤丟了,同時將死盤封存起來。

  後來陸爻留了張紙條就跑出陸家,陸澤林原本準備把人抓回來,卻被爺爺陸明德制止,「澤林,陸爻和離火浮明盤簽了血契,很有可能他能把器靈找回來。」

  又是這樣。當時陸澤林握緊了拳頭,卻笑著點了頭。

  而這時候,陸爻已經完全呆住了——我什麼時候找到了……器靈?

  他閉上眼,表情沒泄露半點情緒,腦子裡有無數的畫面飛快划過。血……上午自己的手確實被切了一刀,血流了出來,然後玄戈——只有玄戈碰到了他的血!

  這一瞬間,陸爻心臟快速地跳了起來,第一次見面時卦象顯示的「故人來」,心跳感應時算出來的人禍並見血,非常人的傷口癒合速度,兩年前這個時間點,以及自己對他完全不排斥和莫名的親近……

  在這一刻,所有的所有,通通都指向了一個答案。

  閉著眼的陸爻忽然彎起了嘴角,全身的疼痛都像是消失了一樣,他無比專注地在腦子裡,一寸一寸地描摹著玄戈的長相

  ——原來,變成人的你,是這個模樣。和我以前想像出來的完全不一樣。

  陸澤林見他笑起來,有些厭惡地皺了眉,「知道我是怎麼找到你的嗎?要不是那個開餐館的男人正好撞到陸輔圖手裡,我還沒那麼容易順著這條線索找到你。」

  他壓低了聲音,不懷好意,「哦,對了,你是喜歡上那個人了吧?唉,我天資卓絕的弟弟,竟然願意縮在一個餐館裡當免費工,還真是能屈能伸啊!」

  喜歡?

  陸爻的呼吸微微起了變化。

  眼尾帶著譏笑,陸澤林像是一瞬間失去了興致,沒有再說話。在前面開車的陸澤楊從後視鏡里往後看了一眼,嘴角動了動,還是不敢插話。

  車在國道上一連開了十幾個小時,才進了A省境內,到陸家時,天剛剛亮。開進雕花鐵門,車最後停在了宅子大門口,裡面已經燈火通明。

  陸澤林下了車,親自到另一邊拉開車門,看了眼又昏睡過去了的陸爻,吩咐道,「他的眼睛又變紅了,知道該怎麼做吧?」

  等候在一邊的人臉上紛紛現出恐懼,看向后座上蜷縮著的陸爻,「知道,大少爺。」

  「嗯,兩年沒動手,別手生了。」陸澤林往大門走了兩步,又回頭,「對了,這可是我們陸家的天才,記得輕點。」

  下屬答了話,坐進駕駛座,一路開著車往後院去了。

  陸澤林帶著陸澤楊進了前廳。

  「這一次又辛苦澤林了。」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坐在主位上,笑容和藹,他穿著黑色的睡袍,臉上的皺紋顯得老態。

  「不辛苦,」陸澤林恭敬地給陸明德倒了杯茶,「人已經帶到後面去了,按照爺爺之前的吩咐,在抓到人時,就強行激發了封禁里的死氣,所以一路上陸爻都不怎麼清醒,我說話也沒什麼反應。」

  說著,他又有些小心地問,「陸爻真的已經找到離火浮明盤的器靈了嗎?我把他帶回來時,沒遭到任何的阻礙和抵抗。」


  「嗯,肯定是找到了,按照古書記載,器靈通常是不能脫離本體的,就算離火浮明盤是個例外,器靈強行脫離之後,力量也會變得虛弱。可能是這個原因,器靈才沒有阻擾你。再有,我給你電話的那天上午,一直沉寂的卦盤突然紅光大盛,說明器靈確實是被契約人的血所激發,不會有錯的。」

  本體一直在陸家封存,那能夠接觸到契約人鮮血的,只可能是器靈。

  陸明德喝了茶,嘆了口氣,「我果然還是太縱容他了。」他用手上的拐杖敲了敲地板,發出沉悶的「咄咄」聲,「早知道人跑出去就叫不回來,當時離火浮明盤的器靈不見時,就不應該把人放出去!」

  不知道陸明德是真生氣還是假裝發怒,陸澤林只是安安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

  他知道爺爺和父親籌劃了很多年,在兩年前,終於準備把陸爻左眼的封禁慢慢解開,將人做成傀儡,好利用血契直接操控卦盤。但當時器靈突然消失,就算是操縱了卦盤,也沒什麼用,於是才縱容陸爻跑了出去。

