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有人比朝廷急
三個番使被一隊緹衛三下五除二的扔進了詔獄。
「顧部堂,你不能不管我們啊!我們是番邦使節,您至少不能,起碼不應該連我們也……」
只剩顧可學哭笑不得的站在大牢外的風中凌亂。
「克終,經世實學是道學,又不是甚秘方,藏不住的啊。」
寧玦重新坐回到了門衛的位置上,喝著茶嘖舌道:「但飛梭跟水轉大紡車是。」
「可這樣下來又能藏幾日?朝廷尚未正式開海,每月便有如此多的船舶往返於大明諸番了,待到開海之後,怕是遠甚於今日啊。」
「那跟我這個御史又有什麼關係呢?」
顧可學整個人都愣住了。
你管能調動錦衣衛的人叫御史是吧?!
「我是御史啊,我只負責挑毛病,該怎麼解決毛病,那是內閣該幹的事,反正這個隱患一天不消,這些人一天別想活著出大明。」
寧玦咂了一口茶,而後開口道:「陸都督,麥公公,嚴閣老,徐閣老,乃至陛下跟東宮那幾位跟汪船主,皆是人中龍鳳,我覺得只要能逼一逼,他們是有足夠的能力解決這個問題的。」
「他們要是真解決不了呢?」
「有時候不逼一把,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潛力有多大。」
顧可學一臉無奈道:「你就不怕他們解決不了問題,把你給解決了?」
寧玦乾咳了兩聲後大義凜然道:「那寧某也無愧於江南百姓了。」
話音未落,牢房內便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道:「僉憲,道理我們都懂,可這又快到飯點了,我們這都快兩天水米未進了……」
詔獄內話音未落,寧玦便扭頭一腳摔在了身後的牢門上。
「餓了是吧?那明日給你們弄些織機來自食其力?!」
寧玦話音一落,詔獄裡登時便陷入了一片死寂。
買了幾本實學的書就給扔進詔獄裡來了。
真要是親手摸了大明的織機,這輩子還能回去嗎?
「僉憲誤會了,這不是怕您操勞天朝國事忘吃了嗎,我們不餓。」
只有錦衣衛的兩個獄卒若有所思的看著寧玦。
「僉憲,您別說嘿,您真別說!」
寧玦疑惑的看向了兩人。
「咋了?」
「沒事,就是覺得您這主意挺好的,早先我們詔獄擒了人還得自己上手打,要是我們能買幾台織機,再有了人犯我們也省些事了,嘴硬不招的,那就先每天織八個時辰的布,不招再一點點往上加。」
「不是,八個時辰,還加的動?」
「那不還剩四個時辰呢嗎。」
詔獄內傳出了一個稍顯顫抖的聲音道:「上使,這……這玩笑可開不得啊……」
「瞧你們嚇的那樣,不給你們上織機。」
「雙江先生手織的棉布……嘖嘖,這要是賣到平陽府那得是什麼價啊。」
寧玦搖了搖頭,最後看向了顧可學一拱手道:「老先生,既如此,寧某便不送了。」
顧可學欲言又止,最後只剩下了一聲嘆息,而後轉身離去。
「顧部堂,您不能就這麼走了啊!吾大明孝子之邦,焉能如是……」
——
南京清寧宮內。
朱載壡的面前堆滿了錦衣衛自國子監查抄出來經典。
只不過這些經典已然從「心學」、「理學」變成了最新的經世實學。
「殿下,除了這些實學經典之外,還有一些……」
陸炳自袖中抽出了一沓圖紙放在了朱載壡面前。
「這些是有人仿製的飛梭、水轉紡車的圖紙,臣已然找工匠看過了,所差不是很大了。」
看著手中的圖紙,朱載壡的面色異常難看。
「不殺,還留著作甚?他們當我大明是傻子不成?」
中原歷朝歷代其實並沒有主動送過什麼核心技術,唯一隨便送的只有農耕技術。
因為倉稟實而知禮義,學會了中原的耕作技術,會自然而然對中原產生親近,實在適合耕種還可以直接派兵占了。
自張騫東歸後,兩漢便將養蠶技術防賊一樣防著胡人,直到五胡亂華時期,養蠶技術才傳至于闐,造紙術亦是在恆羅斯之戰後,被人抓走了工匠這才流失出去,瓷器也是明清鼎革之時,傳教士靠賄賂巡撫這才得來。
但有些檯面上的東西,是防不住的。
陸炳卻是眉頭緊蹙的搖了搖頭。
「怕是不甚好防……」
陸炳隨手掏出了一個飛梭嘆了口氣道:「殿下,這東西固然精妙,但,實在是太簡單了,朝廷就是竭力來防,不過一年半載罷了。」
