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山見是張衛東進來，打趣他說：「小孩子上我家幹啥？」
張衛東從兜里掏出煙揚了揚說：「大爺，你不要我可走了。」
「要，幹啥不要，咋，你發財了？」張良山故意寒著臉說。
張衛東嬉皮笑臉把煙遞過去：「別嫌少啊，也別嫌孬。」
隊長一把搶過來說：「豐收還孬，沒見你大爺抽得是旱菸袋？怎麼著，聽你的意思，以後還有好煙孝敬大爺嗎？」
「那當然。」張衛東大言不慚地說著，掏出兩塊錢放在桌上說：「大爺，我是來還錢的，謝謝你給我二姐拿學費，我是來還錢的。」
張良川不看錢，卻直直盯著張衛東說：「這麼快就有錢還我，哪弄的？」
「能哪弄的，還不是拿糧食換的錢，借大爺的錢我媽天天睡不著覺。」
「賣糧食，年紀輕輕就裝神弄鬼，做麥芽糖去賣了吧，還想騙我，回去告訴你媽，可不能投機倒把。」鄉下真的藏不住秘密，做麥芽糖動靜又很大，他果然是知道實情的。
張衛東毫不臉紅嘿嘿笑了幾聲。
「自己家的紅薯做點糖算什麼投機倒把，大爺，你可不能給我扣高帽子，要不是大姐二姐都要學費，誰想這麼做呢？」
「以後反正少做，別給自己找麻煩，賣了糖學費夠了嗎？」隊長很少關心別人，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很喜歡張衛東，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在關心他。
張衛東立刻做出為難的表情說：「我二姐的學費是夠了，可是我大姐的還沒有呢，她的更多，要七塊五呢。」高中畢業班也只有七塊五的學費，可以說很良心了，可是對比一年只有一百塊收入的農家，簡直是天價，也不知道關月玲每年是怎麼湊出來的。
「哎，女孩子考什麼大學，你媽就是看不開，看看咱們方圓幾十里，有幾家供女孩考大學的，她們遲早要嫁人，嫁人不就是人家的人？」
張衛東心說還是隊長呢，思想也和農民一樣愚昧，閨女怎麼了？閨女就不是人了？
「我媽讓我大姐考大學也不是圖什麼，就只是想她以後日子能過得好一些，不要像農村女人那麼苦。」張衛東自己都沒想到一個七歲的孩子說出這番話有多驚悚，隊長聽完若有所思，也不再反對，就是一再提醒他小心，投機倒把被抓到不是好玩的。
「你放心吧，大爺，給大姐湊夠學費就不做了，我又不傻。」
「你小子何止不傻，粘上毛你就是個猴。」說了幾句張衛東就回家了，張良川看著他的背影沉思，大兒子奇怪地問：「爹，你怎麼對他跟別人不一樣呢，不就是個孩子嗎？」
「孩子，孩子跟孩子可不一樣。」拿起桌子上的煙遞給大兒子張守文一支，父子倆相對吞雲吐霧。
張良川還在門口抽菸，他的酒癮菸癮都很大，張衛東脫口而出說：「少抽一點吧，氣管炎還抽菸，你是嫌自己死的慢。」
「滾，毛都沒長齊還想管你老子。」
張琳在屋裡掉眼淚，放床上的布也不見了，應該是拿去找裁縫給大姐做衣裳，她的美夢破滅了，張衛東可沒心思管她的衣裳，喝了杯水對彩霞說：「三姐，小麥芽發好了，咱們晚上繼續做麥芽糖。」
「又做？太好了，我先把紅薯弄出來洗乾淨。」
既然已經跟隊長報備過了，張衛東這次也不瞞人，大白天就開工了，小夥伴張浩來找他去山上套兔子，張衛東說：「一邊去，我沒空。」
後山不是很大，饑荒的年景，有兔子也被人弄的差不多了，張浩奇怪地問他：「咚咚，你幹啥沒空。」關月玲說話算話，後來果然送了三個饅頭給他，他就和張衛東和好了。
「我要洗紅薯。」
張浩不屑地說：「咚咚我不喜歡你了，以後不找你玩了，說話跟大人似得。」說著就跑了。
紅薯原本看著不少，可是弄了一百斤以後，地窖里就沒多少了，最多還剩二百斤只做兩次了，彩霞擔心地說：「咚咚，咱家的糧食不夠吃了，我以後少吃點吧。」
「說什麼傻話？不吃飽哪有勁幹活，姐，你不是想偷懶吧。」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張衛東想拿捏單純的三姐還是很簡單的。
彩霞雖然比他大些，可心智畢竟只是九歲的孩子，沒聽出來是在刺激她，反而軟弱地說：「咚咚，我沒想偷懶。」
「那你以後好好吃飯，我就知道你沒偷懶了。」
「好。」淳樸的小姑娘沒察覺受騙。
村裡有不少人來問賣麥芽糖的事，張衛東嘴裡跑火車，沒有一句實話，麥芽糖做起來不難，有好幾家也開始做，彩霞擔心地說：「他們都做了，咱們就賣不掉了。」
「放心吧，都做才好呢，咱們只管自己就好了。」確實不用擔心，福字糖不是專業指點根本不可能弄出來。不存在競爭關係。
張良川醉醺醺回家，踢翻了洗乾淨的紅薯罵說：「搞什麼啊，別人看了怎麼想我，不要再弄了。」罵完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張衛東默默把地上的紅薯撿起來，對彩霞說：「沒事。」
又是忙碌的一夜，因為是第二次做了，工藝要熟悉很多，比上次要早一個多小時幹完，出糖率也高了些，做了二十斤福字糖，全家臉上都生出了希望，關月玲決定趁著天黑進城去，下雪的路很滑，張衛東實在不放心，堅持要一起去，關月玲沒反對，賣東西不是容易的事，兒子不在她心裡沒底。
有張衛東跟著，娘倆走路的速度可就慢多了，關月玲背著二十斤東西，走得滿頭大汗，張衛東說：「媽，走慢點，不用那麼急。」
「走慢不行，下雪結冰路滑，走慢更容易摔倒，咚咚，你跟著媽別摔著。」上次成功了一次，關月玲的熱情很高，一路雖然很累，精神倒是很好，一個多小時就到了上次擺攤的地方，買的牛皮紙還有很多，張衛東也細心帶來了，擺好了攤子，張衛東原本想去買幾個包子，可攤子才擺好人就圍了上來。
上次那老太太立刻出現，高興地說：「大妹子，你這糖做的可真好，我孫子吃了不停嘴。昨天來幾次了也沒見你，幸虧你今天來了，不然回去肯定要鬧我。」
關月玲說：「咚咚還是上次那樣，我包得沒你包的好看，還是你來包吧。」
張衛東說：「好，我來包。」二十斤糖沒要半小時就賣完了，要不是張衛東要求包裝的完美，還能再快點。
客人對他的包裝手法讚嘆不已，那時候不講究包裝講究實惠，張衛東的簡約包裝讓福字糖整個檔次都上去了。
這次沒人用票，拿著四十塊錢，關月玲的臉上揚起了從沒有過的笑臉，可能是對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猶豫著說：「咚咚，這生意能不能長期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