  只不過兩年過去,爺爺和父親的耐心明顯已經到頭。人不聽話,但傀儡會完全聽從命令,到時候可以嘗試強制召回器靈。

  陸明德站起來,伸手讓陸澤林扶著,「走吧,和爺爺去看看人。」

  陸爻一路上都昏昏沉沉的,他確定有人拉著他手上的鎖鏈一直在往前走,金屬的聲音非常刺耳。但左眼痛得像是有人在拿針不斷刺著眼球,他必須將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到這上面,才能維持住一絲清醒。

  人走了。

  陸爻側躺在冰涼的地上,下意識地就往角落爬,等靠到牆了,他才稍微有了一點安全感。

  原來自己又回到了這裡。

  他冷得牙齒都有些打顫,只覺得之前的那些記憶、那些溫暖都是幻覺,沒有玄戈,沒有——不,有的。

  陸爻記得雨夜裡外套的體溫,記得每一次玄戈揉他頭髮的力道,記得對方身上的薄荷味兒。

  「你的眼睛很美,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眼睛,記住了嗎?」

  手指摳著地板,他陷在黑暗裡,發出喃喃的氣音,「記住了……」

  陸爻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昏睡過去的,又被開門的聲音吵醒,但他太累,全身都沒力氣,靠著牆才勉強沒有滑倒在地上。

  一個蒼老的聲音慢慢靠近,有些耳熟。

  「放他出去找了兩年,都沒把離火浮明盤的器靈帶回來,也不知道還有什麼用處!」

  「爺爺不要生氣,身體要緊。」陸澤林扶著陸明德的手,笑容謙恭,「人總是回來了,而且,就算是死,死在家裡也總比死在外面好。」

  「唉,澤林,你不懂,我對陸爻是寄予了厚望,沒有器靈的卦盤,就是一個死盤,什麼用都沒有,這讓我們陸家怎麼在玄術界立足?怎麼壓下薛家?」

  陸澤林知道對方的執念,自然地接上去,「爺爺不用擔心,陸家不是還有我嗎?我不會讓陸家蒙羞的。」

  「嗯,要是陸爻有你這麼聽話,為陸家著想,就好了!」陸明德雙手杵著龍頭拐杖,站在門外不準備進去,「澤林,把人叫醒。」

  知道陸澤林的招數,陸爻強撐著睜開了眼睛,外面的光線有些強,他眯了眯眼,才慢慢適應。

  「出去了兩年,連爺爺都不會叫了?」

  陸爻聽清楚了,但他只是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人,又漠然地把視線轉開。

  這樣的態度似乎激怒了陸明德,他重重地杵了一下手裡的拐杖。陸澤林適時地拿出一塊手掌大的刻紋石,俯身放到了房間的地上,瞬間死氣暴漲。

  聽見清脆聲響的同時,陸爻只感覺左眼突然暴痛,他用手緊緊地捂住,除此之外毫無辦法,咬緊的牙齦有血滲了出來,他都沒什麼感覺,背上是一層一層的冷汗。

  「叫聲爺爺,又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對吧,我的弟弟?」

  陸爻不想再看到對方,再次閉上眼。他頭靠牆壁,全身肌肉繃緊到了極致,毫不妥協的模樣。

  陸明德卻沒有再說什麼,眼前的情景讓他足夠滿意,「聽說你在外面認識了一個廚師?」

  下一秒,陸爻猛地看了過去,毫無遮擋的左眼瞳色血紅,讓人遍體生寒——別動他。他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傳達出這個信息。

  陸明德不承認自己被這狠厲的眼神驚到,惱羞成怒,想維持住語氣,但聲音還是提高了不少,「陸爻你要好好配合爺爺,不然你的朋友,安全可就不能保證了!」


  門再次被關上,這一瞬間,黑暗讓他感覺安全。陸爻這才整個人脫力一樣,倒在了地上。

  眼睛太痛,痛感擴散到整個頭部,他下意識地不斷把頭往地面上撞,卻依然無法緩解分毫。

  陸澤林走之前留下的幾塊刻紋石,讓整個房間裡的死氣變得更濃,陸爻強自維持住心神,努力讓自己想些開心的事情。

  很長一段時間給自己算卦,都算得不准,所以之前算出來是「大凶」的那一卦,會這麼准,應該也是因為玄戈接觸到自己的血的原因吧?