相較於對於生產力的提升,飛梭、水轉紡車固然先進。
但是歸根究底,技術並不複雜,跟景德鎮的瓷器以及江南的蘇錦不在一個檔次上。
因為瓷器的核心在於土跟溫度的控制,錦緞的核心技術在於蠶種跟桑葉。
這些技術都是在不斷疊代的,外番即便是仿製也不可能仿製出大明這樣的東西。
「那便讓他們吃現成的?」
陸炳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可,臣以為,此亦非長久之計。」
朱載壡抬頭看向了側旁的麥福。
「麥公公,父皇可有旨意?」
麥福聞言低頭道:「皇爺只發了一個字。」
「甚字?」
「等。」
朱載壡的眉頭逐漸蹙起。
「等甚?再等,那些番邦自己就琢磨出來了,等到甚時候才是個……」
朱載壡話音未落一個小黃門便已然走進了殿內。
「殿下,老祖宗,鄒員外求見。」
朱載壡有些疑惑的看向了麥福。
麥福這才意味深長的看向了殿外。
「皇爺,許就是在等這個,咱大明,有的是人比朝廷急。」
朱載壡這才開口。
「召。」
「喏。」
不多時,鄒望便走進了殿中。
自鞭法之後,鄒望也在逐漸適應大明的官場。
「臣鄒望,拜見太子殿下。」
「鄒員外突然入宮,可是有大事要奏?」
「啟稟殿下,這些日子緹衛大索江南,各國使節一索而空,海外諸番實乃江南百萬織工衣食所系,臣斗膽,奏請殿下開釋放各番使節,亦或是明正其罪,依律懲處,以安內外人心。」
麥福聞言不由得一笑。
「鄒員外這是承認這江南的棉布往何處去了?」
鄒望朝著麥福一拜,而後苦笑道:
「麥公公明鑑……這,下官萬死。」
江南的物產去了哪裡,在江南早已成了眾所周知的秘密。
港口中一條條的千料海船日夜趕工。
總不能全都是在近海江口打漁的。
大明的海禁政策已然是名存實亡了,朝野上下都知曉,御馬監麥福督造的那批水師戰船交付之際,就是大明增設海關之時。
原本麥福已然準備住嘴了,朱載壡卻是給了麥福一個眼神,示意麥福繼續往下問。
「寧克終擒了使節,鄒員外帶著人去詔獄要人便是,朝廷這邊有規矩,劾疏要先報通政司,而後送科道,咱們得按規矩來。」
朝廷反正是不急的,開海終歸還沒落到實處,無外乎就是京師又多幾個哭的婉轉動聽的番使罷了。
鄒望苦笑道:「番使三日前已然去找過寧僉憲了。」
「而後呢?」
「截至到下官詣闕前還沒回來呢。」
麥福卻是朝著鄒望一拱手道:「那這件事情,鄒員外還是回去好生想想吧。」
鄒望欲言又止的看了麥福一眼。
「麥公公,您知道的,鄒某人眼下便是風箱裡的老鼠,唉。」
「鄒員外切莫妄自菲薄,大明朝沒有這麼大的風箱,您難,但是這事,朝廷也難,您還是得回去好生商量……啊,好生想想。」
鄒望嘆了口氣,旋即便起身告辭。
直到鄒望走後,朱載壡這才開口。
「麥公公,你方才這一席話是何意?」
麥福趕忙欠身。
「殿下明鑑,眼下最急的不是他鄒望,而是汪直,他鄒望這也不過就是替汪直傳話罷了。」
「汪直有甚急的?」
麥福深吸了一口氣,而後道:「咱大明開海在即,咱大明一設了海關,朝鮮、琉球、日本定然要群起效仿,將各自的海關設起來。」
「在這個節骨眼上,寧僉憲拿了這麼多的番邦使節,朝廷不管這檔子事,那些番邦只能聯手去擠兌汪直去了。」
朱載壡眉頭一蹙。
「汪直?可若是這麼簡單就能擠兌得了汪直,早年間的倭亂。」
「殿下,今時不同往日了,不止朝廷在大造船艦,舟山三十六島,每島都在趕製海船,而且都是遠洋海船,莫說是去那扶桑小國,就是西洋也能去得。」
「他汪船主再有錢,也掏不出這筆錢,臣有秘線,汪直造這些船,至少借貸了六七十萬兩銀子。」
「早年間,他們混不吝能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幹得了就干,幹不了就走。」
「六十萬兩銀子這口氣兒緩上來之前,汪直禁不起折騰,不趁這個機會逼汪直上岸,日後朝廷再想拿住他汪直可就難了。」
沉吟許久之後,朱載壡這才問道:「這是父皇的意思?」
麥福卻是一笑。
「殿下折煞了,臣只是皇爺的御前的一個小卒子。」
大明的皇權在衰弱,但皇權衰弱的同時,朝廷對於兩京一十三省的控制力正在因一個「利」字逐漸提升。
(本章完)