  不過,他之前一直都沒想到玄戈就是自己的卦盤。

  想像著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卦盤,在廚房飛來飛去炒菜做飯,騎著重機車飆車,或者在巷子裡打群架,陸爻就有些想笑。

  不過要是以後玄戈讓自己講睡前故事怎麼辦?肯定沒辦法拒絕,不過應該是不能講童話了,很傷腦筋……

  陸爻唇邊帶著血,卻浮起了笑。

  b市。

  玄戈準時開門營業,才嘗了嘗通宵熬製的湯的味道,就有熟客推門進來。

  「老闆,一碗豬骨湯飯!」等玄戈應下,他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左右看了一圈,「怎麼沒看見小陸?是今天又睡懶覺不想起床嗎?讓哥哥一個人來開店。」

  玄戈拿著湯勺的手一頓,從昨天下午開始,他就總是聽見這個名字——陸爻。可最為奇怪的是,周圍的人都認識這個人,自己也應該認識,可是他卻半點印象都沒有。

  又有客人進來,「老闆早上好,小陸早——」,話還沒說完,對方也問出了同樣的問題,「小陸今天不在?」

  玄戈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於是順著說了下去,「他睡懶覺,沒過來。」說完,突然有些模模糊糊地覺得,真的有這個人,賴床不起來,說再睡五分鐘就好。

  「哈哈,小陸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十九歲還可以竄一竄!」

  原來陸爻十九歲。

  「是啊,老闆還經常給小陸開小灶,我們可都看得清楚。不過牆上那幅字是取下來了嗎?要重寫?老闆肯定也覺得小陸寫的『好好吃』三個字不高端,哈哈!」

  玄戈只是站在旁邊靜靜地聽著,手上拿著一顆小番茄,習慣性地遞到旁邊,卻發現身邊空空如也。

  ——陸爻,到底是誰?

  薛緋衣看了看寫著「長寧街」三個字的路牌,沒什麼精神,「清河,你確定就是這裡嗎?我們真的不會又走錯路嗎?」

  他已經在各種巷子裡穿梭了一個上午了,要不是文明人不能動粗,他都要和他家星盤打一架了。

  「就是這個方向,沒錯。」

  「可是這句話你已經說了十次以上了謝謝,」薛緋衣在旁邊小賣部買了瓶礦泉水,靠著花壇,「話說你不是能感應到嗎?為什麼我們還會迷路?」

  清河聲音淡定,「第一,我是星盤他是卦盤,一個占星一個卜卦,雖然都是盤,但嚴格來說不是一個物種,所以存在誤差;第二,他的氣息實在太弱,能找到方向已經不錯了;第三——」

  「好了,我錯了我錯了!」薛緋衣投降,喝了半瓶水,又重整旗鼓,「走走走,上路!」

  錦食。

  店裡沒人,玄戈點了根薄荷煙,直到蓄積的菸灰太重,落到了地上,他才發現自己又望著那面空蕩蕩的牆發呆了。

  太頻繁了。

  壓下心裡焦躁的感覺,他開始仔細回憶,這樣的情況是從昨天下午開始的。

  他手上出現了一張陌生的紙條,錢包不見了,過來的客人都開始向他詢問一個陌生人的情況。而他回家之後,也發現自己的房子裡,多了另一個人生活的痕跡。包括同款的牙刷、毛巾,一個裝著各種石頭的背包,等等。

  他做夜宵時下意識地會做兩碗,睡覺之前會習慣性地說晚安,甚至接漱口水時,都會接兩杯。

  這些都在表明,他確實把一個人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這時,店門口站了一個年輕的男人,正一臉震驚地看著自己。對方眼尾細長,一眼看過去像是帶著笑意,身上穿件黑色的風衣,顯得皮膚白皙

  ——不,有個人,皮膚比他還要白一點,更好看一點。

  一個恍神,玻璃門就從外面被推開,來人語速很快,

  「我艹!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你是怎麼變成人的?我家小清河都還只能圓滾滾地飛來飛去!」


  玄戈看著突然站到自己面前的人,沒有說話。

  受到的驚嚇有點大,薛緋衣沒發現異樣,「要不是清河說你就是陸家那個小盤子,我根本看不出來好嗎?哪兒有盤子變成人的?我家清河比你大這麼多,都沒變成人!不對,就算是變成人,也應該是這麼高的小孩子吧?陸爻給你吃了激素?」

  噼里啪啦一大段話連停頓都沒有,末了,他還伸手比了比自己膝蓋的高度。

  玄戈注意到了,「陸家?陸爻?」

  「啊對呀。」薛緋衣喘了口氣,又喝了口水,這才有空觀察玄戈的表情,「你——」他忽然有些懵,在自己包里掏掏索索的,找了一個青色的圓盤出來,「清河,給小盤子打聲招呼。」

  清河沒動靜。

  薛緋衣有些奇怪,摸了摸星盤的表面,聲音帶著些討好,「告訴爸爸,你哪裡不舒服?」

  「薛緋衣,可以閉嘴了。」

  突然出現第三個聲音,玄戈瞳孔猛地一縮,下意識地看向薛緋衣手上拿著的青色圓盤。

  「哦哦哦閉嘴,」下一秒,薛緋衣又抬頭,「剛剛太激動,忘了自我介紹,這是蒼木九星盤,應該算是你的……表哥?親戚關係有點複雜。我是薛緋衣,差不多是陸爻的竹馬小夥伴,第一次見面,也沒買點什麼水果。」

  陸爻。

  玄戈視線落在青色的圓盤上,「他會說話?」

  「他當然——」等等,薛緋衣蹙了蹙眉,表情忽然正經起來,「你不知道他應該會說話?」

  見玄戈點頭,他思路轉了一圈,「陸爻呢?」

  「我不知道他是誰。」

  「臥槽了!」薛緋衣拿著星盤砸了砸自己的腦袋,一臉要哭的表情。清河有些無語,

  「器靈沒到時候,強行突破變成人,還是直接到人類的成人時期,應該會有損傷,看這樣子,應該是什麼都忘了。」

  玄戈沉默著聽完,正在分析得到的信息——雖然完全在顛覆他的認知。

  這時,被稱為「蒼木九星盤」的圓盤忽然從薛緋衣的手上漂浮起來,慢慢地飛到了玄戈面前。玄戈沒動,他下意識地感覺到對方沒有惡意。

  「你是不記得陸爻了,還是根本不認識?」這有本質的差別。

  「不記得。」玄戈斟酌著,換了一種說法,「我之前記得他,應該是在昨天下午之前,我都和他在一起。」

  聽懂了意思,薛緋衣「啪」地一下就把礦泉水瓶子捏癟了,「陸家搞事情的速度是越來越快了!」他看向玄戈,「這段時間,有沒有什麼陌生的東西出現在你周圍?」

  玄戈第一反應,就是那張寫了「我走了」的紙條。他起身從收銀台的抽屜里,把皺皺巴巴的紙條拿了出來——當時他丟到了垃圾桶,總覺得有些不舍,就又撿起來放好。

  薛緋衣看了一會兒,就怒了,又壓著情緒儘量專業,「這是定向性模糊記憶的刻紋,陸家出品,效果有保證。我猜應該是有人在你面前提起了陸爻的名字,等你滿腦子都是他的時候,把這刻紋紙給你,這樣,就達到了定向模糊的目的。」

  他看向玄戈,「人類的記憶可能就沒辦法恢復了,不過你是盤子,就算摸了這刻紋,也肯定還有點模糊的印象。唔,清河,上!」

  陸家。

  陸爻察覺到自己被放在了一張石床上,四肢都像是灌了鉛,太久沒吃東西,胃痛也越來越明顯。

  他恍惚間不確定自己到底在哪兒。

  迷迷糊糊地像是站在廚房門口,玄戈正在做菜,頭也沒回地在問,「一勺糖漬桂花還是兩勺?」

  他聽見自己說,「三勺。」

  對方偏過頭來,笑容有些無奈,「陸小貓,老子可就這點存貨,吃了就沒了,而且,吃多了蛀牙。」

  說是這麼說,但還是舀了滿滿三勺到陸爻的碗裡。

  他正專心地看著玄戈的背影,忽然聽見有人在說話。

  「爺爺,父親,已經按照要求準備好了。」陸澤林的聲音。

  「嗯。」緩慢的腳步聲靠近,「一會兒就由輔舟動手解開陸爻左眼的封禁,澤林,你在旁邊幫你爸爸。這張石床的刻紋所需要的血就由我來,你們再把拷鏈檢查一遍,確定沒問題。」

  金屬碰撞的聲音。

  「爺爺,沒問題,您放心。」陸澤林語氣遲疑,似乎有些擔心,「您身體不好,要不血液還是由我來提供吧。」


  「是啊父親,澤林是陸家長孫,年輕,由他來提供再好不過。」

  「我來。」

  周圍的聲音漸漸低下去,陸爻眨眨眼,忽然聽見玄戈在叫他,「陸小貓,過來吃夜宵了。」

  「嗯,來了。」陸爻應了一聲,往前走,他感覺自己拿著勺子,桂花的香味甜而不膩,「明年我和你一起去摘桂花吧,多做一點,一瓶太少了,不夠吃。」

  「好,我家貓兒去樹上把花都摘禿了也行,我在下面接著你。」

  陸爻看著面前男人的笑臉,忽然問,「你還記得我嗎?」

  下一刻,他就聽見對方清晰的回答,「不記得了。」

  眼前的景象瞬間全部消失。

  與此同時,陸明德顫顫巍巍地拿著一把鋒利的石刀,將自己的血管割開,鮮血溢了出來。像是被什麼吸引了一樣,所有的血液都自動匯集在了石床刻紋的起始部位,打了一個漩兒,隨後慢慢地沿著刻紋的筆畫不斷滲透。

  漸漸的,小半張石床都變成了血紅色。

  陸明德一眼不眨地看著這個場景,心裡湧起了巨大的興奮——就快要成功了!只要血將石床的刻紋全都浸透,那傀儡成功後,就會只聽自己的話。到那時候,離火浮明盤的力量,也只是掌中之物而已!

  就在這時,陸爻的嘴唇動了動,像是在說話。

  陸澤林站得近,仔細聽,似乎是在喊「玄」什麼。他嘲諷地笑了笑,真是痴情啊,人都快死了,還在念著情人。自己這個弟弟,也真是可憐。

  目光正要移開,陸澤林卻突然對上了一隻陡然睜開的血紅色瞳仁,瞳孔是擴散的,血色深重地讓人心驚!

  陸爻醒了!

  「爺爺!陸爻醒了!」

  「安靜!」陸明德聲音打顫,因為失血過多,導致全身都在發冷,他吸了口氣,「腳鏈手銬都牢牢實實,你在怕什麼?」

  下一秒,像是印證他這句話一樣,陸爻突然抬起了雙手,只聽「砰」的一聲,石礫迸濺,陸爻竟然生生地將手銬從石床上拔了起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被上面叮叮噹噹的金屬聲弄得有些煩躁,正想動作,卻發現自己下半身依然被牢牢地固定住。

  被限制住自由的感覺讓他不悅,只見陸爻直接伸手,猛地用力,就將固定在髖部的精鋼索直接扯斷,隨手扔在了一邊。

  「澤林,你還愣著幹什麼?」陸明德的血不能斷,無法移動,只好朝已經呆住了的陸澤林厲聲道,「快阻止他!」

  陸澤林反應過來,轉身往角落跑,慌慌張張地從一個黑色箱子裡拿出了一把槍。

  抖著手拉開了保險,卻有一聲慘叫從身後傳來。陸澤林轉身,就看見自己的父親陸輔舟,已經重重地被摜在了牆壁上,吐出了一口血沫,雙手都被狠狠地反折過去,傷可見骨。而陸爻站得筆直,滿身肅殺,一雙異瞳正盯著陸明德。

  陸明德目眥欲裂,他嘴唇發白,不斷地抖索,近乎嘶啞地朝著陸澤林,「開槍!快開槍!」

  等了幾秒,他卻發現陸澤林根本就沒有扣下扳機,反而笑了起來,臉部肌肉發顫,顯得非常激動。

  「爺爺,你讓我開槍——你求我啊?」

  「澤林!」陸明德看著表情變得有些陌生的孫子,鼻翼煽動,怒氣明顯,「現在不是你耍性子的時候,顧全大局!快——」

  「顧全大局?」陸澤林突然揚了下巴,聲音提高,「那你去死好了!你死了,陸家就是我的了!我再用我的血澆灌到石床,這傀儡也是我的了!你去死啊!」

  陸明德想要斥責對方,卻根本發不出聲音來,感覺自己全身又冷又沉,低頭,才發現自己手腕血流的速度竟然變快了,而石床只浸透了二分之一。

  他神色變了,「這刻紋有問題!石床有問題!和原本說的不一樣!那個人騙了我們!」正當他想要收回手時,卻發現沒辦法做到,如同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將他的手腕緊緊纏住!

  外面。

  玄戈已經一個人放倒了二十多個保鏢,整個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劍,遇神殺神!

  薛緋衣抱著星盤站在旁邊,咽了咽口水,「小清河,你……你有這麼強力嗎?」

  清河沒有回答。

  玄戈那邊戰況依然激烈,薛緋衣沒忍住,「臥槽,比武打電影還刺激!陸爻是踩了什麼牛屎運,得了這麼一個盤子,又是大帥比還這麼能打!」


  「咵嚓」一聲又卸了一個人的胳膊,玄戈眉眼間滿是戾氣,「確定陸爻就在裡面?」

  「確定確定!」薛緋衣連著點頭,「就在裡面!這一波打完了,陸家能打的基本全軍覆沒,我們就進去救人,救了人就跑!」

  玄戈沒再說什麼,專心打架,下手半點沒留情。他感覺自己心裡像是壓著躁動的猛獸,必須要發泄出來。

  而且,陸爻還等著自己!

  這時,「砰」的一聲槍響,似乎是從不遠的獨棟小屋裡傳了出來,玄戈動作一滯,隨後猛地加快速度,拳頭與肌肉碰擊的聲音,極為震耳。

  三兩下就解決了對手,玄戈朝薛緋衣看了一眼。

  被玄戈最後那幾招的高效率震到,又被對方的眼神給瞪的後背一陣雞皮疙瘩,薛緋衣下意識地開始往獨棟小房子跑,「那是槍響!陸爻怕是有危險!」

  而他心裡想的是——凶獸跑出來了!陸爻快出現啊!

  等他們一路到了獨棟小屋的門口,已經沒有了任何阻礙,玄戈直接一腳就踹開了門,濃郁熏人的血腥味兒撲面而出。借著門口投進去的光亮,只見牆壁上,到處是斑斑血跡,時間過得有些久,都呈現出了黑紅色。角落還有刻痕,似乎是陸爻在記錄天數。

  「是陸爻的血。」

  嗅著這股熟悉的味道,玄戈眉間又沉了幾分,他大步進到室內,發現裡面呈四方形,四面不透風,連一扇窗戶都沒有,空無一人。

  而站在門口的薛緋衣手從星盤上划過,嘴裡念念叨叨,「星位欽定,正陽為數……」手指停住,他眼神一凝,「不對,星象重疊,在下面!」

  說著,他轉身快步出了門,繞到了小屋的後面,指了指,「就在下面!」

  玄戈的直覺一向沒問題,目標十分明確地掀開了地面上的一塊草皮,露出了一道「門」,他心慌得厲害,伸手快速把「門」打開,露出了地下室的入口。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往地下走,薛緋衣沒走幾步,就被血腥味兒熏得夠嗆,「怎麼不走了?」

  問完,又很快反應過來,從玄戈的旁邊看過去,一時間被眼前的情景驚在了原地。

  陸明德手被死死地固定在一張石床上,手腕處血肉翻卷,傷口泛白,整個人像是被抽乾了一樣,皮肉乾癟,死狀恐怖。

  而陸輔舟幾處骨折,胸前中了一槍,血流了一地,到死都還睜著眼睛,死死地盯著拿著槍的陸澤林。

  發現有人進來,陸澤林猛地後退了幾步,「咔嚓」兩聲,地面打開了一個通道,他整個人直接跳了進去。

  清河的動作最快,卻還是沒能在縫隙閉合之前抓到人,地面上只留了一把槍。

  薛緋衣想跟上去抓人,卻見清河提醒自己往後看,他回頭才發現,陸爻正站在離石床不遠的地方,一臉漠然地看著自己這個方向。

  他有種自己下一秒就會被割脖子的錯覺。

  最令薛緋衣驚訝的是,對方的左眼竟然是純粹的血紅色。再看石床上密密麻麻的刻紋,陸明德血流了個乾淨的屍體,大概就明白了是什麼情況。

  不過傀儡術明明就已經失傳了幾百年,陸家這是又從哪裡去翻出來的?而且陸爻的模樣,一點不像是被死氣不間斷侵襲了十九年的人。

  難道是離火浮明盤的原因?

  這時,鎖鏈碰撞的聲音響起,他下意識地看過去,就見陸爻已經抬了手,手腕上掛著的一副金屬拷鏈,沾滿了血,不,應該說,陸爻身上到處都是血,特別是露出來的手臂上,全都是指甲抓傷的痕跡。

  難以想像對方到底是經歷了多大的痛苦,才會用這麼大的力氣。

  不過沒等他亂七八糟地想出個頭緒,就看見陸爻和玄戈迅速地打到了一堆。

  什麼情況?薛緋衣看了半分鐘,發現是陸爻占了上風,玄戈一直在躲閃,沒怎麼出手。

  他估計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默默退到了角落。拍拍頭想起什麼,薛緋衣還摸出了自己的手機,把陸明德的死狀和周圍的情況都拍了下來。

  這一邊,玄戈一邊控制著力氣,一邊避開陸爻襲過來的拳頭。對方指尖全是血跡,看得人心口抽疼。而且不知道是多久沒好好吃飯了,臉本來就小,現在還瘦了一大圈。

  趁陸爻被腳上的重鎖帶著,稍微偏離了重心,玄戈猛地五指拽住陸爻手腕上的拷鏈,腳上重重踩緊鎖鏈末端,隨後把人制在懷裡,直接壓在了地上。可能是因為陸爻十分疲憊,掙扎得也沒上次厲害。


  「陸小貓!你看著我!」他喘著氣,捏著陸爻的下巴,絲毫不錯地對上了視線。而陸爻臉上很多未凝固的鮮血,全都沾在了玄戈的手上。

  陸爻的眼神沒有半分清醒的跡象,他掙扎著,想要脫離玄戈的控制,但仔細看就會發現,他本能地就沒有用上全力。

  玄戈聲音沙啞,像在懇求,「陸小貓,我來找你了,我沒有把你忘掉,我都記得,我記得你……」

  陸爻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前面,沒有什麼落點,他聽見一個聲音在自己耳邊不停地說話,很煩,但,也很安心。

  很開心。

  他嘴唇囁喏了一下,沒有說出什麼具體的音節,但掙扎的力度小了下去。

  玄戈發現了,他乾脆攬著陸爻的腰,把人抱好,一個使力就直接坐了起來,陸爻被他好好地護在懷裡。

  發現對方一直盯著自己的臉看,於是玄戈努力露出了一個笑,聲音低啞又溫柔,「陸小貓,不怕了啊,乖,我來了,我來了,沒事了……」

  陸爻坐在玄戈的大腿上,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抬起手,拷鏈發出清脆的碰擊聲。

  他帶血的手指落到了玄戈的眉骨上,一點點往下,眼皮、鼻樑、嘴角,最後在了心臟跳動的地方。

  艱難地發出聲音,陸爻的聲帶明顯艱澀,「你還記得我嗎?」

  「記得,我記得,」玄戈眼睛都有些紅,他輕輕地吻了吻陸爻的額頭,又往下移,兩人的額頭相抵,「你是陸爻,是我家的陸小貓,我記得,我記得……」

  整個人都像是放鬆下來,陸爻聞了聞玄戈頸側的氣味,突然靠過去,仰著頭,直接親上了玄戈的嘴唇。

  嘴唇上的觸感冰涼,玄戈整個人都不敢動,生怕錯開了分毫。所有細微的動作都變得明顯,他感覺到陸爻的唇動了動,發出了低微的氣音,「玄戈,我疼,好疼啊。」

  這時候,玄戈才體會到什麼叫痛心入骨。

  下一刻,玄戈把人抱了起來,穩穩托著,手放在陸爻的後腦上,輕緩地壓向自己的頸側。又溫柔地親了親陸爻的耳尖,哄他,

  「貓兒,想睡就安心睡會兒,再睜開眼睛,我們就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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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踐證明,重感冒加日萬等於飛升成仙~

  不過日萬好開心!麼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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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小仙女們比一個甜蜜蜜的心心~謝謝你們還在,抱住!愛你們!!早安哦~

  我會加油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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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地雷~比心!

  地雷:小淚兒x2漠尋x1果子藍x1花城他爹x1書森x1渡舟x1紅湘x1Livyx122315454x1twincosunx1

  手榴彈:漠尋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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